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花开-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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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望着夏飞离开,我收回思绪,用力吸了几口气,朝车棚走去。

    今早依旧是林文昭载我来的,中午我还得坐他车回家。

    我妈觉得不让我骑车,每天跟着林文昭很好。林叔叔也觉得这事不错,因为林文昭要送我回家,自然也少出去玩了。林文昭的事他处理得差不多了,很快又要回温州去了,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他这个难管教的儿子。所以,一切对改变林文昭顽劣个性有帮助的事,他从不反对。

    沿着车棚一路走下去,经过文科班车棚的时候,我竟然碰到了还未走的李碧青,这让我很意外。

    她好像东西掉地上了,正弯腰去捡,余光也看到我,表情有些慌乱。

    虽然我跟她不算太熟,但因为妍妍的关系,也算认识,总不好看见了还当成没看见。远远地看见旁边理科班车棚里没有林文昭的身影,我想反正是等人,索性走上前去跟李碧青打了个招呼。

    “你今天怎么还没走啊?妍妍呢?”我张望了下四周,没看到杜妍妍的身影,惊疑地朝李碧青问道。

    李碧青已经捡完她掉落在地上的本子,温柔地朝我微笑,脸上的酒窝深深的,她笑起来的样子很甜:“我们今天第四节课英语考试,会晚放学一点,所以早上来的时候,我就让妍妍别等我了,她应该已经走了吧!”

    “哦,这样啊!”我了然地点了点头,一时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

    气氛变得僵硬下来,最终还是李碧青尴尬地指了指她身旁的自行车,不好意思地朝我笑道:“我要回家了,所以……”

    我不傻,当然明白她的意思,没等她说完已经识相地让开道:“嗯,你走吧!也不早了,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一会儿也要走了。”

    李碧青推着她的车离开了车棚,走的时候还特意地回头,朝我友好地微笑。

    学校难看的校服穿在她的身上,怎么看,都觉得好看。果然不愧是文科班的班花,就是漂亮,笑起来惹人喜欢。

    我目送着李碧青骑车离开,满脑子只有那女孩甜美迷人的笑容,而忽视了她一开始碰见我时,眼底的惊惶。

    事实证明,我不是个聪明人,所以看不透所有人藏在眼底深处的秘密。

    在林文昭停车的车棚里,等了很久,也未见他下来,我不觉担忧了起来,从兜里掏出了手机,拨了林文昭的电话。

    可电话没人接。我忧心忡忡地将电话挂了,放回了裤袋中,正想冲上楼去林文昭的教室看个究竟,在楼梯口遇到了林文昭的同学。

    “同学,你看到林文昭了吗?他还在教室吗?”

    我认识那个女孩子,是因为高一的暑假,曾经一起参加过学校的暑期数学竞赛培训班,打过交道。

    “哦,他应该在篮球场吧!放学的时候,几个其他学校的男生来找他,那群人看起来很凶,脸色不大好,林文昭跟他们朝篮球场方向走了,好像去打架了。”

    “哦,谢谢啊!”打听到了林文昭的消息,我也没继续上楼,直接下了楼梯,往篮球场方向跑。

    但转念想,要是林文昭在跟人家打架,我去绝对是添乱,可又总不能放着他不管,于是直接去他车棚里取了他的车,骑着去篮球场了。

    这样如果林文昭被打,逃的时候,也能坐车。

    事实上,是我多虑了。林文昭没有去打架,他在篮球场上跟那群外校的人在打篮球。

    看着篮球场上,人群中那显眼的凤梨头,我顿时有些生气。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打球。他难道忘了,还得载我回家吗?午休时间本来就不长,我还得吃饭、睡午觉啊!

    好不容易对林文昭产生的好印象,一下子又淡了下来。

    我本想自己骑着林文昭的车,丢下他一个人走,可是一想到不告而别,林文昭玩完了想起我这个被遗忘的人,估计又会找,觉得我又像上次一样耍起了小性子。

    于是,我将车子停好,朝围着篮球架的人群大喊了声“林文昭”,中间那颗凤梨头惊愕地转过来,一个没留意被投篮的人用篮球砸到了脑门。

    林文昭捂着被砸肿的脑袋,黑着脸从人群中朝我走了过来,没好气地说:“张依诺,你依旧是我的扫把星。”

    我翻了个白眼,朝捧着球看我们的那帮男生撇了撇嘴:“你要打到什么时候啊?要不我先走了。”

    “不打了,走吧!你不来找我,我都忘了要载你了。”

    林文昭放下贴在额头的手,脑门有些红,从我的手里抢过自行车,一屁股坐了上去。

    “其实我一个人骑回去也可以的,我就是跟你说下,省得你回头说我不跟你打招呼。你还是继续回去打球吧,那群人在等你呢!你为什么跟外校的人打球呢?等等,那群人怎么这么眼熟,他们不是上次满大街追你的那群人吗?”

    认出了那群人,我惊愕地睁大眼睛,手指着他们朝林文昭说道。

    林文昭一把打掉了我的手,伸手将我拉到了车后座,按了下去,倨傲地歪着头,淡然道:“你倒记性不差,有句话说,不打不相识!现在打得差不多了,也该走了。你先坐好,我跟他们说下。”

    林文昭说完,一脚蹬在了地上,伸手朝还待在场上的那群人挥了挥手,豪气万分地大喊道:“兄弟们,我先走了!以后再玩!”

    那群人笑的笑,骂的骂,大体都是那些玩笑话。

    “哟!女朋友来了,管得太严了!”

    “小子艳福不浅啊!长得不错哦!”

    “废话,岂止不错啊!人家还很有才!张依诺!我们学校最优秀的女生!不过,她应该不是林文昭女朋友吧!两个人不是一直是从小玩到大的普通朋友吗?”

    “笨蛋!他们要真谈恋爱了,谁告诉你啊!”

    “哼!”

    林文昭没有做任何解释,只是扶稳了车头,骑着车走了。

    我躲在他的身后,脸红成了一片,有些燥热,手紧紧地抓着少年湿透的衬衫,心跳得很快。

    陌生的情感,在心中扩散得越来越广。

    有时候爱情来得太快,可自己却后知后觉。

    02

    “怎么样?二叔说借多少给我们?”

    “没有,说他孙子今年要上大学,要花钱。一分钱都不愿拿出来!”

    “那大姐夫家呢?”

    “借是借了,不过他们两个人赚钱,年收入十几万,结果你姐就拿了两千块出来。”

    “冷暖自知,现在这社会,人情太淡薄了!走了那么多家了,也没筹到多少钱,还是缺大笔手术费。”

    “你小声点,别让小诺听见了!走,去房里说。”

    外面大厅里,爸爸妈妈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一个人坐在房间的电脑桌旁写着作业,即使已经很努力强迫自己不要多想、不开心了,可是心里还是像被巨物压着,沉闷得喘不过气来。

    既然已经答应妈妈接受手术了,我不该再去想与手术无关的事了。

    钱的事,爸爸妈妈会想办法的,妈妈说不需要我操心的,他们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

    可是,我真的觉得自己好没用,成了他们如此大的负担。

    好想自己能够快点长大,将这负担减轻些,再轻些。

    在屋里待得太闷,我像条被困在沙漠里的鱼,浑身窒息,迫切地想要呼吸。丢下手中做完的试卷,我吸了口气,从书桌旁站了起来,拉开阳台上的玻璃门,双脚跨了出去,想要透透气。

    秋日的夜晚,星辰大好。我不是个浪漫的人,看不懂复杂的星座,只是觉得头顶那片亮闪闪的东西,很是美丽。凉风拂面,将我内心的焦灼渐渐地扫去了些,爸爸妈妈为筹钱而起的争论,在我的脑子里慢慢地沉淀了下来。

    在外面不知道站了多久,秋夜的凉风吹得我有些经受不住,我才打算起身回房间。离开的时候,听到从隔壁阳台传来女孩子欢笑的声音,我惊疑地扭头望去,看到夏飞穿着白色的睡裙,出现在林文昭家的阳台上,手里还端着盆仙人掌。

    “这仙人掌放哪好?林文昭你快出来看看!”

    夏飞朝屋内喊道,娇俏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与以往对着我的表情完全不同。似乎太过于专注,她丝毫没有注意到站在附近阳台上的我。

    我的心里掠过一丝涩然,有些说不出的感伤,想要离开,不去看对面阳台的景色,可是脚像扎了根似的,拔不开来。

    林叔叔今天刚回温州,林文昭家晚上就只有他一个人在,这么晚了,夏飞为什么还会在林文昭的家里,而且穿着睡衣。

    不一会儿,对面阳台的玻璃门内伸出了一个湿漉漉的脑袋,林文昭就披着件浴袍,手里拿着块浴巾,擦着头顶的湿发,朝靠在阳台边的少女走了过去,嘴里咕哝着,语气很是慵懒:“随便挑个地方放下就行了,我又没工夫管那些花花草草,要不是你送的,我都懒得要。”

    夏飞并不理会林文昭的抱怨,只是点了点头,弯腰将那盆仙人掌放在了阳台边,声音轻柔地低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其他花可以不养,仙人掌不一样。一是不用怎么照料,二是它能防辐射,你老在电脑上玩游戏,家里多放点仙人掌总是不错的。我妈买了新的花,嫌它难看想丢了它,我舍不得才放你这儿的。你可别帮我给养死了!”

    “知道了,你要不放心,还是抱回去的好!啰唆最没劲了!”

    “林文昭,我可是比你早出生几个月的,你怎么说话一点礼貌都没有。你该尊敬我的!”夏飞作怒,伸手要打林文昭。

    林文昭也没躲,只是将夏飞要打向他的手给拦了下来,挑着眉头嘲讽夏飞:“你是不是韩剧看多了,就大几个月,还想玩尊敬!不是跟张依诺这丫头待久了,你脑子也不行了吧?”

    听到我的名字,我的拳头下意识地攥紧,心里泛过几丝酸楚。

    原来,林文昭跟任何人都可以打打闹闹的,我在他心里,只是个没脑子的丫头。

    好像感觉到有人在注视,林文昭抬起眼来,朝我的方向望了过来,看到我时,那张清俊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抓着夏飞的手松了开来。

    觉察出林文昭的异样,夏飞惊愕地顺着某人的视线望到了我,嘴角轻轻地勾了下,不屑的表情里带着嘲讽。

    “张依诺啊!你在这站多久了!怎么都不吭一声!”林文昭嬉笑着靠在了阳台边,朝我笑道。

    “不久,该听的都听到了,该看的也都看到了。”听到屋内手机在响,我没再跟林文昭继续扯,只是冷着脸进了屋,重重地关上了门。

    好不容易舒适起来的心情又一次沉闷了下去,我重重地踢开了挡在身前的沙发凳,也不知道跟谁置气似的,走到了床边,从书包内掏出了铃声大作的手机。

    电话是杜妍妍打来的,我虽然跟妍妍关系很好,但平日也很少打电话联系,因为除了双休,每日都能见得到,除非有特要紧的事,她才会打给我。但是,这次找我,她又是为了什么要紧事呢!

    我不觉蹙紧了眉头,轻轻地按下了接听键。

    杜妍妍的声音在耳边响了好久,我都没有反应过来,一直以为自己在幻听。

    “依诺!大家传的事是不是真的?你真得了那什么脊柱侧弯症?”

    “依诺,我百度了,得这种病的好像脊柱弯了,胸部什么的都会有影响,所以你的胸部是不是也……”

    “依诺,张依诺,你的偏离度厉不厉害?能戴支具矫正吗?”

    “张依诺,你怎么都不说话的!急死人了!”

    “依诺!张依诺!”

    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杜妍妍在说什么,我都听不进去。

    我满脑子全剩下了疑问:杜妍妍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她说大家传的?到底是哪些“大家”?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谁告诉的?夏飞吗?还是被夏飞打击的简涛?

    是谁说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都知道了。

    鲁迅先生说,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既然人生已经给了我这样的难题,我只有去勇敢地迎接这场风雨,才能让自己不那么的绝望。

    “在哪里看到的消息?”

    “学校贴吧!仍然是一个匿名帖子!说你得了那病。要不要我让青青找她朋友再帮忙删下?”

    “没事的,早晚要知道的。”

    “依诺……”

    03

    “小诺今天为什么起这么早?要准备去学校吗?煎蛋我还没弄好,冰箱里有面包跟牛奶。”

    从卧室出来,在大厅里遇到了抱着堆脏衣服要去洗漱间的妈妈。

    我点点头,去冰箱里拿了个面包和一瓶牛奶放进书包里,然后转身去洗漱间洗漱。

    妈妈在一旁洗衣服,目光不时地朝我望过来,眼里写满怜爱,让我无所适从。

    突然想到了什么,妈妈惊呼了起来:“小诺,早餐有没有帮小昭拿一份,他家保姆昨天走的时候,说冰箱里没吃的了,这会她还没有来,东西肯定也还没买,小昭没什么吃的了。”

    我静静地站在洗脸池边洗脸,听着妈妈不停地提到林文昭,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跟妈妈说清楚:“妈,我今天不坐林文昭的车去,我自己走着去。以后也是这样,我不想坐他车了。所以他的早餐,您要给的话,直接敲他家门就好了,别让我带了。”

    妈妈闻言很是惊愕,语气惶惶:“怎么了?你跟小昭吵架了?好好的,怎么突然不跟他一起走了?”

    “妈,你不要再问了!我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我也有自己的思想。我只是单纯地不想坐林文昭的车可以吗?你也知道,我向来不喜欢他。”

    “唉!你这孩子!小昭我看着挺好的啊!最近看你们相处比以前融洽多了,我还以为你跟他不吵了。算了,你要真不愿意,也没办法。等会儿我送你去学校,别一个人走了。对了,你跟夏飞又是怎么回事?现在都看不到你们一起走了?也吵架了?”妈妈边将水盆里剩下的衣服全都倒进了洗衣机,边朝我问道。

    我没有回答,沉默地将手中的毛巾挂好,算作默认吧。

    “吵吵合合,说不定很快你俩又和好了!走了,我载你去学校。”妈妈擦了把手上的水渍,朝我走了过来,伸手碰了碰我的胳膊。

    我沉闷地“嗯”了声,跟着她出了门。

    “今天身上穿支具了吗?”

    “穿了!”

    “嗯,虽然不知道你现在这情况,穿这个有没有效果,但是总没有坏处的。”

    “嗯!”

    “再过几天,我带你去医院复查下。”

    “嗯!”

    “等你爸钱凑得差不多了,我们就准备做手术。你也别害怕,不会出事的。”

    “嗯!”

    路上,妈妈不停地跟我说着话,我坐在电瓶车后座上安静地听着,她问什么就回答什么——妈妈做什么,都总归是为我好的。

    中午妈妈说再来接我,家离学校近,坐电瓶车比坐自行车更快,几分钟就到了,如果走的话,怎么也得花个十多分钟。

    我想了想,午休时间太短,来回走太浪费时间了,便点头同意。

    楼梯上遇到些同学,大都用眼光偷瞄着我。单独走的,一个人暗自思忖;与人一起走的,则不时地交头接耳,目光望着我的方向。

    我知道他们在看什么、说什么。谁叫我的确有这个病,大家感到好奇惊疑,也是正常的。我要是他们,如果得知学校有点知名度的人得了这种病,也会好奇的。用杜妍妍的一句话来讲,八卦之心谁没有?

    “来了来了!她来了!”

    “哪里,不是说她脊柱弯的吗?怎么看不出来啊!”

    “她穿那么多,当然看不出来了,要是穿紧身的,肯定看得出来!”

    “是啊!脊柱侧弯不是胸部也会畸形吗?怪不得她只穿宽松的衣服。长这么漂亮,胸部那样还有谁要啊!”

    “小声点,她朝我们看过来了!”

    “嘘,别让她听到了!在背后说人家的病好像也挺缺德的!”

    走道里,每个班上已经来了的同学,看到我,都挤到了窗前,围观着我,议论纷纷。

    我尽量让自己保持从容,不被那样的言论所影响。

    有病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如果是一开始,我也许会自怨自艾,但现在我不会了。

    林文昭让我认清了,人不能一直逃避,现实就在我们眼前,必须面对。

    “知道缺德你们还说!亏你们还念到高二了!十多年,你们都学到了些什么?做人道理懂不懂!别在人家伤口上撒盐成吗?”

    身后突然传来杜妍妍熟悉的嗓音,我惊愕地回过头去,看到她板着脸气势汹汹地朝我走来,瞪着走道里的学生,肆无忌惮地咒骂道。

    按杜妍妍的脾气,她定然不会轻易放过那群议论我的人,一定会闹上一番。我不想与大家起纷争,赶紧拉住了冲到一个女生面前要开骂的杜妍妍,将她拉了过来,拽着她的手,朝我们自己班教室走去。

    04

    “张依诺,你有点脾气好不好!他们这么说你,你还不还嘴!那群人白吃了这么多年饭了,一点道德都没有。”

    一坐到位子上,杜妍妍便气呼呼地甩开了我的手,朝我怒斥道,后又觉得说话声音太大,在周围同学探寻的目光注视下,她的声音降了下来。

    我朝她微微地笑了笑,拉着她的手,示意她坐下来。

    比起杜妍妍,我这个当事人倒显得要淡定些。

    “我这病又不是人家不说,就能好了的。让他们说去吧!反正不痛不痒的。”

    “依诺,你真一点都不为那些话难过?”杜妍妍凑过头来,惊疑地打量着我,狐疑地问道。

    我摇了摇头,淡然地启口:“难过又不会让病好起来!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既然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何必难过呢!”

    杜妍妍不置可否地“嗯”了声,撤回身子,叹了口气:“估计你心理素质好,所以听得了那些话,换我,我可受不了。不过,现在才只是个开始,以后不知道大家又会怎么传,像夏飞的事,也是被越说越难听。依诺,我真担心你到时候会受不了。但是不管怎样,我一定会站在你身边的。”

    我感激地拍了拍杜妍妍的手背,目光不由得望向了夏飞的位子。

    夏飞坐在座位上,埋头写着东西,她前座的女生正转过头来,拿着练习册询问她题目。

    “夏飞被说得再难听,她现在不是也很好。”我低低地咕哝了声,连自己都未发觉语气中的点点失落。

    “啊?你说什么?”杜妍妍没有听清我的话,追问道。

    我摇了摇头,抿嘴微笑,没有再说什么。

    “依诺,我昨晚百度了很久,听说脊柱侧弯可以带支具矫正,貌似很多人都有这个病,特别是在发育期的孩子,因为平时不注意坐姿什么的,所以患这病的很多。你戴支具了吗?”

    妍妍又一次换话题道。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硬硬的地方,轻声地“嗯”了句。

    “那就好。”杜妍妍拍拍胸口,释然地松了口气,“戴了就好,这又不是不治之症,只要长时间戴支具,就能好的。到时候看谁再敢说你。而且依诺,我告诉你,你得留个心眼,谁现在说你的,以后千万别跟那些人做朋友,阳奉阴违、见风使舵的最恶心了。等你好了,我带你去买特好看的衣服,超紧身的,穿着靓死他们。让所有男生都后悔死今天说过你,让所有女生都嫉妒死你。”

    杜妍妍信心满满地朝我举着拳头道。

    我看着她脸上灿烂的笑容,坐在一旁干笑着没说话。我没有告诉杜妍妍,戴支具对我的病情没有多大改善,我的脊柱偏离度已经超过了支具可以矫正的范围。我只能动手术,而且那手术有一定的风险,若我失败了,我再也不可能穿漂亮的衣服,赢得所有人的侧目,因为那时我会是个瘫痪的人。

    我不忍破坏杜妍妍的美好愿望,我也正需要这样鼓动人心的话来激励自己。在这样被众人质疑、嘲讽、唾弃的时候,这样单纯真挚、带着些傻气的话,听起来是多么的动人。

    同学们陆陆续续地从家里赶来上早读课。

    坐在我后排的一个男同学,听到了我跟杜妍妍的谈话,最终还是按捺不住地走上前来,跟我说道:“张依诺,那个,大家传的那事是真的吗?你真的脊柱侧弯?严重吗?你别误会,我只是作为同学关心一下你,不是其他人那种意思。”

    “谢谢你!其实没那么严重的,死不了的,别担心。”我轻轻地勾起唇角,朝那个男生致谢。

    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戳着人家伤疤说事的。我一直相信,大多数人的心都是美好的。就算那些八卦我身体异样的人,我也相信他们的本质并不坏,只是因为好奇心作祟,或者因为无聊,才会拿着我的病说笑、调侃。

    早读课的铃声响起,班上的同学也来的差不多了,许多人一到教室,目光就朝我看过来。

    我知道他们在看什么?

    看我的脊柱是不是真的弯曲?看我的胸部是不是真的如传说中那般畸形?看我的肩膀是否搞笑的一高一低?

    尽情地看吧!我不会在意。

    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05

    “张依诺,你们班主任让你去她办公室一趟。”

    英语早读课结束,英语老师突然踩着高跟鞋走到我的课桌前,朝我说道,眼里流露着些许怜惜。

    四周的同学,闻言都惊奇地望着我。

    我朝英语老师点了点头,她前脚出教室门,我也后脚跟了出去。班上的同学见我一走,好几个都围聚了过来,好奇地望着我的方向。

    在教室过道里,路经夏飞的桌旁时,我的余光不由得望向了我昔日最好的挚友,未料到目光正与夏飞相撞。怕从她的眼里看到我害怕看到的冷漠,我赶紧慌乱地收回了目光,加快脚步朝班主任的办公室跑去。

    “报告!老师,我可以进来吗?”

    季老师的办公室门虚掩着,我下意识地捏了把手心渗出的冷汗,握拳敲门道。

    里头传来了某个老师的声音。

    “进来吧!”

    得到允许,我深吸了口气,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一进门,就看到坐在右手边第三张办公桌前跟人聊天的班主任。其他老师一看到我,马上噤住了声,季老师表情愕然地顺着大家的视线朝我看来,开口道:“张依诺,你来了啊!来,到这里来,老师跟你聊几句。”

    我不知道季老师要跟我聊什么,但还是听话地走上前去。

    我想,无外乎是为了我那病的事。

    学校贴吧里都传开了,同学们也在学校传遍了,老师有所耳闻也是正常的。

    “张依诺,来,坐这儿。”

    季老师伸手将我拉了过去,指着旁边一张空的办公椅朝我道。

    我受宠若惊,拘谨地站在一旁:“我不用坐的,老师您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张依诺啊!其实老师找你来,没有其他意思,就是想问问,同学们传的事是真的吗?你身体真的不舒服吗?如果真像大家说的那样,怎么不跟老师说呢!脊柱侧弯症这个病例,老师也遇到过好几例,我有个朋友她女儿也有这个病,不过只要日常注意好,正确治疗的话,应该没问题的。有困难就跟老师说,老师也会想办法帮你的。”

    季老师拉着我的手,长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脸上的怜惜表情很是真挚,不像是假的。

    我也能感受到,季老师是真的关心我。

    “谢谢老师,大家说得没有错。我是脊柱侧弯了,医生说偏离度很高了,已经没法戴支具治疗了,只能手术。本来我跟我家人,想在确定手术时间后,再跟您说这件事,然后请假的。谢谢各位老师关心我,我很感激。我家人已经在帮我筹备手术了,我相信有这么多人支持我,我不会有事的。”

    说到情深处,我竟然有些鼻酸,眼里有点湿润。

    “依诺,考虑到你的身体状况,以后班上的重力活你就别干了,上下课喊个起立就行了。班级的其他事务,我让副班长夏飞跟罗同喜处理就行了。还有你以后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跟老师说,别藏在心里。至于学校那群不懂事的孩子,瞎说话,你也别理他们,我们几个老师,自会好好教导他们。你只要保持好心情,到时候安心动手术就行了。”

    季老师拉着我的手,又说了很多话,我静静地站在一旁听着,不时地应上几句。

    不管老师们对我的关心是真是假,我真心觉得感动。

    再虚伪的话,也比刻意的中伤要来得好听啊!

    06

    “你也听说啦?张依诺那女的竟然身体畸形,胸部一大一小诶!没想到脸长得好看,外表这么优秀的她,内地里没法看啊!还好,我没追过她,不然光想想就觉得发冷。”

    从班主任办公室出来,经过楼梯处的时候,听到楼梯口传来男生们嬉笑的声音。

    有几个男生手里拿着从学校超市买的早餐,从我的身前走过,只顾着调侃的他们,丝毫没注意到站在不远处的我。

    我紧紧地攥紧拳头,努力地强迫自己镇定。

    张依诺,不要听那些话,不要被打击到,不要难过,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们那样,有很多是真的关心你的。我内心暗暗地告诉自己。

    等他们走远,我才继续上前。

    然而那群男生,并没有想立即进教室的意思,只是在走廊里打打闹闹,嘴里开着玩笑。

    “简涛,你怎么不说话?哈哈,我知道了,这家伙先前才刚想追张依诺!现在受打击了吧!听说你送了她一条很贵的链子,啧啧,有钱人,链子都白送了吧?张依诺平时那么高傲,怎么可能愿意随便谈恋爱。”

    有人推着走在最里边的男生,嬉笑道。

    我这才发现,那个男生是简涛,那群男生就是我们隔壁2班的。

    “别瞎说了,链子被退回来了,是隔壁班夏飞退的,张依诺跟夏飞一直是好朋友,简涛刚跟夏飞出过事,张依诺那个性怎么可能喜欢简涛。不仅没收链子,还让夏飞来侮辱简涛。对吧?简涛!”

    “真的假的?你怎么被侮辱了?”有人惊疑,拉着想走的简涛不放,追问道。

    简涛不耐烦地甩开那人的手,表情动怒道:“都别问了,我现在想着那畸形女就恶心。你们都别寒碜我了!”

    “我现在想着那畸形女就恶心。”

    “我现在想着那畸形女就恶心。”

    “我现在想着那畸形女就恶心。”

    那话像魔咒般在我的耳边不停地回响,我的脚步僵硬在原地,一时间忘记了前行。

    其实我明白,一个人不可能完美到所有人都喜欢。我也懂得,讨厌你的人会说很难听的话。这些我都能理解,可是,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就算再努力,还是会觉得难过。

    “畸形女!”

    原来我在那男孩的眼里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

    我觉得好可笑,不久前,那男孩还腼腆地拿着礼物,红着脸借着道歉想接近我,没几天,我已经成了他口中恶心的畸形女。

    心里拔凉拔凉的,眼眶竟然有些湿润。

    我能忍受所有人的诋毁,真的,昨晚我就已经做好准备了,我真的能忍受他们那难听的话语。

    我没有他们想象得那么脆弱。

    再残败的花朵,不到凋谢的最后一秒,不会放弃,依旧会傲立在花枝上,尽力地绽放。

    在原地驻足了几秒,我终于鼓足勇气,朝前方彼此推搡着的男生们追了上去。

    我不希望接受别人毫无道理的侮辱。

    “对不起,打扰一下。我知道你们并不想看见我,但我还是想跟某人说一句。那条并不是真心送出的链子,并不是我让夏飞还的,夏飞对你说了什么侮辱性的话还是怎样的,都与我无关。我生了病是我自己的事,长得畸形碍了你的眼,我也很无奈。可是地球不是绕着一个人转的,每个人都得适应其他人的存在,我的存在,还请你多忍耐些。简涛同学!”

    我当着很多人的面,毫不忌讳地说出了我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走道里,有其他班同学从窗户凑出头来看热闹,而我依旧倔强地高昂着我骄傲的头颅。

    我不喜欢争吵,并不代表我能一味地忍受大家对我恶意的诋毁。

    不时地有人把目光射向我们,我目光直直地盯着眼前这个面色难看的少年,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我的直言似乎让简涛觉得很难堪,所以他像一头抓狂的野兽,极力地反击,意图用人身攻击来发泄对我的不满。

    他指着我的鼻子喊:“张依诺!你拽什么拽!你一个身体都长得畸形的人,有什么好值得高傲的!说来说去,你不就是个畸形人!你早就不是先前的张依诺,没人再会仰望一个身体残缺的人,你再也不是全校师生崇拜称羡的偶像了!”

    他说的一点都没错,我再也不是以前的张依诺了。

    现在的张依诺,有着身体的缺陷,没有了往日的光环,但是她比之前更成熟、更沉稳,不再怯弱。

    “身体有缺陷也总比那些心理有缺陷的人强吧!只看外表说事的人,是最不值得称道的人!简涛,请问你张狂的是什么?拽的又是什么?如若你那张好看的脸,哪一天毁容了,你觉得还会有人仰望你吗?一个连心理都残缺的人,凭什么指责别人。生病不是一个人所能控制的,你们一个个非但不为你们昔日喜欢过的人感到惋惜,却一个个地都在嘲讽指责。如果有一天,病魔降临在你们身上,所有人都过来嘲讽你,你会怎样!你还笑得出来吗?你们真让人觉得可笑!”

    一道厉声的呵斥如惊雷般,在整个混沌的空间,凭空乍起。

    当看到前不久在路上遇见我还当我是路人的夏飞,冷着脸朝我走来时,我发现这一刻,我竟然比先前听到任何难听的诋毁时,眼眶都来得酸涩,特别地想哭,只觉得心里暖暖的、酸酸的。

    朋友是什么?

    每个人对它的定义都不同。

    在我看来,朋友可以吵得跟仇人似的,见面分外眼红;可以好得跟亲人一样,狗皮膏药似的黏在一起。不管是吵架的时候,还是好得难舍难分的时候,只要有一点,她在你需要支撑的时候,出现了,那就是朋友。

    她不是神,不完美,不可能每一刻都能理解你的心,在每一刻你脆弱的时候出现,但只要有那么一刻,哪怕极短的一刻,她为你站出来了,她还是你的朋友。

    对朋友,我们不要要求太高,这会让我们失去很多值得珍惜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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