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卿不愧为此道中老手,反问杨相晚道:“你能给我什么条件?”
杨相晚语出惊人:“用你们燕子岩所有人的性命交换,行不行?”
张云卿心里一惊,然后认真地看着杨相晚说:“愿闻其详。”
杨相晚顿了顿,半晌才说:“在我道出燕子岩将要面临怎样的劫数之前,相晚还有一个额外的请求——”
张云卿此时的心情已经十分迫切,他不假思索道:“请讲……”
“听我家月云说,我送给她的两枚金钗在满老爷手里,请求归还给我!”
面对杨相晚急切的眼神,张云卿脸上的肌肉不停搐动,不无醋意地说:“你不想知道,这东西是如何到我手里的吗?”
杨相晚摇头说:“这个对我来说并不重要,请满老爷还给我,然后我们才可以继续下一个项目。”
张云卿最关心的是燕子岩的安危,但他不甘心就这样轻易还给他,因此逼视着杨相晚说:“可以还给你,但你必须告诉我,你与杨月婷是什么关系?”
“亲戚关系。”杨相晚意外地平静。
张云卿冷笑:“不止是亲戚关系吧?我听说是你跟别的女人所生!”
“你爱怎么猜,那是你的自由。”杨相晚狡黠地微笑。
“很好,你这就等于承认了!我再问一个问题——这事如果让关月云知道了,你估计会是什么后果?”
“满老爷,我向你提出抗议,说好了只许问一个问题,你再这样得寸进尺,是不是过分了?”杨相晚渐渐涨红脸。
“好,我不再问。”张云卿把金钗还给杨相晚,脸上掠过一丝奸笑,“我们的交易可以开始了吗?”
“当然可以。但我想知道,凭什么让我相信,你能保证守住杨月婷的秘密呢?”
张云卿犹豫片刻,然后顺手摘下戴在左手腕上的玉镯,用力掰为两截说:“如果我不能守住这个秘密,就如这镯子一样粉身碎骨!”说着把断了的镯子摔在地上。
杨相晚满意地说:“很好!现在我告诉你,如果你不尽快离快燕子岩,很快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张云卿一惊:“是尹立言要来打我?什么时候?”
“最早在4月1日,最晚不会超过4月3日。”
张云卿心情沉重地想了一会,又问:“我相信这个消息的真实性,能不能告诉我,消息是如何得来的?”
杨相晚说:“我保证消息绝对可靠,但必须保守秘密,请满老爷理解。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相晚就此告退!”
张云卿也不起身,只派一个马弁将杨相晚送出山寨。
杨相晚一走,张云卿就召集寨子里的骨干开紧急会议。会后,张云卿一边命令众头目下去督促各自的部下上床睡觉,一边又派尹东波进城向刘异报告。匪众多年来都有一个习惯,只要是白天睡觉,就知道夜晚有行动。
天黑后,匪众起床吃过饭,原以为要“出洞”,没想到却是藏匿寨子里的值钱之物。忙了一个通宵,除了一个空架子山寨,稍值钱的都藏好了,天亮后又是睡觉……
1949年4月1日傍晚,匪众吃罢饭,张云卿只留下张亚口住到尹东亮家里负责接应还不知情的钟雪华和张钻子,其余人等,到天一擦黑就由各自的头领带领,从后寨绕道离开山门镇。
凌晨四点多,张云卿部500余人先后抵达县城东门,受刘异派遣的金丝猴早已等候在此。他见张云卿来了,就大开城门将500余名土匪迎进城里。张云卿将队伍安顿在旱西门校场坪后,也顾不上劳累,又马不停蹄地来到刘异家里。
此时的刘异正搂着小老婆在做梦,被金丝猴叫醒,才揉着惺忪的眼睛从卧室里出来。
张云卿赔着小心说:“干爹,孩子又打搅您老人家了……”
刘异打着呵欠,一边挥着手:“特殊情况,就不说多余的客气话了!”
张云卿从身后拿出一个沉甸甸的布包交给刘异说:“这个请干爹收好。”
刘异道:“什么东西?”
张云卿:“一点点碎金子。”
刘异一下子清醒过来:“这么沉的一包黄金,你还说只是一点点碎金子,我看你富过沈万三了!你自己收好,我不要!”
“干爹您老就收着吧!孩儿如今是丧家之犬,干爹不收留,我就没有家了。”张云卿尽量说得可怜巴巴。
刘异见他的小老婆也起来了,就把布包袱给了她,这才回过头来与张云卿说话:“今后怎么办呢,有没有打算?”
“我一切听干爹您的安排……不知邓县长他……”
刘异停了片刻才说:“前天你派来的人回去后,我就找了邓英杰,说你的人马都愿意归附到县政府的下面,他听了很高兴。”
“这就好,我就怕他心下生疑。”张云卿一听高兴了。
“话还没说完呢!他先是很高兴,半天过后又过来对我说,你先前是不同意的,为何一下子就想通了?”
张云卿不安地说:“干爹,您是怎么回答他的?”
“我说你早就跟我说过了,是我年纪大了没有记性,现在你来催问才记起来。”
“谢谢干爹……”
“话又说回来,你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一旦让尹立言知道了,没准连我们也一起受牵连。你也知道,现在的尹立言已经今非昔比,重兵在握,我和邓英杰也不敢惹他。”
“孩儿知道,孩儿绝对不给干爹和邓县长增添麻烦……”
“你们也辛苦了,回去休息吧。”刘异说着又开始打呵欠。
“孩儿这就走,只是还有一事不太放心……我们连夜赶到,不知邓县长会不会怀疑?”
“你放心吧,我已经跟他说好了,邓县长虽不是军人出身,常识还是懂的,夜间行动一来保密,二来不扰民,有哪支部队不是这样的?”刘异自负地仰仰头。
张云卿一听完全放心了,于是辞别刘异回校场坪驻地。
是夜无话,次日下午,张云卿刚吃过饭,就有马弁前来报告,说刘异和邓英杰已经到了旱西门。张云卿闻讯,即时召集匪众列队迎接。
没有多久,邓英杰果然在刘异的陪同下到了。张云卿一声口令,五百号人刹那间掌声雷动,让从没见过这场面的邓英杰很是受用。然后他给匪众训话,号召大家要肩负起保卫家乡父老的重任。训完话,还到各营房看了看。
原来,这校场自明代开始,就是武冈操演新兵的场地,除了有一个近百亩的大操场,附近还有供官兵宿营的房屋。
张云卿率众头领送走了刘异和邓英杰,不到一个小时,刘异又折回来了。张云卿担心有什么变故,连忙把他往房里请。
刘异一坐下,果然劈头就说:“昨晚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有些事没有跟你说清楚。我是没什么好说的,关键是邓英杰这里,他现在还不知道真相,一旦他明白过来……”
张云卿道:“干爹,您有什么话请直说。”
刘异道:“我要说的是,尹立言毕竟不是共产党那边的,如果为一个中间派与人闹翻脸,邓英杰恐怕犯不着。”
张云卿心下道:这何尝不是你自己的想法?他嘴里却说:“干爹只管放心好了,3月29日那天,尹东波和您说清楚了没有?”
刘异道:“他说你俩进城后,会有比尹立言更加强大的力量来到武冈,可是我昨晚听你闭口不谈这事,还说一切听我安排。我一个老头子连自身都难保,如何能安排你?”
张云卿道:“干爹只管放心,我说过的话绝对负责任,昨晚上因担心您老休息才没有说。实不相瞒,我的人已经办这个事去了,很快就会有消息。”
“还有多久呢?没准尹立言很快就知道你在这里了。”
“究竟要多久,孩儿不敢在干爹面前瞎说,但我敢保证,一定能赶在尹立言发现我之前!”
刘异于是不再多说,叹息一声走了。张云卿心想,此时刘异恐怕是后悔不该迎他进城了。
送走刘异,张云卿就焦急不安地在房里等待。不知过了多久,总算有人通报张亚口回来了。张云卿将他让进屋里,劈头就问:“昨晚没有什么情况吧?”
“幸亏我们走得快,再慢几个钟头就走不成了。”张亚口于是把昨晚燕子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张云卿听后不胜嘘唏:“如此说来,还真是多亏了杨相晚报信!”
张亚口困惑地说:“满老爷,这么大的事,为何杨相晚知道,而我们却蒙在鼓里呢?”
“你问我,我正要问你呢。”张云卿顿时恼羞成怒,“还没有和钟雪华他们接上头,为何就过来了?”
张亚口道:“已经和钻子接上头了,因怕你在这里焦急,就让他替了我。”
“哦。”张云卿随之舒了一口气,“钟雪华什么时候能来?”
张亚口摇头:“不清楚,满老爷找他有急事吗?”
张云卿点头:“十万火急!快点想办法把他找来!”
傍晚时分,钟雪华急急回到校场坪,他一见张云卿就说:“满老爷,我们无家可归了,这是怎么回事?”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降,劫数来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这里能待得长久吗?”
“待不长。我们是骗了邓英杰才进来的,如果让尹立言知道了,他们会来攻城,那时候就没有路了。”
钟雪华不安道:“还有别的办法吗?”
“有没有办法,就看你的了。”张云卿眼里闪出热切的光芒。
“我……有这个能耐吗?”钟雪华受宠若惊。
“我知道,你在广西那边有一定的人际关系,如能拉一个有实力的人做我们的靠山,那时别说是邓英杰,连刘异都得欢迎我们留在这里,还要看我们的眼色办事了!”
钟雪华突然拍拍脑门:“满老爷,我听说,国防部次长兼第五编练司令黄杰已经到了衡阳。我去试试吧,成不成就要看运气了。”
张云卿道:“太好了!衡阳交通便利,这个黄杰你认得吗?”
钟雪华点头:“我和他的族弟黄万拜过把子。知道他原是长沙县人,黄埔军校第一期毕业,参加过东征、北伐。1943年任第六军军长,率部进驻滇西。1945年1月越过中缅边境,与驻印军队及盟邦美军胜利会师,取得了滇西反攻防的重大胜利。抗日战争胜利后,出任国民党中央训练团教育长兼军官训练团教育长。从1948年7月起,身兼长沙绥靖公署中将副主任、第三训练处处长、国防部中将次长、陆军第五编练司令官等职务。”
张云卿皱眉道:“他不是广西人呀……”
钟雪华说:“这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与程潜完全相反,在国民党中是个难得一见的强硬派。李宗仁代理总统后,他已经成了桂系的人,他这次去衡阳,那里的部队正是白长官的亲信所把持。”
张云卿点头说:“既如此,你快快去办理,我在这里等你的好消息。”
钟雪华离去后,张云卿于是又派人回山门镇叫张钻子回来,然后开始度日如年地等待衡阳那边的消息。这些天外界不时有消息传来,其中有好也有坏。好的消息,是白崇禧正源源不断地把他的心腹大将派往湖南,正在加强对湖南的控制;坏的消息,是程潜发表了声明:安定应变,省政府绝不迁移,尽一切努力不使湖南卷入战争。
钟雪华离开后的第六天,刘异又来到了校场坪。张云卿明白他的来意,未等他先开口就说:“干爹听说了吗?白长官正源源不断地把他的得力干将安插到湖南来!”
刘异心事重重地说:“知道,我们跟白长官八杆子打不着,这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是个好消息啊,这就说明,就算退一万步湖南不保,我们武冈还是铜稳铁稳的!”
刘异果然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你有什么依据?”
“我的依据相当充分,武冈是广西的门户,武冈不保,广西就失去了屏障,你能说白长官不会重视这里?我已经派钟雪华去广西联系白长官了,为的是让白长官知道,想保武冈,就缺不了两个人……”
“哪两个人?”刘异此时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了。
“一个是干爹您,一个是我张云卿!”
张云卿的话虽然让刘异很受用,但他并没有忘记他来校场坪的使命,因此说道:“白长官是小诸葛,我也相信,白长官会倾注全力保武冈,只是远水难救近火,我们如何过尹立言这一关呢?”
“干爹啊,我连最坏的准备都做好了,万一钟雪华不能提前回来,我会自动离开县城,绝不为难您!”张云卿嘴上这般说,内心一万个不愿意离开城里,因为一旦离开就意味着失去了保护屏障,很容易就被尹立言吃掉。为了能更久一点待在城里,刘异一走,他就把尹东波叫到跟前如此这般一番吩咐。
尹东波下去后,随后有人通报张钻子回来了。张云卿把他让进房里就说:“我已经在城里困了很多天了,不知道城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情况很不妙,我本来还想在山门多待上几天,可是今天一早就发现姜定要的部队突然离开了驻地。这一反常现象引起了我的警觉,然后悄悄跟在队伍后面……”
张云卿格外关心地问:“他们莫非要回溆浦龙潭?”
“我原来也是这样想的。没想到他们去了高沙镇,和石美豪、贺子非的部队在一起,像是有什么大的军事行动。”
张云卿心里一惊:“不好,他们可能知道了我们的去向,如果没猜错,尹立言很快就会打过来。”
张钻子亦吃惊道:“那……怎么办呢?”
“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等钟雪华快点回来。”
张钻子没有再问下去,因为他从张云卿阴冷的眼神里已经有了答案。稍后他又汇报道:“迎春客栈的事打听清楚了,老板叫李春花,是城口冲那边人。”
“城口冲,那是易豪的地盘呀。”张云卿两眼滴溜溜乱转。
“没错。早些年,易豪见她长得漂亮,想要抢她上山当夫人,却被她逃了出去。有人说她是做皮肉生意,发了点财就回来了。”
张云卿此时对女老板没有兴趣,立刻问:“传单的事查了吗?”
“查了,凡属人员多的集镇都发现了,传散得很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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