对丰城“剑邑”之称的由来,我听丰城本地人说过不少,《晋书·张华传》也有记载,相传在晋永平年间,牛、斗二星之间常有紫气照射,据说是宝剑之精,上彻于天。张华命人寻找,后来丰城县令雷焕果然在丰城牢狱地基下,掘出了龙泉、太阿二剑。剑出土后,牛、斗二星之间常有的紫气就没有了。王勃《滕王阁序》中的名句“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说的就是丰城宝剑的光彩直射到牛斗星宿遥远的地方。李白在《丰城剑》(《古风》之一)中写到,“宝剑双蛟龙,雪夜照芙蓉。精光射天地,雷腾不可冲。一去别金匣,飞沉失相从。风胡灭已久,所以潜其峰。吴水深万丈,楚山邈千重。雌雄终不隔,神物会当逢。”关于丰城宝剑的诗词应当是不胜枚举,但只这一首,便足以勾起人们对宝剑的神往。剑池、剑匣亭便是与龙泉、太阿雌雄双剑联系最为紧密的两个去处。
剑池是宝剑的母体,也是剑文化的源头。它位于丰城荣塘镇荣塘中学校园内,距丰城新城区仅十多公里。初见剑池的人,也许会有些失望,因为它确实不如想象中那般气派,只是一方约一亩左右的半月形水池。不过在夜幕降临时靠近池畔,偶见一弯秀月于微风与水波中轻漾,看似剑影刀光,又如龙甲片片,恐怕你也禁不住要在联翩的浮想中去寻觅一下龙泉、太阿二剑的踪影。荣塘是丰城的风水宝地。要说物华天宝,这里是龙泉、太阿二剑的出处。要说人杰地灵、文风之郁,剑池之南还有一座龙光书院,已有近千年历史,当时可以与庐山的白鹿洞书院相媲美。龙光书院最初只是义学,后来规模办大了,宋高宗赵构便钦赐它“龙光书院”之名。南宋理学大家朱熹曾留居在此讲学,他还写过一首诗称赞龙光书院,“一道荣光带碧山,天风吹雨度云关。树浮空翠名村坞,泉落飞虹泻石湾。赤岭豹栖朝气隐,剑潭龙起夜光寒。咿唔何处经年韵,多在湖东乔木间。”朱熹能在这样一个幽僻之所读书治学、教化民众,对当时的人来说应该是件很幸运的事情。其实丰城有名的书院还有好几家,其中罗山书院堪称丰城书院文化的代表。据最新发现的史料记载,罗山书院建于公元771年,比此前学界广泛认同的“全国最早的私家书院”—创立于公元814年的高安桂岩书院要早四十三年,比号称“中国最早的私立大学”—创立于公元890年的德安东佳书院更早了一百一十九年。老城区桂山坊还有一所桂山书院,也是书香浓郁,历史悠久。唐代江西首位状元王季友、元代文史学家揭傒斯、现代戏剧泰斗熊佛西、《辞海》主编夏征农多少都与它们有关。尤为值得一提的是,《滕王阁序》中“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所指江南高士徐孺子—徐稚也是丰城人。徐稚自幼家境贫寒,但他好学勤耕,熟读经典著作,学问渊博,见识深远,被时人称为“南州高士”,向他求学者络绎不绝。当时豫章太守陈蕃就非常敬佩徐孺子的才学,喜欢与他畅谈,一聊起来就到半夜。为此陈太守专门准备床榻供徐孺子留宿,徐孺子一走,陈蕃便将榻悬挂起来。徐稚待人谦和,品德高尚,深受乡邻敬仰。徐稚谢世后,葬于南昌市进贤门外东潭巷铁树坡旧城壕沟边,其墓现为江西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南昌市的孺子路、孺子公园、孺子亭均是以徐稚的字号命名的。他的家乡隐溪村也因他在此隐居不仕而得名。
剑匣亭位于市区东部沙湖公园内。亭为八角形,古色古香,亭内中心放置的“石匣”,中开凹槽形以容纳宝剑。亭前上额有一青石,镌刻有“剑匣亭”三字横匾,旁边并立一对石柱,镌刻有“遗匣犹存怀故土,化龙今且伏何方”的对联,笔墨劲秀,寓意含蓄。在剑匣后面的正墙上,有一青石板篆刻的亭碑嵌于其内,记载的正是雷焕为丰城县令时掘狱基得剑的故事及剑匣由来等内容。原来丰城剑出土时是装在一具石匣内的,出土后石匣便被弃置剑池旁,当地人把它称为“石门”。直到明代嘉靖年间知县韩弼认为这是天生神物,不当沦落草莽,才派人把石匣抬到县城儒学学宫内。清嘉庆十一年知县朱如金命人修建一亭作为保护,此即剑匣亭。道光四年县丞姚敏德重建剑匣亭于孔庙大成殿侧。“文革”时剑匣亭被毁,所幸石匣尚存。后兴建沙湖公园,改名为剑匣亭,并将古剑匣移置剑匣亭内供游人参观。至于龙泉、太阿二剑为何会被深埋丰城,则要追溯到更久远的历史。相传春秋时期,越国铸剑大师欧冶子曾为楚王铸了龙泉、太阿、工布三把名剑。秦统一六国以后,龙泉、太阿二剑历经辗转,为秦始皇所得,作为宝物时时带在身边。一次秦始皇出巡全国,乘船行至鄱阳湖时,突遇风浪,惊涛拍船,十分危险。有随从大臣说,这是从赣江支流丰水来的水妖兴风作浪,惊扰了圣驾。秦始皇听后大怒,立即取出龙泉、太阿,命人将两把宝剑埋于丰水的源头丰城,以压邪镇妖。这个说法听起来有些荒诞,却有诗为证:“秦帝南巡厌火精,苍黄埋剑古丰城。霸图缭戾金龙蛰,坤道扶桑紫气生。”
“神物不复见,其气尤长存。”龙泉、太阿两把宝剑不见踪迹,其剑气却留在了丰城。位列剑中极品的龙泉太阿雌雄双剑,作为现实中的天下名剑和神话中的神剑双龙,寄托了丰城人民对正义的向往、对尊严的追求和对恩爱团圆的期待。丰城人以剑为图腾—坐落于丰水湖畔的和合塔以磅礴之势糅合中西之情,如剑般直冲云霄;横跨赣江的剑邑大桥,如玉龙飞架,双剑凌空,它们展现出的正是丰城人民敢想敢干、敢为人先的剑邑精神。
谈剑文化以及剑邑精神,自然要提及丰城籍抗倭名将邓子龙以及奥运会冠军杨文军了。邓子龙既有儒将之风,更有为国分忧、为民解难的侠勇之气,其所处的时代,正是明朝内忧外患、由盛转衰的历史时期。当时中国沿海饱受倭寇和海盗的侵扰,人民的生命财产遭受严重损失。戎马倥偬中的邓子龙毅然投身轰轰烈烈的抗倭斗争中,率领赣鄱子弟进驻福建泉州一带,英勇抗击倭寇达十余年,此间他转战福建、广东沿海,大小数百战,屡立战功。曾在世界第二十八、二十九两届奥运会上勇夺双人皮划艇冠军的杨文军,更是在剑文化熏陶下成长起来的时代骄子。按照丰城本地风俗,男孩子长大后都要举行一个成人仪式—“接标”,实际上就是划龙舟。杨文军在读初中的时候就大胆地登上龙舟,依靠他的神奇臂力一鸣惊人,小小年纪就成了丰城有名的桨手。后来,杨文军被选到宜春水上运动中心,龙舟也就变成了皮划艇。后来他被选入国家队,并最终在奥运赛场披荆斩棘,勇夺桂冠。
我常想,无论是客居丰城的异乡人,还是邂逅此地的过客,只要你踏上这片热土,便一定会被丰城剑文化深深所吸引。因为它已不单单是一个文化符号或礼仪形式,它确已融入了丰城人的血脉,柔韧与刚劲并蓄,锋芒与内敛兼容,以洒脱不羁的形态在每一个丰城人的性格中腾挪跳跃,并在人生的悲喜剧目中上演着一出出至真至善的感人之歌。前几年发生在海南的丰城父子勇救落水少年的壮举便再次见证了丰城人的见义勇为、重情重义的英雄气概。2010年5月,海南省东方市三名少年被大浪卷进海里,危在旦夕,一对从丰城走出去的农民工父子蔡明飞、蔡杜怡,后来面对生与死的考验,挺身而出,毫不犹豫地跳进大海,成功救出两名落水少年后,未留姓名就悄然离去。后来面对记者的采访,父子两人说得最多的话就是:“当时救人并没想太多,如果想得太过复杂,有可能就不会下水这么去做了,我们也不图什么,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质朴无华的语言,最能直入心灵深处,叩开高尚的灵魂殿堂。他们不计名利奋勇救人的义举感动了海南,也感动着我们。
丰城市博物馆曾总结丰城有三大文化:剑文化,洪州窑瓷文化及水文化。剑文化为丰城文化的“魂”,洪州窑瓷文化被誉为丰城文化的“根”,水文化则是丰城文化的“灵”。丰城剑无坚不摧、不掩锋芒的使命感,洪州窑悠久厚重、古朴典雅的历史感,赣江水柔情百转、至真至善的亲切感构成了丰城和丰城人民的精神核心。
对我而言,洪州窑古老而陌生,但在丰城工作的几年间,从一处处窑址古迹到恢弘大气的精品陶瓷产业基地,从一部部洪州窑研究专著的出版发行到普通百姓对洪州窑的耳熟能详,所见所闻,处处都可觅得瓷文化在丰城大地留下的深深印记。位于丰城曲江镇罗湖村一带丘陵地区的洪州窑遗址,是丰城瓷文化的见证物与承载者。洪州窑是唐代六大青瓷名窑之一,是中国青瓷器最早的发源地,比“瓷都”景德镇还要早一千余年。洪州窑始烧于东汉,发展于两晋南北朝,鼎盛于隋唐,终烧于晚唐五代,延烧时间800余年。上世纪70年代,考古人员在丰城市发现洪州窑遗址,继而评入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数十年来,国家文物局先后组织专家多次大规模地考古发掘,共发现九大窑址区三十二个窑点,面积约五十平方公里,出土文物及标本万余件。史载洪州窑出产的精品瓷,胎质细腻,造型别致,器壁轻薄,釉质莹润,旋削精细。洪州窑出产的茶品用来盛茶则清澈明亮,堪称饮茶佳瓷。据说唐明皇也喜爱选用洪州窑的瓷品。洪州窑遗址的发现,极大地丰富了中国陶瓷文化的内容,为研究唐代名窑的烧造历史、制瓷工艺,尤其是进一步探讨匣钵装烧、玲珑瓷和芝口瓷等烧造工艺的产生与发展,提供了宝贵的实物资料,具有很高的科学艺术价值和历史价值。
如果说洪州窑瓷文化是丰城人民吃苦耐劳、顽强拼搏、锲而不舍的精神的写实,丰城水文化则是一种敢于同自然灾害作斗争的精神、是一种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理念。丰城素称水乡泽国,人民的生产生活与水息息相关,丰城水文化也由此丰富多彩。穿境而过的滔滔赣江,维系着百万丰城人的安危福祉,哺育了丰城深厚浓郁、源远流长的历史文化;如碧玉般镶嵌在这片土地上的丰水、富水、秀水、株水,水水相连,使丰城因水而灵性十足;位于城市心脏的丰水湖,则如盈盈一点,使剑邑丰城呈现出轻灵、流动的美。
丰城的明清古建筑文化在中国古建文化中也占据一席之地。除了厚板塘古村落、白马寨古村落,有关人员又在丰城市秀市镇古县治“富城”遗址发现一批明清古建筑。据文物专家介绍,这些古建筑时间跨度大、遗存面积大、保护较完整,是研究明清各个时期政治、经济、文化、宗教、民俗、建筑史的珍贵实物资料。位于丰城城区东南部的白马寨古村落堪称丰城明清古建筑文化的代表。白马寨建村于南宋咸淳年间,距今有七百多年历史。建村以来,哺育了大量科举人物和名商巨贾,其中以明代尚宝司卿杨应祥,清代进士杨祖兰、举人杨廷言、武进士杨金诰父子祖孙以及在湖南常德一带经商的白马商帮为代表。到白马寨村参观过的人,无不陶醉于它朴拙的赣派民居风格。青石板铺就的巷道,错落分布着的民宅,门楣窗阁上精湛的雕刻工艺,让你不得不赞叹古人将建筑、环境与生活完美结合的高超艺术与人居理念。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中国古人的堪舆学说未尝不是一种追求天人合一的质朴哲学。讲到这里,我想起了丰城籍风水大师廖均卿选址十三陵的故事。公元1402年,朱棣在金陵登基,他嫌金陵的水口石头朝外,意欲迁都,于是在永乐元年改燕京为北京,征廖均卿等前往相都,规划宫阙。既然定都北京,自然要在京师附近建设皇陵。永乐六年开始,历时半年,廖均卿等地师终于在北京昌平县东之黄土山觅得吉壤。朱棣亲往察看,见该地明堂广大,立即降旨封黄土山为天寿山,作为皇陵禁区。授廖均卿为钦天监灵台博士,督修长陵,从此对廖均卿敬若上宾。
回过头来再说白马寨。白马寨村的主要象征和标志性建筑是父子符卿坊。这是一种纪念性质的门式牌坊。上花枋刻有鲤鱼跳龙门及翔凤图,下花枋刻有几何形勾连纹连续图案,次间花枋饰有祥禽瑞兽。坊心碑上款刻“钦差巡按江西道监察御史周璨为”,下款刻“奉直大夫北京尚宝司卿父扬子登”、“北京尚宝司卿加升三级子杨应祥”、“明崇祯甲申岁仲冬月立”。此坊为明代最后一年,即崇祯十七年十一月,江西巡按周璨奉旨为杨应祥建立。
白马寨村的民宅大门建筑是最能引起游人兴趣的。它们建筑形式丰富多彩,有一字门、八字门、拱券门、贴壁垂花门、牌楼式门、复合式门等数种,以雕刻见长,搭配和谐,栩栩如生。雕刻手法灵活运用圆雕、高浮雕、浅浮雕和阴刻、线刻等,所雕人物、殿宇、车船、鸟兽虫鱼、嘉树瑞草,无论是门首石雕还是宅内木雕,工艺均属上乘。精美繁复的雕刻艺术充分显现出白马寨村人精益求精的生活态度。
丰城还绽放着两朵民俗文化奇葩。一为梅烛,一为岳家狮。
丰城梅烛起源于唐代初年,每年农历正月十三,丰城隍城镇清溪村,那长达数百米、蜿蜒如龙飞蛇行的“梅烛”板桥灯表演,恰似真龙游人间,场面之浩大,气氛之热烈,让人叹为观止。据村里的老人介绍,关于“梅烛”,从唐代开始一直保留至今。“梅烛”含义源于“梅占花之魁,春为岁之首,烛乃光之源”。正月十三日晚,梅烛游园活动在鼓乐阵阵、鞭炮齐鸣声中拉开帷幕。各家各户选派出的壮小伙分别扛着一块长约1.5米、上面安放着装有红烛的三个竹编灯笼板桥灯,汇聚至村中心池塘边。村民按各房长幼大小的顺序,互相以“丫”形木栓相连,将数百块板桥灯和由民间艺人精心扎制的龙头、龙尾连接在一起,形成一条长约五百米的巨龙。梅烛队伍行到哪里,家家户户便会燃放烟花爆竹、点香点烛迎接,寓意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梅烛表演时而在各家各户门口蜿蜒前行,时而在大街小巷缓缓蠕动,时而在广阔的田野间洒脱游弋,有如活龙轻舞,恰似梅花点点,颇为壮观。与此同时,村民们还以梅烛为题材,题诗作联,给梅烛活动赋予更多的新意。
再说丰城岳家狮。岳家狮为爱国名将邓子龙所创,俗称“打狮子”。邓子龙文武兼备,人称有“岳家穆”风度。他幼年师从明嘉靖著名学者、武师罗洪先,相传罗的先祖曾为岳家军旧部,是岳家拳的正宗传人。罗自幼随父亲在浙江、福建、江西等地传艺,游历广博。邓子龙从罗洪先处继承了岳家拳特别是岳长枪的真传,其文才、武学、品行修养无一不效法于岳飞,以至于他的气度、抱负甚至遭遇亦与岳飞极其相似。明万历年间邓子龙率兵大破缅酋万象阵,平定西南边乱后被馋贬归故里。在老家“狮子邓家”养老期间,周边县市民众慕名前来拜师学艺者络绎不绝。邓子龙因人施教,将本地“字门拳”与岳家“硬门拳”有效地糅合为一体,以充分展示岳家拳的威、雄、险特征,独创了“岳家狮”,并将邓家村冠名为“狮子邓家”,在村前立千斤石狮以铭记。如今丰城岳家狮、丰城梅烛已与罗山书院一道被列为国家级、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说起来,不仅岳家狮创自邓子龙,就连享誉海内外、有“江南小切”之美称的丰城冻米糖也与邓子龙有着不解之缘。相传明代万历年间,爱国名将邓子龙率领赣鄱子弟转战福建、广东、贵州、云南及朝鲜等地。因战事紧张,很多士兵常常为吃不上食物而犯愁,大大影响了军队的士气。而丰城籍士兵身边常常备有一种将糯米炒好后再用米糖粘成小块的“米花糖”充当干粮,方便实用。这种食品不仅口味好,而且便于携带,士兵们争相品尝。自此以后,丰城百姓一般都会在每年中秋之后制作冻米糖,以作新年待客及平日食用,这种习俗一直流传至今。到丰城游玩,尝上几块洁白晶亮、香甜酥脆的冻米糖,定会令你赞不绝口,回味无穷。
悠久的历史文化底蕴加上得天独厚的区位优势,使这个建县一千八百多年、拥有两千八百多平方公里土地的城市显示出日益强劲的发展势头。离开丰城虽有些年头,但这座城市依然以它日新月异的发展变化吸引着我对它频频“点赞”。我相信,重情重义、开放大气的丰城人一定会在这片美丽富饶的土地上书写出新的剑邑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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