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烟云-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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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周老虎也不管哪棵稻草人是被李元钦用投矛刺穿的,哪棵稻草人是被王洵砸倒的。清清嗓子,大声总结,“两军阵前,上司不可能把每个命令跟每个人解释清楚。也许是他突然灵光闪现,也许是他根本就认为你应该懂。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办?王队正刚才就给尔等做出了最好的榜样。第一,跟着老兵做,他干什么你干什么。第二,不管准不准,把兵器朝着敌人脑袋瓜子上招呼,保管没错!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众受训将士扯开嗓子,齐声回应。对安西军派来的这些教头,心服口服。

    “接着来,步槊基本要领,李教头示范,王队正跟着做。一边做一边矫正。大伙跟着一步步学!”周老虎趁热打铁,大声命令。

    左右亲兵取来两根一模一样的白蜡杆子,一根交给李元钦,一根交给王洵。在八百多双眼睛的注视下,二人一教一学,认认真真地做了起来。

    大唐军中,并没有统一的长槊、长枪使用规范。各路兵马的日常训练,全靠着一军主将所聘请的枪棒教头口传身授。其中各种槊、枪套路五花八门,但最为实用和最受推崇的,却只有早期的尉迟家槊法和后期的薛家槊法。尉迟家槊法出自鄂国公尉迟敬德,特点是注重使用者的膂力,眼力的锻炼和身体协调,讲究大封大辟,一招出手,决不反顾。而薛家槊法,却出于距离众人所处年代更近一些的薛仁贵。特点注重锻炼使用者的精气神,讲究的是心意合一,呼吸与力量的协调,万马军中只攻一点,丝毫不受外界喧嚣所干扰。

    无论是尉迟槊法,还是薛家槊法,最基本的招式却都差不多,无非是挑、刺、荡、封、横、压、送、转八招。每招从最简单的起手式开始,再慢慢演化出十几个不同动作。能综合起来,融会贯通,便可大成。

    王洵的父亲在世之时,已经有了让儿子将来谋取功名的打算,因此给他请的师父都是当时的用槊好手。这些师父们虽然对徒弟低标准,宽要求,可坚持四五年下来,王洵的武学底子毕竟还是打下了。

    此番在大校场当众示范步槊基本技巧,才跟在李元钦身后摆了几个简单的姿势,对方就已经察觉出王洵在基本功方面已经过关。为了培养其他人的训练兴趣,李元钦刻意找了几个非常花哨的招数,当着众人的面放慢了动作演示。王洵紧随其后,亦步亦趋,学了个丝毫不落。这二人身高都在八尺开外,臂长腿直,再配上那些本来就是表演有余,实战不足的招数,愈发显得玉树临风,洒脱倜傥。惹得校场上喝彩之声一浪高过一浪,若不是周都尉及时叫了停,简直可以把头顶上的蓝天给径直翻过来。

    在这么多人面前露了一次大脸,王洵纵然性子还算沉稳,也有些洋洋自得起来。高兴之余,便又幻想着自己如何像尉迟恭、薛仁贵等前辈英雄那样,扬名沙场,为国建功,封一个妻荫子。一时间,把刚才投掷白蜡杆子,被众人喝倒彩时所受的屈辱,连同心中萌生的退意忘了个干干净净。

    可命中注定,像他这种喜欢常立志的家伙,就要时不时受到一些始料不及的锤炼。下午的兵器训练刚刚结束,他正在跟着几个刚刚认识的朋友互相吹捧着往馆舍走,半途中,猛然被人用肩膀狠狠地撞了一下。

    “啊!”王洵猝不及防,趔趄数步,完全凭着当年学武之时练出来的本能,才勉强稳住了身形。转头回望,想看一看是哪个冒失鬼走路不长眼睛,耳边却又听到一声质问,“小子,你就是从那个什么崇仁坊,什么开国侯府来的家伙吧?!”

    “在下王洵,的确住在崇仁坊。不知道老兄问此有何贵干!”尽管心中恼怒至极,鉴于对军规的敬畏,王洵还是站稳了身形,非常礼貌地回应道。

    “我说一入伍就做了队正呢,原来是凭着祖上的那点余荫。”差点把王洵撞了一个跟头的古铜脸壮汉撇撇嘴,非常不屑地说道。“老子在禁卫军中吃了五年粮,光救火拿的功劳牌牌,就拿了七面。可说被捋下来,就被捋下来了,如今只能做大头伙长。级别反而不如你个刚入伍的小娃娃。你自己说,这种事情还有没有天理?”

    “那关我什么事!”王洵越听心越烦,转身便走。凭着祖上余荫而少年得志的人多了,怎么没见这家伙去上门理论?分明是欺负自己初来乍到,根基浅,底子薄,身边没几个帮手而已!

    谁料那壮汉却不肯罢休,又向前追了几步,伸手便来搭他的肩膀。王洵心中大怒,微微扭了下身子,便将对方的巴掌抖了个空。随后轻飘飘退开数步,笑着拱手,“兄台,这里可是军营。你自己想挨军棍,尽管去找明法参军,莫要平白扯上我!”

    “老子……”那壮汉两眼瞪得如同鸡蛋般大小,却被王洵后边的话给吓住了,高举着拳头,不敢再往前冲。半晌,才咬了咬牙,大声喊道:“老子姓齐名横,是新七旅四队二伙的伙长。不服你这个小娃娃做二队队正,是带把的,你就跟我比试一场?”

    此刻下午操练刚刚结束,很多人都在往宿营地走。听到姓齐的壮汉大声嚷嚷,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都笑嘻嘻地围了过来。

    如果此刻是在长安城的大街上,王洵早就跟对方打成一团了。但不久前刚刚吃过一次遇事冲动的亏,如今又是刚刚进入军营,不清楚里边的水深水浅,便咬了咬牙,再度压住一直窜上脑门的怒火,冷笑着道:“我不是走江湖卖艺的。兄台想砸场子赚铜钱,还是去找别人吧!”

    说罢,分开人群,大步离去,背后丢下一阵哄笑。哄笑声中,那姓齐的家伙两眼冒火,扯开嗓子喊道,“姓王的小白脸,你要是个爷们,就不要跑。老子今晚酉时在演武场等着你。咱们一分高下!若是不敢来,你就干脆尽早卷起铺盖滚回家吃奶去,别在这给你们王家祖宗丢人现眼!”

    王洵皱了皱眉头,正欲回骂。耳边却听见自己的队副赵怀旭低声提醒:“答应他,把他揍到亲娘都认不出来。这人肯定受了挑拨,你如果不过了他这一关,咱们队的那些禁军老兵,日后恐怕谁都不会服你!”

    “嗯!”王洵微微一愣,瞬间便明白了赵队副的意思。飞龙禁卫军中官多兵少,本来内部倾轧就非常厉害。而封常清奉命整军,将飞龙禁卫去芜存菁,留下的全部打散了与新兵混编,自然又使得不少低级军官丢了差事。这些家伙不敢找封常清本人和战场上见过血的安西将士麻烦,当然就把火气都撒到了刚入伍的新兵头上。而自己这个新兵蛋子,非但一入伍就做了实授的队正,今天下午又被周都尉拉出来,当众卖弄本事。若是不招人暗中嫉恨,那才真的是怪事!

    想明白其中关窍,王洵知道自己已经避无可避。笑着向四下里赶来的新兵老兵们拱拱手,大声说道:“王某初来乍到,不清楚原来军营中还有专门比试武艺的地方。既然这位齐壮士一而再,再而三地发出邀请,王某再不答应,就等于不给大伙面子了。不必等到酉时,王某现在就可下场比试。这位齐兄,演武场在哪,请您老头前带路!”

    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令新兵老兵们不由得暗自点头。特别是那些刚入伍的新兵蛋子,无形中就把王洵当成了自己这伙人的代表,拍着巴掌大声叫好。那受人唆使向王洵发起挑战壮汉齐横也甚磊落,见王洵肯下场接招,愣了愣,将声音放缓了几分说道:“你今天下午操练得比齐某累,齐某不占你的便宜。你先回去歇歇,待到酉时,咱们再分高下!”

    “不必。早打完了,大伙好早点儿回去吃饭!”王洵笑了笑,非常自信的回应。对方的身手到底如何,他其实并不清楚。但最近两年来,跟长安城的同龄人打架,他却是没有吃过亏。所以即便做不到不知己知彼,也不担心自己输得太难看。

    听王洵答应得痛快,众新兵们更是大声叫好。那带头惹事的齐横见此,便不再坚持,笑了笑,低声道:“随我来,我不对你下死手便是!”

    王洵摇摇头,不明白对方这份自信是从哪冒出来的。迈开大步,紧紧跟在了齐横身后。还没等走出入群,教头李元钦也闻讯匆匆赶到,扯开嗓子,大声补充了一句,“既然是比试,岂能没有彩头?姓齐的,我这边压五吊铜钱,赌你被打成猪头。你可敢赌!”

    “这个……”一听提到钱字,壮汉齐横的气焰立刻矮了半截。分明是穷日子过惯了的,手里并没半分余财。

    “五吊就五吊,我来替老齐出。”一名圆脸,胖滚滚的禁军军官从人堆里露出半个身子,笑着回应。

    “我也赌五吊,买王队正胜!”赵怀旭笑了笑,大声补充。

    “我赌一吊,买王队正胜!”

    “我赌五百个钱,买王队正!”新兵营七旅二队的人见两位队副都买王洵胜,也跟着鼓起勇气,积极参与。

    那些簇拥着齐横的禁军老兵被逼得无法下台,也纷纷地拿出钱来,压齐横胜利。双方争相加码,把一场简单的比武较量,瞬间硬生生变成了涉及上百吊钱的豪赌,令交手双方,谁也退避不得。(注1)

    “肯出钱压姓齐的取胜的人里边,肯定有挑事的正主!”趁着众人不备,赵怀旭贴在王洵耳边,低声说道。

    “放手去打。咱安西军的规矩,禁止私斗,却鼓励堂堂正正的比试。那姓齐的,身手肯定不及你!”刚刚亲手辅导过王洵槊技,对其基本功摸了个七七八八的李元钦也凑上前来,以仅有两人可闻的声音鼓励。

    注1:唐代铜钱购买力惊人,即便是开元年间,物价居高不下,一个铜钱也相当于现在三块人民币左右。一吊为一千个钱,大致相当于三千人民币。

    第五章

    春晓

    (三

    下)

    “知道了,谢谢!”王洵小声回应。有了李元钦这个用槊高手的鼓励,他获胜的信心愈浓。加快速度跟着人流往演武场走,发誓要给那些欺负自己的人一个教训。

    封常清辣手整军,早就令素来散漫的飞龙禁卫们憋了一肚子无名火。而新兵们刚刚入伍,对枯燥的训练也倍感不适应。突然发现了一个可以宣泄内心压力的热点,两类人几乎一拍即合,你喊我,我拉你,呼朋引伴,纷纷向演武场聚集。

    待两个比武的当事人赶到之时,比武场内已经挤得水泄不通。多亏了苏慎行等一干安西老兵处事经验丰富,得到消息后立刻拎着木棍入场维持秩序,并用绳索把王洵和齐横二人的“拥戴者”隔离开,才避免因为拥挤而产生更大的混乱。

    军中比武,自然有一套严格的规矩。安西军老兵们驾轻就熟。苏慎行甭看是个锯嘴葫芦性格,却因为处事公道,被安西军的将士们公推为这场比试的裁判。飞龙禁卫的老兵们虽然七个不服,八个不忿,但这套规矩却是别人带过来的,他们两眼一抹黑,也只好认可了裁判的人选。

    须臾,比武双方到场,都在裁判的提示下,重新整理好衣服,先相对着抱拳施礼,然后再面向所有观战者抱拳,举臂,抬腿,侧腰,以表达对支持者的感谢,并示意大伙自己身上没带那些乌七八糟的江湖零碎。紧跟着,苏慎行用最简短的话宣布比试规则,即一方倒地不起或掉到擂台下为止,不准故意伤人性命,不准击打太阳穴、后颈和身体两侧肋骨下三寸和两腿之间的要害部位,否则,必将军法处置。待双方都发誓把规则听明白了后,抓起鼓槌在擂台旁的大鼓上重重一敲,宣布比试开始。(注1)

    那齐横早就等得火烧火燎,听见鼓声一响,立刻抡起钵盂大的拳头,重重地砸向了王洵的面门。王洵迅速向后撤步,避开对方倾力一击,随即一招侧身勾扫还了回去。齐横见状,不闪不避,大叫一声“够劲儿!”,居然竖起胳膊硬挡了一记。

    双方小臂相撞,“嘭”地发出一声闷响。王洵招式无法用实,半途而废,胳膊上登时传来一阵酸疼,仿佛不小心碰到了树枝上一般。再看齐横,也被王洵的奋力一击砸得晃开数步,站稳身形,龇牙咧嘴,显然也被这一下硬碰疼得够呛。

    军营里的汉子,最不喜欢看的就是花拳绣腿。像这般一上来就硬碰硬,正合大伙胃口,“好啊!”有人立刻扯开嗓子,大声地叫嚷起来。也有人唯恐天下不乱,一边鼓掌跺脚,一边大声喊道,“打倒他,打倒他,快点,快点,爷们等着分钱呢!”

    实打实拼了这么一记,场上交手的双方却都谨慎了起来。挑衅者齐横发觉少年人并非像别人说的那样,没任何真本事,完全靠祖上的余荫才混了个队正做,不由得收起轻视之心,开始认真对待这场比武。而应战者王洵,也通过第一招交手迅速判断出,齐横并非像李元钦等人说得那样不堪一击,无论在反应速度和臂力上,其实都跟自己在伯仲之间。

    势均力敌,交手双方谁也不敢怠慢。互相盯着对方的眼睛,在擂台上绕起了圈子。这下,周围的看客们不愿意了,跺着脚喝起了倒彩,“噢,噢,老齐,你行不行啊,是不是昨晚漏了,到现在还脚软!”

    “那小白脸,别躲啊。是爷们就冲上去干他。用眼睛瞪又不能瞪下块肉来!”

    若是这话被一般人听在耳朵里,肯定就不顾一切冲上去厮打了。但齐横在飞龙禁卫里边就是个刺头,平日打架打得太多了,经验丰富,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埋汰自己。他对面的王洵虽然初来乍到,在长安城的恶少中也算一个小霸王,各种各样的糊涂架每年都要打上十几二十几场,一动起手来,立刻心无旁骛,也令周围的喧嚣起不到任何效果。

    震耳欲聋的倒彩声中,双方兜了一个圈子又一个圈子。都试图找出对手的破绽,迅速结束战斗。却都越来越慎重,唯恐一个闪失给对方造成可乘之机,就此被打下擂台,丢人现眼。

    恰在此时,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吆喝,“封将军到!”

    “封将军!”“封将军!”积威之下,安西、飞龙两军的将士们纷纷转头,偷看这位以治军严苛为名的铁腕将军脸色。还没等他们看清楚,擂台上突然传来一声痛呼,“啊!”。待众人警觉过来,将目光转回,齐横那硕大的身躯已经凌空飞起,一头砸到了人堆当中。

    “承让了!”王洵才没功夫管什么封将军,雨将军呢,有人在比武之时突然分心看向了场外,放着这么大个便宜不拣,自己就是傻子!况且这场比试完全因对方而起,即便封四叔秉公处理,板子也打不到自己头上来!

    “你耍诈!”不知道是被齐横那硕大的身躯给砸的,还是因为输了钱肉疼。擂台下,齐横落地点附近,一个圆脸胖子气急败坏地爬起来,冲着台上大声嚷嚷。“不算,这次不能算。你耍诈,趁着封大人进门的当口……”

    “谁耍诈了?”一声怒喝打断了他苍白的嚷嚷。矮个子将军封常清带着十几名亲卫,分开人群,大步走到了擂台之上。“谁耍诈了,刚才说话的人,到台上来说。本将军替你做主,决不让耍诈者阴谋得逞!”

    说罢,他眯起双眼,目光在比武场内四下扫视。登时,所有噪杂声,无论是支持王洵的,还是支持齐横的,都烟消云散。圆脸胖子根本不敢抬头,把脑袋扎在齐横身后,唯恐被封常清给认出来。

    十几名封常清的亲兵在十三的带领下,走进人群,以探询的目光四下寻觅。没有人敢跟他们说话,甚至连以目光相接都不敢。新兵,老兵,一个接一个把头低下去,屏住呼吸,眼睛只盯着自己的鞋子尖儿。

    “怂了?”封常清猛然把眼睛张开,双目中射出一道闪电。“有胆子说,没胆子认么?你们这般德行,也配做大唐的军人?”

    台下众人依旧不敢搭腔,气氛压抑得就像暴雨即将到来之前的黑夜,连呼吸声听上去都分外得沉重。半晌之后,还是带头向王洵挑衅的齐横鼓起了勇气,咬咬牙,大声说道:“将军大人说得对,我等认赌服输。刚才的比试,的确是王小哥赢了。齐某心服口服!”

    “你分明是听到将军大人来了,才分的神!”

    “如果他不是趁机偷袭,你根本不可能输!”周围的几个飞龙禁卫军官不甘心大把的铜钱就这么稀里糊涂输出去,扯住齐横的袖子,低声嚷嚷。

    “跟他重比,重比。封将军自己立的规矩,可以擂台上说话!”

    封常清再次用目光扫过,将嘈杂声全部压了下去,然后用手指点齐横,“你,把刚才的话,到擂台上重复一遍!”

    “诺!”齐横一抱拳,大步流星重新走回擂台之上。冲着王洵长揖及地,“刚才的比试,的确是王小哥赢了。齐某输得心服口服!”

    “是齐大哥手下留情,王某惭愧!”对这个还算磊落的莽汉,王洵也恨不起来。笑了笑,以平辈之礼相还。

    “输了就是输了,赢了就是赢了,弄这么多虚的作甚?!”封常清又是一瞪眼,把王洵教训得满头雾水。

    不理睬王洵的困惑,他将头转向齐横,“蠢货,知道你输在哪了么?”

    “属下,属下不该分神?”齐横愣了片刻,犹豫着回应。

    “还算没蠢到家。如果两军阵前,你背后突然来了个将军,你也回头去看么?脑袋瓜子早就被人砍下来了!”封常清点点头,冷笑着数落。“下去,自己围着军营跑三圈,算是给自己长长记性!”

    “诺!”齐横这回终于真的心服口服,转身跳下擂台。

    一场并不算精彩的比武已经结束,输掉的钱也拿不回来了。观战的将士无奈地摇摇头,便准备回营吃饭。谁料想封常清突然又把眼睛一瞪,冲着台下大声命令,“来人,把蔑视军规,煽动闹事的主犯余凌远、边剑、韩士诚、张谋给我拿下。”

    “诺!”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先前走入人群的亲兵们突然发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个圆脸胖子及其身边的三名军官制住,拖曳着扯到了擂台前。

    “冤枉啊!”圆脸胖子大声叫嚷,额头上的汗珠滚滚而下。

    “冤枉。大人,我等冤枉!”一听到蔑视军规,煽动闹事八个字,几名飞龙禁卫军官就知道事情不妙,跟在圆脸胖子身后,大声喊冤。

    “冤枉?”封常清放声大笑,“你等还敢说冤枉?有本事当众说明白了,封某到底如何冤枉了你们?把他们松开,我谅他们也没逃走的胆子!”

    注1:身体两侧肋骨下三寸,是古人认为肾脏的部位。重击后可以令人全身瞬间瘫痪,甚至毙命。

    第五章

    春晓

    (四

    上)

    众亲兵答应一声,将四名被制住的军官狠狠地掼在了擂台前。余、边、韩、张四人吓得面如土色,不断向后回头,满指望一众飞龙禁卫军将士能看在昔日的情分上,跟自己起同仇敌忾之心,主动大声鼓噪,向封常清施加压力。然而这四个家伙平素的人缘实在不怎么样,虽然今日被拿下得有些突然,可一众飞龙禁卫们却很难报以同情,个别人居然脸上出现了笑意,仿佛在说,‘奶奶的,你们几个也就今天!’

    “说啊,老夫到底怎么冤枉你等了。怎么不说给大伙听听?”见四人一味拖延着不肯开口,封常清笑了笑,继续问道。

    “属下,属下……”四个人中,平素以圆脸胖子余凌远口才最为便给,可今天却变成了一个结巴,吭哧了半天,一句完整的自辩都说不出来,红着脸把头垂了下去。

    “既然你等说不出来,那我可就替你等说了!”封常清鼻孔中喷出一道寒气,咬着牙道。“封某奉圣旨整顿飞龙禁军,你等觉得封某出身寒微,心里不服,是不是?”

    “大人……”余凌远额头上立刻冷汗滚滚,知道自己这伙人在暗中做的那些勾当,恐怕一件都没逃过对方的眼睛,惨叫一声,“扑通”跪倒。

    封常清用眼皮夹了他一眼,继续大声质问,“封某将飞龙禁卫去芜存菁,打散重编,你等就暗中联络,煽动不满,是不是?”

    “封某任命在疆场百战归来的将领做你等的上司,你等便以为受了委屈,一直对新上司阳奉阴违,是不是?”

    “封某替陛下挖掘人才,破格提拔了几个人做队正,你等就觉得被后来人爬到了自己头上,怂恿齐横那蠢货出头,准备扫新任军官颜面,是不是?”

    “若是齐横今天这场比试打赢了,你等还会继续下去,联络禁军中更多将领闹事,直到把封某挤走,是不是?”

    每问一句,他都停顿片刻,静静地等着余凌远、边剑、韩士诚、张谋人辩解。怎奈这些事情件件亏心,四个被抓了现行的败类只有胆子在暗中干,去没胆子把自己做的事情摆到明处来。一个个陆续跪了下去,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吭。

    先前与王洵比武的莽汉齐横本来已经准备出去受罚,围着白马堡跑圈了。走到门口,听见身后的变化,又默默地转了回来。此刻看到余、边、韩、张四人跪在地上垂头耷拉脑袋,即便再笨也明白自己被人拿来当刀子使了。分开人群,大步走到擂台前,直挺挺跪倒:“齐某太蠢,请大人责罚!”

    “你还知道自己蠢?”封常清看了他一眼,有些很铁不成钢。“明法参军,上前宣布,依照我刚才所言,他们都犯了什么罪?”

    “诺!”明法参军王腾闪身出列,大声宣布,“多出怨言,怒其主将,当斩!不听约束,更教难制,当斩!好舌利齿,妄为是非,当斩。调拨军士,令其不和,当斩。回将军的话,余、边、韩、张四人共犯八条死罪,数罪并罚,当枭其首级,悬于高杆之上七日,以儆效尤!然而……”

    “将军饶命!”没等明法参军把话说完,圆脸胖子余凌远已经凄厉地惨叫了起来。

    “将军饶命,我等再也不敢了!”韩士诚、张谋两个也知道今日自己在劫难逃,跟在余凌远身后,一边哀告,一边用力磕头。

    唯有边剑冥顽不化,见封常清一出手就打算至自己于死地,立刻跳起来,冲着身后大喊,“你们这些王八蛋,咱们当初怎么说的!姓封的已经把屎扣到咱们……”

    没等他把话说完,亲卫十三飞起一脚踹过去,将其踢个仰八叉。周围的将士纷纷闪避,其余几名亲兵快速插上,抓住边剑的胳膊,死死地按在了地上。死到临头,边剑兀自大声叫嚷“上啊,不信他有本事把所有人都杀了。今天有他……”

    十三抡开膀子,又是两个大嘴巴。这下,姓边的军官终于消停了。嘴角上不停淌着血,身体还在不停地扭动,“老子……”

    “明法参军……”封常清脸色铁青,竖起眼睛,厉声喝道。

    明法参军王腾狠狠瞪了姓边的军官一眼,脸上露出了无可奈何神色,仿佛再说,你自己找死,怪不得我。“当众煽动闹事,出言侮辱主将,虽经教训,却无悔改之心。当斩!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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