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头会的中心任务是如何部署攻城。在其余三个人表态后,张云卿才说:“到了这一步,说一千道一万都不如解决一个问题——蒋委员长什么时候送大炮过来?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好有一比——武冈城就好比一头牛,我们在场的都好比屠牛人,现在我们已经把这头猛牛关在牛栏里面了,但是没有牛刀,只能干瞪眼!”
陈光中说:“顺路的这个比喻十分贴切,武冈城墙是一道坚固的屏障,没有大炮轰开一个口子,硬攻是拿不下来的!”
“大炮的事我说过不用担心,蒋委员长比我们更急,他会很快作出安排来。”李精一接着说,他将以“华南反共救国军”的总司令的名义给尹子明写信,要求其保证被俘国民党军政人员的安全并尽快退出武冈城。
经过一番讨论,会议作出决定:李精一负责围攻东门;尹立言负责围攻南门;陈光中负责围攻北门;张云卿的任务仍然是围攻水西门。等到大炮空投下来后,先轰开几个大口,四股人马从四个方向杀入城内。
碰头会很快就散了,张云卿在回水西门的路上,张钻子忍不住问道:“满老爷,大炮的事靠得住吗?”
张云卿说:“我们当然是希望靠得住,否则的话就没必要这样兴师动众来围城了。但是,任何时候我们也要做好第二手准备。”
张钻子说:“我要问的是,如果没有大炮怎么办?”
张云卿说:“这个问题我想过了,没有大炮攻城绝对办不到!我们围在这里,城内的共产党势必会千方百计向外面搬救兵,搞不好还会招来大部队,反过来把我们包饺子。”
“一旦解放军大部队过来,岂不是麻烦大了?”张钻子大惊失色。
张云卿叹道:“是啊,所以我们要提前做准备。”
“做什么样的准备?我们打得过解放军吗?”
“我们肯定打不过,因此必须事先准备。武冈多为平地,无处可藏身,你马上到绥宁去一趟,看看那边是个什么情况。那里山高林密,不失为一个天生的藏身地方。”
“好,我马上过去!”张钻子赶紧领命去了。
是夜无话,第二天一早,李精一因昨晚发出的信没有回音,便叫上陈光中一起在东门口叫阵,但得到的是城楼上的枪声。
从11月9日到11月10日,张云卿和所有围城的土匪一样,都在关注天空。可惜两天过去,都没有见到盼望的飞机出现,于是士气大泄,不再有这方面的指望了。
11月10日下午,张钻子从绥宁回来,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绥宁虽于1949年10日10日解放,由于没有深厚的群众基础,新成立的绥宁县人民政府没有坚持几天就自动解散了,如今那里是龙怀林的天下。张钻子还了解到,如今的龙怀林也是深感势孤力单,正急于寻找靠山。
张云卿将这个情况向李精一作了汇报,建议派人去绥宁与之接洽,最好是把他拉出来。
此时的李精一迟迟得不到蒋介石空投的大炮,也知道必须要有一个安全的退身之地,认识到山林面积占去百分之九十的绥宁是最佳的去处。他当即同意了张云卿的建议,并派李小平带上他的亲笔信,跟张钻子一起赶往绥宁。
11月11日,李精一的上级来电称,因飞机故障,空投大炮的计划暂时不能实施。大家对此彻底绝望,一个个朝天骂娘。
11月12日,张钻子、李小平从绥宁回来了,跟他俩一起来的还有龙怀林和他的3000余名匪徒。
张云卿曾经与龙怀林打过交道,加之这次与他接洽的是张钻子,他一来到城外就与张云卿会合到一起。
张云卿觉得围城这么多天一直没有行动,难免不被人笑话,于是10月12日连续多次用云梯攻城,这也算是对这几天围城的一个交代。
10月13日,负责外地情报的钟雪华得到一个消息:曾经攻下武冈城的天津纵队应尹子明、邓联佳之邀,已经在来武冈的途中……
张云卿将这个情报告诉了李精一,李精一立即作出撤离武冈的决定。
10月13日夜,李精一、尹立言、陈光中、龙怀林、张云卿开始有序撤退。凌晨1点多,匪众来到枫木岭,五个匪首碰头研究今后的出路。
张云卿认为,五股势力必须绑在一起,以绥宁为基地,只有凭借这个得天独厚的有利地形,才能生存下去。陈光中也同意张云卿的意见,并根据他多年打仗的经验提出在通往县城的要道上设置埋伏,以防止解放军突然袭击。
意见统一后,张云卿又提出:枫木岭是绥宁的门户,这块地盘很重要。他的提议虽然得到一致的赞成,但具体到谁留下时,几乎没有人愿意。枫木岭离武冈近,加之罗华生曾来过这里,谁都知道留下来很危险。这一点张云卿早就料到了,他见没有人愿意留下,就自告奋勇,但有一个附加条件:李精一必须留下一部人和他一起守寨子。李精一答应了张云卿的要求,并让他的侄儿李小平留下来。
李精一、陈光中、尹立言随龙怀林走后,张云卿就对李小平说:“解放军最擅长突然袭击,今晚上我们要格外小心,大家最好不要上床睡觉。”
李小平一听说解放军要来,急忙把已经睡了的手下都叫了醒来。
钟雪华不解地问张云卿:“满老爷,为什么不让大家睡?解放军最快也要到明天上午才到。”
张云卿压低声音说:“我只是说李小平他们不能睡觉,你快点通知大家今晚放心睡觉!”
钟雪华仍有几分不解:“为什么不让他们睡呢?”
“别多问,到时你自然会知道!”
钟雪华走后,张云卿来到李小平的大房里,见他们都抱着枪坐在铺上,才放下心来。
是夜无话,天亮后,张云卿又以寨子太乱太脏需要整理为由,阻止李小平和他的手下休息。
傍晚时分,张云卿把张亚口、张钻子叫到跟前一番耳语。两人离去后,钟雪华也从城里回来了,他带回一个准确情报:罗华生率一师兵力已经到了武冈。
张云卿听后自言道:“如果我的估计没出错,今晚他们会来枫木岭……”
钟雪华埋怨说:“满老爷也知道解放军会来呀,为什么别人都不愿意留下来,偏偏我们要留下来!我真想不通,满老爷当时是如何想的。”
张云卿不明白他的意思,遂道:“按照你的想法,我们应该到哪里去呢?”
钟雪华脱口而出:“当然是去绥宁最好!”
张云卿说:“没错,去绥宁确实很安全,每天可以安心睡大觉。但是,我们在武冈经营这么多年的地盘,难道就这样随意丢给解放军?”
钟雪华不解:“这跟丢地盘有啥关系?”
张云卿耐心地说:“罗华生过来了,接下来邓联佳、尹子明他们就要放开手脚大建乡镇政权。如果我们不回去,那里一旦被共产党占领,今后我们要是在别的地方待不下去了,还能回得去吗?”
钟雪华这才明白过来,但仍然有点担心:“只是脱离了大部队,我们势单力薄,一旦解放军过来怎么办呢?”
张云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钟雪华:“我们现在有多少人?”
钟雪华有点不明白他问这话的意思,但还是回答:“快要破一千大关了。”
“绥宁那边呢?”
“加上旧县政府的军队,恐怕要上一万人了。”
张云卿又问:“如果你是罗华生,你选择先吃大还是先吃小?”
钟雪华这才完全明白过来:“当然是先吃大的——我们今晚就回燕子岩?”
张云卿点头:“我已经让张亚口通知他们了,等到李小平他们睡觉了,我们就悄悄出发。”
“难怪满老爷这两天有意不让他们休息……”钟雪华恍然大悟,未了又问,“满老爷,你对我们的工作有什么安排?”
张云卿看着钟雪华:“跟你做事的有多少人?”
钟雪华说:“以前有六个人,现在刚刚增加到十人。”
张云卿说:“太少了!最起码得有二十人,你觉得谁合适,都可以要过去。根据目前的情况,你最少要建立两个工作点。”
钟雪华说:“我在城里已经有了一个,还建一个放在哪?”
张云卿说:“城里固然重要,这块地盘也不能丢——懂我的意思吗?”
“满老爷,您是要我在这枫木岭也留一些人?”
张云卿点头:“不错。一旦李小平被剿灭,解放军也不可能长期待下去。这么好的一个场地,可别浪费了!”
钟雪华说:“明白了——那钻子呢?”
“他另有任务——你要增加什么人,心里有底吗?”
钟雪华点头:“干这个事要知根知底,我心里早就有数了。”
张云卿说:“那你去挑吧,也没必要向我打招呼了。”
钟雪华走了没多久,张亚口也进来了:“满老爷,李小平他们都睡熟了,我们可以出发了吗?”
“钻子的事情应该办好了吧?”张云卿看了一下怀表。
“应该差不多了,就算是慢一点,反正我们要从圳头方家经过。”
“那就动身吧!”
张云卿把灯吹灭走出房间,然后对着夜空发出几声鸟叫。刹时,1000余名土匪从各处房里出来,悄无声息而有序地离开山寨。
一个小时后,张云卿和他的匪徒来到圳头方家,张钻子和朱红萍已经带着20多名妓女等在那里。
张钻子把女人交给了张云卿,就算是完成任务了。随之他又问道:“满老爷,我是回城里去,还是另有事情?”
张云卿想了想说:“你还是回一趟石背吧,我听说邓联佳已经在那里建立乡政府了。”
张钻子领命去后,队伍又开始上路了。走了没有多久,妓女们故伎重演不愿意走路。那些男人们于是又争先恐后地背她们。
时下已是深秋季节,夜晚天气透着寒意。张云卿想到背着女人速度太慢,遂下令谁背女人睡觉一样得给钱。那些登徒子们一听说没有好处,纷纷把背上的女人丢下。
女人们哭哭啼啼闹了一阵,见没有人理睬,最后还是老实走路。
10月14日上午,张云卿率1000人回到燕子岩老巢。一到家,他就令张亚口带了几个人到镇上打锣,告诉镇上人说满老爷回来了,要他们与共产党划清界限。
张钻子从镇上回来,寨子里的午餐也做好了。吃罢饭,张云卿正要与朱红萍上床午睡,忽听到外面有女人的尖叫声。
张云卿知道有哪个女人欠日了,遂令朱红萍出去看个究竟。一会儿朱红萍回来,张云卿随意问起:“你的人清天白日的叫什么春?”
朱红萍说:“我正要说你呢——”
“说我什么?”
“就是你养的那只马猴,不要以为它是个畜生,其实它跟人一样也有灵性。可不是,你平时在它面前没有忌讳,干那个事也不避让,它现在跟着你学,也知道搞女人。”
张云卿笑道:“是吗?成事没有?”
朱红萍说:“成什么事,我的人再没有男人日,也不会去要一只猴子,毛茸茸的把人都吓个半死!”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便传来“吱吱”的叫声,张云卿打开门,大马猴像犯了错误的小孩一样等着主人惩罚。不想张云卿不仅不打它,还从桌面上拿了几只香蕉当奖品扔了过去。
马猴拿到香蕉欢快地离去,张云卿起身准备把门掩上,却见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站在了面前。
张云卿觉得这个人有点面熟,但一时又叫不出名来。正在这时,那人开口了:“满老爷,我叫李根源,刘异是我姨父。”
张云卿想起来了,于是把他让进另一间房里坐下:“你不是在信教乡教书么,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命都顾不上了,还教什么书!早就想来找你了,却不知道去哪里找。”
“我已经派钻子回来了,你没碰上他吗?”
“碰上了,正是他让我来这里找你的。”
张云卿看着李根源:“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有曾蹈距、陈文球在那里,还能好吗?”
“嗬,他们怎么了?”
“早在10月份,他们就把邓联佳和南下工作队请过来了,还成立了信教乡乡政府。他们厉害啊,动员穷鬼们起来斗地主,还要分家产、分田地……满老爷,如果你不马上对他们采取措施,一旦全乡的穷鬼都发动了,那时你就回不了家了!”
“你说,要采取什么措施?”张云卿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搐动。
李根源说:“信教乡落到今天这一步,原因就出在曾蹈距这帮人身上。如果把他们除掉,不光是打击了共产党的气势,那些想跟共产党走的人也不敢了。如此一举两得的好事,我劝满老爷不要放弃!”
张云卿道:“如果我愿意去,谁能给我们提供方便呢?”
李根源拍着胸脯说:“只要满老爷有这个打算,提供方便的事都包在我身上!”
“好,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张云卿说着狠拍了一下李根源的肩,“看样子你还没有吃饭,你到厨房里去,就说是我的亲戚,他们会给你安排的。吃了饭,我跟你去一趟信教乡。”
李根源走了后,张云卿又令人把张亚口、尹东波叫来,说完信教乡中心小学几个老师的事,就问两人:“你们谁跟我去一趟信教乡?”
尹东波虽然为匪多年,但亲手杀人的事干得并不多,因说道:“还是亚口跟满老爷去的好,这种事我不在行,弄不好还坏事。”
张云卿说:“那你留在寨子里好了,但你也不能闲着,我这里要交代你一件重要事情。”
“什么重要事,不会又是要杀人吧?”
“你都上山这么多年了,还是怕杀人,你有这样的菩萨心肠,何不去庙里吃斋!”张云卿顿了一会说,“如果我猜得没错,这两天邓联佳肯定会派探子过来。这个事千万要小心,凡是来路不明的陌生人,都要抓起来盘问!”
尹东波说:“这个事容易。”
尹东波走后,张云卿又令张亚口叫来五名亲信,交代了将要做什么事,正好李根源吃过饭回来了,于是张云卿率众跟李根源回信教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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