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凡

    严寒降临了，风冷冷地吹，余明打了个寒战，起身将半开着的车窗关好，刚一屁股坐下，就拥上来一车人，把过道也塞满了。

    这时，一个老人被挤到余明身前，老人喘着粗气，一脸难受的样子。

    余明忙起身把座位让给了老人。

    老人很感激，笑着对余明说，谢谢你，年轻人！

    余明抓紧吊杆，站稳脚跟，也对老人笑笑，说，老人家，不用谢！

    老人望着余明的目光，一下凝固在了余明的脸上，片刻，老人说，年轻人，我认得你。

    余明很诧异，细看老人，却并不认识他。

    老人有点激动了，说，你真的不认得我了，你想想，我俩有过一面之交啊！余明头脑里快速搜索，茫然地摇摇头，脸红了，不好意思起来，他确实记不起面前这位老人是谁了。

    老人有点失望，低下头，嘀咕一句：我俩争论得那么凶，你怎么竟忘了？

    听了这话，余明头脑里一闪，一个倔强老人的形象清晰起来。

    那次，两个多月前的一天，在政法委召开的关于英雄吴正龙的研讨会上，参会人员形成了正反两种观点：正方观点，认为吴正龙的牺牲，是正义凛然，不畏强敌，勇于献身的结果，是值得的。而反方观点，认为吴正龙牺牲了，是英雄，却牺牲得不值。理由是吴正龙在明知寡不敌众，面对众多歹徒的情况下，不讲斗争策略，不求战友增援，盲然冒进，结果造成了无畏牺牲。

    会上，老人持正方观点。余明持反方观点。持两种不同观点的人；争执得异常激烈，互不相让。旁人听来，好像说得都有道理。老人与余明成了两种不同观点的一对代表人物，会议不欢而散，在会议室外的过道里，余明还与老人边走边在据理力辩，谁也说服不了谁。

    事后，余明知道老人原是司法局的退休老同志，长期从事司法实践和研究工作，是法律界的常青树。平心而论，余明不是不尊重老同志，而是在研讨英雄吴正龙该不该牺牲？牺牲得值不值的问题上，与老同志持不同看法而已。与老人争执，也是不得已的事。或许这是自己在公安局办公室待久了，养成了按程序办事，得理不饶人的缘故吧。

    余明忙低下身去与老人握手，嘴上连连向老人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一时没有认出您老人家！

    老人大度地挥挥手，说，年轻人，我可是一直记着你哟！你给我的印象太深了。争论后，我回到家里，还一直想着这事，换位思考，觉得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可我总觉得你的观点有点不对劲。要我说哪里不对劲，我一时也说不清楚。

    余明一阵尴尬，心想，老人莫不是在这公交车上，还要与自己继续争论下去吧？

    这时，司机点了个急刹车，弄得车上的人东倒西歪，好一阵骚动。有人骂骂咧咧，司机紧张地大喊一声，好危险，一个小娃儿横穿马路！

    车子启动，吵闹声平息了。

    忽然，车内一声喊，我的钱包不见了！

    余明扭头看，一个胖嫂哭出声来。胖嫂身边围着几个打扮稀奇古怪的小青年，对胖嫂的哭喊无动于衷。

    胖嫂哭喊着，行行好呀！哪个人拿了我的钱包，请快快还给我，这钱是送去医院给我女儿动手术的救命钱呀！

    几个小青年喊司机停车，他们要在这儿下车。车上的人心里明白：钱包是这几个小青年扒窃了，他们想下车溜之大吉。

    司机在犹豫，停不停车？

    蓦然，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司机同志，不能停车！把车开到附近的派出所去！

    声音发自余明身边的老人。余明附和老人说，对！一直开到派出所去！

    小青年中的光头，拔出尖刀，举起晃着，喊道：停，也得停！不停，也得停！除非，不想活了！

    车上的人，都哑然了。胖嫂也吓得停止了哭泣。

    司机无奈地打开车门。几个小青年嘴里骂着得意地往车门口挤去。

    这时，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老人起身几步跨到车门口，张开手臂拦在几个小青年面前，大喊，你们不能走，必须到派出所去！司机，关门！

    车门很快关上了。

    此时，光头怪叫一声，举着尖刀扑向老人。

    千钧一发之际，呆立着的余明，猛然一震，扑过去，用身子挡在老人面前……鲜血从余明的胸口涌了出来，全车人的义愤终于爆发了，齐声吼，吓呆了几个小青年。

    余明被送进了医院，经过抢救，脱离了生命危险。当他醒来的第一眼，就见老人噙着热泪，紧紧握着余明的手，嘶哑地说，欢迎英雄归来！

    记者采访余明时，问，你明明知道有生命危险，你还义无反顾地扑了上去，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余明干脆地回答：当时没有时间去想，靠的是正义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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