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平

    “赛福兰”是我的大学同学。“赛福”是英文音译，意思是小偷儿。兰呢，自然是他的姓氏。

    “赛福兰”来自某地贫困山区，头发黄黄，粗手大脚，穿着破旧。好在那时的人还不怎么敢歧视乡下人，贫穷有时还会得到一点尊重，所以“赛福兰”在班里并不自卑。尤其是上劳动课时他表现出色，还受到了辅导员的表扬哩。

    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干出“赛福”的勾当来。

    那日晚，在教室自习罢回寝室，骤然发觉寝室里空气万分紧张。寝室长说：好了，现在大家都回来了。我现在说件事，有人拿了郑一同学的钱，肯定就是我们10人中的某人干的。谁拿了，现在承认还来得及……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相信，大学生中还会有人偷东西。

    沉默，长久的沉默。

    寝室长说：好，没人承认，那只好搜了，每个人都要搜……

    这时有个同学说：等一等，我憋不住尿了，能不能等我上完厕所之后再搜。

    另一个同学也说：我也憋不住了。他妈的谁这么缺德呀，好汉做事好汉当嘛，害得大家都成怀疑对象了！

    经批准，两个人结伴出去了。这时就见赛福兰从床上跳下来说：我也去。随后拿个脸盆追了出去，过了一会儿，那两个同学回来了，赛福兰却没有回来。问他们，他们说没见到他。正说着，赛福兰也进来了，端着脸盆，里面放件衣服。

    不用说，赛福兰成为重点怀疑对象，大家互相搜查过后，又去水房搜查，但什么也没有搜到。

    奇的是这天夜间，郑一的钱又自己长腿跑了回来。这下郑一又说不清了，有人怀疑他压根就没丢钱。郑一为证明自己清白，这天单独把赛福兰约了出去，也不知他采用了什么手段，反正赛福兰承认事情是他干的。郑一当着寝室同学的面把他打了一顿，从此“赛福兰”的绰号便诞生了。

    从此，寝室同学都对他格外警惕。

    赛福兰旧病复发，是一年以后，和他并排住在一起的一个学生丢了粮票，不用说也是他干的。

    尽管这次他死不承认，但寝室的同学还是对他采取了“革命行动”，把他的行李物品全扔出门去。他只好在走廊上蜷缩一夜，引得整个宿舍楼都轰动了。

    这件事不仅惊动了辅导员，也惊动了院长。院长亲自来到我们寝室对大家说：“对他的行为我们要处分，但还是要给出路。我曾在他家乡一带下过乡，知道那里出个大学生不容易。”

    但是全寝室的人寸步不让，院长和辅导员只好把他安排去别的寝室。不久，学校给了他“留校察看”的处分。

    但是时隔不久，赛福兰又跑到学校旁边的果园去偷吃苹果，被人家捉住押到学校里来，把全班人的脸、大学生的脸都丢尽了。

    于是，我们发出怒吼，贴出大字报，发起了一场“驱兰运动”。但院长却岿然不动，他说：“驱兰运动，嘿嘿，这是什么运动，真是笑话！”

    接下来便有传言，说赛福兰和院长有亲戚关系。正当我们要给院长贴大字报时，上头却不允许再贴什么大字报了。“驱兰运动”宣告失败。

    从那时直到毕业，赛福兰一直很老实，他终于拿到了毕业证书。

    再见到赛福兰，已是二十年以后的事情了。这时的他，已是一位高级工程师了，早有了温暖的家庭和辉煌的事业。他的穿着打扮和外貌气质，也早已不见了当年的猥琐。

    见到同学，赛福兰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轮到他发言，他走到台上去说：“当年由于我家庭困难，给同学们添了不少麻烦，在这里我向同学们道歉，并感谢大家对我的帮助。”

    他一连给大家鞠了三个躬。

    大家回想起当年的“驱兰运动”，这才发现院长的伟大之处。我们对老兰说：你应该去给院长鞠躬才对。

    老兰说：在他坟前，我已经这样做了。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