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不相信?我就相信你派蒲裕桂来打我们。”
“司令员啊!你这样认定,我就百口莫辩了。”蒲和生涕泪交流,望了望陈策继续说:“我并不是把责任往死人身上推,你能调查活着回来的弟兄,问他们出发的时候我是怎么交代的。请你们想一想,我蒲和生如果真的吩咐蒲裕桂来打你们,我这次就绝不会有这个胆量,亲自前来低头认罪了。”
这一番话说出,紧张的空气顿时变得轻松起来。大家心里想:这个横行湘西,与张玉琳齐名的绿林头目蒲和生,历来横蛮粗野,却很少听到欺男霸女的行为。目前解放军还没有到来,他能主动请罪,实属难得。大家很快消除了对他的怀疑,连陈策的脸色也和缓多了。
“照你的说法,蒲裕桂的行动,不是你的吩咐,那么,他被我们打死了,你甘不甘心?”陈策紧紧盯着他。
“他那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蒲和生重复地说。
“看来你还是个明白人,蒲裕桂的死,的确是罪有应得!”陈策说着起身下床,“你要知道,那天如果不是蒲裕桂‘拉倒拖’,我们就不会有那么大的损失,米庆舜也就不至于牺牲!相反,张玉琳的部队,就会被我们打垮。纵然不全军覆没,他们的伤亡一定更大!”说完,陈策坐在床沿上,灼灼发光的双眼注视着蒲和生。
“是是,蒲裕桂该死,我蒲和生用人不当,自知有罪!”
蒲和生口口声声低头认罪,邓联佳觉得他基本上出于诚意,就令人端出早就准备好了的茶点送上楼去,回头又叫伙房泡出炒米、端出点心。于是,楼上楼下、厨房饭厅一片忙碌。
饭桌上,陈策对蒲和生说:“上次的事情,就原谅你了。你要好好抓紧部队整训,服从纵队命令,爱护百姓,迎接解放军到来。”
蒲和生毕恭毕敬地向谌鸿章和陈策行了个九十度的鞠躬礼,连忙答应:“是,是!”便转身下楼,走出店去了。
蒲和生离去后的第三天,贺子非、林卫华回到了龙潭。邓联佳把两人带到龙潭客栈与骨干们见面,大家少不得一番问候。当然,众人最关心的还是他此行的收获。
贺子非兴致勃勃地讲述:这次,他带着邓联佳的介绍信到长沙后,知道武汉已经解放,便不顾艰险,携带家眷作掩护,辗转到达武汉,顺利地找到了华中局社会部,然后在汉口长春街住下来,会见了肖劲光司令员和王首道、袁任远几位首长。贺子非汇报了江南别纵队组织经过和对敌斗争的活动情况,请示以下几点:一、请派出政治委员,加强对部队的领导;二、请指示部队的名称;三、如何通讯联系;四、赋谷不够时,如何征用粮食;五、今后的具体战斗任务。
两天后,肖司令员作出明确指示:一、不必派政治委员了,我们最迟两个月会进军湖南。你们的部队虽说没有党的组织,事实上已接受党的领导了。二、仍用中国人民解放军江南别纵队的名义。三、我们会通知进入湖南的部队,说贺子非领导的江南别纵队是兄弟部队,不致发生误会,无须规定其他通讯联络。四、关于粮食问题,按地主百分之四十五到百分之五十,富农百分之三十到百分之三十五,佃富农百分之二十,中农百分之十五筹措,并发给粮据。五、任务:截断湘黔公路,阻止敌人西窜。另外,你的家属不必冒险回湖南,他们的生活和工作我们会安排的。
得到肖司令员的指示,他们心雄胆壮,即日返回湖南……
贺子非说完后,就问邓联佳:“武冈那边的情况如何?我想马上就回去组建部队。”
“先别急,你们一路上辛苦了,暂且休息两天。李春花回去了,武冈的事,等她过来了再说。”邓联佳也满心喜悦。
贺子非随之又问道:“龙潭的情况如何?”
“非常好!他们已经做好了起义的准备,随时迎接解放大军的到来。”
贺子非点头说:“他们的工作已经赶在前面了,我们必须迎头跟上!”
1949年8月27日,李春花从武冈回来了,她带来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白崇禧为了对付程潜,已经把黄万的部队调离了武冈。
得到这个消息,邓联佳、贺子非当即就向陈策、谌鸿章告辞,并约好随时互通情报。
贺子非一回到武冈,在邓联佳的协助下,就开始重新组建部队。他的旧部闻风聚集,同时,得知湖南境内有不少县份已经解放,不少年轻人对共产党信心大增,愿意加入江南别纵队的青年成群结队而来,不久就发展到两个旅,下辖四个团和两个直属营。
贺子非这边告一段落,邓联佳想起已经好长时间没有与管云云见面了,于是令李春花进城接头。
9月上旬的一天傍晚,邓联佳来到“老地方”——蓼水春客栈,管云云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见面后,邓联佳问起城里的情况,管云云汇报说:“近段时间以来,刘异、邓英杰知道贺子非在高沙镇重组军队的事,很是惶恐不安,但又不敢进行骚扰破坏。”
邓联佳又问:“张云卿这边有什么动静?”
“他好像正忙于娶压寨夫人。”
“是关月云?”
“不是,具体是什么人,尚未打听清楚。”管云云停了一会又说,“你不在武冈的时候,我做了一桩事,把你从龙潭带过来的宣传资料发放到了花园镇。”
“你做得对,但要注意安全。”
“花园镇离城里远,又是关月云的地盘,刘异鞭长莫及,没想到效果很不错,那里的绿林人士受到很大的影响。”管云云接着问道:“贺子非这边的情况怎样?”
“很顺利。只是还有一个问题,部队的人数越来越庞大,日常开销很大,我叫你过来,有一个新的任务——你去一趟长沙,拿我的私章到货行提一笔钱过来做开销。”
“什么时候?”
“明天一早,赶上那趟安江过来的车。如果有富余的款项,尽量多提些,回来时最好请程潜派专人护送。”
是夜无话,次日一早管云云走后,邓联佳对李春花说:“管云云不在,她的工作暂时交给你了。你要注意的是刘异和张云卿的动态,一旦发现情况尽快报告。”
李春花点头:“还有吗?”
邓联佳想了想说:“听说张云卿最近娶了个压寨夫人,方便的话,顺便打听一下。”
李春花走后,邓联佳退了房,回到了部队驻地。尚未进屋,林卫华走了过来说:“仇老板,贺司令找你有事。”
“是资金来源的问题吧?我已经派人回长沙想办法去了。”
“不是,昨晚来了个重要客人。”
邓联佳跟着林卫华来到司令部办公室,只见贺子非在与一位英俊的年轻人在说话。贺子非见邓联佳来了,忙起身介绍说:“这位是天津纵队尖刀连连长尹道亮同志。”
尹道亮忙起身和邓联佳握手:“你就是邓联佳同志吧,你的事迹,我在省社会部听罗义同志说起过,这次在龙潭又听陈策同志提到——你很了不起!”
“惭愧惭愧!龙潭那边的情况还好吗?”
尹道亮说:“很好,整个溆浦已经于9月19日解放了,形势一派大好,没有费一枪一弹,为我们解放大军铺平了大路,其中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啊!联佳同志,我代表天津纵队全体指战员谢谢你!”
“尽了一点微薄之力,都是我的份内事情——尹连长这次来武冈,有什么需要我协助的地方?”
贺子非抢过话题说:“是这样的,由于向承祖起义,雪峰山这条通道已经畅通,南下大军准备提前过来解放武冈,以扼住白崇禧返回广西的咽喉。”
邓联佳击掌道:“好啊,我们早就盼望这一天了!——你们什么时候到?”
尹道亮说:“湘西那边,由于张玉琳顽抗,还有几场仗要打,估计10月初能过来。师首长派我过来,先与你们打声招呼。”
邓联佳看着尹道亮说:“尹连长,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有两个方面的内容。一是做好情报工作,了解武冈敌方势力及军事布局,这方面你是内行,就不用我多说了;第二项工作很重要,要尽可能的不用武力,争取和平解放武冈。这方面的工作,除了溆浦,新宁也做得很不错,县长徐君虎起义了。”
贺子非不安地说:“惭愧啊,溆浦有向承祖,新宁有徐君虎……”
“武冈也有贺子非啊,我们期待你们能兵不血刃解决武冈的问题。”尹道亮说到此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不过据我了解,你们武冈与别的地方大有不同,反动势力历来就很嚣张,所以也要做好打恶战、硬战的准备。对武冈最有发言权的是联佳同志,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邓联佳说:“尹连长说得没错,武冈很有可能要打一场恶战。说到要争取和平,这当然是众望所归,而且也不是全无可能,但要有三个条件——”
尹道亮:“哪三个条件?”
“第一,分化瓦解武冈现有的敌方军事力量;第二,切断白崇禧对武冈的支援;第三,请一个有份量的人物出面说项。”
“这三个条件都具备吗?”
“有的具备,有的没有具备。先说第一项,我们武冈有张云卿和刘异,这两个人能量很大,能把所有的反动势力黏合在一起;第二项,白崇禧就在衡阳,一旦武冈有事,他会立即调集军队过来——当然,我若能行动快些,就可以避免这方面的问题;第三个条件到是现成的,武冈师范的老校董刘义轩在武冈还算有点威望,他是徐君虎的同学,也愿意为和平解放武冈出力。我的想法是,趁着尹连长在这里,不妨先和刘义轩碰碰头。”
尹道亮说:“好吧,那就先从第三项工作开始!”
邓联佳读初中的时候,刘义轩曾教过他的国语,后来又曾多次和张光文拜访过。次日一早,他和尹道亮一起前往县城,中午就到了武冈师范。
其时,刘义轩刚从新宁徐君虎处回来。作为开明绅士,他也希望武冈能和平解放,一听有解放军代表要来拜访,十分高兴,并留两人在他家里吃饭。席间,他向尹道亮表示,无论邓英杰、刘异是什么想法,他都将尽最大的努力做他们的工作。
从刘义轩家出来,尹道亮此行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邓联佳考虑到武冈的反动势力猖獗,没有让他从原路返回,而是从城口冲方向抄小路,把尹道亮送到绥宁县境才分手。
邓联佳于第二天下午回到高沙,他想起李春花可能有情报回来,遂绕道来到古树下,趁周围无人把手伸进树洞,果然从里面取出了一张纸条。
李春花在纸条上写了两个情报:一是武冈城里近期开了一个专门针对解放军即将南下的防务会议,会议由县长邓英杰主持,到会者有张云卿、关月云、易豪及各乡义勇队头目;二是邓英杰、刘异获悉了解放军天津纵队侦察员到武冈打前站的消息,为此致电白崇禧,要求速派黄万过来。
邓联佳看后十分吃惊,他一到司令部,贺子非就满面春风地对他说:“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邓联佳没说话,把门掩上后才递上纸条。贺子非看后说:“尹道亮同志才走,他们为何这么快就知道消息?”
邓联佳不假思索地说:“只有一种可能:江南别纵队内部潜伏了国民党特务!”
贺子非愕然道:“我原来就怀疑我们内部潜伏了国民党特务,没有想到真会有这样的事。谁是特务呢?”
邓联佳说:“这种事不可随便猜测,但可以肯定,这个人的级别不会很低,因为尹道亮同志来这里,只有高层的人才知道。”
贺子非点头:“你的分析很正确,今后该怎么办呢?”
邓联佳说:“在特务没有查出来之前,只有一个办法——今后凡属重要决定,应尽可能少让人知道,否则会后患无穷!最好是能我俩商量的事情,决不可以让第三人知道。”
“看来只能这样了。”贺子非心情几分沉重。
“另外,我与尹道亮分手的时候,他说过在大部队来武冈之前,他会带侦察分队提前两天过来了解敌情。现在看来,得及时通知,不能让他们直接到这里来。”
“对,来这里会泄露军事秘密。你觉得,让他们住什么地方好一些?”
邓联佳说:“湾头桥怎么样?”
贺子非点头:“这地方不错,处在县城与高沙镇的中间,既方便与我们接触,去实地侦察也不太远。”
“那就这样定了,你尽快拟好电报发给尹道亮同志!”邓联佳停了一会又说:“贺司令,你不是有事要找我吗?”
贺子非点头:“哦,是有两件事。一是刚刚接到上面的通知,10月1日,毛泽东同志将要在天安门广场正式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要求我们尽可能开一个庆祝会,这样既能鼓舞部队的士气,还能起到宣传作用。”
邓联佳激动地说:“太好了!为了这一天,我盼了好多年,现在总算盼到了!还有什么事?”
“管云云同志回来了,她在老地方等你。”
“她带多少钱回来了?”
贺子非说:“她没有说——反正你们见了就会知道。”
这几天邓联佳一直在盼管云云回来,现在真的回来了,他的心情反而显得很不安宁。毕竟长沙那边的生意他已经有一年没去打理了,不知经营状况如何。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蓼水春客栈,进入到管云云长租的房间,邓联佳第一句话就问:“带了多少钱回来?”
管云云没有直接回答,掩上门很久才说:“长沙恩公绸缎百货行账上,已经没有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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