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蜗牛可以相亲相爱-欲望号街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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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平

    在那段浓醇似烈酒的光阴中,他的眼神让我心荡神摇,我是如此渴望用自己的掌心(而不是其他任何方式)牢牢铭记住他肌肤的温暖——

    是从冬天开始的吧,初雪刚刚降下,整座城市空气清冽,像一块透明的、诗意的水晶。

    那天早晨,我偶然搭上一辆红色巴±,车子很空。车门口有人抱了一束昂贵的百合,透过那些精致的花枝,我看见一位俊朗的年轻男人,穿着米黄色风衣,皮肤的颜色微暗,嘴唇的轮廓酷似马龙。白兰度,他的气质极其古典、极其洋派。他定定地握着吊环,姿势优雅,令人侧目。他不像是在奔波的公车上,倒像在欧洲的郊外,一间童话般的石头城堡中。我有些发怔,像个稚气的小女孩那样目不转睛地凝视他,并且心神不安。他那双眼睛,清澈却有些浅淡的忧伤,叫人想起蔡琴的老歌,她那低哑的嗓音痴迷地诉说对一双眼睛的深情,惨痛且温柔。

    第二天,我又在同一时间上了那辆车,依然空荡荡的,细碎的光芒落在厚实的皮椅上。我立即就发现了他,他还是在原来的位置站着,正望着车门。见到我,他微微一笑,然后很快转过头去。他那种高贵,像一个不真实的幻觉,猝然间蛊惑了我。

    我开始天天乘坐那一路汽车去上班,从冬天到春天,他总是在那里,看我一眼,对我微笑,但没有更多的了。他比我提前一站下车,匆匆走上人行道,他的背影也很好看,挺拔、矫健,有着原始的美。黄昏的时候,我尝试搭这班车回家,我变换着时间,但是从来没有遇见过他。

    我喜欢逛街,漫无目的地,只是一路走下去。渐渐地,我发现自己总是忍不住在他下车的地方徘徊。我没有看见他,除了在巴士上,他似乎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我变得有些失魂落魄,我很惊诧。老板说,不要太辛苦。他给了我一星期的假期以及去香港的往返机票。

    我在陌生的香港不停地乘坐各路巴士,来来去去,循环往复,很沉默地,很认真地,好像那是一件严肃而重要的事情,是我此行的唯一目的。假期结束,当清晨来临时,我吃了澳洲深海鱼丸,跑去车站。车来了,我迫不及待地跨上去。他在那里,注视车门,对我露出笑容,那炫目的笑容几乎让我相信,他也在等待着我。

    天气暴热,他换了恤衫,裸露的手臂修长而坚实,有一种干净的诱惑。一刹那,我感到自己内心强烈的欲望——非常非常想触摸他,似孩童的任性与急切,却没有丝毫邪念,只是虔诚的、盲目的,犹如圣徒面对自己一生中最崇敬的神。

    我从事的工作是电脑行业,很累,下了班已经精疲力竭。我的嗜好是周末去俱乐部健身,打打网球,平时装束呈中性,生活简单而有节制。可是现在,我回到16岁的无知,对一个男人的身体和温度充满纯粹的向往。我重新关注时尚的裙衫、手袋,涂粉色唇膏,着细跟儿皮鞋,一派堕落的美。夜里一心想着他是否也为了我而乘坐那辆车,想象他如果走近我,邀请我去喝咖啡,我该怎样回答,这问题让我失眠三天,所有的理智都灰飞烟灭。

    长久都是那样,在红色巴士上,在夏日的阳光中,我隔着天涯一般遥不可及的距离镇定地凝望他的侧影,压抑自己狂野的念头。后来的那天,我抱了大叠的卷宗上车,车子刚启动又停了下来,原来前面有一辆车坏了,人群蜂拥而至,迅速拥上来,我被挤到他旁边。我们终于接近,却是在这样的炽热与忙乱中,在这样的喧扰与挣扎的人群中。那一切不是传奇发生的背景。

    车子重新发动,由于超载而显得摇摇晃晃。扶手被众多的手占满了,我抱着卷宗,只觉无限狼狈。他侧身看了看我,一瞬间,我脱口说出:“对不起,让我拉着你,好吗?”他笑了,点点头。我抓住他的手臂,皮肤轻触的感觉经由我的手指深刻地直抵灵魂,这一刻,他的气息,他的体温,连同他所有的情感暗伤,都在我的手心里肆意停留。我明白自己永远也不会忘记这样一个不相干的男子了。一个急刹车,他一把握住我的手,他的掌心很暖,我们紧紧相握,平静地望着车窗外面苍翠的梧桐树,没有说话,没有彼此注视,就像一对经历了天长地久的爱人那样自然和亲密。

    他依然提前下车,他说:“明天见。”那是我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很忧郁,有着神秘的、我不能了解的哀伤。他离开了,可是掌心的烙印令我快乐。由此带来的柔情浩瀚无际,将我完全吞没,它的丰美甚至超过爱情本身。

    第二天,我没有再坐那辆巴士,以后也没有。因为我的未婚夫从日本归来,半个月以后我们举行了盛大的婚礼。现在我的先生每天开着一部与众不同的绿色奔驰送我上班,他深爱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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