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太阳-漫漫求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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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让尼玛在十七岁时离开了纳摩格尔底寺,背井离乡,负笈求学。

    他是在晚上悄然离开的。

    所以,当他走到远处回望,想再看一看生活了将近十年的地方时,却只见幢幢山影。他没有流泪。再远处,东方天空下,那条小山沟的尾部,有他的父母和其他亲人。他紧了紧背上的口袋,毅然踏上了前路。这是一条西行求法的道路。

    前路上有什么在等待?

    道路突然拐向南方。南方,高峻的山岭云遮雾绕,那份子孤独,那份子惆怅,那份子庄严都和他的心境十分吻合。他想,师傅已经读到他留下的书信了。

    罗让尼玛在一处清澈的水泉旁边坐了下来,小小的背袋里尽是必读的经卷,所带的一点干粮已经吃光了。他俯身在泉边大喝了一通冰水。再上路时,肚子里尽是水激荡的声响。

    他就去想那封书信的内容。

    首先,请师傅原谅他不辞而别的罪过。弟子是为寻求更为正大精深的佛法,寻求更为广大的智慧而出走的,不是为了别的什么。不是对皓首穷径的前途感到了绝望,不是因为不堪俗世的诱惑而背弃了戒律。他的信中述说了自己的抱负和志向。

    这封书信交到庙里,还会减去师傅和家里的麻烦。

    罗让尼玛的目标是西藏,是圣地拉萨。这条道路艰险崎岖而又漫长。道路首先把他带到了西康。

    “康”区,在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被认为是整个藏区中最不安定的一个地区。谭’戈伦夫在《现代西藏的诞生》一书中写道:“在那些岁月里,西藏其它地区,特别是康区和安多都在骚动。这些地区大部分居民是剽焊和独立的游牧民。对他枘的活动,拉萨只能施加有名无实的控制。西藏官员不愿意到那些地区任职。藏军对自己要保护和帮助的人民不但漠不关心,而且进行劫掠,因而声名狼藉……当地人民既为反对拉萨的统治而战斗,他们彼此间也常常混战。”

    这个地区也是一个盗匪出没的地区。

    只不过,再凶恶的盗匪袭来,罗让尼玛都心甘情愿地束手就擒。他没有好衣服,没有钱。念珠也是很一般的材料,小背袋里一方黄绸裹着的是一些经卷。其中有一整本还是自己一笔一画,一个字母,一个字母从别人那里抄来的。

    土匪们会让他尝一尝拳脚的厉害。但也会让他吃一顿饱饭,再放他上路。这样,他感觉到比和那些有武装护卫的商人在一起还更为安全。每当走在几十里杳无人烟的路上,饥饿折磨得他疲惫不堪时,他甚至还暗暗祈盼着盗匪们的出现。

    不久,群山间的谷地变得开阔起来。山谷里气候湿润,一切都有点像故乡铁布农区的风貌。他进入了德格土司的辖地。因为土司势力强劲,这个地区相对和平一些。德格土司还大力扶持佛教。藏传佛教中的宁玛派在这里形成一个中心。噶陀寺、白玉寺、卓青寺都是全藏区闻名的红教寺院。土观·罗桑却吉尼玛所著《土观宗派源流》一书中说:“在卫藏地区,旧派的道场其大者即多吉扎寺和敏珠林寺,小的寺庙却有不少。在康区,则有卓青寺、噶陀寺、益青寺等。这些寺庙中,对于它修法心要的集约心之部,在一个长时期,已融归于本来清净的最初法界中去了。”

    罗让尼玛进了前述康区三个宁玛派寺庙之一的卓青寺。

    卓青寺于1685年创建。创建者是德格土司家族中一个著名喇嘛白玛仁增。创建不久,其声望即超过卫藏的多吉扎寺和敏珠林寺。吸引了包括不丹、尼泊尔等地僧人也来此学经。

    尼玛本身是最新创立而势力又十分强劲的格鲁派僧人。宁玛派却是最老的宗派。两个教派之间有很大分歧。

    一般格鲁派僧人对于宁玛派是比较轻视的。但卓青寺除了在密宗方面有自己所长外,还适变革需要开设显教课程。

    再说,尼玛此行,既然一心求法,就不会过分囿于门派之见,为狭隘的眼光所束缚。

    卓青寺当时有僧众道百余人。

    一般而言,传统的宁玛派寺院都是密宗的,专重个人修持,不讲言传。特别是它的大圆满理论,和汶地禅宗有相似之处,即修持重点在于内省见解,而不放在传达知识方面。所以,禅宗六祖慧能,才可以是个不识字的樵夫。从纯粹宗教意义上来说,这种修持只对最有天才的人有用。这也是宁玛派逐渐式微的主要原因。在藏传佛教历史上,任何一个新宗派的产生,都在加大显教的成分。卓青寺为顺应潮流,也于上世纪初创立了学术学院制,正式传授显教的十三部经典。

    根据李安宅教授考察,卓青寺学习传授的显教有以下十三部:

    1.达到自我解放;

    2.寺院法规纲要或律经根本颂;

    3.瓦苏班松(世亲)的阿毗达摩俱舍论;

    4.毛阿毗达摩论集;

    5.中观根本颂;

    6.人中论;

    7.四百论的中观论;

    8.入行论;

    9.现观庄严论;

    10.辨中边论;

    11.辨法性论;

    12.究竟一乘宝行论;

    13.大乘庄严论。

    以上十三部论典可以分为四类:(1)寺院规程;(2)小乘的研究;(3)大乘研究中的实体部分;(4)大乘研究中的现象部分。以上十三部显教论典学完后,即在教学学院进行密教方面的学习。罗让尼玛在这里学习时间不长,但以他的领悟能力,在显教知识方面得到大的饶益。随后就转人该地区的德格寺继续学习。

    这个寺院以它的印经院和所藏佛教典籍的丰富和完备名扬天下。

    虽然,尼玛先生生前致力于一种更为饶益广大众生的事业。不向人回忆以前的许多事情,他在那里学习的具体详情我们已不得而知。但也知道一些他学习过程中的艰难困苦。

    他离开德格,越过金沙江,又在一条险恶的道路上向着西藏前进了。

    这条道路险峻崎岖。

    这条道路又是一个朝圣者的道路。

    所以,在藏族学者所著的作品中,我们很难看到对这条道路上四处埋伏的种种危险的描写:缺少食物,缺少可以安全过夜的地方,猛兽的袭击,暴风雪,泥石流,兵匪,一个旅人更不能在这条路上被疾病击倒。

    罗让尼玛先生的弟子们都还记得这样两个故事。

    牡丹说这个故事是在事业最为艰难时讲给弟子们听的。

    我想,那是他在用一种独特的方式鼓励自己坚持下去。

    一次,在他刚刚跨越金沙江不久的一座大山上,他和几个朝圣的人走在了一起。

    他们在半山上露宿,篝火燃起时,正是群山中苍苍莽莽、夕阳西下的时分。有人在缝补破烂的靴子,罗让尼玛又比刚离开格尔底寺时多了一些经卷,背袋也比以前沉重多了。他欣赏着眼前雄壮的美在山下化缘,又遇到了一户乐善好施的人家。给了他们足够的麦面饼和一些肉干。茶在锅里翻沸,肉干和饼子在火边上烘烤,飘散出美妙的香味。

    对于乞丐一般的朝圣者来说,这可是一顿显得奢侈的晚餐了。

    同伴们请若尔盖·尼玛念一段祈祷经文。离开故乡后,故乡的名字成了他名字的一个部分。

    之后,就可以分享这美妙的食物了。

    就在这个时候,食物的香味引来了凶猛的动物狗熊。

    几个人丢开食物,在狗熊的咆哮声中慌忙逃命。背后,越来越浓重的黄昏中,是狗熊恶魔般的巨大黑影和凶恶的咆哮。他们就带着绝望的心情拼命奔跑。

    那是怎样的狂奔啊!

    夜越来越深了,黑暗中四处回荡着凌厉强劲的山风的声音。他们不知道是不是甩掉了凶猛的狗熊,只是拼命在原始森林中奔跑。终于,他们钻出了树林。

    从一片草地上看见了满天璀璨的星光。

    狗熊没有追来。

    这时只看到草地中央有些岩石和树粧,这些又饿又累的人就靠上去,而且立即就睡着了。这一觉几乎就到了中午时分,尼玛听见了清脆的鸟鸣声,但他还不想睁开双眼。又逃过一次劫难,他要体味一下生命在体内安住那种幸福的滋味。

    一声惊叫把他惊醒过来,不让他在静谧的境界中安住。

    他睁开眼睛,只见那些同伴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跳跃。

    原来,他们晚上靠着睡觉的不是树桩和岩石,而是一些刚被匪徒杀死不久的尸首。从衣着上看,这是一些商人,他们也是在这美丽的草地上野餐时被人袭击的。篝火的余姆中抛撒着食物,这会儿已成了乌鸦们的美餐。山林依旧以它的深沉与苍翠缄默着,仿佛人世的苦难与杀戮与它无关。

    仿佛人类永远用血清洗罪孽。

    一个人用自己的血洗清了自己。

    另一个却又因为这血而染上了难以清洗的罪孽。

    也许正因为如此,人们才如此孜孜以求在佛法中寻求正果,寻求一片庄严的净土。

    他们将那些尸首掩埋了,又继续在危机四伏的道路上前行。

    他只向人提起过这样一次经历的危险。

    而在他病中曾为他沐浴的弟子却从他身上看到了刀伤。州藏文中学校长牡丹说:“老师身上的刀伤,肩膀上有三处,背上一处,腹部一处,共有五道给刀砍过的印记。问他是怎么来的,老师都说这有什么,是去西藏的纪念嘛。”

    若尔盖·尼玛未曾向人炫耀过他的苦难。

    有西方人在总结他们所理解的藏传佛教时,注意到两个有别于其它佛教派别的特点。

    一个是说,在宗教仪式中,对祈祷的数量强调得比质量更重要,说:“许多西藏人嘴里咕哝咕哝哝念佛经,不停地围着他们的寺庙、城市转,同时,几十万个大大小小的轮子也都在不停地旋转运动。这就是西藏。”

    另一个特点被认为和从苯教继承下来的观念有关。即惧怕变幻莫测的精灵,而又企图控制这些黑暗的、要向它赎罪的、有复仇心理的势力。僧人们通过祈祷,特别的修持可以获得这种力量。而作为一般的凡人,则能通过对于寺院,僧侣和朝圣者慷慨的施舍镇住可恶的精灵妖怪。

    在藏族人漫长的宗教生活史中,朝圣的俗民既是布施者又是被布施者。一方面,这些衣衫襤褛者怀中揣着金银财宝,作为到达圣地时佛前的奉献。一方面,所有朝圣者都是佛祖释迦也已经扬弃了的苦行者。一路忍饥挨饿,一路乞讨到达圣地,这样来向冥冥中的神灵证明自己的虔诚。

    我们可以设想,在地贫水寒的朝圣路线上,那些零落的小村庄每天要面对多少双乞讨的手。所以,乞讨也成了一个十分艰难的事情。

    那些谷底的人家并不富裕,远远望见山坡上踽踽而行的人影便躲藏起来了。因为他们一般不会面对面地拒绝一个需要帮助的人的请求。再不胜其烦的,会预先把拴着的狗解开,使远道而来的人,又将远去的人不敢在村子中过久盘桓,挨门逐户去乞讨食物。

    僧人乞讨也要注意自己的尊严。

    他们到了一家人门口,坐下,一手摇动经轮,一手捻动手中那一百零八颗一串的念珠,不管多么口干舌燥,多么的疲惫不堪,都要神气十足地高声诵念替施主祈福禳灾的经文。

    这天,已经是快到达拉萨的一个干旱的山谷了。赤裸裸的山峰尽是一片赭红的颜色。尼玛和一个临时结伴的年轻僧人终于顶着烈日一步一步走进了这个有着几棵翠绿柳树的小村子。

    村里稀稀落落十几座平顶泥屋也是用红色的泥土筑成的。晚间的大风使村子像被狗舔过的碗一样干净。

    对一个寻求布施的人来说,这可是个不好兆头。

    每家促狭的小院门都紧闭着。院门上的铁环被烈日烤得烫手。叩动门环的声音却没人回答。

    山谷尽头,空荡荡的大路上,陡起的旋风抛起一摊摊尘土,抛撒向天空,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村子尽头最后一家人的院门虚掩着。两人走进院里,静悄悄没有一点人声,门前的石阶上摆了一桶水,上面还浮着一只瓢,干燥的泥地上,还有新鲜的水迹。

    尼玛知道,这是没有多少粮食但都有着慈悲心怀的人专门为他们放置的。他大声对着房子道了谢,才去喝了水。同伴也喝了水,喘了阵气,突然坐在地上放声大哭了。

    尼玛拉他不动,只好任他尽兴号眺。

    不久,他就听到了一个妇人曝泣的声音。他灵机一动,就喊:“老阿妈,谢谢你了,你出来吧,我看见你了。你跟我阿妈长得多么相像啊,我八岁离家,十几年了,让我看一看你。”几句话,竟然勾起了乡思,勾起了一直压抑在内心深处的对母亲的思恋,他的眼眶一热,泪水啪啪嗒嗒就掉到了脚前,泪水越擦越多,好像刚刚喝下的水都从眼里流出来了。看见这个一向倔强的尼玛哭了,大声号眺的同伴止住了哭声,来劝慰他了。

    土屋的木门咿呀一声。

    泪光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和她的女儿一起走了出来。从朦胧泪眼里望去,那老妇就是自己的母亲!

    老妇人一把揽住他的头颈,他禁不住叫了一声:“阿妈!”

    贫苦的母女俩为他们倾其所有,准备了一顿丰盛的食品。

    他却怎么也吃不下去了。

    她们还给他们准备了上路的干粮,半夜,他和同伴不辞而别,那些干粮一点也没有带走。

    晚上,一场大风已经吹过。月光下干旱光滑的大路上有了一丝沁凉,拉萨越来越近了,他的双腿充满了力量。

    圣城在望!

    若尔盖·尼玛晚年常常回忆这件往事,是表示一种忏悔的心情。

    虽然当时爆发的感情确实是深挚而真切的,他却不能摆脱曾经骗取善良的人同情的感觉。

    在长期接触本民族传统文化的过程中,我始终没有见到过描写一个信徒眼中初次见到圣城拉萨的文章或段落。这或许是在松赞干布修筑红宫时考察拉萨对地形的定义有关。一个信徒到达,只是用一双眼睛去印证早已认定的种种吉祥。这双眼只是印证,而不是观察。

    那么,让我们从几个最初进入拉萨的西方人记述中来看看拉萨给人的第一印象吧。

    “布达拉宫完全出乎我的意料。金色的屋顶在阳光下像火舌一样闪闪发光。它们必定叩击着满怀敬畏,无限崇教之感的那些来自荒凉高原的朝圣者的心扉。”(坎德勒)

    布达拉宫“为世界未知的建筑增添新的风采。”(珀西瓦尔·兰登)

    “不是宫殿坐落在山上,而是一座也是宫殿的山。”(坎德勒)

    就像是这个社会中宗教与一般俗民尘世生活是两个极端一样,拉萨也这样体现着这一现象。同样是那个名叫坎德勒的人对布达拉宫抑制不住赞美之情,可当他的目光向下,从神圣僧侣的居所转向俗民的世界时,这样写道:

    “我们发现城市肮脏和污秽得无法形容,既没有排水沟也没有石子铺成的路。

    没有一所房子显得清洁或令人赏心悦目。

    雨后的街道除了寻找残羹剩饭的猪狗常常光顾的污水坑外什么都没有。”

    有时,异教徒眼中的圣地恐怕还要显得真实一些。在教徒眼中,就是另一番样子了。《西藏王臣记》中写唐文成公主初到拉萨,即看到地理上的功德和过失。过失因修了庙宇佛塔镇压而没有了恶劣风水会起的那些作用,于是就只剩下了功德:

    东方地形像竖起的灯柱;南方地形像宝塔;西方地形像在曼遮(圆形的供坛)上,安放一螺杯的形状;北方的地形像盛开的莲花。

    而我们已经动手太晚,无处得知若尔盖·尼玛初次到达圣城拉萨的感受。

    是一种完全的宗教眼光,看到无数种形胜吉祥,还是一种比较平静的眼光,看到了它的平凡与伟大。

    他投身到了哲蚌寺学习。

    我在他的个人遗物中翻到一份填写“科学技术干部档案”的草稿。是他自己用不太熟悉流利的汉文写的。这一段经历十分简明扼要:“哲蚌寺,主要学习医学(相当大学)”。

    但这其中却包含着只有他自己才能了解到的千辛万苦。

    僧侣离家到远处学习,首先一个就是生活问题。前面我们讲过,藏传佛教中,学习期间大多数僧侣,不能外出念经做法事来取得稳定的收入。这时,很多僧侣会就近出家,可以受到自己家中的供养。

    若尔盖·尼玛早年也是这样,但他却抛弃了这种谈不上优越但却安定的生活条件远走西藏求学。到了拉萨,名声远播的哲蚌寺确实又在他眼前打开了另一重天地。就在一个拉萨,哲蚌、甘丹、色拉这格鲁派的三个名寺的各个学院中集中了来自全部藏地的几千名僧人。在医学院,他还遇到了一个同样来自安多的同乡次冲。

    医学院中许多同学是贵族出身,求学时身上有足够的金钱财宝,来维持学习期间的基本生活。

    他和次冲却是乞讨着来到圣地的贫民子弟,在医学院中学习或祈祷。坐在药师佛像前,眼望佛手中的甘露瓶和作为天下药物代表的诃子,你就不由得不产生普济天下苍生的感觉。

    香烟缭绕着,殿堂的壁画上髙悬着伟大的医圣宇妥·元丹贡布的绣像。

    是他创作了他们现今学习的《四部医典》。医学是一门伟大的学问。所以,有传说说藏医的第一部著作就叫做《无畏的武器》。在知识的圣城,每一个有志的学僧都会感到庄严和崇高。

    每天功课一散,他们通过医学上那些脉息图,正了解着奇异的人体向他们发出了饥饿的信号,提出了自己最基本的十分强烈的要求。准备将来替无数人解除躯体上痛苦的尼玛和同学次冲,被自己躯体里的饥饿所驱使,走出寺院。从岩石嶙峋的半山向下望,是尘世的拉萨,挤挤挨挨的平顶泥屋,迷宫般的曲折街巷。其中有甜茶馆,甚至还有小酒馆。每到这时,尼玛就会体会到一种近乎绝望的心情。

    一个最现实、最迫切的问题:从哪里得到果腹的食物。

    寻找食物的过程是一个痛苦而屈辱的过程。

    如果你向贫苦百姓乞讨,那明摆着是借着佛祖的名义,利用他们的虔诚与善良剥夺他们有限的食物。如果是向贵族乞讨,他们已经靠供养更高级的喇嘛活佛而取得了通向天堂的保证,你会受到污辱。

    这次,他们已经有两天只靠喝一些生泉水过活了。

    听课时,讲到各种药物的辨味时,都立即就引起了饥饿的感觉。

    那简直就是一只利爪在胃中撕扯。

    下课了,他们来到山门之外。眼前的景象并没有提供有关食物的信息。但次冲和尼玛都清楚地知道,他们必须得到一点食物,给身体提供存活下去的最可靠的保障。

    哲蚌寺门外的旷地上搭着一片帐房。这些都是朝圣者扎下的营盘。贫苦的朝圣者都在拉萨的街巷中寻找食物,只有贵族们才在庙前扎下帐篷,朝拜之余就在闲暇中享用油水充足的食物。

    次冲和尼玛走进了这片帐篷中。

    他们闻到了诱人的香味。他们看见一个贵族的仆人从帐房里出来,端着一铜盆热气腾腾的肉汤。那人把这盆肉汤放在空地上,倒进去许多糌粑,搅成一大盆粥,这是多么美的食物啊。尼玛听见了自己喉咙中饥饿的呼喊,但他坚持着。虽然他以为这是贵族赏给他们的食物,但他希望自己听到明确的指令。

    次冲却等不及了,他端起盆子,几乎把整个脸都埋了进去。

    周围的帐房里爆发出开心的笑声。这些人和他们一样,都是同一个佛祖的信徒。类似的遭遇太多,人也就麻木了。次冲喘口大气,叫尼玛一起来用餐。

    就在这时,一只恶犬从帐房里冲了出来。恶犬跳起来,咬住了次冲的手臂。尼玛眼睁睁看着伙伴惨叫着,却没有放下手中那盆食物。他愤怒了,抄起木棍向狗痛打,那狗终于负痛逃走了。

    贵族通过仆人传话,问两个和尚怎么敢和他的狗争食。

    尼玛回答请问施主,凭着佛的名义,说说叫人和狗争食的人是人还是狗。”

    那边也就说不出什么。

    两个年轻和尚在许多人围观下吃下了那些食物。

    他们只能把痛苦和屈辱当成应付的代价,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你没有权力和金钱,这些东西就是你在人生天平上的筹码。

    世界却不因此而停止展开。

    在回到寺庙的路上,次冲又哭了起来。是为了被狗咬伤的痛苦,更是为了心上的创伤。伤口在流着看不见的血。

    有趣的是,饥饿的时候,他们却正在学习《四部医典》中有关饮食的特性和饮食规则的章节。

    《四部医典》把食物分成一共五类:

    1.谷物类;

    2.油脂类;

    3.肉类;

    4.绿叶蔬菜类;

    5.液态食物类。

    每一类食物的味道,有毒无毒,性热性凉都在书中一一详尽论述。比如液态食物,医书中分成乳和水两种。说牛乳是“一种活力素,灵丹妙药”,“它兴奋人的脑力……可消除疲劳”并治疗许多疾病。

    山羊奶被认为可以治疗呼吸阻塞,发热出血和腹泻。

    绵羊奶除了治疗气类病,还有使人信念坚定的作用。而马奶和驴奶虽与绵羊奶有同样的治疗作用,但会导致脑力迟钝。

    读到这里,最初被勾起的食欲平息了,转化为一种幽默的心情。他对自己说:暂时他不会受到这各种物汁的营养和毒害,既没有羊奶使他坚定信念,也不会有人送来马奶与驴奶让他脑子迟钝,而不能领会所学典籍的意义。

    他听见自己说:尼玛,让我们看看七种水,有哪一种可以替代食物。

    雨水是有活力的,提神的,可刺激人智力的,因为下降时是经与日光、月光及风接触过的。但要判断其有益无益,却要与干净的米粥混合进行检验。

    剩下的六种水是雪水、河水、泉水、井水与森林水,但都没有替代粮食的功用。因为这些水大多都具备尼玛所足够具备的精神力量,而缺乏除了解渴和沐浴之外的其它价值。

    尼玛笑笑,关上了书本。

    连他自己都知道,那笑是多么平静,充实,堪与殿上供奉的佛像上的神情比美了。虽然,这一段时间,身体因为不能按一般规则饮食和发奋用功而明显衰弱了。这种状态下,人的灵魂很容易脱离躯壳。

    这天,功课完毕,他没有去寻找食物。只是紧紧搂着书本和笔墨来到一个避风的暖和地方。

    他知道这不可能,但又一次把书打开。他听见自己几乎是有些快乐地在喃喃自语。书中有二~个又一个的药方。如地捎瓜十乌头十厚叶岩白菜,煮沸,可治疗肠和胃的发热。

    他觉得头有些晕,眼前有金星乱飞。也很快找到一个比较复杂的药方:水黄皮果实+莲花+天竺黄+番红花小豆蔻+诃子+肉豆蔻+姨妈菜+葬拔+白草果+蒌斗菜+茜草+辣椒+西瓜+银杏+黑果枸子+石榴。但后面一句话又叫他发笑了,“还治消化不良”。

    尼玛从来不对人说他那时就昏过去,只是睡着了。

    医学史中说:第一个人就是因为口腹之累而吃了天然沥青生病。他什么也不吃,所以就安详而快乐。

    昏过去之前,他甚至没有想一想家乡。家乡的山水,家乡的风土与食物,还有家乡的亲人。

    尼玛被人救了。

    救他的是寺院附近一户比较殷实的人家。他们租种着寺庙的土地,但有几头完全属于自己的奶牛,几个儿子和女儿也都还年轻。这家人经常给住在庙前那些富裕的朝圣者送牛奶,换一些东西和银钱。

    他们也非常注意庙里的事情。

    女主人央珍每天围着寺院转经,不太关心周围的事情,男主人次巴却清醒地知道庙里许多事情。

    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他都在注意一个大鼻头的年轻学僧。

    次巴转经时,一双眼睛总是在观察。他看到大鼻头喇嘛永远的勤奋,也看到他没人周济,在化缘时的窘困。次巴也看到了他和同伴怎样去吃贵族的狗食。

    次巴老人对家里人讲了:“要供养就供着一个真正修学的喇嘛吧。”他还引用了一段谤语,“给肉足饭饱的人一碗酒,不如给口渴赶路的人一瓢水。”

    这时,他还连这个人叫什么也不知道。

    还是他女儿很快就去打听。下午就知道这人法名叫做罗让尼玛,是个学问很好的来自安多的喇嘛。

    他们给他准备的第一顿供养是很好的。一壶新鲜牛奶,一大块风干的羊肉,一小袋糌粑。女儿和父亲一道去了。他们在庙门口等了很久,也不见他出来。女人不能进庙,等在外边。次巴在一个大殿的墙角里找到了昏睡中的罗让尼玛。

    次巴念诵着佛号,并渐渐把声音提高,但他都没有醒来。

    结果,他是在次巴喂了他一些牛奶后醒来的。他还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嘴变成了玉盘,伸到月朗星疏的夜空中,承接天降的甘霖。醒来,却发觉自己嘴含着一只铜壶的长嘴在拼命吮吸。

    甚至不及看清持壶人的脸,他的泪水就涌出了眼眶。

    尼玛到了施主的家中,见过了一家人。替他们在家庭经堂中进行了祈祷。

    他再也不会有衣食之虑了。

    可以一心一意潜心学问了。虽然这家人出于悠久的传统,对他是亲情少而尊重多。他,一个远离家庭的人,却倍感到一种亲情的温暖。学习的闲暇,总不忘记为他的施主在佛前祈祷。

    关于藏医学,即现在我们所说的寺院中用传统方式教授的藏医学,尼玛先生的弟子,现阿项州藏医院副院长贡秋仁青在一篇论文中有正确的论述:

    门巴扎仓,相当于现代大专院校的医药专业系。它的教学方法是藏族传统教学方法。首先要背诵藏医理论,然后进行背诵考试。在此基础上寻求具有灌顶,传承和教学能力的藏医学者为师,学习《四部医典》和其它藏医理论的传承和教导。同时又得到《宇妥·精义》灌顶的藏医学家算是博学之才。但这种传统的教育方法轻视了实践——理论——再实践的原则。在整个教学过程中很难得到实习、技术操作等深入实践的机会,因而产生了理论脱离实践的恶果。造成这种恶果的主要原因:其一是寺院教规的机械性观点把藏医实践看成一个简单的附加成分,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其二是药物短缺,机构不健全,管理方法不科学。门巴扎仓的发展并不能停留在这样一个阶段,否则就谈不上发展,而只是一个越继承越小的东西而已。

    任何一个明智的,不以情感代替理性的人都会赞同这种观点。寺院教育,更有可能把一门科学从一般现象学的基础上导向神秘主义和宿命的观点。所以,伟大的医圣宇妥·元丹贡布也被认为是药王的化身,就像宗喀巴大师是文殊师利的化身一样。

    若尔盖·尼玛也一样,医学上得不到进一步发展,他自然又把目光转向了经院哲学。在旧时代,只有面对这一永远处于形而上学层次的课目,需要的不仅仅是背诵和对各种保护神的顶礼膜拜。一个智力具足的才会感到自己的大脑受到挑战和考验。

    这个世界上,有人就是为应付种种挑战而感到生命价值的。尼玛喜欢这种挑战。

    他又把探究的眼光转向更系统地学习藏族十大文化。也就是寺院教育科目中的所谓大小五明。

    大五明已如前述,即:(1)工艺学;(2)医学;(3)声律学;(4)正理学;(5)佛学。

    小五明即:(1)修辞学;(2)词藻学;(8)韵律学;(4)戏剧学;(5)星象学。这是一种更为全面系统的学习。所学内容也充分说明了传统藏族知识分子知识构成的特点。

    法人石泰安《西藏的文明》一书对此有很好的归纳,他指出:他们(指僧侣)的学问如同百科全书一般。他们首先研究的是哲学、宗教学和伦理学。在前两项内容中,常常仅仅是一些经文的疏注文……但他们也把自己的精力投放到历史著作、语法和音韵学著作、辞书(梵文语词典或专门术语集及古词辞书)、年代计算(历法)论著,天文学、占卜和医学作品。书目学、地理学论述著作、取经朝圣指南、游记(真正的或传奇式的)、施政艺术(甚至还包括爱的艺术)、各种技术(农业、雕塑、瓷器、茶叶)等等之中。

    在尼玛先生1982年填写的科学技术干部业务考核档案中,他自己的填写也十分简明。“1943—1949年在西藏拜许多哲学大师为师,攻读藏族十大文化。特别在哲学方面,成绩尤其突出。”

    短短几句话,却会引起熟悉藏族文化人的广博的联想。

    一般而言,哲学容易导致对人生和生活的最本质的思考。尼玛先生那时对于人生有着什么样的认识呢?他所经历的曲折与痛苦会顺着佛学指引的路线而走上虚无与神秘吗?

    在这里探究这个问题,肯定显得过于专门了一些。

    还是回到他的施主次巴一家吧。在当时,是他们所蒙受的苦难又使尼玛把眼光投向了三十个藏文字母,让他再一次注视俗世间的血泪与尘土。

    灾难降临到了施主一家的头上。

    使这家人显得相对有些富裕的六头牛相继得病。一头牛病了,不久,又一头牛染上了同样的疾病。病牛倒像是修持失法的人,厌食,烦躁,虚弱,显出死亡的征兆。牛是一家人生存的依靠。他们把目光转向尼玛。目光中的希望之光烧灼着尼玛的脸膛。

    他虔诚祈祷,还施行了驱除邪魔的仪式,但是这些并不奏效。

    第一头牛死了。

    天天替这头母牛挤奶的女儿放声大哭。

    尼玛翻遍所有书籍,没有治疗兽类疾病的记载。他向寺庙里认为医术卓著者求教,那些人认为替牛问诊是一种侮辱。终于,有人告诉他一个线索,说在某个地方有个人替嘎厦政府养过马,手中有积累下来治马病的验方。他终于找到了这个人。

    这个老人已经很老了。向尼玛讲那些他替主子们豢养过的马。

    尼玛小心翼翼地问:“你治过马病?”

    老人说:“那是你们这些自诩高贵慈悲的和尚们不屑于做的事情。”这句话叫他感到了希望,他问:“听说你有一些好药方?”

    老人本来是敞怀在晒太阳,这时却下意识地掩起了衣服的前襟,好像立时就有人会夺走他的药方一样。他紧张地问:“你问这个干什么?谁告诉你我有药方。”

    尼玛诉说了原委,自己都掉下了眼泪。可那养马人神情却越来越漠然了。

    “哦,奶牛,要死了。”那口吻还像是他们在谈论爬行在他衣服中的虱子一样。

    尼玛知道自己只能礼貌地告辞了。

    老人却像一个将军还在唠叨:“还是听我讲讲马吧,年轻人,马是动物中唯一尊贵的。”他想对那老头说,那是因为你喂了别人来骑,而你却会享用牛奶。

    但他知道这种话说了没用。

    哪怕这话万分正确,但如果说了没用,他就不说。这几乎是性格中一个显著的特点。他即使教训了老人,正在发生的事情也不会有丝毫改变。

    次巴家的牛一头头死了。

    尼玛和这家人一起经历了整个灾难的过程。

    次巴一家失去了经济来源。几个儿子陆续离井背乡,到别的贵族庄园去做佣工。那个年轻女儿也卖到了别人家里做媳妇。一个和睦勤劳的家庭就这样分崩离析了。只留下两个无依无靠的老人。

    他们已经不再可能供养一个僧人了。

    尼玛反过来四处化缘供养了两个老人一段时间。后来,出外佣工的几个儿子有了一点收入,使两个老人能维持基本生活。他才又能专心学业了。

    而这段时间正是他准备考取格西学位的紧张准备阶段。

    安顿好两个人的生活,他已剩下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了。他需要时间。而时间不多了。尼玛从来不是个游手好闲的人。十几年的求学生涯中从未有过懈怠。只是做过一段时间的生意和这次与这家人一起经历了痛苦的灾难。剩下不多的时间,可以节约的就只有吃饭和睡觉的时间了。

    本来,他就没有充足的食物,正好省了。一天只有一两顿饭到口,也舍不得时间生火烧一壶热茶。只是就着冷水吃一点糟把。

    睡觉时间怎么省呢?整天坐着念书,十分容易疲倦,加上缺少食物,瞌睡就来得更加厉害。他想起了以前在纳摩寺学经时对付瞌睡的办法。

    他从河滩上找来三个光滑的卵石,左右腋下各夹一个’再在肚脐处也放一只,一半靠盘坐时肚皮自然的挤压,一半靠内力的吸附。这样以禅坐的姿势端坐中读书。夜深人静,不要说瞌睡,只要身体上稍有松懈,腋下的卵石就滚落下来,在地板上击出声响。因为和尚盘坐那种特殊姿势,肚脐上那块石头,跌落点恰好在生殖器上。

    响声加上痛楚,叫他重新振作起来。

    这种做法,很像所谓“头悬梁,锥刺股”的作法,但又不那样以残酷示人。别还有一种厚重的幽默味道。

    尼玛要考取的是格西学位。

    格西,是藏传佛教中的最高学位。有博士或者是教授的意思。格西又因授予寺院的不同,而在声望及学识方面存在着一定的差别。

    拉萨的哲蚌寺却是一个声望远著的名寺,考取它的格西当然就成了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许多虔诚的僧人一生求学,老死窗下,而不能得到这个学位。

    哲蚌寺为宗喀巴大师的弟子嘉央曲结所建。

    嘉央曲结在宗喀巴弟子中,既富于学问,更以纯洁见称。

    传说中说宗喀巴大师曾于1414年告诉他,将来会建一个寺院,比格鲁派的母寺甘丹寺还要重要。后来,他就梦见大河。河岸上许多百姓准备渡河找不到桥梁。他即跳人水中,心想事成,如意变成桥梁,横贯河的两岸,把所有人渡了过去。

    这当然是一个后起的喻言。

    1415年,他便创建了哲蚌寺。迅速发展到近万人的僧众。其中还有许多蒙古人和西伯利亚的布里亚特人。

    嘉央曲结在徒弟中选出七名作为教授,教育徒众,在此基础上建立七个学院,修习显教课程。后来七个学院合并为洛色林、果莽、德杨和鄂巴四大扎仓。

    第二、第三、第四世达赖喇嘛均在此坐床。纳摩寺邻近的拉卜愣寺的创始人嘉洋协巴,就曾任哲蚌寺最重要的果莽扎仓的法台。

    在格鲁派的寺院中,达到格西学位,要进行十三级考试。也就是说,升人任何更高一级班次之前,都须经过严格考试。考试分为三种结果。

    1.排除:达不到最基本要求的,如第五级考试时不能把《中观论》和《现观庄严论》背诵无误,则受自然排除,再不能停留于寺院。但这种情形都很少发生。

    2.降级:这又分为两种情况,如在第四级时,考试证明其不能明了所学典籍的意义,则根据其个人兴趣,分派工作,再不能升人高的年级。其次,如在五级升六级时,不能达到升级要求,则作经堂看守三年,才又获得第二次考试的机会。

    考试的方式是公开辩论。

    每一位待位僧都被寺院的所有学者随意发问,直到规定的时间,才会完成这种不能事先设计,范围广泛的答辩。

    而尼玛就这样通过了格西考试,而达到了学位上的顶点。

    在藏传佛教这个特殊的教育系统中,取得这个学位的人就可以在学院当教授了。但也并不是每一个格西都会立即得到这个职位。如果得不到这样的职位,大多数人还会继续在本寺学习,或云游到其他寺院。

    1948年,获得格西学位的尼玛离开了哲蚌寺,又一次踏上了漫漫的朝圣路。

    这一次,他的目标是后藏的扎什伦布寺。扎什伦布寺,是第一世达赖喇嘛于1447年修建的。这位被后世追认为达赖喇嘛的根敦朱巴,创立该寺,又自任这个寺院的法台。后来,第四世班禅就任该寺法台后,该寺就成了班禅和以后各代转世的固定法台席位。成为格鲁派在后藏地区的中心。僧人一度达到五六千人。

    尼玛这次只是一次短暂的游历。

    那时,在扎什伦布寺,好像比在拉萨更能听到内地的消息。

    因为班禅和达赖失和,扎什伦布寺法台九世班禅曲吉尼玛从1923年起即逃往内地。1937年抗战爆发时圆寂于玉树。

    九世班禅于十二月逝世,就在逝世前三个月,还同意欲通过他回藏而达到与中央断绝关系的目的噶厦政府进行了坚决斗争。

    十月,即圆寂前两个月,还从玉树捐献三万元,购公债二万元,支持前方抗战。并在玉树寺诵经祈祷抗战早日胜利。

    直到一九四一年,大师灵柩才经过种种交涉波折到达扎什伦布寺,进人宝塔,接受供养。

    罗让尼玛到达扎什伦布寺的一九四八年,正是寻找班禅灵童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这时正在等待民国政府的批准。所以,人人都特别关注来自内地的消息。这时,正是解放战争的高潮阶段,离新生的人民政权中华人民共和国诞生也只有几个月时间了。任何一个敏感的人都会从这巨大的动荡中感到,一些会影响自己命运的重大变化就要发生了!

    年轻的尼玛莫名其妙地有些激动。春天正悄悄地来临,染绿寺院四周那些稀疏柳树的梢头。

    家乡的春天会比这地方来得更快更早。旧历四月十五,晒佛节到了。而在家乡,铁布一沟是怎样一派翠绿了啊。

    他听见了幽静的山谷中布谷鸟悠长的鸣声在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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