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被碎片化了的生活-左边是海水,右边是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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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快下班时,“艳阳天”给倪芳发来一条微信:“你的试用期快到了吧,有把握吗?”

    倪芳犹豫了半天,还是回复了。

    “艳阳天”本名杨利达,上海本地人,三十几岁,离婚多年,一直未娶。这厮原来是个郊区的农民,家里穷得叮当响,吃上一碗葱油拌面便幸福得如同过年。没想后来时来运转,靠着拆迁政策,分了好几套房,卖掉三套,出租四套,赚得盆满钵满,腰缠万贯,从此顿顿白斩鸡、红烧肉、爆鱼面,过上了不劳而获的幸福生活。杨利达长得还不错,就是显得有些猥琐,满身名牌也掩盖不住他浓郁的城乡结合部气质。有个成语叫“沐猴而冠”,说的就是他这样,不过这只猴子比较英俊罢了。

    杨利达的确是倪芳的同事,不过不是过去,而是现在,现在在同一家公司当后勤。但两人的确不熟,点头之交而已。上次他在微信里胡乱留言,说要等倪芳离婚后娶她,结果给倪芳惹来一场无妄之灾,跟凌云大吵了一架。过后倪芳就把他从微信里删了,结果他赌咒发誓,作揖道歉,保证下不为例,倪芳心一软,又给加了回来,只是无论他说什么,再也不理。

    但今天这句话,确实问到了倪芳的心坎里。

    倪芳跳槽到这家公司快三个月了,一直不受上级待见,上级是个工作狂,对下属的要求尤其严厉,早上不准迟到,晚上必须加班,恨不得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奉献在公司里。可倪芳早上起来要洗衣服、做早餐,每次都是踩着点进公司;下午又要接孩子、陪着孩子玩,对加班实在是有心无力。

    早就有人劝过她,说你有房有车,不用还贷,老公挣得不少,婆婆也有退休工资,在家带带孩子、干干家务就行,何必到外面受累受气?倪芳每次都是笑笑,从没往心里去。

    老公是挣得不少,但他的压力也大,现在行业不景气,他天天都在发愁怎么突破、如何改变。婆婆确实有退休工资,但也不多,一个月就两千,只够温饱而已。儿子虽然年纪不大,但开销着实不小,吃的、穿的、用的就不说了,光是在外面上各种培训班,一个月就得几千。还有,爹妈都是农民,自己又生为长女,家里的房子要维修了,她得帮忙;妹妹找不到工作,她得补贴;弟弟马上就要结婚买房了,唉,肯定又要找她要钱。

    不努力,行吗?不仅自己心里过不去,也会让家里人瞧不起。

    可是,这个社会不是光靠努力就可以,倪芳长得不漂亮,学历也不高,只是中专毕业,到上海后才勉强考了一个本科的函授文凭,也没什么一技之长,只能凭着勤劳,卖力打杂而已。加上她为人倔强,不懂察言观色,不懂溜须拍马,因此,无论是级别还是薪水,一直都处在社会的底层。

    这回如果过不了试用期,那连赔偿金都没有,接下来再找其他工作,怎么也得几个月,几个月在家吃闲饭,怎么面对婆婆那张刻薄的脸!

    一想到婆婆,倪芳不禁打了个哆嗦,问杨利达:“有点担心,你有什么办法吗?”

    “办法当然有,不过……”

    “不过什么?”

    “你怎么谢我呢?”

    “我请你吃饭。”

    “嘿嘿,就这么简单?”

    “你要多少钱?”

    “我不要钱,只要你。”

    “算了。”

    “哎,你别急呀,我是说,要你陪我一起看电影。”

    倪芳犹豫片刻,回道:“算了,谢谢你,这是我自己的事。”

    “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啊!”

    倪芳关掉微信,抬头看了一眼台湾女人的办公室,台湾女人正叉着腰,圆睁怒目,唾沫横飞,把一个小姑娘训得瑟瑟发抖。

    下午五点半,七宝中心幼儿园门口,正赶上放学,又是下班高峰期,人山人海,车水马龙,把一条本来就不宽的马路,堵得水泄不通。

    倪芳背着电脑包,从九号线地铁站出来,一路狂奔,刚好准时赶到,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发现凌豆豆一个人站在角落里,愁眉苦脸,手里拿着一根茄子,不停地翻来倒去。

    看见妈妈,凌豆豆像见到了救星,飞奔过来,一边跑,一边手里挥舞着茄子:“妈妈,妈妈,我吃不下去!”

    倪芳接过来一看,茄子竟然是生的,上面带着几颗牙印。倪芳大吃一惊,幼儿园怎么回事?竟然给小孩子吃生茄子?越想越气,愤怒之下,她忘记找旁边的小朋友问个究竟,直接找到幼儿园老师,劈头盖脸就是一通抱怨。

    幼儿园老师是个刚参加工作的小姑娘,一开始被倪芳吓着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再仔细一听,也觉得纳闷,幼儿园今天中午的确吃了茄子,但那是熟的呀,茄子烧肉,怎么会有生的呢,何况是这么完完整整的一个大生茄子?

    老师将凌豆豆拉过来,蹲下身子,和颜悦色地问道:“豆豆,这茄子是从哪里来的呀?”

    “家里带来的。”

    老师站起来,意味深长地看了倪芳一眼,倪芳马上脸红了,赶紧问儿子:“你为什么要带茄子呀?”

    “奶奶给的,奶奶说今天必须把茄子吃完,可是我实在吃不下去。”

    倪芳真的生气了。自从老公给婆婆换了手机,装了微信,她就在里面关注了一堆专家,每天跟着学习养生,家里成了她的试验田。先是桌上摆了一大罐药,有维生素A、B、C、D、E和矿物质氢、氦、锂、铍……随取随有,细水长流。接着老公被他妈强行塞了一大粒钙镁锌片就西红柿鸡蛋汤,结果二十分钟后就拉得稀里哗啦,一泻千里。老公面如菜色,婆婆却很高兴,说泻了好,泻的都是毒,无毒一身轻!

    是,老公是一身轻,轻得连一阵风都能刮走!

    后来又买了一台壁水机,说是过滤加电解,出来的都是小分子的碱性水,能攻击病毒,能剿灭细菌,能杀死寄生虫,能改善体内酸碱环境,堪称居家旅行必备之良品。结果老公天天被逼着喝生水,喝完便拉,百试不爽,最后实在受不了了,不得不向婆婆求饶:“妈,这碱性水不能再喝了,再喝我就变成肥皂了。”

    有段时间,倪芳每天晚上回来,都发现桌上有同一个菜,凉拌马齿苋,无糖无油无盐,一连吃了一个月,吃得倪芳脸都绿了。抗议了几回,婆婆却置之不理,还振振有词,说专家说了,马齿苋能吸附身体里的重金属,对人体大有益处。

    最后还是老公多问了一句,才解决了问题。

    “妈,你这马齿苋是从哪里来的呀?”

    “路边摘的啊,天然的,不要钱。”

    “啊?路边全是汽车尾气,尾气里重金属含量最高,你这马齿苋不成了重金属乐园?”

    婆婆这才无语。

    再后来,陈惠琴愈发走火入魔,头上戴上箍,手脚绑上环,说是健康检测仪。每天都要吃木瓜酵素、海豹油、葡萄籽油、椰子油,喝碱性水,再加两粒钙镁锌……这些全是用来润肠通便的,结果就是每天拉得特别多,洗手间几乎成了她的自留地,一进去就排山倒海,风云变色,洪水决堤。陈惠琴不但不害怕,还沾沾自喜,在外面逮着谁,都热情地介绍自己的养生心经。

    对于婆婆的这腔热情,倪芳本没有太放在心上,她爱吃不吃,反正自己不吃就行。老公拉得都快虚脱了,也不去说他妈,自己何必跑去自讨没趣?

    可今天,倪芳是真的怒了!

    凌豆豆可是陈惠琴唯一的孙子呀!她怎么可以这样,让一个六岁的小孩子吃生茄子?这是会出大事的呀!倪芳又想到,这可能不是第一次,谁知道陈惠琴之前给儿子吃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一想到这儿,倪芳更紧张了,连忙问豆豆:“以前奶奶还给你吃过什么生的东西吗?”

    “吃过黄瓜,嗯,还有西红柿。”

    “你为什么不跟妈妈讲?”

    “奶奶说,这些是养生,养生要从小孩子做起。奶奶还说,妈妈不懂养生,要我不要告诉你。可是,茄子我实在吃不下去。”

    幼儿老师见倪芳双手颤抖,眼睛血红,愤怒得像头狮子,吓得赶紧打圆场:“还好还好,黄瓜西红柿生吃没什么问题,只要洗干净了。”

    老师说没问题,可倪芳觉得有问题,问题不仅仅在于吃了什么东西,更可怕的是,婆婆对养生的追求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不仅自己身体力行,还把儿子牵连进去,再这样的话……这个念头太可怕了,倪芳不敢再想下去。

    无论如何,这次一定要让婆婆知道她错得有多么严重!

    谁知道,回家刚开了个头,陈惠琴却比她的反应还要大,双手叉腰,眼如铜铃,口中振振有词:“我教孙子学会养生怎么了?你自己不懂,还不许我教?专家都说了,生茄子富含维生素、纤维素、营养素,对长高最有帮助!可做熟了吃会损失大半,吃了就拉,根本吸收不了,没有营养,等于白费!你看看隔壁老王家的沅沅,论年龄,比我们家豆豆还小半岁,可是论个头,比他足足高出半个头,凌云个不高,你又这么矮,遗传基因已经落在别人后面,爹矮矮一个,娘矮矮一窝啊,将来如果豆豆像你就完了!你不为自己考虑没关系,可是你总得为你的儿子考虑吧!”

    倪芳简直气昏了头,情急之下,忘记了话里的逻辑关系,嚷嚷道:“难道沅沅长得高,就是因为吃了生茄子?”

    “当然不是啊,人家父母本来就很高啊!”

    “那你为什么要给豆豆吃呢?”

    “你怎么这么笨啊,我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先天不足,后天来补,不加快补、赶紧补、用力补,怎么赶得上?”

    “可以喝牛奶、吃钙片啊!”

    “都没用,专家说了,最有用的就是吃生茄子!”

    “什么专家啊,狗屁!”

    “你才狗屁!哎,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奇怪,明明自己没有文化,就是不肯相信专家?”

    待到凌云回家,家里已经成了火灾现场。凌云见怪不怪,没多往心里去,安抚完这个,宽慰那个,照旧和了一场稀泥。

    “妈,她没读过书,不像您懂得那么多,咱不跟她一般见识。”

    “老婆,算了,反正也没吃进去,以后不吃就行。”

    倪芳本来想跟老公说说试用期的事,但被生茄子这么一搅和,忘得一干二净,再想起来,已经到了第二天早上。

    二

    第二天早上,凌云还没起床,周双佳就给他发来一条微信,内容只有两个字:“搞定。”看得凌云心里五味俱陈,感慨不已。这个周双佳,按说认识了二十年,应该熟得不能再熟悉,可现在怎么反而越来越神秘?神秘中又勾出好奇,趁着家里没人,凌云打电话过去:“你是怎么搞定他的?严老师可是出了名的倔脾气,我们那儿十几个编辑,包括我自己,从来没人说服得了他。”

    “呵呵,想知道啊?”

    “当然。”

    “你中午请我吃饭。”

    “没问题啊,你想吃什么?”

    “吃你。”

    凌云吓了一跳,脱口而出:“吃我?”

    “咯咯,吓唬你的。我吃比萨,不吃你。”

    凌云这才放心,但心虽放下了,又留出一丁点儿空隙,偷偷藏入一丝念想,说不清道不明,让人心里直发痒。

    “必胜客啊,我公司对面有一家,就去那儿吧。”

    “不去,看见必胜客就倒胃口。”

    “那去哪儿啊?棒约翰?他们的比萨更薄一点儿,不过就是地方远了些。”

    “这两家有区别吗?”

    “那你说去哪吧?”

    “嗯,你就跟我走吧,到时候我来接你。”

    “啊,你接我?”

    “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一般都是我去接女人,从来没有女人来接我,不太习惯。”

    “哈哈,那你慢慢习惯吧!中午12点,你公司楼下见。”

    挂了电话,凌云从床上一跃而起,冲到卫生间,刷牙、洗脸、涂古龙水、喷啫喱;接着打开衣柜,找出一堆衣服裤子,按照不同的组合,依次套到身上试穿,一会儿嫌T恤图案不好,一会儿嫌衬衫颜色太亮,一会儿嫌裤子腿脚太宽,一会儿嫌穿着太紧,选了足足半个小时,才挑选妥当。对着镜子,凌云看到一张精神焕发的脸,指着镜子里的人,脱口而出:“你真帅!”

    说完,哑然失笑,自己这是怎么了,像个花痴一样,几十年的老同学,何必搞得这般紧张?

    到了公司,凌云发现严子曰缩在角落里,垂头丧气,谁都不搭理,跟之前的意气风发、嬉笑怒骂,判若两人。其他人发现严子曰不对劲,也不敢随意招惹他,连一贯大大咧咧的小司,也乖乖坐在一边,不声不响地低头打字、埋头看稿。凌云已经习惯了办公室里嘻嘻哈哈,有说有笑,今天却是鸦雀无声,了无生气,如果不是天天来,凌云真以为是走错了地儿。

    看见凌云过来,严子曰仿佛睡狮初醒,猛地站起来,拉着他的胳膊,“蹬蹬蹬”走到凌云的办公室,关上门,劈头盖脸就问:“你是不是一直都瞧不起我?”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凌云一下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含糊着说:“没有啊,怎么可能。”

    严子曰不依不饶:“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一吃软饭的?”

    “怎么会啊?严老师,您何出此言啊?”

    “那你有想法、有意见,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却要通过一个女人,找我老婆来压我?”

    凌云顿时明白了,原来周双佳走的是夫人路线啊!不禁对她心生抱怨,你不知道严子曰是什么人,那应该先问一下我啊,怎么可以擅自做主呢?而且,刚才电话里为什么不明说,弄得自己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抱怨完周双佳,凌云又开始埋怨自己,这明明是自己跟严子曰两个人的事,干吗要找一个不相干的外人插手?

    唉,事到如今,只能想方设法去哄了,还好,严子曰一直像个小孩……

    凌云打定主意,抖擞精神:“严老师,咱们认识这么久,也算知根知底。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同样我也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是男子汉大丈夫,堂堂正正,顶天立地,你娶老婆,怎么可能是为吃软饭呢?就算全世界就剩下一碗饭,一碗软饭,我敢保证,你严子曰宁愿饿死,也不会吃!”

    严子曰脸色有些缓和,摇摇头,叹了口气。

    “我虽比不了伯夷叔齐,但也知道不食嗟来之食的道理。”

    凌云看在眼里,趁热打铁,继续说:“严老师,您绝顶聪明,又博览群书,肯定知道,软饭不好吃,吃进去是省事,拉出来就成了问题,肠胃不适,难受于心,麻烦啊!”

    严子曰又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本来以为你没心没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没想你还是懂我的。”

    凌云一拍大腿:“何止懂您啊,我自己还身体力行呢!我家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我老婆来自农村,家里弟妹多,条件不好。可是,娶老婆是娶什么?娶相貌?娶财力?娶家庭?都是扯淡!过眼云烟,浮于表面!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故事太多了,最重要的是人品!在最困难的时候,能够不离不弃,就冲这一点,相依为命,足够了!”

    严子曰半天没说话,脸色却由阴转晴。凌云虽然心里像猫抓一样,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他是如何被周双佳说服的,却没有催他,不但不催,还递给严子曰一瓶矿泉水。

    “严老师,看您嘴唇都干了,渴坏了吧?咱们不着急,先坐下来休息一下,喝口水,润润嗓子。”

    严子曰点点头,接过矿泉水,一屁股坐下,拧开瓶盖,像喝酒一样,抿一口,回味半天。凌云知道他的脾气,越是倔强的人,越不可咄咄相逼,须得等到他自己转过弯来,严子曰是这样,倪芳也是如此。果然,喝完水后,严子曰主动开口,提起跟马如意合作的事。

    “我仔细想过了,你的朋友说得没错。单纯把马如意的自传翻译成中文,确实很难推销出去。毕竟他是一个外国人,在中国没有什么名气,就算他得过格莱美,可中国有几个人知道格莱美是什么玩意儿?不要说别人,在跟马如意见面之前,我自己都不知道。”

    顿了顿,又补充:“你的朋友也不知道,我的老婆也不知道。”

    凌云暗自好笑,周双佳在美国待了那么多年,会不知道格莱美?要么是她骗你,要么是你骗你自己。但心里这么想,嘴上还是表示认同:“对呀,我也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不代表别人不知道。但这个别人,在中国,绝对是非常小众的群体。所以,我同意你们的意见,不把它当成自传来出。”

    “严老师啊,您终于想通了,不容易啊!说句话,您可千万别生气,同样的话我早就说过了,怎么别人的听,我的不听?噢,话虽一样,人却不同,懂了!”

    “你急什么?我说同意了吗?”

    “啊?那您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我说的同意,是同意不把它当做纯粹的自传来出。但我坚决不同意在里面插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跟非洲公主的一夜情、跟好莱坞女明星做炮友,还到泰国搞人妖?什么玩意儿,不同意,一百万个不同意!”

    “那您的高见是?”

    “我的意见是,要把它改编成一个外国人到世界各地,特别是到中国来旅行、历险、增长见闻的故事。这样情节幽默曲折,人文色彩丰富,还有浓郁的异域风情,走的又是国际化路线,各大卖点一应俱全,书名我都想好了……等等,我先考你个问题。”

    前面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听得凌云频频点头;可到了最后一句,却让他哭笑不得。

    “什么问题啊?”

    “元世祖是谁?”

    “什么?元世祖?元朝的元世祖?”

    “废话,难道还是清朝的?”

    “忽必烈啊,你问这个干吗?”

    “忽必烈最欣赏的外国人是谁?”

    “呃……马可?·?波罗?”

    “对!我想起马如意的样子,和他说的那些话,越来越觉得他像当年的马可?·?波罗。一样都是老外,一样都游历世界,一样都来到中国,一样都姓马!”

    “严老师,马可?·?波罗是意大利人,马如意可是澳大利亚的。”

    “你这个人啊,书看得不少,就是不求甚解。马可?·?波罗是意大利人没错,可他全家最后都当了英国人的俘虏,澳大利亚人的祖先是什么?就是来自英国的囚犯!这样算起来,没准马如意还真是马可?·?波罗的第十九代孙呢!”

    “靠!这都能扯到一起!行,严老师,您真行,就按您说的办!对了,绕了半天,书名到底叫什么呀?”

    “《2016的马可?·?波罗》。”

    三

    与此同时,和凌云办公室一墙之隔的房间里,发行总监夏西南正在和一个尖嘴猴腮的家伙密谈。

    “夏西南,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是个聪明人,这个答案不难选择吧?”

    “老于,你以为这是道选择题,可在我看来,它却是一道判断题。”

    “你想说什么?”

    “今天关上门,大家敞开了说亮话。吴总对我有恩,又待我不薄。想当年,兄弟我刚进公司的时候,成天打杂跑腿,被人呼来喝去,累个半死,却落不到半张好脸,比狗都不如,他妈的那叫一个惨!兄弟我能有今天,全靠了吴总。你今天让我站出来去指证他,我要这样做了,他妈的我还算人吗?”

    “兄弟,我当然知道吴仁宝对你有恩。可此一时也,彼一时也,现在是大老板要对付他。没错,你说得对,这就是一个判断题,这次你必须站队,站也得站,不站也得站!”

    夏西南心中窃喜,谈判果然是心理战,开头还是直呼其名,表明立场后就成了兄弟,什么必须站队?你说站就站?那得看给什么好处,没好处还想让我叛变,汪精卫也没这么蠢吧?夏西南把两手一摊:“那就是没得谈了?”

    老于有点慌了。

    吴仁宝是公司的元老,又是上海分公司的创始人。这些年来,在他的领导下,上海公司的发展如火如荼,一日千里,从最初的两三个人、七八条枪,发展到现在几百号人,经营范围涵盖出版、动画、设计、礼仪,等等,规模越来越大,人心越来越齐,隐隐有了跟北京总部分庭抗礼的实力。事实上,吴仁宝确有此意,这几年来,北京那边领导无方、发展乏力,以致人心涣散、年年亏损,全靠着上海输血,才得以勉强活命。为此,吴仁宝跟北京那边吵得不可开交,每年都为讨价还价争执不休。吴仁宝已有主意,先将上海分公司独立运营,摆脱总部的束缚;接着融资,谋求上市,到那时,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再不受那帮无能之辈的窝囊气!

    但在北京那边看来,吴仁宝这是谋朝篡位,属于大逆不道,放在封建时代要被行诛九族之举。煮熟的鸭子要造反,还有没有王法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必须采取行动!

    但问题是,从台面上看,实在找不出吴仁宝的把柄。这几年上海公司经营得当,发展迅猛,业绩年年超标;而且人心又齐,上海的人员流失率,不到北京的五分之一。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动用非常规手段,派出稽核人员,名义上是进行一年一度的财务审查,实际上是想方设法找出吴仁宝违反公司法规的把柄。

    老于肩上的担子,很重啊!

    看着夏西南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老于恨不得拜访他十八代祖宗,你是什么东西,老子还不清楚吗?吃喝嫖赌拿回扣,你他妈哪样没干过?要不是为了对付吴仁宝,老子堂堂天子脚下的红人,会跟你个龟孙子讨价还价?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什么玩意儿!

    唉,可是,无论心里火再大,表面上还得笑脸相迎:“谈,当然有得谈。兄弟啊,我跟你说实话,这次上面想空降一个总经理过来,人选已经定了,就等姓吴的走人。这件事如果办得漂亮,我回去好交差,你嘛,发行总监的位置,将来还是你的。”

    夏西南“嘿嘿”一笑:“老于,你别骗我了。你大老远从北京过来,帮大老板干这么大一件事,怎么可能只是交差而已?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跟你说实话吧,你的底细我早摸清了,这事干成了,你回去后升官发财;要是干不成,卷铺盖滚蛋!所以,老于,这个题目,我先交给你,你来替我选,好不好?”

    老于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想了半天,咬牙切齿地说:“行,说吧,你想要什么?”

    “我听说,上面这次想在总经理下面再多设一个副总经理,主管出版、发行、市场、宣传。”

    “兄弟,你的消息很灵嘛,上面确实有这么个意思。”

    “明人不说暗话,我要坐这个位置。”

    老于面有难色:“还没最终定呢!再说,这个我也做不了主啊。”

    夏西南拍拍老于的肩膀,皮笑肉不笑地说:“老于,兄弟我相信你的能力,你搞得定。”

    老于心里直骂娘,夏西南,你这胃口也太大了吧?但事到如今,老于心如明镜,倘若今天要是不同意,夏西南肯定不会帮自己,两相权衡之下,只能先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我可以去提一下,但是不一定能成。”

    “嘿嘿,老于啊,我们老家有句俗话,叫鸭子吃田螺,吃一个,哽半天!我说你就不能爽快点,干脆这样吧,你替我拿来聘书,我帮你搞定吴仁宝,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两不相欠,公平合理。”

    看着老于一副为难的模样,夏西南顿了顿,又说:“你是不是怀疑我的能力啊?”

    老于赶紧摇头:“不是不是,当然不是。兄弟你这几年的成绩,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那就行!老于,我也不让你为难,你就把我的原话一字不变地带给上面,让上面来决定,行不行?”

    老于想了半天,一咬牙:“行!你等我消息。不过你要保证,这件事一定要办得顺顺利利,不能给我惹麻烦。”

    夏西南一拍胸脯:“放心,我夏西南敢说这句话,就保证能搞定!”

    四

    中午十二点,周双佳开着一辆白色奥迪,准时出现在凌云公司的楼下。坐在副驾驶座上,闻着车里的清香,凌云坐立不安,有点不太自然,总觉得外面的行人在看自己。

    周双佳看了他一眼,突然问:“你是属猴的吗?”

    凌云一愣:“不是啊,我是属鸡的,比你只大一岁。”

    “讨厌!我是说你怎么像猴一样屁股扭个不停?”

    凌云有点不好意思,紧了紧安全带,赶紧岔开话题。

    “这车好像没见你开过?”

    “前几天刚买的,这不挂的还是临时牌照呢。”

    “准备上哪里的牌照?”

    “当然是上海的了,外地的多麻烦呀,出个门还得挑时间。”

    “上海牌照现在可不好上,我有一个同事,先是自己去拍,后来找到黄牛,过了半年了,钱花了不少,可就是没拍到。”

    “呵呵,我没问题。”

    周双佳的车技不错,该抢的抢,该让的让,换挡,踩油门,松离合器,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不到三十分钟,就开到了目的地——虹口区的凯琳斯基酒店。凌云从未见过女人把手动挡开得如此漂亮,赞叹不已:“你的车开得真不错!”

    “凑合吧,开得多自然熟了。也是没办法,住在美国那个大农村,没有车就像没有腿。”

    “你怎么不买自动挡的呢,多省事啊。”

    周双佳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说:“我更相信我自己。”

    比萨店就在凯琳斯基酒店大堂的一角,除了比萨和饮料,其他什么都没有。店面不大,客人也不多,三三两两散坐在各自的座位里。周双佳挑了一处靠窗户的位置,能够看到外面碧绿的草坪。坐下不久,一个打着彩色领结、系着黑色围裙、金发碧眼的服务生迎了上来,递上菜单,拿出纸笔,叽里咕噜说了几句外语。

    周双佳翻开菜单,流利地回复了几句,服务生一边飞快速记,一边频频点头。

    两人的对话凌云半句也没听懂,但感觉不像英语,待服务生走后,他试探着问:“你们说的是哪国话?”

    “意大利语,这里卖的是地道的那不勒斯比萨,原材料都是空运过来的。”

    “难怪我听不懂,我说呢,我的英语应该没差到那个地步!”

    “呵呵,听不懂没关系,懂得吃就行。你看我虽然能说,不还一样要为你这个大名人服务嘛。”

    凌云赶紧摆手:“什么名人啊,也就是消磨时间,微博上随便玩玩。”

    周双佳正色道:“老同学,这是我没想明白的地方。现在是粉丝经济,得粉丝者得天下啊,你在微博上有那么多粉丝,随便一吆喝,可以卖出多少书,可是你为什么从来不在微博里卖书呢?还有,人家大V之间互动频繁,你给我站台,我替你背书,我怎么没见你这么干?”

    凌云沉吟片刻。

    “你还记得吗,在老家的时候,我给小孩子们讲故事?”

    周双佳点点头。

    “但你肯定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给他们讲故事,浪费时间,被老妈骂,也挣不到钱。其实,道理跟现在是一样的,生活中有太多的无奈,太多的烦恼,太多的身不由己。我不仅对他们讲,更多的是对我自己讲,只有在讲故事的时候,我才会享受到真正的开心,这是我唯一的乐园,在里面我可以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别人骂也好,夸也罢,我都可以不在乎。可是,一旦掺杂了别的东西,那它就不再属于我了,这个是多少钱都换不回来的。”

    周双佳若有所思。

    “你啊,怎么说呢,看上去挺成熟的,也很上进,可是内心深处,还是个孩子。我也算明白了,你为什么可以跟严子曰成为好朋友,因为在这一点上,他跟你一样,可能比你更天真,几十岁的人,十几岁的心。”

    “你说得太对了,说实话,有时候我很羡慕严老师,我的乐园只能是在网上,在微博里。生活中我还是得做回另外一个自己,好爸爸,好丈夫,好儿子,好下属。可严老师呢,他在哪儿都是做自己,我很佩服他,因为我做不到。”

    “你也不用佩服他,他这个人啊,喜怒哀乐全挂在脸上,说好听点是天真,说现实一点儿是幼稚。不像你,喜怒不形于色,特别是说起笑话来,面无表情,一本正经,道行很深呀!”

    “哎,深什么呀,都是生活所逼。有些人啊,你跟他开玩笑,他却跟你急,没办法,只能学着把笑话当正经事讲了。”

    “那也是你的过人之处呀。还有,他被她老婆管得像孙子似的,你老婆肯定什么都听你的吧?”

    “还行吧,小事听她的,大事听我的。”

    “什么是小事?”

    “小事就是今天吃什么菜,明天穿什么衣服,老人去哪儿看病,孩子上哪念书。”

    “嘿嘿,大事呢?”

    “这大事呀,就是中国是不是应该和美国搞好关系,是不是应该在本世纪内收复台湾,还有要不要凿开喜马拉雅山修一条运河直通满洲里。”

    “哈哈,原来你也是个妻管严,和他没有本质区别。”

    对这句话,凌云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而是换了一个话题。

    “对了,正想问你呢,你是怎么说服严老师的?”

    “呵呵,这个啊,简单!我给杰西打了个电话,约他们一起出来吃饭,吃完饭,这事就谈成了。”

    “杰西?”

    “噢,杰西童,就是童成溪,严老师的太太。以前她跟我在一家公司,她去美国出差的时候我们认识的。”

    “你们吃什么了?怎么就谈成了呢?”

    “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跟谁一起。你跟他一起,肯定谈不成。可是跟杰西一起,情况就不一样了。”

    凌云哑然失笑:“真是一物降一物啊,本以为严老师勇猛得像头狮子,没想到后面还跟着一只母老虎。”

    “何止!杰西很厉害的,以前在我们公司,她的绰号就叫女皇;现在,估计得叫大帝了吧。”

    “大帝?呵呵,严老师,我深深地同情你。”

    “不过,严老师带我们去的那家馆子是真不错,表面看着破烂,里面却很惊艳,特别是那道烤禾花雀,比我在法国吃的一道类似的名菜味道还要好很多。”

    凌云一下想起了普陀区的“仓廪小馆”,越想越饿,口舌生津,扭头望了望,不见服务生踪影,随口问了一句:“咱们坐了这么久,怎么比萨还没来?”

    “很久吗,不过才一刻钟。怎么,跟我在一起嫌时间过得太慢?”

    凌云赶紧否认:“哪里,哪里!”偏偏这时,旁边走过一位美女,身材苗条,脸蛋艳美,长得像章子怡和范冰冰的合体,凌云的视线不自觉地就跟着移了过去。

    周双佳看在眼里,故意问凌云:“哎,那美女好漂亮!你说,我跟她谁好看?”

    凌云的脑子里电光火石,瞬间有了主意。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呗。”

    “你好看。”

    “假话呢?”

    “什么美女?我没看到。”

    “哈哈哈!哼,算你聪明!”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凌云知道了周双佳更多的情况。从上家公司辞职后,周双佳开了一家小公司,专做对欧洲的出口贸易,但国内成本上涨很快,人民币又持续升值,生意只能算是不温不火,勉强维持生计。

    凌云刚想安慰两句,老外服务生过来了,推着一辆餐车,上面放着两盘热腾腾的比萨饼,色彩分明,香气四溢。

    待摆好比萨,服务生又叽里咕噜说了几句,周双佳给凌云翻译,说这是那不勒斯的玛格丽特比萨,配料只用西红柿、马苏里拉干酪和罗勒绿叶,红白绿相间,与意大利国旗的颜色一致,是意大利人的最爱。

    凌云一下来了兴趣:“玛格丽特?这名字不错,听起来应该是个皇后吧,皇后喜欢的比萨,肯定错不了。”

    周双佳莞尔一笑:“还真被你蒙对了,赶紧吃吧,吃这个一定要趁热。”

    凌云点点头,准备大快朵颐,刚准备动手,却发现没有刀叉,恰好昨晚看儿子作业时,见过这句话,便对着服务生一字一句地说:“I need, knife and fork.”

    服务生没有动静,凌云又重复了一遍,这回服务生笑了,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听得凌云疑惑不已。

    “他怎么还不去拿呀?难道我说错了?”

    周双佳“咯咯”一笑:“你说得很标准。他的意思是按照意大利人的传统习惯,吃比萨一定要用手,不需要刀叉。”

    凌云脸上微微发烫,有点手足无措。周双佳看出他的尴尬,忙安慰道:“其实没那么多讲究,怎么吃都行。”

    顿了顿,又笑了:“我第一次去美国的时候,朋友带我去吃牛排,服务生问我要几成熟,你猜我说什么?我说要八成。哈哈,美国牛排里根本就没有八成。”

    凌云跟着笑了起来,尴尬随之烟消云散。

    吃到一半,周双佳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后来严老师的想法是什么?你们准备怎么做这本书?”

    凌云犹豫了一会儿,书还未问世就告诉别人创意,乃是行业大忌;但又一想,周双佳不是别人,又帮了自己这么多,没必要对她保密,便把严子曰的想法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周双佳听得聚精会神,听到精彩之处,“咯咯”笑个不停。

    “哈哈哈,你们真是太有趣了,把马如意包装成当代马可?·?波罗?哈哈哈,真有你的,一定很精彩!等书出来了,我先买一百本!”

    “不用你买,我送给你。”

    “不用你送,我自己买。”

    凌云不禁有点感动,他干出版这么些年,别人让他送书的情况数不胜数,那些人似乎以为书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把作者的辛苦、印刷的成本、编辑的人工,等等,统统忽略不计,开口便是:“送我两本吧。”

    面对这种要求,除非特别情况,凌云一概谢绝:“对不起,我也没有多的。”结果人家还生气:“送两本都不行?”

    凌云耐着性子解释,说我只是个编辑,不卖书,我要想看书,和你一样,也得去买。

    人家依然不依不饶:“少来了,你就是小气!”

    啥也没干,却落个小气的名声,真让凌云哭笑不得。

    周双佳看凌云在那儿发呆,问道:“怎么了?不让你送你还生气呀?”

    “没有没有,不是生气,是触动。你知道吗?朋友里面,主动提出跟我买书的,少得可以忽略不计,绝对的凤毛麟角。”

    “呵呵,想看书的自然会去买;不看书的送了也是浪费。”

    “对,你说得太对了!朋友里面,还是你最明白事理!”

    周双佳望了他一眼,轻声说:“我跟你只是朋友吗?”

    凌云的脸微微发烫,慌乱回答:“我们是老同学、好朋友,当然跟普通朋友不一样了。”

    周双佳笑了笑,换了个话题。

    “我有一个想法,刚才听你说到马可?·?波罗,想到这本书可以改编成电影,电影市场现在多火呀,随便拍一个,票房都能上亿,不比单纯卖书强?”

    凌云点点头:“我其实也有这个想法,现在图书市场惨淡,光靠卖书挣不了几个钱,关键还在于后续开发,电影、电视剧、游戏,或者网剧,哪怕能做到一个,那收益不知道就翻了多少倍!”

    “对呀,我建议你现在就开始行动,把马如意包装成一个英雄人物,像什么詹姆斯邦德啊,或者印第安纳琼斯啊,在中国历险的故事。到时候书出来了,电影也刚好上映,双管齐下,那宣传效果得多好呀!”

    “时间上可能有点赶不上,不能同时出来。不过这个思路是对的,我得赶紧找几家影视公司谈一谈。”

    “这个想法你跟天和的丁文采,还有马如意本人谈过吗?”

    “没呢,不过这是好事,他们不会不同意吧?”

    “呵呵,难说。以我的判断,马如意应该没什么问题,严老师肯定能说服他。关键就在那个丁文采,这家伙属蚂蟥的,真要让他见到血,怕是轮不到别人了。”

    “应该还好,我跟他也算老朋友了,再说我们签过框架协议呀,他总不能出尔反尔吧?”

    “呵呵,你这个人啊,什么都好,就是太容易相信人。我看人不会错,你要小心,别到时候替人做了嫁衣。必要的时候,我可以帮你。”

    “你有什么办法?”

    “保密。”

    凌云装作不满:“什么呀?还卖关子呀?”

    周双佳笑了,眉毛弯弯,眼睛笑成了一弯月牙:“不是卖关子,是我得好好想想,想好了第一个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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