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

    一个细雨蒙蒙的天气里，从纽约哈莱姆区里的一座灰暗的住宅里，走出了一位驼背的老人，他步履蹒跚地来到大街上，他把手中的皮箱紧紧地护在胸前。驼色的帽子低低地压住他那有些失神的眼睛，他久久站在细雨中，最后他终于上了一辆的士。当他在汽车上坐定之后，他取下帽子，目光有些茫然地望着两边纷纷闪过的一座又一座高大的建筑，他厚厚的嘴唇有些微微地颤抖。

    的士在离百老汇大街不远的一家旅馆前停下来，老人下了车走进了旅馆，他要了二楼临街的一套房子。他来到房间里，放下皮箱，久久地注视着桌子上的电话，最后他还是走过去。他把话筒拿起来，但他抬起拨号码的手却又慢慢地垂了下去，他呆呆地站了片刻，又把话筒放了回去。他迟疑了片刻，从皮箱里拿出一个包，走进卫生间细心地刮起胡子来。当他在镜子里看到自己干干净净的面容时，这才走出来再次抓起了电话。

    “喂，是万象金融中心吗？……哦，我找你们的经理托·斯·哈伊利……对，告诉他我是芝加哥黑色金属实业公司的侨·迈斯……对，我们通过话的，我在阿瑟敦大街十九号的旅馆二楼七号……”他放下电话，站起来，又一次打开箱子，这次他从箱子拿出一把手枪。他来到窗前，把窗帘拉开，从这里正好可以看到旅馆的大门。他知道从百老汇驱车到这里用不了五分钟。他又看了看手中的枪，然后把它装进裤兜里。现在他把一切都准备停当了，可他突然显得有些紧张。他握着双手，在窗子前走来走去。他注视着窗外，他感到腿有些颤抖。

    一辆红色的轿车从阿瑟敦大街驶进旅馆，停在车位上。一个身穿银灰色西服的中年人走下车来，老人一眼就认出他来了，哈伊利！他差点叫出声来，他的腿一抖，就坐在了沙发上。他坐在那里听着那个他熟悉的脚步声慢慢地走过来。当门被推开时，他不由得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张开双手，朝站在他面前的那个中年人叫道：“哈伊利——”

    哈伊利站住了，他冷冷地看着眼前的这位老人，他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要离去。

    “站住！”他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有些颤抖，当他转回身时就看到一支手枪对准了他。那个老人哆嗦着说：“我……我给你打过不下一百次电话，难道你就不想跟我坐下来谈一谈？”

    哈伊利说：“把枪放下来，不然我就喊警察了。”

    老人的手颤抖了，他看着哈伊利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他垂立着，样子像一座塑像。最后，他慢慢地来到窗前，当他看到哈伊利的身影时，他抬起了手枪。

    “嘭——”枪响了，他看着哈伊利倒下去。突然，他像从噩梦中醒来一样，丢掉手枪，呼叫着哈伊利的名字，疯了似的往楼下跑去。在院子里，他蹒跚着扑向他，亲吻着他的脸，他嘴里不停地叫着：“儿子，我的儿子……”但他还是被赶来的警察拉开了。

    事隔二十六天，纽约某区的法庭开庭审理了这起谋杀案。当法庭静下来的时候，站在被告席上的老人紧紧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被告人哈斯·比姆，1921年生于萨比纳斯，1936年定居美国。当过农工、水手、炼钢工人。住在哈莱姆黑人区……1989年3月13日上午11：03分……”法官把事情的经过叙述了一遍，最后他说：“哈伊利身负重伤，3小时后身亡。”

    “什么？他死了？”老人睁大了惊恐的眼睛，然后他绝望地拳打着自己的头，“他死了……他死了……我只想让他陪我坐一坐，说会儿话……没想到他死了……”听着他的哭诉，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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