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我们在护城河边的海底捞火锅店门前停下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昏黄的灯光照得城市的夜晚有一些暧昧，有多少人应该刚刚启动他们的夜生活，我们应是这些人中的两个。那家火锅店门前挨挨挤挤地已经停了很多辆车，还有车正陆续的在保安的指挥下找着位子，靖穆森抬眼看了一下那些车，突然侧脸笑着和我说：幸好来的不是很晚。我没有说话，看见他脸上的笑容，我突然感觉他的心情应该不错。保安终于走过来指给了我们一个车位，靖穆森就把车开过去，他开车的技术不错，我已经很放心了，似乎就坐在老公的车里面一样安然。银灰色的小车在角落里面停下来，他很熟练的熄了火，拔了钥匙打开车门我们出来。

    小姐满脸笑容殷勤地把我们让到了楼上，我静静跟在靖穆森后面，他沉默地走在前面，店里的生意不错，热气腾腾的香料气味混合着涮肉和蒸汽，让人浑身感觉到温暖，食欲也振作起来。我们选了中间靠围栏的一个安静地方坐下来，人还不是最多的时候，小姐呈上了菜谱给靖穆森，小姐都是经过了训练的，比较有眼力，一眼就看出谁会是东家，靖穆森接过菜谱，又抬头看了一眼小姐，小姐长得并不漂亮，他看了一眼之后就不再看，然后把菜谱递给我。

    “你点吧！我吃什么都行。”他说。

    “我也一样，你点吧。”我还是比较客气的，第一次和人家一起吃饭，不能太挑剔，太任性，如果和老公一起吃饭就可以随意一些。

    靖穆森专注地看着我的脸说，“我对这里不是很熟。”他又补充，他的那种眼神让人不能够拒绝他。

    “那你喜欢吃什么？”我接过来菜谱之后抬起眼睛看了他一下，和他初次在一起吃饭我还真的有点不大习惯，多少有点拘谨。他看上去想每个成熟男人一样宽厚，又笑着说你点吧，点什么都行，我都喜欢吃，这种话足以打动一个女人的心，让女人感觉到比较亲近。感觉到被骄纵被宠爱。这句话令一个女人内心温暖。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放开内心里面的拘谨说道。看得出来他喜欢我，这样我可以随便一点。

    “谁叫你客气了！”他有点开玩笑但是口气却不容置疑地说，然后脱掉了那件棕色的大衣，放在一边的凳子上，露出里面的浅棕色毛衣，他穿着这件毛衣更有点像小男孩一样，然后他站起来说要去一趟洗手间。我点一点头。

    我正要点菜的时候，老公突然打电话来了，我只好放下菜谱，老公的语气里面带着淡淡的不满，他说他已经到家了，正准备做饭，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我说我不回去吃饭了。他听了比较惊讶，我说我和一个同事在一起吃饭呢，人家请我，他噢了一声，后面还是忍不住问我那个同事是男人还是女人。

    我笑着说是一个帅哥，老公在那头笑着说好吧，慢慢吃吧，别太晚回家，语气里面一股醋意。我急忙解释说是一个同事，一起出去来的，回来顺便一起吃饭。老公这才悻悻地挂了电话。

    靖穆森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我也已经脱掉了外套，仅穿了一件黑色的羊毛衫，我看见他看了一眼我的那件衣服，也许觉得比较薄，然后他伸手摸了一下我的肩膀：“不冷啊？”他问我说。

    “这么热你还冷啊？”我简直是有点奇怪地问他说。

    “没有，我就是觉得你的衣服有点薄。”他笑嘻嘻地解释说。

    “是啊，我们家穷，没有钱买厚衣服。”我顺着他的话说。

    他呵呵的憨厚的笑着看着我，似乎对我的这话比较喜欢。我继续点菜。

    他的脸上恢复了那种表情，若有所思，然后坐在我对面的桌子后面，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又继续点菜了，我点了一份羊肉、一份牛肉，然后又点了两份青菜。靖穆森不喜欢吃辣的，所以我点了鸳鸯的锅底。

    小姐这时候拿来了柠檬水和豆浆，然后给我们分别倒上。靖穆森喜欢喝豆浆，我则比较喜欢喝柠檬水。

    “你吃牛肉吧？”我抬头问他说道，心想虽然人家说是随我，可是总要问问他是不是喜欢吃啊，这样才比较礼貌。

    “吃牛肉，我就是牛，吃我的肉。”他这时候终于笑着说，双肘支在桌子上托着一张圆圆的脸看着我。样子好像一个孩子，他有一双大眼睛，眼神明亮，有点点沧桑，沉默的时候会产生一种茫然的遥远的感受。我最受不了他的这种眼神，他这样的时候，我会叫他，似乎想从遥远的什么地方把他叫醒。

    我感觉到他的眼神在我的脸上和身上随意扫了几下，女人一般都比较敏感，不过这种扫视不是很明显。

    “今天你表现真是比较不错。”我找了一个话题，为了表示我感谢他的请饭，我还要先夸一夸他。

    “别弄这个。”他笑着说。好像不吃这套。伸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豆浆。

    “我说的是真的。不是恭维你。”我笑了笑又说。

    “不用恭维，我自己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他又说道，我感觉到他的豪情和开朗。

    这样我被弄得没有话可说了，这时候小姐开始端来了锅，同时开始上菜。于是我们准备吃饭。

    靖穆森不时地用眼睛看我，不知道在想什么，我感觉他有话要对我说，可是似乎欲言又止的样子，我有点想问他，可是又怕不合时宜，弄得大家都很尴尬。我想还是静静等待，我感觉他有一天会对我说什么。

    靖穆森不大会照顾别人，而且好像比较喜欢被别人照顾，我给他捞煮好的牛肉和羊肉的时候他比较受用，他胡乱和我说了一些公司里面的事情，我就简单地听着，他最后终于提起和他一起的那个女孩子。

    原来那个女孩子是北航正在读硕士的学生，和靖穆森一起租的房子，最近放寒假回老家去了，仅此而已。说到他们的关系，靖穆森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喜欢他脸上的书卷气。我们的关系不错。

    这真是没有什么，我想。可是从他的淡然地态度和闪烁的眼神我感觉事情不止就这样简单。我知道他不会对我说，可是他已经很信任我。

    我们天上一句地上一句的聊着，我看出他比较心不在焉。时常用大眼睛瞄我一眼，心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我一边吃着一边注意观察他的神态，我突然很好奇，特别希望今天他能够说出点出乎我的意料的事情，可是看上去他总是欲言又止。

    我吃了很多涮肉和青菜，看见他其实没吃什么，倒是喝了不少豆浆。最后他终于忍不住说：他其实比较想吸烟。

    “是这样，要不我帮你去车里拿。”我说道，我想人家请我吃了半天饭，效这点劳还是应该的。

    “不用了。”他摆着手说道，不过我能够感觉到他还是比较喜欢我说了这句话的。“我一会儿出去吸吧。”他说道。

    11

    我们又坐了一会儿，然后就结帐，还剩了一盘青菜，靖穆森示意我拿回去，我说家里没人喜欢蒿子梗。他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于是两个人开始穿好了衣服，下了楼梯。外面有点冷。我们两个人尽快钻进车里去。我很习惯地拿出那盒希尔顿从里面拿出一支烟递给他，他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话，自然就接过来，当我打着了打火机凑过去的时候，他突然攥住了我的手，也许是火不够稳定，这样做比较好一些。借着火光我看见他皱着眉头的脸，很痛的表情。

    他松开了我的手，然后开始吸烟。我们静静地坐在车上，谁都没有说话。车子也没有发动，我突然感觉这种气氛有点不对劲。

    “吸完这支烟送你回家。”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说道。

    “嗯，不着急。”我说道，尽管我心里确实很想回去。

    他掐掉了半截的香烟，然后开始发动车。

    “我真的不着急。”我又解释说道。

    “真的不着急？那就再陪我在二环转转？”他看了我一眼说道。

    “那，还是改天吧！”我笑嘻嘻地说道。

    他听了突然大笑起来，接着车身摇晃了一下，缓缓驶向主路。路灯的光透过车窗在我们的身上变换着。我们都没有说话。

    “哪天我请你吃饭吧？”我在灯光变幻中说道。并看了一眼他的脸。

    “好啊。不过我不大喜欢这样，这样比较庸俗。”他沉静地说道，眼睛看着前方，一幅清高的样子。

    “那好！以后都你请我。”我气急败坏说。

    “嗯，不过应该说是你陪我吃饭，不是我请你。”他幽幽地说，右手搬动档把换档，不小心碰到了我的腿。我的内心突然涌起一阵异常的感觉，我们之间也许会发生故事。我想到这里不禁扭头看了一眼正在驾车的他，他的侧脸突然变得温暖起来。

    “可以！我陪你吃饭。”我笑起来，觉得他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靖穆森一直将我送到小区的大门口，然后停下了车，我和他说了一声再见，然后起身打开车门走出来，外面的夜晚空气寒冷而且清新，我又回头看看，看见他在车挡风玻璃那里又向我挥挥手，我也挥挥手。其实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的感觉是相互作用的，就像此时的我和此时的他，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产生了一种复杂的情绪，我看见他在挡风玻璃里面的挥手充满了一种感染力，令我不能不想这之后他会怎么样，也许他一个人孤独的开着车又在环线上面漫游，然后说不定还要找个地方继续吃点饭来度过寂寞的时光，因为我看见他目光里面的一丝留恋和孤独。我还甚至想象他回到家之后的状态，想象他会是怎样的生活。

    “想谁呢这是？”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打断了我的思路，我的反应还足够快立刻知道是谁来了。

    “反正没想你！”我笑了笑对那个已经出现在我身边的男人说道。

    “我也不指望你想我了。好像还是有辆车给送回来的？刚上几天班就泡小白脸了？”罗勇出现在我身后问。说实话我对他这种模仿电视剧里面的口吻的问法觉得非常不满意和庸俗。

    “嗯，对了！说不定哪天就把你甩了呢，赶紧早作打算吧！”我笑着说道。

    “还有这么比我还不开眼的人？”罗勇说，已经并肩和我走在一起。

    “是啊！人家觉得我好着呢！你危险了再不及时表现一下。”接着我就把手中的包递给他。

    “是，夫人！我是要及时表现一下了。再给小人一次机会！”他边笑着边接过我的包，表现出一副谦恭的样子。

    “这是什么东西啊？这么沉？”他一边捏了捏包里面的东西一边说道。

    “情书，刚才人家给我写的！”看到他那副卑躬屈膝的表情，我突然兴致盎然地开着玩笑说。

    他没有说话，大概是玩笑开累了。把包背在肩上。然后我们回家，原来他回家后出去买吃的正好遇到晚回来的我。

    我们回到家照旧是换衣服换鞋洗澡看电视聊了一会儿天然后就上床睡觉，直到躺在温暖的被窝里，他才突然又问我，“那个人到底是谁啊？”

    “哪个人啊？”我故意不明就里地问道。

    “看看还假装不知道。”他一边说一边伸手过来。

    我笑起来，“我知道你一定会问，一个同事。女的，你放心吧？”

    “更不放心了！”他笑着说。

    “不过两个女的也闹不到哪里去。”他说道。我无言。一夜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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