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真谛-爱情,爱情,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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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眉,我来献全盘的爱给你,一团火热的真情,整个儿给你,我也盼望你也一样拿整个、完全的爱还我。

    爱眉小札——徐志摩

    这过的是什么日子!我这心上压得多重呀!眉,我怎么好呢!刹那间有千百件事在方寸间起伏,是忧,是虑,是瞻前,是顾后,这笔上哪能写出?眉,我怕,我真怕世界与我们是不能并立的,不是我们把他们打毁成全我们的话,就是他打毁我们,逼迫我们的死。眉,我悲极了,我胸口隐隐地生痛,我双眼盈盈的热泪,我就要你,我此时要你,我偏不能有你,喔,这难受——恋爱是痛苦,是的,眉,再也没有疑义。眉,我恨不得立刻与你死去,因为只有死可以给我们向往的清静,相互的永远占有。眉,我来献全盘的爱给你,一团火热的真情,整个儿给你,我也盼望你也一样拿整个、完全的爱还我。

    世上并不是没有爱,但大多是不纯粹的,有漏洞的,那就不值钱,平常,浅薄。我们是有志气的,决不能放松一屑屑,我们得来一个真纯的榜样。眉,这恋爱是大事情,是难事情,是关生死超生死的事情——如其要到真的境界,那才是神圣,那才是不可侵犯。有同情的朋友是难得的,我们现在有少量的朋友,就思想见解论,在中国是第一流。他们都是真爱你我,看重你我,期望你我的。他们要看我们做到一般人做不到的事,实现一般人梦想的境界。他们,我敢说,相信你我有这天赋,有这能力;他们的期望是最难得的,但同时你我负着的责任,那不是玩儿。对己,对友,对社会,对天,我们有奋斗到底,做到全的责任!眉你知道我近来心事重极了,晚上睡不着不说,睡着了就来怖梦,种种的顾虑整天像刀光似的在心头乱刺,眉,你又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嵌着,连自由谈天的机会都没有,咳,这真是哪里说起!眉,我每晚睡在床上寻思着,我仿佛觉着发根里的血液一滴滴地消耗,在忧郁的思念中黑发变成苍白。

    一天二十四小时,心头哪有一刻的平安——除了与你单独相对的俄顷,那是太难得了。眉,我们死去吧,眉,你知道我怎么爱你,啊,眉!比如昨天早上你不来电话,从九时半到十一时,我简直像是活抱着炮烙似地受罪,心那么的跳,那么的痛,也不知为什么,说你也不信,我躺在榻上直咬着牙,直翻身喘着哪!后来再也忍不住了,自己拿起了电话,心头那阵的狂跳,差一点把我晕了,谁知你一直睡着没有醒,我这自讨苦吃多可笑,但同时你得知识道,眉,在恋中人的心里是最复杂的心理,说是最不合理可以,说是最合理也可以。眉,你肯不肯亲手拿刀割破我的胸膛,挖出我那血淋淋的心留着,算是我给你最后的礼物。

    今朝上睡昏昏的只是在你的左右。那怖梦真可怕,仿佛真人用妖法来离间我们,把我迷在一辆车上,整天整夜地飞行了三昼夜,旁边坐着一个瘦长的严肃的妇人,像是命运自身,我昏昏的身体动不得,口开不得,听凭那妖车带着我跑,等得我醒来下车的时候有人来对我说你已另订婚约了。我说不信,你带戒指的手指忽在我眼前闪动,我一见就往石板上一头冲去,一声悲叫,就死在地下——正当你电话铃响把我震醒;我那时虽则醒了,而那一阵的凄惶与悲酸,像是灵魂出了窍似的,可怜呀,眉!我过来正想与你好好的谈,偏偏你又得出门就诊去,以后一天就完了,四点以后过的是何等不自然而局促的时刻!我与“先生”谈,也是凄凉万状,我们的影子在荷池圆叶上晃着,我心里只是悲惨,眉呀,你快来伴我死去吧小刺猬,我们这相处,实有深因,它们以它们自己的心,来相窥探猜测,那里会明白呢。我到这里一看,更确知我们之并不渺小。

    致许广平——鲁迅

    小莲蓬而小刺猬:现在是三十日之夜一点钟,我快要睡了;下午已寄出一信,但我还想讲几句话,所以再写一点。

    前几天,董秋芳给我一信,说他先前的事,要我查考鉴察。我那有这些工夫来查考他的事状呢,置之不答。下午从西山回,他却等在客厅中,并且知道他还先向母亲房里乱攻,空气甚为紧张。我立即出而大骂之,他竟毫不反抗,反说非常甘心。我看他未免太无刚骨,然而他自说其实是勇士,独对于我,却不反抗。我说我却愿意人对我来反抗。他却道正因如此,所以佩服而不反抗者也。我也为之好笑,乃笑而送出之。大约此后当不再来缠绕了罢。

    晚上来了两个人,一个是为孙祥偈翻电报之台,一个是帮我校唐宋传奇集之魏,同吃晚饭,谈得很畅快。和上午之纵谈于西山,都是近来快事。他们对于北平学界现状,俱颇不满。我想,此地之先前和“正人君子”战斗之诸公,倘不自己小心,怕就也要变成“正人君子”了。各种劳劳,从我看来,很可不必。我自从到北平后,觉得非常自在,于他们一切言动,甚为漠然;即下午斥董公,事后也毫不气忿,因叹在寂寞之世界里,虽欲得一可以对垒之敌人,亦不易也。

    小刺猬,我们这相处,实有深因,它们以它们自己的心,来相窥探猜测,那里会明白呢。我到这里一看,更确知我们之并不渺小。

    这两星期以来,我一点也不颓唐,但此刻遥想小刺猬之采办布帛之类,预为小小白象经营,实是乖得可怜,这种性质,其是怎么好呢。我应该快到上海,去管住她。

    (三十日夜一点半。)小刺猬,三十一早晨,被母亲叫醒,睡眠时间少了一点,所以晚上九点钟便睡去,一觉醒来,此刻已是三点钟了。冲了一碗茶,坐在桌前,遥想小刺猬大约是躺着,但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五月三十一日这天,没有什么事,但下午有三个日本人来看我所藏的关于佛教石刻拓本,颇诧异于收集之多,力劝我作目录。这自然也是我所能为之一,我以外,大约别人也未必做的了,然而我此刻也并无此意。晚间,宋紫佩已为我购得车票,是三日午后二时开,他在报馆中,知道车还可以坐,至多,不过误点(迟到)而已。所以我定于三日启行,有一星期,就可以面谈了,此信发后,拟不再寄信,倘在南京停留自然当从那里再发一封。

    (六月一日黎明前三点)小小白象哥姑:

    写了以上的几行信以后,又写了几封给人的回信,天也亮起来了,还有一篇讲演稿要改,此刻大约不能睡了,再来写几句。

    我自从到此以后,综计各种感受,似乎我于新文学和旧学问各方面凡我所着手的,便给人一种威赫——有些旧朋友自然除外——所以所得到的非攻击排斥便是“敬而远之”。这种情形,使我更加大胆阔步,然而也使我不复专于一业,一事无成。而且又使小刺猬常常担心,“眼泪往肚子里流”。所以我也对于自己的坏脾气,常常痛心;但有时也觉得唯其如此,所以我配获得我的小莲蓬兼小刺猬。此后有当四面八方地闹呢,还是暂且静静,作一部冷静的专门的书呢,倒是一个问题。好在我们就要见面了,那时再谈。

    我的有莲子的小莲蓬,你不要以为我在这里时时如此彻夜呆想,我是并不如此的。这回不过因为睡够,又有些高兴,所以随便谈谈。吃了午饭以后,大约还要睡觉。加以行期在即,自然也忙些。小米(小刺猬吃的),猬子面(同上),果脯等,昨天都已买齐了。

    这封信的下端,是因为加添这一张,我自己拆过了的。

    小小白象六月一是晨五时我喜欢你,我真是喜欢你,你就总不给我一个字,我心里也深深地刻着你是我“很要好的一个朋友”那一件事。

    “很要好的一个朋友”——白薇

    维弟:

    来信辨不出是铛铛唤醒阴魂登场的警钟,还是有人在叫我的优美的回音?醒来把珍珠似的文句再看再三看,却像我自己遗在花间草间的血痕。

    维弟呀是你!我和你有一层世界的隔离,何以同是撒出珍珠粒粒?

    你不过是有时候象从荒冢里爬出的幽灵,荒冢乃是我永远安息的土地。我不知到了这里有多久,也懒问现今是何年何日。把轰轰烈烈的美丑竞争的人世间,忘却不剩一滴。统计我过去的生涯,没有一文价值。你为谁记起我来?我那点值得你来欢喜?你怕是弄错了吧?你不是做梦吧?我和你有生死的区别。

    只是啊维弟!我还不曾见过你,心里便喜欢笑默默地,常常想,想你好像能和我做朋友,而且会是一副天使心肠的交际。

    初春,我还没有被大病危害之前,我以你底材料,拟了一幕“雪夜里的哀声”的剧本想作成寄你,虽不知道你的名字,也不怕你笑死。

    今早我正要坐在翠绿的群峰下做画家荒川女士的Model的时光,忽然接你那么一封信,唤醒了我的迷灵。真呢梦呢?心脏跳跃跃地总在怀疑。我喜欢你,我真是喜欢你,敬爱的维弟。我孤哀哀的凝结在冰冢中,有时候也还将万恶的人世记起。因为那装满浊物的人世间还有个拳拳系念的维弟。维弟,你记起我么?我也碰着了人间的呼吸!你想把我拉到人间来大家欢喜做朋友么?感谢你!只是我全身的机关,都被病魂毁坏了;我玫瑰般红艳艳的热血,全被凶涛冲毁了;我没有立得起的力量了。你眼前摆个残疾的朋友,不疑是坟墓里的红发鬼么。

    维弟,你就总不给我一个字,我心里也深深地刻着你是我“很要好的一个朋友”那一件事。

    薇灯下亲爱的,让我们似风和云的结合吧。我们永远互相感应,互相融洽,那末,就让世人把我们摒弃,我们也绝对的充实,绝对的无憾。

    憧憬——庐隐

    亲爱的——你瞧!这叫人怎么能忍受?灵魂生着病,环境又是如是的狼狈,风雨从纱窗里一阵一阵打进来,屋顶上也滴着水。我蜷伏着,颤抖着,恰像一只羽毛尽湿的小鸟,我不能飞,只有失神的等候——等待着那不可知的命运之神。

    我正像一个落水的难人,四面汹涌的海浪将我紧紧包围,我的眼发花,我的耳发聋,我的心发跳,正在这种危急的时候,海面上忽然飘来一张菩提叶,那上面坐着的正是你,轻轻地悄悄地来到我的面前,温柔地说道:“可怜的灵魂,来吧!我载你到另一个世界。”我惊喜地抬起头来,然而当我认清楚是你时,我怕,我发颤,我不敢就爬上去。我知道我两肩所负荷的苦难太重了,你如何载得起?倘若不幸,连你也带累得沦陷于这无边的苦海,我又何忍?而且我很明白命运之神对于我是多么严重,它岂肯轻易的让我逃遁?因此我只有低头让一个一个白银似的浪花从我身上踏过。唉,我的爱,——你真是何必!世界并不少我这样狼狈的歌者,世界并不稀罕我这残废的战士,你为什么一定要把我救起,而且你还紧紧的将我接在怀里,使我听见奇秘的弦歌,使我开始对生命注意!

    呵,多谢你,安慰我以美丽的笑靥,爱抚我以柔媚的心光,但是我求你不要再对我遮饰,你正在喘息,你正在扎挣——而你还是那样从容地唱着摇篮曲,叫我安睡。可怜!我哪能不感激你,我哪能不因感激你而怨恨我自己?唉!我为什么这样渺小?这样自私?这样卑鄙?拿爱的桂冠把你套住,使你吃尽苦头?——明明是砒霜而加以多量的糖,使你尝到一阵苦一阵甜,最后你将受不了荼毒而至于沦亡。

    唉,亲爱的,你正在为我柔歌时,我已忍心悄悄的逃了,从你温柔的怀里逃了,甘心为冷硬的狂浪所淹没。我昏昏沉沉在万流里飘泊,我的心发出忏悔的痛哭,然而同时我听见你招魂的哀歌。

    爱人,世界上正缺乏真情的歌唱。人与人之间隔着万重的铜山,因之我虔诚地祈求你尽你的能力去唱,唱出最美丽最温柔的歌调,给人群一些新奇的同感。

    我在苦海波心不知飘泊几何岁月,后来我飘到一个孤岛上,那里堆满了贝壳和沙砾,我听着我的生命在沙底呻吟,我看着撒旦站在黑云上狞笑。啊,我为我的末路悲悼,我不由的跪下向神明祈祷,我说:“主呵!告诉我,谁藏着玫瑰的香露?谁采撷了智慧之果?一切一切,我所需要的,你都告诉我!你知道我为追求这些受尽人间的坎坷!一切一切,我所需要的,你都告诉我!你知道我为追求这些受尽人间的坎坷!现在我将要回到你的神座下,你可怜我,快些告诉我吧!”

    我低着头,闭着眼,虔诚地等候回答,谁想到你又是那样轻轻的悄悄的来了!你热烈地抱住我说:“不要怕,我的爱!我为追求你,曾跋涉过海底的宫阙,我为追求你,曾跪遍山岳;谁知那里一切都是陌生,一切都是飘渺,哪有你美丽的倩影?哪有你熟悉的声音?于是我夜夜唱着招魂的哀歌,希冀你的回应;最后我是来到这孤岛边,我是找到了你!呵,我的爱,从此我再不能与你分离!”

    啊,天!——这时你的口发渴,我的肚子饥饿,我的两臂空虚,——当你将我引到浅草平铺的海滨——我没有固执,我没有避忌,我忘记命运的残苛;我喝你唇上的露珠,我吃你智慧之果,我拥抱你温软的玉躯。那时你教给我以世界的美丽,你指点我以生命的奥义,唉,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然而,吾爱,你不要惊奇,我要死——死在你充满灵光漾溢情爱的怀里,如此,我才可以伟大,如此我才能不朽!

    我的救主,我的爱,你赐予我的如是深厚,而你反谦和地说我给你的太多太多!

    然而我相信这绝不是虚伪,绝不是世人所惯用的技巧,这是伟大的爱所发扬出来的彩霓!——美丽而协和,这是人类世界所稀有的奇迹!

    今后人世莫非将有更美丽的歌唱,将有更神秘的微笑吗?我爱,这都是你的力量啊!

    前此撒旦的狞笑时常在我心中徘徊,我的灵魂永远是非常狼狈——有时我似跳出尘寰,世界上的法则都从我手里撕碎,我游心于苍冥,我与神祗接近。然而有时我又陷在命运的网里,不能挣扎,不能反抗,这种不安定的心情象忽聚忽散的云影。吾爱,这样多变幻的灵魂,多么苦恼,我须要一种神怪的力将我维系,然而这事真是不容易。我曾多方面地试验过:我皈依过宗教,我服膺过名利,我膜拜过爱情,而这一切都太拘执太浅薄了,不能和我多变的心神感应,不能满足我饥渴的灵魂,使我常感到不调协,使我常感到孤寂,但是自碰见你,我的世界变了颜色——我了解不朽,我清楚神秘。

    亲爱的,让我们似风和云的结合吧。我们永远互相感应,互相融洽,那末,就让世人把我们摒弃,我们也绝对的充实,绝对的无憾。

    亲爱的,你知道我是怎样怪癖,在人间我希冀承受每一个人的温情,同时又最怕人们和我亲近。我不需要形式固定的任何东西,我所需要的是适应我幽秘心弦的音浪。我哭,不一定是伤心;我笑,不定是快乐,这一切外形的表现不能象征我心弦的颤动。有时我的眼泪和我的笑声是一同来的,这种心波,前此只在我自己知道,我自己感着,现在你是将我整个的看透了。你说:

    “我握着你的心,我听你的心音;忽然轻忽然沉,忽然热忽然冷,有时动有时静,我知道你最晰清。”

    呵!这是何等深刻之言。从此我不敢藐视人群,从此我不敢玩弄一切,因为你已经照彻我的幽秘,我不再倔强,在你面前我将服贴柔顺如一只羔羊。呵,爱的神,你诚然是绝高的智慧,我愿永远生息于你的光辉之下,我也再不彷徨于岐路,我也再不望着前途流泪,一切一切你都给了我,新奇的觉醒——我的家,我的神……你的冷鸥,1928年,爱,别辜负了一个最敬重你的——秋水伊人——小娃。

    心愿——韩菁清

    在回头是岸,孤军再奋斗的时候,想不到遇见了这么崇高、慈祥的你。你对我的呵护及恩宠,使我每晚辗转难眠,即使是吃了不少的镇静剂,亦难以镇压我的兴奋,我的心湖起了涟漪了!在睡梦中亦然!你知道么?可是,我快乐。

    别离的滋味,不敢想象!只能耐心地等你回来,不要耽心我,你自己倒要特别保重,心里不能太闷,应朝开朗的想去,光明的前途是要我们携手同行的!我极需要且自私地,要求你利用你的健康,照顾我这个与药丸为伍者!爱,别辜负了一个最敬重你的——秋水伊人——小娃。

    (注:这是韩菁清致梁实秋的一封信。)你现在也成了世界上最爱我的一个人!哈哈!我是何等的幸福,何等的快活!我的侠生!你能终身的爱护我吗?

    你能终身的爱护我吗——宋若瑜

    亲爱的侠生:

    你的第二封快信,我今天收到了。

    我的侠生!你如此的爱我——诚恳的爱我,真令我感激不尽!亲爱的侠生!我以后决定好好的爱自己——好好的爱护你的灵魂!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大病,还是以前在南京读书的时候,受了一点儿劳,所以弄的肺部有点小毛病。到现在还是不能多用心多思虑,若心中一烦闷就要生病,可是过几天自己也会好了的。我这几天可以说是完全好了,请你放心罢。

    侠生!你以为我是个很能干的成人吗?哈哈!你错了,我是一个很天真很不知道什么的小孩子!她们都笑我是一个小孩子式的学监,整天和她们唱呀!跳呀!笑呀!上礼拜她们惹我气了,我立刻要收拾行李回家。她们拼命的挽留,所以我也没走成!我的母亲和介石姊时常说我这样孩子气怎么能教书呢!我亲爱的侠生!你也笑我吗?

    我的母亲是最爱我的一个人!侠生!你现在也成了世界上最爱我的一个人!哈哈!我是何等的幸福,何等的快活!我的侠生!你能终身的爱护我吗?啊!你和母亲都是宇宙间最爱护我的人吗?我母亲的病已经好了,请你不要念她。

    侠生!我亲爱的侠生!我刻下不能到北京去,使你失望,我很对不起你!但也是不得已,请你原谅我。我想我暑假一定可以去北京一次。侠生!请你想一想:我们第一次会面的时候的快乐是个什么样?哈哈!恐怕你也说不出来那种快乐的情形呢!我以为精神之爱是真正的高尚的很有趣的爱。我的侠生!你以为?

    侠生!我是不会作诗的,没有作过诗的。那不过是一时高兴随便的将我的心境写了一段。不能算是什么诗,只能说是乱写,请你不要客气的给我改正改正。

    我最后的两封信你都收到了吗?我想你接到我这封信的时候,恐怕你已经快要去张家口去了,你若去的时候,请你给我一个信,并请将在张家口的通信处告我。

    无情的计时钟现在已指到下一点多钟了。不再多写了。明天再谈哟。再会,我的侠生!

    祝你精神好!

    你爱的若瑜5月19日夜心里只是想着你,——忽然好像听得你那活泼的笑声……紧紧握着我的手往嘴边送,又好象你那顽皮的笑脸,偷偷的偎到我的颊边送了一个吻去。

    西山情思——陆小曼

    这一回去得真不冤,说不尽的好,等我一件件的来告诉你。我们这几天虽然没有亲近,可是没有一天我不想你的,在山中每天晚上想写,可只恨没有将你带去,其实带去也不妨,她们都是老早上了床,只有我一个睡不着呆坐着,若是带了你去不是我每天可以亲近你吗?我的日记呀,今天我拿起你来心里不知有多少欢喜,恨不能将我要说的话像机器似的倒出来,急得我反不知从哪里说起了。

    那天我们一群人到西山脚下改坐轿子上大觉寺,一连十几个轿子一条蛇似的游着上去,山路很难走,坐在轿上滚来滚去像坐在海船上遇着大风一样摇摆,我是平生第一次坐,差一点把我滚了出来。走了3里多路快到寺前,只见一片片的白山,白得好象才下过雪一般,山石树木一样都看不清,从山脚到山顶满都是白,我心里奇怪极了。这分明是暖和的春天,身上还穿着夹衣,微风一阵阵吹着入夏的暖气,为什么眼前会有雪山涌出呢?打不破这个疑团我只得回头问那抬轿的轿夫,“唉!你们这儿山上的雪,怎么到现在还不化呢?”那轿夫跑得面头流着汗,听了我的话他们好象奇怪似的一面擦汗一面问我,“大姑娘:你说甚么?今年的冬天比哪年都热,山上压根儿就没有下过雪,你那儿瞧见有雪呀?”他们一边说着便四下里乱寻,脸上都现出了惊奇的样子。那时我真急了,不由的就叫着说,“你们看那边满山雪白的不是雪是甚么?”我话还没有说完,他们倒都狂笑起来了。“真是城里姑娘不出门!连杏花都不认识,倒说是雪,你想五六月里哪儿来的雪呢?”甚么!杏花儿!我简直叫他们给笑呆了。顾不得他们笑,我只乐得恨不能跳出轿子,一口气跑上山去看一个明白。天下真有这种奇景吗?乐极了也忘记我的身子是坐在轿子里呢,伸长脖子直往前看,急得抬轿的人叫起来了,“姑娘:快不要动呀,轿子要翻了”,一连几晃,几乎把我抛进小涧去。这一下才吓回了我的魂,只好老老实实地坐着再也不敢动了。

    上山也没有路,大家只是一脚脚的从这块石头跳到那一块石头上,不要说轿夫不敢斜一斜眼睛,就是我们坐桥的人都连气也不敢喘,两只手使劲拉着轿杠几、两个眼死盯着轿夫的两只脚,只怕他们失脚滑下山涧去。那时候大家只顾着自己性命的出入,眼前不易得的美景连斜都不去斜一眼了。

    走过一个山顶才到了平地,一条又小又弯的路带着我们走进大觉寺的脚下。两旁全是杏树林,一直到山顶,除了一条羊肠小路只容得一个人行走以外,简直满都是树。这时候正是5月里杏花盛开的时候,所以远看去简直象一座雪山,走近来才看得出一朵朵的花,坠得树枝都看不出了。我们在树阴里慢慢地往上走,鼻子里微风吹来阵阵的花香,别有一种说不出的甜味。摩,我再也想不到人间还有这样美的地方,恐怕神仙住的地方也不过如此了。我那时乐得连路都不会走了,左一转右一转,四围不见别的,只是花。回头看见跟在后面的人,慢慢在那儿往上走,只像都在梦里似的,我自己也觉得我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这样的所在简直不配我们这样的浊物来,你看那一片雪白的花,白得一尘不染,哪有半点人间的污气?我一口气跑上了山顶,站在一块最高的石峰,定一定神往下一看,呀,摩!你知道我看见了甚么?咳,只恨我这支笔没有力量来描写那时我眼底所见的奇景!真美!从上往下斜着下去只见一片白,对面山坡上照过来的斜阳,更使它无限的鲜丽,那时我恨不能将我的全身压下去,到花间去打一个滚,可是又恐怕我压坏了粉嫩的花瓣儿。在山脚下又看见一片碧绿的草,几间茅屋,三两声狗吠声,一个田家的景象,满都现在我的眼前,荡漾着无限的温柔。这一忽儿我忘记了自己,丢掉了一切的烦恼,喘着一口大气,拼命想将那鲜甜味儿吸进我的身体,洗去我五腑内的浊气,重新变一个人,我愿意丢弃一切,永远躲在这个地方,不要再去尘世间见人。真的,摩,那时我连你都忘了,一个人呆在那儿不是他们叫我我还不醒呢!

    一天的劳乏,到了晚上,大家都睡得正浓,我因为想着你不能安睡,窗外的明月又在纱窗上映着逗我,便一个就走到院子里去,只见一片白色,照得梧桐树的叶子在地下来回的飘动。这时候我也不怕朝露里受寒,也不管夜风吹得身上发抖,一直跑出了庙门,一群小雀儿让我吓得一起就向林子里飞,我睁开眼睛一看,原来庙前就是一大片杏树林子。这时候我鼻子里闻着一阵芳香,不像玫瑰,不像白兰,只薰得我好象酒醉一般。慢慢我不觉耽不下来,一条腿软得站都站不住了。晕沉沉的耳边送过来清呖呖的夜莺声,好似唱着歌,在嘲笑我孤单的形影;醉人的花香,轻含着鲜洁的清气,又阵阵的送进我的鼻管。忽隐忽现的月华,在云隙里探出头来从雪白的花瓣里偷看着我,好象笑我为甚么不带着爱人来。这恼人的春色,更引起我想你的真挚,逗得我阵阵心酸,不由得就睡在蔓草上,闭着眼轻轻地叫着你的名字(你听见没有?)。我似梦非梦的睡了也不知有多久,心里只是想着你——忽然好象听得你那活泼的笑声,象珠子似的在我耳边滚,“曼,我来,”又觉得你那伟大的手,紧紧握着我的手往嘴边送,又好象你那顽皮的笑脸,偷偷的偎到我的颊边送了一个吻去。这一下我吓得连气都不敢喘,难道你真回来了么?急急的睁眼一看,哪有你半点影子?身旁一无所有,再低头一看,原来才发见,自己的右手不知在甚么时候握住了我的左手,身上多了几朵落花,花瓣儿飘在我的颊边好似你在偷吻似的。真可笑!迷梦的幻影竟当了真,自己便不觉无味得很,站起来,只好把花枝儿泄气,用力一拉,花瓣儿纷纷落地,打得我一身;林内的宿鸟以为起了狂风,一声叫就往四处乱飞。一个美丽的宁静的月夜叫我一阵无味的恼怒给破坏了。我心里也再不要看眼前的美景,一边走一边想着。你,为会么不留下你,为会么让你走。

    有时当我撕下日历时,会发现上面有A.K写给我的话,有时当我打开书桌的抽屉时,会发现铅笔上有题字,有时则会在汽车的方向盘上发现用胶带贴着的便条,即使在睡梦中,A.K也会说:“宝贝,我爱你。”这些举动都让我不得不感谢上帝赐予我爱情的第二春。

    第二春——唐娜·史密斯

    你是否曾经邀请某人到家里吃饭,可是后来却很后悔年前的一个晚上,有人敲着我家的门,开门一看,发现A.K站在门外的台阶上。他的脸刮得很干净,穿着惹人注目的红黑相间的格子衬衫,衣服很整齐地塞进烫过的卡叽裤里,他的身上擦着古龙水,手里拿了一包汉堡面包。

    “我必须跟你谈一谈。”他一边说,一边走进玄关里来。“我有话要对你说,如果你听了以后不高兴的话,你可以叫我走,我以后就不会再来烦恼你了。”

    他将面包放在玄关的桌子上,然后说:“我想我爱上你了。”

    接下来的几分钟,我感到天旋地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已经守了两年半的寡,我和我先生的婚姻一共维持了30年,那是我惟一的一次婚姻。

    我们结婚的时候,我才16岁,比尔则是30岁。婚后这么些年,我从来也没有自己出去买东西、付公益事来的股票、或是自己出门。我先生爱我、保护我、珍惜我,可是我若是需要钱,一定要找他要,我花了多少钱也要算清楚,然后把找回来的钱还给他。

    比尔照顾着生意。除了在财务上我们会有意见不合的时候以外,30年的婚姻生活可以说是充满喜悦、安全感与爱意。

    有一天,我下班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厨房有一张纸条:“我去钓鱼了,我会回来吃晚餐,把平底煎锅准备好。”可是他却一去不回,他溺水了。

    我一直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我只知道接下来的两年中,每天对我来说都是阴影,每个晚上都是场噩梦。

    初春的一个星期六早上,我一边在厨房洗碗,一边看着后院里的蓝背鸟儿啄着不会结果的桑树枝。我忽然无端的产生了一个想法:天父,这一天真是美极了。谢谢你!我很高兴自己是活着的。从那个时候起,我便开始痊愈了。

    个月前,A.K的太太去世了,她是我的一个好朋友。我注意着他,偶尔也会为他做一些“拿手菜”,好帮他度过丧妻的痛苦时期。既然我现在已经活过来了,我便想要鼓励他,想要向他保证“这一切都会过去的。”所以我便自告奋勇地烤糕饼给他吃。

    很快地,这位49岁的行善好人就变成害相思病的蠢少年。A.K一说到他喜欢吃什么,我就会为他准备,然后带去给他。我会去找他帮忙,也会请他给我意见,托他帮我修理一张我从来也不坐的椅子,请他帮我的房子估个价钱等等,其实我知道我是绝对没有勇气搬离这里,然后重新开始的。我在电话边放了一张话题的清单,这样当我们通电话的时候,我就不会结结巴巴地找不到话题跟他聊了。

    当我下班回家经过镇上的时候,若是没有看到他或他的卡车,我就会很惊慌。我没有办法专心改学生的作业,因为我一直在等电话响,并且盘算着该讲些什么。

    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我很快地祷告过后,便打电话给他,我说我有烤肉的用具,问他可不可以带面包过来。

    现在我们坐在厨房里,“我想我爱上你了”,他刚刚说的那句话还一直在我的脑袋里回响着,他则一边津津有味地咀嚼着烤焦的肉,一边诉说彼尔和珍生前是多么好的人。

    他忽然停下咀嚼的动作,问我:“你到底要不要嫁给我?如果你不想跟我结婚的话,我们就没有必要这样继续下去。”

    我看着他——我认识他已经32年了,他一直是个独立、工作认真、唐突,而且有点令人害怕人的;就我所知,他是个好父亲,也是个好丈夫。我感到难以下咽,只想着:天啊,这都是由我自己引起的,现在我该怎么办我的回答真可被选为年度的机智妙答,我轻快地说:“如果我的孩子都同意的话,那就没问题。”

    不到3个星期的时候,我们就结婚了。我们的5个孩子都参加了婚礼,他们都受了点伤害,有点尴尬,而且非常震惊。大家都笑得很开心、吃得很少,并不断地说(这是我后来听到的):“看不出来他们对彼此有意思。”

    要合并两个家庭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要跟另外一个人分享亲密的生活也不容易,可是A.K和我已经结婚10年了。我们每天生活都像是突如其来的好运——光明、兴奋而紧凑,有时则是雷声大作。他坚持要我去付账,并且维持收支平衡。他还鼓励我去读一些跟保险以及医疗保健相关的文章。

    有时当我撕下日历时,会发现上面有A.K写给我的话,有时当我打开书桌的抽屉时,会发现铅笔上有题字,有时则会在汽车的方向盘上发现用胶带贴着的便条,即使在睡梦中,A.K也会说:“宝贝,我爱你。”这些举动都让我不得不感谢上帝赐予我爱情的第二春。我感谢上帝给予我勇气邀请A.K到家里来吃饭,也给予我勇气去为他开门。

    我们的眼神再一次相遇。真希望我们可以让时间停止,然后将那些时光偷来,永远藏在我们的心中。

    情深——安琪拉·马丁

    那是一个凉爽的秋日。乌云遮盖着蓝色的苍穹,仿佛是上帝想要掩盖太阳的光芒。风声低语着,树叶沙沙地落到地上。

    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这是年轻女子一辈子最盼望的一天,我知道我会永远珍惜这些时刻。

    我面前站着一位年轻男子,我和他分享了许多的秘密和迷人的时刻。我曾在他的耳边低声地许下承诺,也尽力去实现这些诺言。在他进入我生命之前,我从不信任任何人。现在我知道只有这个人可以打开我的心房。

    这是我们两个的第一次。我们紧张地彼此注视,等着对方踏出第一步。我不确定我们是否都已经准备好了,做出这么仓促的决定,很可能对我们的生活造成毁灭性的影响。

    我们沉默地站在那里,仿佛站了一辈子。我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过去的景象。我们曾经共同分享过的欢笑与泪水将会被我收藏在心里特殊角落。我的感情此时非常地脆弱。

    我一方面想跑去藏起来,另一方面我却对自己说:“迎向前去吧,时间到了。”

    他仿佛可以看透我的心思一般,轻轻地抓住我的手,让我感到寒冷刺骨,也消除了我所有的疑虑。他温柔地低声说:“时间到了。”

    我站在后面看了他最后一眼,我要记住,我们跨出这重大的一步之前,他是何模样。我将来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看着他了。等到我们走到另一端之后,事情就会变得不一样了,我们就不能再往回看了。

    我们的眼神再一次相遇。真希望我们可以让时间停止,然后将那些时光偷来,永远藏在我们的心中。我们两个都不会再有当时那感受了。什么事情都只有一个第一次,现在就是了。

    我拥抱着他,开玩笑地吻了他和鼻头,接着我轻柔地在他的耳边低声说:“我爱你。”接着我们两个所等待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一天,也不会忘记他咧嘴微笑的蠢样子。

    希望——绝望——又希望——又绝望,月复一月,年复一年下去,太可怕了……爱情、爱情、爱情。

    爱情,爱情,爱情——波伏娃

    最最亲爱的人:

    日子现在很轻松地飞向5月10日。天气跟去年这个季节一样,温暖、安静、宜人。那时我也在南方过了三个星期,离这儿不远。我仍在写那本没完没了的书,但没有那么玩命,反正也不打算赶着把它写完,我在等待你。今年你来到我的国家非常好。既然你每天做一件有关旅行的事,我建议你可做一件事:也许你能去办理一个意大利的入境签证?法国人只需要护照,不需申请签证就可去意大利。我想对美国人会容易些,你可以去打听一下吗?我有足够的钱可以像国王和王后那样在意大利过一个月。

    劳伦斯(T.E.)实在是个怪人!他征服了阿拉伯世界,写了一本了不起的书,此后决定用一个假名过7年普通士兵的生活,但又憎恨军队、军官和其他士兵。正因为他恨这一切所以他要这样去做。你这个聪明的人,你能理解吗?

    两天前我乘了一辆出租车去看望我的俄国病友,她在附近一个美丽村子里度过冬天,恢复健康。她的丈夫有时来陪她,但他必须回到巴黎工作,她一个人独自呆了几个星期。她翻译一些低水平的美国侦探小说,人们通过出版质量差的美国侦探小说赚了不少钱,好的小说反而难卖出去。她到处散步,希望自己康复。令人难过的是,我从巴黎获知她的肺里仍有病菌。我陪她兜了一大圈后把她送上了火车。她爱看风景,看我的可爱的村子和舒服的旅馆,她跟我讲述了不少故事,在这个地方,有许多女巫和奇奇怪怪的人。见到她,能使她快活些,我也高兴,我觉得挺喜欢她。她怕回到巴黎,怕了解到我已知道而她尚不知道的情况。当火车驰出车站把她带向可怕的真相时,我的心中忐忑不安。希望——绝望——又希望——又绝望,月复一月,年复一年下去,太可怕了。

    亲爱的,收到你的来信,在我的小阳台上看你的信,望着大海心中甜滋滋的。我一直喜欢听关于法雷尔的故事,他好像是在美国或法国能找到的最自满、差劲、无聊、不值分文的作家!

    现在又回来写我的书,在你到来前我已不抱希望写完它了。也许两周后你白天使劲睡觉时我可以工作一会儿,我猜你会睡觉的。

    再见纳尔逊,我非常高兴。你要在我身旁,该有多好!下一封信请寄到巴黎。去了解一下有没有一班火车直接把你从船上拉到巴黎,以及几点到站。我想到车站接你好些,也只是两个小时的差别,而我不需要在那里等你办理各种入境手续:海关检查、护照等等,船上要花许多时间。我去火车站。

    爱情、爱情、爱情……你的西蒙娜你先得屏气凝息来细听,我的心爱的人,细听我的心儿带给你亲切的爱情的问候,细听心儿向你絮絮低声诉说爱情的甜蜜、温柔的话语。

    爱情问候——燕妮

    此信上方的地名将告诉你,它,那悲惨的地方,那古老的宗教小巢连同它那小小的人类世界,已经留在我背后了。接着,这地名还要告诉你,我们去了一趟沃格策,告诉你我在那个小小的殷勤的疗养地的内心生活和外部活动。但是,你先得屏气凝息来细听,我的心爱的人,细听我的心儿带给你亲切的爱情的问候,细听心儿向你絮絮低声诉说爱情的甜蜜、温柔的话语。——亲爱的卡尔,如果你现在能和我在一起,如果我能偎依在你胸前,和你一起眺望那令人心旷神怡的亲切的谷地、美丽的牧场、森林密布的山岭,那该有多好啊!可是,啊,你是那么遥远,那么不可企及。我的目光徒然把你寻觅,我的双手徒然向你张开,我以最柔情蜜意的话语徒然把你呼唤。我只得在你的爱情的无声的信物上印上热烈的吻,把它们当作你紧贴在心房,用我的泪水浇灌它们。卡尔,常给我送来这种爱情的使者吧,常给我来信吧,我需要它,我对它的需要非笔墨所能形容。这是我所拥有的惟一能鼓舞我那沮丧的心灵,惟一使我不致完全陷于悲哀和绝望的东西了。我至今仍不能平静下来,想到那无法弥补的损失我就不能平静而理智地忍受。在我看来,一切是那样的悲惨、那样的不祥,未来的一切我觉得是那样的暗淡;未来没有东西向我微笑,面前没有东西使我欢乐。甚至灿烂的过去也只产生悲哀的回忆,唉,眼前毫无乐趣的每时每刻重新强使我把我们昔日的丰富和我们今日的贫乏极为痛苦地进行对比。每一天,每一瞬间都提醒我:如今一切都变了,过去的一切都一去不复返了,那为我们的爱情祝福的卓绝的人不再和我们在一起了,他已不能把祝福我们的、给我们力量的太阳的光芒投入今日的黑暗中,他被永远地从我们身边夺走了,他永远地走了。

    今天,他那亲切而美好的形象栩栩如生地重现在我的眼前,今天正好是我们一起去屈伦茨的一周年,那天我们两人曾单独在一起,两三个小时地谈论生活中最重要的事,谈论最高尚的、神圣的利益,谈论信仰与爱情。他说了一些美好而珍贵的话,像金科玉律铭刻在我的心头。他和我交谈时是如此慈爱,如此真诚,如此亲切,只有像他这样天资卓越的人才能做得到。我的心真诚地感受着他的爱并且将永远铭记他的爱!有一种爱,它超过了我们的生命,永无穷期,他的爱就是这样的爱。那一天,他心情忧郁,表情严肃,他谈了很多关于亲爱的爱德华的令人担忧的状况,他当时已很清楚地预见到这事的悲惨结局;他也埋怨他自己身体衰弱。那天,他咳得很厉害,备受折磨。

    我给他采来了一束草莓,并把最好的浆果摘给他。你要是能看到他当时多么高兴,多么感激我,并向我微笑那该多好。我永远永远不会忘记这天使般的微笑!——后来,他变得开朗些了,甚至风趣地开起玩笑来,把我叫作总督夫人。事情是这样的:当时里韦总督的妻子病得非常重,人们每天都以为她会死去,你的父亲说我可以取代她的位置,我应当把总督选作我的临时丈夫,在一段长时期内扮演总督夫人的角色,因为和你的事还得等很久。这个怪念头使他开心了很久很久,我一抬头看他,他便开玩笑地说:“我们最仁慈的女长官夫人,近来可好?”就这样,每天、每时都令我回想起这位非常好的人物,重新唤起我追念这位亲爱的与世长辞的人的情怀,怀念他和我们在一起时的美好时日。但是,我并不希望他回到我们这个悲惨的世界,不,我为他的运道祝福,我羡慕这种运道——我为他在上帝的怀抱中所感受到的幸福的安息而高兴,为他不再受苦受难而高兴,为他在另一个世界里由于他卓越的一生得到重赏而高兴。

    卡尔,原谅我这样悲痛欲绝,原谅我这么长久地陷在对你和我们大家都永远难忘的、神圣的人的回忆上,原谅我这样做重新引起你那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悲痛,原谅我由于哀痛而无法控制自己。请原谅我给你的信缺乏生气和亲切,但是,我还不能完全左右自己的情绪,还不能完全消释自己的悲痛。我们要哀悼他的逝世,还有什么比我们始终怀念他,永远保留对他的清白的一生、他的崇高的美德、他的圣洁的爱的永志不忘,更适当更庄重的呢?对我们来说,这也就是最大的安慰,最好的镇痛剂。

    随信寄给你几根亲爱的人的头发。这是他的躯体留下的最后一点遗物了——愁苦与操劳使它们变白了。我在那上面印上了亲吻,倾注了泪水。

    愿它们成为你这一生的护身符吧,让它们时刻向你提醒你的……美德吧。

    亲爱的勃朗宁先生,可是我心目中的春天却是与众不同,另有一格——不是你以及其他诗人一向所想象的春天。

    我的春天——巴莱特

    亲爱的勃朗宁先生,我心目中的春天与众不同,——不是你以及其他的诗人一向所想象的春天。说也可怜,对于我,“雪花”跟雪片并没多大区分——踏在脚下同样觉得寒冷。斑鸠的欢鸣并不曾叫我放得下心,东风还是呼啸得那么紧。4月好比是临去投以秋波的安息人,5月呢(至少是5月的初头),好比是心怀叵测的小人。这就是我对你们所谓的春天的看法。我的春天,是另有一格的!还得再挪后一些,才来了我的春天。真的,挨过了这么严酷的季节,总算逃过了性命,我也不妨庆幸一下,春天终于来到了。你是多么幸福啊,你可以一心倾听百鸟歌唱,用不着去理会那东风的絮叨——不愁有谁来破坏你的欣赏。我读着你这一封亲切真挚的信,听到了你的心声,我又是多高兴啊!

    你当真总是如愿以偿的吗?一旦如愿了,你不会又觉得不合你的口味,反而希望事与愿违吗?啊,人生,人生!听人说,不如人意的事里就有着自慰,我也几乎相信了这话——不过在屋子里,那最明亮的场所就是倚窗向外眺望的地方——至少我是这样想的。

    当然,你是有自知之明的——不然,你怎么能做一位诗人呢?告诉我吧。

    什么都不能再分离我们、打扰我们了,甚至即将到来的离别也不可能,因为我将在心里把你带走,而我也将留在你的心里……因为我是那样温柔地爱着你。

    我的爱情——梅森堡

    我的亲爱的,这次是最后的乐章了,充满着甘美而幸福的和声。

    你走后,我读了你的信,给了你一个亲密的“晚安”,希望你能安静地睡去。

    现在我们之间一切都清楚了,什么都不能再分离我们、打扰我们了,甚至即将到来的离别也不可能,因为我将在心里把你带走,而我也将留在你的心里。

    我要把你孤零零地撇在这儿了,这使我很难受,我延迟行期多半也是为了你。但要是一个人必须顺从生活的迫切需求,而能在清澈明净、坚决明确的灵魂内找到庇护,那就能忍受一切,面对任何考验。

    我希望你像你说的那样,作为一个北方人而感觉和体现你的个性,但以南方神奇的甘美把它塑成充满诗意的形象。

    浮士德不就是这样发展的吗?结果他成为一个行动的人,并把他的理想主义传播在四周一切人中间,犹如太阳为了赐福于自然而播射光芒。

    那就是你的前途,我这么预言着,而且欣慰地相信。因为这个世界需要理想的信徒。谁能说这不是一条光明之路,总有一天会团结全人类,使他们更靠近神明呢。

    可是现在你得珍惜,而且要保持平静的理智,你会答应我的,是不是?因为这样你会使我大大地欢喜。我还有些小小的期望要跟你谈,是关于你对别人的影响的——再见了,亲爱的朋友,明天见。

    因为我是那样温柔地爱着你。

    世界上没有任何一对男女具备像你和我这么多享受幸福的有利条件;只要我们自己表现出亲善友爱,我们就会,并且一定会是幸福的。

    爱的力量——罗莎·卢森堡

    我要吻你千百遍。感谢你寄来的对我十分宝贵的信和礼物,尽管礼物还没有收到……你简直无法想象,我多么喜欢你选的东西。当然啦,罗得伯托斯是我最赏识的经济学家,他的作品我百读不厌,从中可以享受到纯属知识上的乐趣……亲爱的,你的来信使我多么高兴!我从头至尾读了6遍,看来你是真的喜欢我。你在信中说,我也许只是心里知道,在某处有一个男人是属于我的!可是你不知道,我做每件事情时心里都在想着你,当我写一篇文章时,我首先想到的是:这会使你高兴;有些日子里,我对自己的力量缺乏信心,无法工作,这时我惟一担心的是不知这个情况会对你产生什么影响,担心会使你失望。我取得成就,并得到证明时,比如收到考茨基的来信,我只把它看成是我给你的献礼。请你相信,就像我相信我爱我的母亲一样,我个人对考茨基信中说些什么根本无所谓,我之所以对我的文章感到满意,仅仅是因为我写它时想的是如何使你高兴,觉得它会给你带来极大的愉快。

    ……只有一件事情使我烦恼,不完全满足,那就是你的生活安排和我们之间的关系。我觉得,我将很快取得一个相当稳固的地位(在道义上),使我们能够作为丈夫和妻子非常平静地、公开地生活在一起。我相信,这一点我不说你也是明白的。我很高兴知道你的国籍问题终于就要得到解决和你正在干劲十足地攻读博士学位,从你最近的来信中,我能感觉到你的工作情绪是很高的……每当战斗的号角吹响时,你总是和我站在一起,给我以帮助,鼓励我工作——忘记了我们之间的一切争吵,忘记了我对你所有的那些怠慢!你以为我体会不到你的价值吗?

    你想象不到我是怀着怎样高兴和盼望的心情,等待着你的每一封来信,因为你的每一封信都给我带来如此巨大的力量和快乐并且给我以生活的勇气。

    你在来信中谈到,我们两人都年轻,还可以安排我们的私人生活,我最喜欢读你信中的这段话。

    啊!亲爱的,我多么渴望你履行你的诺言……有我们自己的小房间,自己的家具,属于我们自己所有的小图书室,安静和正规的工作,一块儿散步,有时去听听歌剧,有那么几个——很少几个——有时可以请到家里来吃饭的亲密朋友。每年夏天去乡间休息一个月,摆脱一切工作!而且我们甚至或许还可以有一个小小的、很小很小的婴儿?难道永远不允许我们享有这些吗?永远不允许吗?亲爱的,你知道昨天我在公园散步时谁和我打招呼吗?我一点也不夸张,是一个小孩,大约三、四岁,穿看很漂亮的外衣,金黄色的头发,她瞪着眼睛看我,我突然产生一种难以抑制的欲望,想把她强行抱走,奔回家去。啊,亲爱的,难道我永远不能有我自己的孩子吗?

    我们在家里将永不再争论,对吗?我们的家庭生活应该像所有其他人的家庭生活那样,是安宁和平静的。只有你知道什么事使我苦恼,我觉得自己已经年老色衰,一点吸引力也没有了。当你和我携手逛公园时,陪伴在你身边的将不是一位妩媚动人的妻子——我们可以完全不同德国人来往……亲爱的,如果你能首先解决国籍问题,其次解决博士学位问题,最后和我公开地住在我们自己的房间里,和我一起工作,那么,我们就别无所求了!世界上没有任何一对男女具备像你和我这么多享受幸福的有利条件;只要我们自己表现出亲善友爱,我们就会,并且一定会是幸福的。

    那些花儿依旧新鲜吗?你把它们放入水中了吗?紧紧地拥抱你,亲吻你。

    摒弃一切——马里奇

    亲爱的心上人:

    我现在给你写上几句是因为明天我要为自己的命运而孤独地呆坐在这里而感到生气!克莱纳对你不错,我非常高兴!你想你能够在哪个假期中做这个实验?如果你能知道我是多么快乐就好了。可是,你的上一封信使我非常消沉。

    但是,心上人,不要告诉你妹妹我在这里,我知道她不会故意做出什么事来,可是我担心有些事可能会再度发生,就像过去经常发生的那样。绝不开玩笑,你认为你能为我这么做吗,亲爱的?答应我。不然的话,请向她表示我最美好的祝愿,告诉她你让我看的她那些亲切的话语使我非常高兴。只是别把我的地址给她,亲爱的,为此我非常担心。

    那些花儿依旧新鲜吗?你把它们放入水中了吗?不要在给你父亲的信中提及任何关于我的事。我不想再要更多的争吵,只要想起这事,我就害怕。此刻的宁静令人愉快,使人感到宽慰。

    我现在不想再给你多写什么,因为我在为明天生气。所以,你同意对我的住址守口如瓶吗,亲爱的?告诉他们我在德国好了。

    你给我送来了那么好的图书!《给拘留中人出诊》一书是那动人。此书确确实实令我发笑!我还看福雷尔写的一本。待我看完后我会将此书情况写信告诉你的。你已经看完了普朗克的那本书了吗?看上去它很有趣。

    不过现在,紧紧地拥抱你,亲吻你,你的宝贝儿,我年纪尚小,但韵华的魅力已打动了一个人的心,得知这一情况,我激动得浑身哆嗦,忘记了我是个普通的姑娘。和我一样的孟加拉姑娘千千万万,她们也秀丽可爱,拥有妙龄的神咒。

    普通的姑娘——泰戈尔

    我是深闺内院里的女子。

    您不会认识我的,萨拉特先生。

    我拜读过您最新的小说《枯萎的花环》。您笔下的女主人公埃鲁克茜三十五岁溘然去世。她曾与二十五岁的情敌激烈搏斗,我看得出,您非常仁慈,您让她赢得了胜利。

    现在说说我自己。

    我年纪尚小,但韵华的魅力已打动了一个人的心,得知这一情况,我激动得浑身哆嗦,忘记了我是个普通的姑娘。和我一样的孟加拉姑娘千千万万,她们也秀丽可爱,拥有妙龄的神咒。

    我恳请您写一部关于一位普通姑娘的小说。她陷入巨大的悲痛之中。如果她心灵深处沉淀了非凡的情感,她该如何照示?有几个男子能把它发掘出来?他们的眼睛为花容玉貌所眩惑,但他们的良知并不探寻真实。我们以蜃景的价格出卖我们自己。

    容我说明一下我说些话的根由。

    您可以假设看中我的那一位叫纳雷斯。他一本正经地告诉我,还没有第二个像我这样漂亮的姑娘映入他的眼帘。我既没有勇气相信也没有决心不相信他的赞辞。

    后来,他去英国留学。

    我偶尔收到他的来信。

    我常常胡猜乱想:罗摩啊罗摩,成群的英国姑娘出入公共场所,她们个个出类拔萃、聪慧过人、神采飞扬,她们已经发现了昔日埋没在印度百姓之中的纳雷斯?

    果然,上回他来信说他与丽姬一道下海游泳。丽姬像乌哩婆湿似地浮上水面时,他情不自禁地朗诵了孟加拉诗人赞美乌哩婆湿的诗句。然后,他俩并肩坐在沙滩上,面对翻涌的蓝色海浪和满天明丽的阳光。

    丽姬语调徐缓地对他说:“你来的那天我和你回国的日子,好似贝的两张壳,让一颗浑圆的泪珠充填其间吧!”

    她委婉地表达爱慕的手法何等高超!

    纳雷斯还在信中写道:即便她胡诌,那又何妨!说得实在太感人了。嵌玉的金花难道是真花?但何尝不给人以美的享受!

    您明白了吧。他信中比喻的隐义,像无形的钢针刺入了我的胸膛,并且提醒我,我是个普通的姑娘。

    我没有回报门第高贵的情人的足够资本,唉,我无力改变现状,终身是个债务人。

    萨拉特先生,求求您,写一部关于普通姑娘的小说吧!这个不幸的姑娘必须同六、七位才貌出众的女性竞争,如同俱卢战场上阿周那之子阿维马努单枪匹马与七位凶悍的骑士厮杀。

    我知道厄运已落到我头上,我已经输了。但请您允许您笔下的女主人公代替我获胜,使我读了扬眉吐气。

    让您的生花妙笔传递檀香般芬芳馥郁的喜讯吧!

    为您的女主人起名马拉蒂,这也是我的名字。不必担心被读者发现,孟加拉平原上有无数个马拉蒂,都是可以信赖的心地淳朴的姑娘。她们不懂法语、德语,只懂得委屈落泪。

    您准备如何让她获胜?

    您的灵魂高尚,您的笔触神圣。也许您打算导引她走上自我牺牲的道路,忍受不堪忍受的痛苦,和沙恭达罗一样。

    原谅我吧,萨拉特先生,让她下来站在我的位置上。我得不到长夜的黑暗中向天帝祈求的不现实的恩典,但您的女主人公可以得到。

    写纳雷斯在伦敦混了七年,处在水性杨花的女人的包围之中,一次次考试不及格。

    然后,您的笔锋一转,写马拉蒂在加尔各答大学数学考试中独占鳌头,获得硕士学位。但您如果在这儿收笔,您小说之王的桂冠会被玷污。

    不要管我处境如何艰难,不要收缩您的想象力。你和天帝一样是不吝啬的,送马拉蒂去欧洲。写那儿的一群学者、圣哲、英雄、诗人、艺术家和君主簇拥着她,像天文学家发现星球那样发现她不单才华横溢,而且性情温柔。

    不是在愚昧的国度,而是在有圣人、慈善家,有英国人、德国人、法国人的地方,揭示她征服世界的魔力的奥秘;举行举世瞩目的盛大集会,对她表示热烈欢迎!描写她头上落下赞颂的甘霖,她落落大方地穿过人群,像海面上滑行的一艘帆船。人们看了她的眼睛,交头接耳地说印度的雨云和阳光交融在她的眼神里。(顺便说一句,造物主的爱怜确实溶化在我的眼神里,不过必须承认,我尚未遇到欧洲的有识之士。)纳雷斯和那些出类拔萃的女士尴尬地站在会场的一角。

    以后呢?

    我的故事到此结束。

    我的梦幻破灭,可怜啊,普通的姑娘!

    唉,白白浪费了天帝的创造力!

    这个车夫没有胡须的漂亮的脸上却带了忧郁、沮丧的神情。

    马霞——屠格涅夫

    许多年以前,我住在彼得堡的时候,我每次坐雪车,总要和车夫谈些闲话。

    我特别喜欢和那些夜间赶车的车夫谈话,他们都是近乡的贫苦农人,赶了他们的赭色的车子和瘦弱的小马到京城里来做生意,想挣得他们的饮食和主人的田租回去。

    有一天我雇了这样一个车夫的车子……他是一个二十岁光景的年青人,高个子,身材魁梧,是一个漂亮的小伙子。他有一对蓝眼睛,和红红的面颊,他那顶窄小的破帽子盖到他的眉毛上,在帽子下面露出来他的卷成一串串小圈的亚麻色头发,他那宽头的肩头想不到却穿上一件那么窄小的外衣。

    这个车夫没有胡须的漂亮的脸上却带了忧郁、沮丧的神情。

    我和他谈起话来,他的声音也是带着忧郁的。

    “朋友,什么事情?”我问他道:“你为什么不高兴?你有什么不如意的事?”

    他起先并不回答我,后来他才说,“先生,是的,再没有比这更不幸的了。我死了妻子。”

    “你爱她……你的妻子?”

    这个年青人并不掉过头看我。他只是把头微微俯下去。

    “先生,我爱她。已经过了八个月了……可是我还不能够忘记。真的……我的心一天天给它吃尽了……为什么她应该死呢?她年轻,又强壮。只有一天的工夫她就被霍乱症带走了。”

    “她待你好吗?”

    “呵,先生!”这个可怜的男子深深叹了一口气,“我和她在一块儿过得多么快活!她不等我回答就死了!你知道我刚在这儿听到那个消息,他们就已经把她安葬好了,我立刻赶回村里,回到家中。我到那儿——已经过了半夜了。我走进我的小屋,一个人站在屋子中间低声唤着:“马霞,喂,马霞!”没有一声回应,我只听见蟋蟀的哀叫。——我不觉哭起来,就坐在地上,用我的拳头打着地面,我说:“你这贪吃的土地,你吞了她……把我也吞下去吧!”啊!马霞。”

    “马霞!”他突然放低声音再唤了一次。他依旧拉住缰绳不放松,一面却用袖子揩去了眼角的泪,他挥着袖耸了耸肩,就不再做声了。

    我下车的时候,多给了他十五个戈贝。他双手捧着帽子,对我深深鞠了一躬,便踏着荒凉的街上的积雪,在寒冷的正月浓雾里缓缓地驱车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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