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材苗条的姑娘背着一个圆形挎包,脚步轻盈地走出院门。
去哪里,小影?
湘门河。
又去游泳?
嗯。
等等,我和你一块去。
妈,我又不是第一次去游泳,你放心!
我去给你看着衣服。
妈真是小心!……
那时,我还不能理解作为母亲对孩子的爱,甚至觉得妈妈的那种小心有些过分。在那个年纪,我体验到的最强烈的感情只有两种:高兴和伤心。我为自己游泳的好成绩感到高兴;为自己游泳的坏成绩感到伤心。我那时的最大愿望是当一个游泳运动员,穿上紫红色的泳衣,往清澈的水中一跳,同女伴们进行速度的比赛。你不知道,我从小就爱游泳。一九七三年,我是苏州市业余体校游泳队队长,曾在苏州市少年游泳比赛中得过第一名,在江苏省少年游泳比赛中得过第二、第三、第四名。我那时比现在瘦一些,身体素质虽不太好,但教练说我有潜力。一九七四年,我被选进江苏省游泳队。听教练说,省队没有解放军八一游泳队的条件好,你若能穿上军装,最终进入八一游泳队,对你日后出成绩有极大好处。于是我便于一九七六年二月报名参了军。我当时自然不会想到,自己的这一选择,将会使我一个苏州姑娘的生活全部改变……
某师医院。
身着护士工作服的富影轻步走进病房。
二床,来,打针。她柔柔地叫。
三床,这会儿觉得好些了吧?她暖暖地问。
一床,别担心,你的病不要紧。
笑意盈盈,话语暖人。
带走忧郁,送来欢欣。
我真没想到我这辈子会从医。
一来到部队,我就被分进了师医院,见到的只是病房、病员和病床,根本没见游泳池的影儿,八一游泳队也从未到这个师来招收过队员。至此,我才明白,自己原先所抱的希望已告落空。那时,我自然也有些苦恼,但苦恼之后,还是挺起身去做领导交给我的工作。我先是到军女子新兵连当了一段时间的班长;后来,又当过师女子手枪射击队的班长;接着,又到师文艺宣传队当过一阵子演员,一九七七年八月,我被送到军区军医学校护训六队学习护理专业。毕业后,又进苏州第二人民医院皮肤科进修一年半。进修结束,我便回到医院正式从医了,既当护士,又当皮肤科医生。到这个时候,我已经懂得,人生的幻想期,在我已成过去,自己早先在职业问题上的种种幻想应该扔掉了。这个幻想期一过,恋爱、婚姻问题就摆到面前了。有时,看到那些怀抱婴儿的妇女,我会隐约地生出一点羡慕,并且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自己将来是也要做母亲的。不过,每当这种意识清晰的时候,我总是设法把它赶走,我总觉得那事儿离我还很远很远……
黑龙江鸡西市。
冬季的北国小城,空气清冽、寒冷。
富影和新婚的丈夫并肩在街上漫步。
小影,累吗?丈夫的话音里满是关切。
不累,你呢,源林?妻子的声调里浸透了甜蜜。
丈夫含笑摇头。
妻子偎过身去。
一阵低低的絮语……
一般女军人都是在部队找对象,我也未能免俗。一九八一年经人介绍,我同一个叫徐源林的军人由相识到相爱了。一九八三年一月,我们结了婚。从此,带着不尽憧憬和希望的姑娘生活与我分别,我成为一个幸福的少妇,进入了女人生活中的又一个阶段。结婚以后,不知不觉地,一种要当母亲的愿望就从心里升起来了,而且,随着时间的延长,这种愿望越来越强烈。在这个时候,我才明白,为什么那些有病不能生育的女人要千方百计地治病以求生育,原来,做母亲对于已婚妇女来说,是与内心安宁和家庭幸福紧紧相连的东西,一个女人不能做母亲,一种未尽职的内疚和痛苦会永远缠着她。到一九八三年六月,我已经晓得,我就要做妈妈了……
无锡市妇幼保健院。产房。
面色苍白、满脸疲惫的富影拥被倚在床头。
小影,喝点红糖水!
源林,是男是女?
男的!我们得了一个儿子!丈夫喜形于色。
哦,儿子!她低低地重复了一句。
她脸含笑容又疲乏地睡去……
我的儿子出生了,你知道我是怎样的欢喜,欢喜得有时我会不由自主地哼起歌。每当我的儿子躺在怀里吮吸我的奶头时,我的心都能甜醉。这种欢喜过后,当然就是操劳,但为儿子操劳就是再累我也心甘情愿。白天,我怕他饿着、渴着,总想抱着他;晚上,我担心他冻了、尿了,总要揽着他。他笑,我心里就舒坦;他哭,我心里就难受。产假满了之后我去上班,耳朵里还总响着他的咿呀声;下班到家,我要办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床前亲亲他的脸蛋。夜里,尽管孩子就睡在我的身边,但我做的梦里,还总是少不了他。我那时才算理解了妈妈的心,才明白了为什么我一哭妈妈会跟着着急,我一病妈妈会急得吃不下饭,我去游泳妈妈要去河边站着。我这才知道母爱原是人类各种各样的爱中纯度和浓度最高的。过去我听人说到“母子连心”“孩子是娘的心尖肉”,总觉得那话有些夸张,现在才晓得这些话说得恰如其分。白天,干一天工作回来,有时累得身子都不想动,可只要一听到儿子的咿呀声和笑声,身上的疲劳会立时奇怪地消去;晚上,就是睡得再熟,只要孩子的身子动一动,我立时就能知道。时间在一天天地过去,我儿子在一天天地长大,身子重量增加了,胳膊腿长了,头发变黑了,会爬了。我算着日子,他快会说话了,我快听到他叫“妈妈”了……
师医院。办公室。
晓得吗,富助理员,我们部队要打仗了。
真的?!富影那漆亮的星眸在刹那间瞪大。
那还有假?
去哪儿?
老山!
哦?!
我实在没有想到,这辈子会碰上了打仗。尽管经过这些年的军营生活,我已经知道军人的职业就是打仗,但听到这消息时,我还是感到了震惊和意外。我立刻想到了儿子。我的小欣欣还不到一岁,还没有断奶,我怎能丢下他,他怎能离开我?更何况,我的丈夫也要出征,把孩子托付谁人?我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给你说真心话,在那一刻,我曾经想到了请求领导照顾,让我在后方留守。但我又知道,我在医院里身兼两职,既当皮肤科医生又当医务助理员,医务助理员负责的统计工作在战时很重要,且只有我熟悉,别人很难代替,倘若我提出让领导照顾的要求,领导岂不要作难?同志们会怎么看?会不会说我贪生怕死?会不会说我临阵怯逃?我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但又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女人,我从小就不愿被人看轻!在小学和中学读书时,我是三好学生,在业余体校学游泳,我是第一名,在军体队训练,我是班长。此时此刻,我不能当一名遭人耻笑的兵。何况几年的部队生活,已让我懂得了国土受侵、军人当挺身保卫的道理,已让我记住了花木兰、穆桂英这些女人的名字。我虽是弱女子,也该为国尽一份力。这样思来想去,最终定下了上前线的决心,定下了把小欣欣送回苏州让他姥姥代为照管的决心。临送儿子回苏州的那晚,我在心里默默地对儿子说:欣欣,原谅妈妈的狠心,妈妈也还有一个妈妈,她在受人欺负,妈妈该去保护她……
苏州市。娄门石板街。六号。
一桌丰盛的饯行酒菜摆在屋子中间。
富影抱着儿子欣欣坐在桌前。
小影,多吃点,把欣欣给我。妈妈的声音在颤。
哇——姥姥刚伸手去抱,欣欣就哭叫起来。
妈,就让他坐我怀里吧。富影的声音在抖。
影儿,吃吧,你还要去赶火车回部队,让你妹妹抱欣欣。爸爸的声音那样苍老。
来,小欣欣,让姨抱。
哇——欣欣又蹬腿甩胳膊……
那天黄昏,小欣欣似乎有预感,仿佛已经知道了那天的分离不比往日的分离。平时谁抱他都行,偏偏那天黄昏他一反常态,谁也不让抱,非要坐我怀里不可。我当然也想让他坐在我的怀里,可不行呀。我要坐傍晚七点半的火车回部队,不能误了车。看看手表上的指针,望望死死揪住衣襟的儿子,我的心里没了主张。如果硬扯开他的手,强把他放到他姥姥的怀中,他大声一哭,我那本来就为离别而难受的爸妈会更加伤心,我自己也可能当场落泪,这分别的场面就更揪心。就在我着急的当儿,我瞥见了妈妈为我饯行而摆在饭桌上的米酒,心中一动,想起了一个主意:用米酒把欣欣灌醉。我们苏州人爱喝米酒,米酒度数不高,宜于老人和妇女喝,但让这样小的孩子喝米酒好不好,我不知道。当时为了分别时不再听到他那揪心抓肝的哭叫,为了不误火车,我已顾不得多想,就用羹匙给小欣欣灌了几匙。片刻之后,那酒力起了作用,小欣欣连打几个哈欠,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我把他放到床上,草草吃了几口饭,就准备去车站。临行时,因我对前线的情况一点不知道,担心此次分别很可能也是同儿子永别,就想向妈妈交代几句一旦我出事后对小欣欣的安置,可又怕加重老人的精神负担,思来想去,我只轻轻地说了句:妈,我走了,欣欣你照看,你要有困难了,就交给我妹妹。我妈妈是老党员,在那个时刻表现得很坚强,妈妈听了我的话后,无声地点了点头。这时,我俯身在熟睡的儿子额上亲了亲,就出门去车站了。当我坐到车上,望着车窗外渐离渐远的苏州故乡,我才知道了“心如刀割”这个词原来并不是硬造出来的……
军列。靠窗的位置。一身戎装的富影静倚窗前。
列车风驰电掣,窗外青山急速后移。
看,那座山!
嗬,好高!
一个个火车站牌在窗外闪过……
军列越走越远,我的思绪却仍然挂在苏州,挂在石板街,挂在我的儿子身上。你不知道,我父亲因中风造成半身瘫痪,平时不能走动;我母亲因患肝硬化,身子十分虚弱;我的小妹远在无锡纺织检验所工作,离家很远,平日根本回不了家。这样,有病的妈妈既要照顾我那瘫痪了的父亲,又要照顾我的儿子。我既替妈妈担心,担心她那有病的身子累垮;又替孩子担心,担心姥姥没有侍奉他的力气,使他身子出毛病。不瞒你说,在那一刻,我心里真有些觉得我当初当兵是走错了门,真不该当这个兵。我回忆起自己当兵后的生活,一个个的不如意都浮在了脑际:先是当游泳运动员理想的不能实现;接着是结婚后夫妻两个不能常在一起,跟着又是生生和孩子分离,连给孩子过头一个生日也不能,连一句“妈妈”的叫声也没听到就要上战场。倘若此次真的不能回来,那该是多么遗憾?在那一刻,我还特别想起了平时回苏州去拜望旧日一些同学的情景,那些同学都已建立起了幸福的家庭,家里电器家具齐全,小两口甜甜蜜蜜地过着日子,下班后或是并肩去河畔散步,或是双双去影院看电影,或是抱着孩子欣赏音乐,他们的日子过得多快活……
滇南战区。战地医院前的小溪畔。
山风飒飒,溪水潺潺。
富影默默地站在那里,双眼直直地望着小溪对岸。对岸的公路上,一个背着孩子的苗族妇女缓缓走过。
呀呀——孩子从背篼里伸出小手。
噢噢——苗家母亲轻轻地与孩子应着。
富影看着、听着,慢慢地,她那大大的双眼,被一层水雾罩严。
呀呀——
噢噢——
一开始,我的眼前总晃过小欣欣的影子,我的耳畔总响着他的呀呀叫声。那些天,我特别怕见带孩子的妇女。我们医院前的公路上,偶尔会有一两个背孩子的少数民族妇女经过,我每次一看到他们,心里就格外想我的小欣欣,当天的饭量马上就会减下来,当夜就根本睡不安稳。心里总在想:欣欣是胖了还是瘦了?会不会摔下床?会不会碰伤?会不会因为见不到我总哭闹?睡觉时会不会凉了肚子?内衣换没换?洗澡没洗澡?有时见到抱孩子的妇女,实在忍不住,就走过去,看看人家的孩子,摸摸人家的孩子。有时在夜里,实在想着急了,反正没人看见,就掉几滴眼泪。经常地,儿子会在夜里出现在我的梦中,在梦中,我抱着他亲,搂着他问,享受片刻的欢欣,梦一醒,眼一睁,看到的又是野战木板房顶,听到的又是房后山坡上的竹木摇曳声,于是,就怅怅地睁眼躺在那里到天明……
战地医院。病房。
白色的被子,白色的床单,伤员们苍白的脸。
富影脚步沉重地走进病房。
医生,我的腿能保住吗?我还能上阵地吧?
医生,那个高地我们夺回来了没有?
她轻轻地点头。
她微微地颔首。
她不敢说话,担心自己的声音会因激动而带上颤抖……
战斗打响了,伤员们开始被送进医院。我当兵这么多年,从医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战伤伤员。开始,我感到紧张和震惊,活蹦乱跳的十七八岁的战士,转眼间竟被敌人残害成了这样!渐渐地,这种心情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对敌人的愤恨和对伤员的心疼。每当看到伤员们咬牙忍着伤痛时,我自己也禁不住咬紧了牙,仿佛那伤口也在我的身上,我真想替他们分担一份疼痛呀!每当看到伤员被送进手术室,我的心仿佛吊起来似的没有着落,只是暗暗祝愿手术成功。那些天,医院的同志们都在拼命工作。由于伤员多,且每天要向上级报伤情,统计任务很重,我把全部精力投入了工作。我的笔下登记的是伤员的名字,我的面前晃着的是伤员的面影,我的心里想的是伤员的伤情。在那段紧张的时间过去之后,我才突然意识到,我已有几天不曾想到我的小欣欣了,小欣欣在那几天的夜里,很少走进我的梦中,我在梦中见到最多的是医院里的伤员。噢,我这时才懂得,人类的感情,不管是一种多么强烈的感情,都有被另一种感情代替的可能……
前沿高地。猫耳洞。
天上的云,谷底的雾,合在一起,越来越浓。
身着作战服、头戴防蚊帽的富影,正给战士们诊治皮肤病。
痒吗?
痒。
记着不要抓,我给你擦干净。
谢谢!疼吗?
疼。
忍着点,我给你擦点药。
哒哒,轰轰,敌人的冷枪冷炮在响……
雨季作战,由于天气酷热多雨,加上猫耳洞里面积小、积水多,战士们白日黑夜钻在洞里,站在水中,又被蚊叮虫咬,渐渐地开始得了皮肤病。好多同志的裆部和腰部先是奇痒,抓过之后开始流水、淌脓,一穿上衣服就磨得疼。看到这种情况,身为皮肤科医生的我心里当然着急。在院领导的支持下,我和另外三名同志,组成一个医疗小组,赶赴前沿阵地给战士们诊治皮肤病,我们先后到过三十多个阵地,一个猫耳洞一个猫耳洞地给战士们诊治送药。说真的,战地医院虽在前线,毕竟离前沿还有一段距离,这次到前沿阵地巡诊,危险性是真增大了,敌人的枪炮声不断传进耳中,我心里确实十分紧张。不过,一看到战士们被皮肤病折磨的那种苦状,也就只想到治病,不想那种危险了。有些小战士裆部烂得十分厉害,连裤头都穿不成,可我要诊看时,他们又害羞,红着脸不让看。每当这时,我总是笑着说:“别不好意思,我都二十八岁了,孩子都有了,是你们的老大姐、老大嫂,还有啥羞的!”我有个弟弟,过去虽体验过姐弟之情,但却一直没有用心去分辨这种感情的性质,在那一刻,我觉得我是辨别清了姐弟之情的性质,它与母子之情有点相似,两者应属一个类型。如果那些对人类情感有所研究的心理学专家认为我的这种感觉不对,那恐怕是因为我把对我的小欣欣的感情,分出一部分给那些战士弟弟了。我细心地给他们擦洗,仔细地给他们涂药,唯恐再给他们添痛苦。在猫耳洞里,我就想,将来待我的小欣欣长大之后,我一定要给他讲讲他这些叔叔,讲讲我的这点情感体验,讲讲股癣和湿疹感染,只是不知道他那时愿不愿听……
战地医院,女兵宿舍。
富影坐在床前,迫不及待地去撕一个信封。
她微抖着手从信封里抽出一页信笺和一张彩色照片。
她贪婪地去读那信笺上的字。
她急切地把目光凝聚在照片上。
谁的照片?
我儿子的。
小欣欣?
嗯。
嗬,胖了。
胖了?!……
一到战斗间隙,对儿子的那股思念就又占据了我的心,而且那种强烈程度仿佛又加了倍。我妈妈每次来信,有关欣欣的段落我总是读了又读。可惜妈妈因为体弱有病加上要照顾一老一小,信总写不长,其中关于欣欣的部分,也只是几句。去年十月二十三日,妈妈来了一封信,破天荒地,信写了很长,关于欣欣的情况也写得很细,我至今还记得信上写的关于欣欣的话:“小欣欣长得白胖胖的,不论在无锡你妹妹那里,还是在苏州,男女老少都喜欢他,就是实在太调皮了。他每天吃完早饭,就要去托儿所了,可惜他下午就不愿在托儿所过,给他吃饭不肯吃,就是干哭,又不肯睡。托儿所阿婆没有办法,只好把他送回家来。在无锡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没有办法,托儿所张师母,只好把他送回家来……”就是妈妈写的这些文字,给了我极大的安慰。有时信来得不及时,我想极了,就拿出小欣欣的照片看几眼。你看,这张,在苏州西园照的,有“元统一妙”几个字,我常看。不怕你笑话,我常在照片上亲吻我的儿子。有时,在夜晚,忙完工作的时候,为了排遣心里的那股思念,我也仰望着北方的夜空,低低地哼几句《望星空》:“夜蒙蒙,望星空,我在寻找一颗星,一颗星……”这首歌是给恋人们写的,抒发的是恋人们的思念之情,但我哼起来,倾吐的却是对我的小欣欣的思念之情。“我望见了你呀,你可望见了我?天遥地远,息息相通,息息相通……”
战地医院。院部办公处。
富影叠起妈妈的来信,收起儿子的照片,麻利地摊开长长的伤病员统计表格。
她又开始做分配给她的工作:统计必须统计的数据——伤员姓名、单位、负伤地点、时间、部位……
屋外,雾在绕,树在摇,
远处,炮在响,枪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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