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白昼长,到了吃晚上饭的时间,天还是亮的,刘宗敏在长安城的私宅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没到掌灯的时间,几十个大红灯笼已经高高挂起,显得喜气洋洋。门前的大路早就封死了,搭了戏台唱秦腔,院子里还有一帮吹鼓手鼓着腮帮子吹奏者欢快的百鸟朝凤,昔日的马贼们都换了里外三新的绸缎袍子,满脸堆笑着迎客,长安城中稍微有头有脸的人差不多都来了,各级文武官员,富商巨贾,太平绅士,哪个不敢给刘宗敏面子啊,刘府影壁墙后面的收礼处已经堆积了厚厚一叠银票,刘大人结婚太过仓促,搞得大伙儿都没时间准备贺礼,无奈只好用银票顶了。
这会刘宗敏正站在堂前招呼着客人呢,他一张毛茸茸的黑脸笑成了菊花,胸前十字披红,头上乌纱帽,脚下粉底官靴,身上是二品官服,平常不离身的双刀这会也放下了,大伙儿纷纷过来贺喜,没有一个人问起新娘子是谁,众人都明白,刘总兵这么着急结婚,肯定是不知从哪里抢来的女子,唉,谁管这闲事呢。
慰问团的人已经都到了,但是却没带来好消息,刘子光还没联系上,董小宛当时就急了,抵死不愿意换衣服,婆子们害怕完不成任务被刘总兵责罚,一狠心七手八脚按住董小宛,强行给她换了衣服,拿布条缠住了手脚,嘴里塞了手绢,就等拜堂成亲送入洞房了。
当客人来的差不多的时候,袁崇焕才和吴三桂等人姗姗来到,刘宗敏领着部将们迎出大门,双方见礼,都是一脸的喜悦,将袁崇焕请到正堂上首坐下,满院的客人又轮番来给这位陕西最高当权者见礼,看着人头攒动,满满当当的乌纱帽,刘宗敏心中沾沾自喜,心道列祖列宗我刘铁蛋可给你们争光了,结婚的日子全长安的大官都来了,这可是光宗耀祖,刘家门百年罕见的壮观场面啊。
既然袁督师已经到了,那婚礼就可以进行了,刘宗敏一招手,百鸟朝凤的曲子又响起来,满院子的八仙桌上都放了成坛子的白酒和上好的羊肉,一对大红喜烛点起,映的正堂上硕大的双喜字泛着红光,新娘子头顶着红盖头,在两个喜娘的搀扶,或者说就是架着出来的,虽然看不见样貌,但是身段确实是柔若杨柳,苗条纤细,众人都忍不住赞叹,好一块羊肉落到狗嘴里去了。
时间仓促,也没找什么正规的司仪,就让手底下的郝摇旗暂代了,刘宗敏一使眼色,郝摇旗便扯着嗓子喊起来:“老少爷们们,今天是俺们刘总哨…总兵大喜的日子,承蒙三老四少光临寒舍,那什么,吃好喝好,有招呼不周的还请海涵。”
听他胡扯八道的拽词,刘宗敏忍不住踢了郝摇旗一脚,道:“说正经的。”郝摇旗才嘻嘻一笑道:“拜堂开始,一拜天地!”
刘宗敏这边扑通一声跪在蒲团上,那边新娘子也抵死不愿意跪下,任凭两个婆子怎么按也按不下去,看到这里众人算是明白了:刘总兵还真是抢亲来着,谁家的闺女这么遭殃,不过袁大人都没说什么,谁还敢硬充大瓣蒜呢。
正闹腾着,忽听一声大喝:“刘宗敏你不讲究啊!”众人回头一看,又是一个身穿红袍的武官,不过相貌比刘宗敏这种黑铁塔好看多了,正龙行虎步走上堂来,身后一帮扶着腰刀火铳的亲兵,个个横眉冷目,好像谁欠了他们二百两银子似的,而那些披红挂彩的总兵府家丁则东倒西歪躺了一地,看来这批人分明是来找茬的。
刘子光不经常露面,所以在场的官员们不是全认识他,不过他胸前的坐蟒大伙可都认识,纵观整个陕西,能穿蟒袍的不过两个人而已,一个是现正坐在首席的袁崇焕,而且他还只是过肩蟒而已,另一个就是著名的征西大将军、镇武侯刘子光了,毫无疑问,来找茬的这位就是刘子光了。
这下有好戏看了,征西大将军和长安总兵抢亲,就看谁能抢得过谁吧,一时间院子里鸦雀无声,大伙都屏息看着事态的发展。
刘宗敏当场就愣了,镇武侯的举动严重超出了他的想象,平时欺负人也就算了,可是在这样一个庄严喜庆的日子里来捣乱,简直就是骑在他刘宗敏头上拉屎啊,还不是一般的屎,是拉痢疾啊。
第十一卷
西域
第三十二章
夺妻之恨
不光刘宗敏愣了,就连一贯处变不惊的袁督师也傻眼了,刘子光这一手玩得太离谱,虽说两军一直有矛盾也不至于这样吧,趁人家大喜的日子来捣乱,实在过分。
刘宗敏是纵横关中河南的大马贼,手底下有数万精锐,袁崇焕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招安了这股战斗力强悍的队伍,老实说袁崇焕的家底子全靠这支经验丰富的骑兵了,吴三桂那些湖广练兵终究还嫩些,和西夏人对战派不上用场,所以袁崇焕对刘宗敏很是骄纵,给他总兵的官衔,不打乱整编他的部下,甚至纵容他的部队干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比如这回刘宗敏结婚,袁督师明知道是抢来的媳妇,也不会横加干涉,反正刘宗敏是朝廷命官,娶哪个关中女子也不算辱没了她,何苦搅人家的好事呢。
刘宗敏武艺高强,性格粗豪,是难得的将才,同时也是一个极难驾驭的角色,刻意保持他和刘子光的红衫军之间的矛盾,是袁崇焕的策略,只有这样刘宗敏才会靠向自己,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走,可是没成想矛盾越闹越大,居然成了今天这个局面,刘子光要是真把刘宗敏的婚礼给搅了,这个平衡的局面就算打破了,万一刘宗敏狠劲上来连自己都不认,带兵反出长安,这可就麻烦大了!
电光火石之间,袁崇焕脑子里已经想了这么许多,他身旁的吴三桂也是同样的心情,心道这回怎么大哥这么鲁莽,平时摩擦也就算了,这回带兵直闯人家的婚礼,这也太不给面子了,弄得西军内部矛盾激化,不是个好事啊。不过细心的吴三桂却发现了一件事,听到了刘子光的声音后,那个一直在乱扭着挣扎的新娘子忽然停下来不动了,好像吃了定心丸一般。
袁崇焕刚从椅子上站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刘子光已经大踏步地走了过来,一把揽住刘宗敏的肩膀,一副毫不见外的样子道:“老刘,你太不讲究了,兄弟纳妾还要麻烦你出人出力的帮忙,还一个大子儿不收,你这是寒掺兄弟我呢!”
刘宗敏愣了,没弄明白对方说的什么,他只觉得肩膀上被一只大手抓得生疼,想挣脱却怎么也挣不开,刘子光面对着大伙道:“各位宾朋好友,今天是我刘子光纳妾的日子,我兄弟刘宗敏看我太忙,就帮忙张罗了这个事,仪式也借他的宅子办,我公务繁忙来的晚了些,全靠老刘哥张罗了,在此我要好好谢谢他。”
这回刘宗敏明白了,合着这是要抢我的媳妇啊!这还了得,刘宗敏当即暴起,可是身边没有了双刀,赤手空拳又不是刘子光的对手,还没窜起来呢就被刘子光捏小鸡一样按住了,刘子光恶狠狠地道:“新郎来了,你这个伴郎也该退场了,这里没你的事了!”说着将刘宗敏的十字披红一把拽了下来。
堂下那些刘宗敏的部下见状都大怒,他们可是带了刀子的,纷纷起身拔刀出鞘,可是刀还没完全拔出来呢,几十把火铳已经顶在了他们的腰眼上,围墙上,屋檐上也出现了红衫军的火铳兵,众皆哗然,宾客们吓得噤若寒蝉,一个都不敢动,生怕稍微一动就被火铳在身上打个窟窿,一直吹奏的百鸟朝凤也停了下来。
刘宗敏怒道:“刘子光你莫要欺人太甚!”
刘子光冷笑两声,一把将刘宗敏拽过来,贴着他的耳朵说:“我这是给你台阶下,不要给脸不要脸!”说完甩开他,径直走到新娘子面前,那两个婆子吓得魂飞魄散,早就撒开手战战兢兢躲在一旁了。
刘子光在新娘子面前停了一停,忽然做出一个惊人的举动,伸手掀开了红盖头,堂下再次哗然,不过这次不是吓的,而是被董小宛的美丽惊的,董小宛没有化妆,正所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秦淮名妓的名声可不是吹出来的,月宫仙子一般清丽脱俗的容貌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吃惊的张大了嘴,口水滴拉半尺长,而让他们更加惊讶的是,新娘子的嘴里居然塞了块布!
刘子光拿掉了董小宛嘴里的手绢,委屈了好久的董小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京城来的人就是大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居然靠在刘子光的肩膀上哭泣,刘子光一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边向众人解释道:“各位宾朋,不瞒大伙儿说,这位就是名满江南的董小宛董大家,此次前来关中,名为劳军,实为与本侯成婚,本侯一直忙于公务,还没来得及办理此事,没成想刘总兵刘大人古道热肠,急人所急,在自家府里张灯结彩安排了酒席,还请来了各位,又派出精兵假托本侯名义将董姑娘接来,这是想给本侯一个惊喜呢,今天当着大伙的面,我真得好好谢谢他。”
看到董小宛的举动,再听了刘子光的话,众人这才算明白,原来这位大美女就是名动一时的董小宛啊,而董小宛和刘子光早有婚约在前,但是却被刘宗敏这个土匪看见,见色起意,居然强行掠来意图霸王硬上弓,得亏镇武侯来的及时,要不然等生米煮成熟饭,这乱子指不定多大呢,起码得死几千口子人。
要说这镇武侯就是有水平,说话都那么艺术,把话说明白了还不伤刘宗敏的面子,搞得他好像真是乐于助人的好同事一样。
如果说刚才的舆论导向还有些略偏向刘宗敏的话,现在就变成完全一边倒了,玩得太离谱的不是刘子光而是刘宗敏,堂堂侯爷的爱妾丫的都敢抢,还有什么人不敢抢啊,众人纷纷决定回家就将女儿小妾什么的藏起来,万不能被这无法无天的刘总兵瞧见。
袁崇焕也很生气,心说这刘宗敏的色胆也太大了,连刘子光的女人也敢动,江南谁不知道镇武侯和长公主的故事啊,为了自己的女人,刘子光这厮可是什么事情都能干出来的,今天这个事幸亏及时收场了,这董小宛要真是让刘宗敏睡了….那结局会怎样,袁崇焕已经不敢想了。
再者说了,董小宛是什么人?那可是交友广泛的京城交际花啊,人家来往的都是江南名士、文学泰斗、和朝廷诸多大佬都是能说上话的,这样的女子又岂是区区一个总兵能娶的?退一万步说,他刘宗敏不知天高地厚把董小宛抢了,惹出来的祸事还不是一样的多,到时候京城责怪下来,他一拍屁股还是当他的马贼去,自己可就遭殃了,所以说来说去,刘宗敏这个事情做的太过分,连袁崇焕都完全不能站在他这一边了。
吴三桂同样很惊愕,万没想到刘宗敏要娶的女人是董小宛,早知道的话他第一个就不愿意了,因为董小宛是他老婆陈圆圆的闺中密友,要是放任董小宛被人凌辱,那以后自己也别想上陈圆圆的床了。
一时间现场气氛很尴尬,大伙儿都不敢说话,只能听见董小宛嘤嘤的哭声,半晌,袁崇焕才说道:“既然是刘总兵一片好心把婚礼安排在自己的府邸,那就继续进行下去吧。”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吹鼓手们继续吹起了百鸟朝凤,吓傻了的佣人小厮们继续上菜端酒,屋顶上的火铳手们也收起了武器,消失在黑暗中,只有刘宗敏和他手下的那些大将们,一个个脸色又黑又红的极度难看,刘宗敏双眼眼红,转身疾走进后堂去拿自己的双刀,却被郝摇旗一把抱住:“总哨,你这是要作甚?”
“妈的比,拼了!大不了不做这个总兵了。”刘宗敏暴跳如雷。
“总哨你醒醒!咱们门口都支上大炮了,里里外外围了三层兵足有两千人,一水的连珠火铳啊,府里就百十个弟兄,怎么拼?为了一个小娘们搭进去这么多兄弟的命,值得么?”郝摇旗并没有放松手上的力量,言辞恳切地劝道。
刘宗敏忽然泄了气,一屁股坐在地上,狠狠地拿拳头砸墙:“那小娘们太好看了,老子实在不忍心让啊!刘子光这厮太可恨,处处和老子作对,总有一天老子要将他挫骨扬灰!”
郝摇旗劝道:“总哨你想开点,今天咱们必须忍!这小娘们让刘子光抢走没什么大不了的,过段时间兄弟们再帮总哨抢回来就是了,权当是一匹好马被人家偷走骑了几天又找回来了,总哨你说是这个理不?”
这话说得好,一下子就解开了刘宗敏的心结,他略有不甘地嘀咕道:“妈的,这匹马老子还没过手就让人偷走了,也太窝囊了。”话虽这样说,举动已经不再激烈。
堂上刘子光正在和董小宛拜堂成亲,做戏就做全套,依然是这个礼堂,依然是袁崇焕暂代长辈,两人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然后夫妻对拜之后,送入洞房这个程序自然就免了,刘子光向众人拱手表示感谢,然后道:“洞房呢就不占用刘总兵的府邸了,本侯带着贱内先告退了,各位慢用。”
一顶小轿直接抬到堂上,将董小宛接走,刘子光带着手下也跟着撤了,末了还没忘把收礼处那一大堆银票给裹挟走,毕竟这是他镇武侯纳妾,不是刘宗敏结婚。
一对新人都走了,客人们也不敢久留,纷纷借口酒饭已足而逃离,袁崇焕本想找刘宗敏说些什么的,想想还是算了,带着吴三桂也悻悻地离开。
第十一卷
西域
第三十三章
香香公主
二人抬的小轿在长安城的石板路上一晃一晃的走着,轿子里的董小宛此时心里洋溢的全是幸福,“因祸得福”这个成语简直就是为她定做的,原以为这次真的惨了,没想到在最关键的时刻刘子光还是出现了,不但救了自己,还顺势把天地也给拜了。
现在我已经是他的人了,待会就要洞房了,这可如何是好,还是清倌人的董小宛一时间心乱如麻,手里捏着的帕子都被汗水浸湿了,最后还是啐了一口自己:“呸,不是早想着上做人家的妾么,怎么临到跟前又怕了,待会一切都随他便是了。”
轿子晃晃悠悠的走了一会子,终于停下了,轿帘子掀开之后,董小宛傻了眼,这是慰问团的居所,不是征西大将军府啊,再看随行的人,除了慰问团的同仁们,就只有几十个红衫军的护兵了,哪还能看得见刘子光的影子。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刚才的拜堂成亲只是掩人耳目的做戏么?董小宛当场就急了,顾不得含蓄地说道:“现在我已经是侯爷的妾室了,不适合再住在馆驿,你们把我抬到大将军府去。”
轿夫和护卫的官兵都很为难,虽说大伙都知道大帅和董姑娘已经拜过天地了,现在算是一家人了,但是大帅有令在,谁也不敢违抗啊,只好唯唯诺诺推辞着,若是一般大家闺秀也就罢了,可是董大家是什么人啊,秦淮河上最当红的头牌姑娘,那可是拿得起放得下的角色,你们不抬是吧,本姑娘自己走着去。
这下众人可吓坏了,闹了这么长时间,天色也黑下来了,董大家在这黑灯瞎火的长安城乱走的话,出了事谁也担当不起啊,于是众人赶紧陪着董小宛一起走,所幸馆驿距离大将军府也不是很远,走了一阵子就到了。
大将军府的卫兵都认识董小宛,也听说了今天晚上的事情,看到主母奶奶穿着凤冠霞帔的就过来了,吓得小兵们一个个直吐舌头,但是大帅本人还没有宣布董小宛的正式身份,所以大伙也不敢现在就把她当成主母奶奶,还是照往常的样子进去禀报,不一会儿里面传出话来:请董小宛到签押房说话。
董小宛的鼻子差点气歪,刚才还和人家拜天地,现在就要在签押房说话了,这还算是一家人么。气归气,脸上可没表现出来,往签押房里这么一坐,小脸上挂了冰霜似的,气鼓鼓的样子甚是惹人心疼。
过了片刻,刘子光到了,往公座上一坐,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道:“董大家缘何不去歇息?本侯已经增派了人马保护你们的安全,毋庸害怕刘宗敏那厮再去骚扰。”
董小宛双眼含泪,但是眼泪只在眼眶里打转,努力的不流出来,半天没说话,刘子光便道:“若是没什么事就请回吧,本侯还有诸多公务,来人啊,送董大家回馆驿。”说完起身便走。
“为什么?”董小宛在他身后问道,刘子光停住脚步没有回头:“董大家何出此言?”
“为什么你救了我,还要羞辱于我?难道是嫌弃我的身份?不错,我董小宛是秦淮河上倚门卖笑的娼妓,但是这又是我愿意的么,想当年我们董家也是苏州有名的大户,家父还是秀才出身,他老人家一手创建的董家绣装也曾日进斗金,可怜我幼年丧父,和家母寡居半塘,不幸被那绣庄伙计坑害,不但没有盈余,还倒欠外面几千两银子,家母急怒之下卧床不起,内外交困之下十五岁的我只能将自己卖到了秦淮河上的画舫,筹措银两为母亲治病,从此改名小宛,流落于风尘之中,但再艰难的境况,小宛也抱定了卖艺不卖身的宗旨,至今仍是完璧之身,侯爷若是有此心结,大可放心。”
董小宛还有这样心酸的一段往事啊,刘子光听得虎躯一震,但是依然没有回头,但口气已经软了很多:“本侯不是这个意思,适才在刘宗敏家里本侯必须那样做,否则将会引起陕西大乱,如今危机已经解除,本侯又怎么会趁人之危呢?”
董小宛松了一口气,这个迂腐的家伙,难道这么长时间还看不出我的心意么?可怜的董大家哪里知道卑鄙的镇武侯是怕自己和柳如是的奸情暴露,才不敢娶她过门的。
“原来侯爷担心的是这个,不管真也罢,假也罢,拜过天地了就是一家人了,只要侯爷不嫌弃贱妾的蒲柳之姿,贱妾愿意侍奉枕席。”董小宛情真意切地说。
微风乍起,空气中暗香袭来,如兰似麝沁人心脾,伴随着美人如玉,真是风情万种。刘子光忍不住狠狠吞了一口涎水,刚要答话呢,忽听有人接口道:“没想到中原女子也如此豪迈奔放,见识了,刘大帅你可莫要辜负了人家哦。”
听声音是个妙龄女子,但却不是中原口音,是带点西北味道的汉话,话音刚落,一个身材高挑的异族女子便走了出来,只见此人内穿浅黄色的丝绸袍子,外面斜披着一件精致的羊皮坎肩,脚上是一双羔皮靴子,腰间五指宽的牛皮板带和硕大的银质腰带扣衬得小蛮腰不盈一握,而一柄镶满了宝石的腰刀则显示出此名女子绝非等闲之辈。
那女子从暗处走了过来,董小宛才看清她的头发是亚麻色,瞳仁也是浅棕色的,皮肤嫩白的象牛奶,身材好的足以让董小宛自卑,而且随着她的靠近,空气中那种若有若无的香气变得愈加清晰,几乎可以断定是这个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大半夜的镇武侯家里怎么藏了个这么漂亮的香香的异族少女,怪不得他不让我来呢……董小宛的心情刚刚变好一点,转瞬又被打击的一干二净。
董小宛双眼再次被泪水淹没,哽咽道:“奴家明白了。”说完扭身便走,刘子光并没有去追赶,只是用眼神命令几个早就奉命赶到却不敢冒头的部下追过去护送董小宛回馆驿。这才对那异族女子道:“香香公主,咱们可以继续谈了吧。”
这位女子是刘子光的战略合作伙伴,河套回部首领的掌上明珠,号称回部奇葩的霍灵瑶,因其自幼通体异香,所以又被称为香香公主。
西域自古以来就是各方力量角逐的战场,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自汉朝以降,匈奴、突厥、回鹘、吐蕃、党项、蒙古人陆续在这块土地上称王称霸,间或还有楼兰、鄯善、大宛、乌孙、西凉、大月氏这些小国在大国的势力夹缝中起起伏伏,随波逐流,而汉人的力量几乎是很少真正的掌控过西域,最有效地控制范围也不过是在嘉峪关以东,俗话说西出阳关无故人,说得就是西域的土地上已经很少有汉人出没了,明朝建国以来,虽然建立过哈密卫,但是早就名存实亡了,就连嘉峪关也失守长达近百年了。
香香公主所在的宁夏地区,严格来说不算西域地区,而是相对独立的河套地区,这块地方称的是贺兰山以东、吕梁山以西,阴山以南长城以北的皇上中上游地区黄河在这里先沿着贺兰山向北,再由于阴山阻挡向东,后沿着吕梁山向南,形成“几”字形,故称“河套”。因其地历代均以水草丰美著称,故有民谚“黄河百害,唯富一套”;自从汉武帝时期汉人开始经营河套地区,驻军屯田,之后魏晋南北朝时,河套地区是北方多个政权争夺的重地。唐朝时这里被重新农垦,唐诗中有“贺兰山下果园成,塞北江南旧有名”的诗句。北宋时河套被李元昊的西夏和辽朝所分别占有,元朝以来,这里又充斥着西域各个民族,长期处于无政府状态,豪强大族互相征战不休,形成一种独特的城邦制度,而香香公主的家族正是这些城邦中最强大的一支——霍查部,因其信仰回教所以又被称为回部。
原本回部在河套地区生活的很幸福,瓜果满园牛羊遍地,可是自打西蒙古的准噶尔部落兴起以后,太平日子就结束了,准噶尔大军南征北战,扫荡天山南北,自然也不会放过富饶的宁夏回部,一支大军杀进了河套地区,回部率领其他部落奋起反抗,但终究不是强大的准噶尔军的对手,经过三年厮杀,终于落败,部落首领霍查兵败身死,香香公主带领残部四处躲藏,朝不保夕,直到王辅臣的骑兵越过长城进入宁夏地区,回部的处境才好过一些,经过一番交涉,香香公主终于秘密来到长安城和征西大将军会晤,商讨双方合作事宜。
这几天刘子光忙和的就是这个事情,因为回部在宁夏的影响力很深,借助他们的力量可以事半功倍地占领河套地区,小姑娘虽然手里没什么牌了,但是依然很嚣张,谈判进行的很艰难,所以刘子光抽出时间来把董小宛解救出来就赶紧回来继续谈判了,没成想却被追来的董小宛所误会。
误会就误会,怕个鸟,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刘子光只是耸了耸肩膀便对香香公主道:“咱们可以接着谈了吧。”
可是香香公主却跳着脚喊道:“你咋不去追那个姐姐啊,你看人家都误会了。“
第十一卷
西域
第三十四章
诱婚
霍灵瑶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刻意装着一副深沉老练的样子,但是偶尔的一些小动作还是将她深深地出卖,这个脚踏长靴腰挎弯刀的所谓回部;领袖其实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女而已。
这次前来长安和刘子光会晤,霍灵瑶带了一百名彪悍的骑兵,开始的时候回部的人很骄横,要求召开正式会谈,双方军政官员都要到场,却被刘子光一口拒绝,要谈可以,私下里悄悄地谈,而且只能香香公主一个人出席,回部的人当时就恼了,拔刀子就要闹事,被香香公主好言安抚下去,毅然答应了征西大将军这个稍微有点“过分”的要求。
此前已经谈拢了一些事情,包括红衫军向回部残余武装提供庇护场所,两军协同作战,支援一些盔甲刀枪箭矢等物,可是对于战后的利益分配方面却出现了严重的分歧。
香香公主继承父亲的遗志,要建立一个大大的回部国家来,和大明可以成为兄弟之邦,年年纳贡、岁岁来朝都是可以的,但是大明不得在河套地区驻军,不得干涉回部的内政,刘子光当然不会同意这样无理的要求,他的方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完全归附于大明,朝廷派遣官员、驻扎军队,而且这是绝对不可退让的条件。
事情谈到这里就进入了僵局,恰好董小宛来搅局,就暂时中断了一下,这会儿又进入了正式的谈判。
霍灵瑶道:“如果让明朝派遣官员、驻扎军队的话,那和被西夏人统治有什么区别?我们回部儿女抛头颅洒热血不就是为的争取独立自由么,大将军的要求太过分了,我们不能同意,也不会同意。”
刘子光望着气鼓鼓的香香公主,冷笑了一声道:“区别当然是有的了,西夏人的统治残暴至极,他们穷兵黩武到处征战,而你的族人则成了他们廉价的炮灰,而且蒙古贵族对你们部落的女子享有初夜权,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回部就要覆灭了,而我们大明天朝天恩浩荡,绝对不会实行那些暴政,天朝不但不会强征你们的族人当兵,还会派遣军队保护你们,中原的丝绸瓷器布匹机器工具也都会远远不断的送过来,价格便宜量又足,你们再也不用辛辛苦苦穿越长城去换取这些商品了,从此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而失去的仅仅是所谓的独立,难道这样不好么?”
霍灵瑶道:“自古以来汉人和异族就没有和平相处过,我们回部绝不甘心被任何人统治,这样吧,我们再退一步,对大明俯首称臣,并且每年提供一万匹三河良马和毛皮铁矿等物,大明可以驻扎一名回疆大臣,但是驻军是万万不行的。”
刘子光嗤之以鼻:“一万匹三河马,难道天朝会在乎,老实告诉你吧,如今的大明已经不是以前的大明了,就连汉唐时期的国势也难比我天朝现在的强盛局面,河套地区自古以来就是我们汉人的神圣领土,你们回部只是后来迁徙来的而已,等于说我们是房东,你们是房客,现在房东要给房子扎篱笆了,难道还要征得你们的同意?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这块地方大明是要定了!”
霍灵瑶急道:“大将军你这是什么逻辑,咱们回部的人世世代代在河套地区繁衍生息,种植庄家,放牧牛羊,怎么你们说是房东就是了呢?再者说了,现在明朝的国势也没有大将军说得这么强吧,西夏帝国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就在西边虎视眈眈,而你们连嘉峪关都没有收复,还怎么敢提可比汉唐呢,如今宁夏回疆已经被十万西夏军占据,每日每夜都有我的同胞被屠杀被凌辱,我是不忍心他们再饱受这样的折磨,为了早日赶走这些强盗才屈尊来和你相谈的,你难道真的以为少了你们的帮助,我们回部健儿就不能收复故土了么?真是自—大—狂!”
最后三个字是拖长了声音说得,显然刘子光的话已经深深激怒了香香公主,她的言辞也越来越激烈,小脸红通通的,胸口也起伏不定,看来是谈不拢准备翻脸了。
听到香香公主骂自己,刘子光不怒反笑,“香香公主到底年轻啊,口没遮拦的,不过我喜欢,嘿嘿,看你说了这么多都口干舌燥了,来,喝杯茶,江南的碧螺春。”
刘子光亲自拿起茶壶在香香公主面前的杯子里斟上了茶水,可是人家却一点也不领情,反而用一种警惕色狼的眼神看着刘子光,并不去喝他的什么碧螺春,而是取出腰间的皮囊水袋,送到嘴边喝了一口。
趁香香公主喝水的时候,刘子光又说了:“回部健儿弓马娴熟,本帅当然不敢小觑,可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现在公主麾下不过三百老弱病残而已,想必今天能凑齐一百卫队来我长安城都属不易了,就凭这些家底子,想和十万西夏军对垒,恐怕绝非易事吧?就算有朝一日你们真的成功了,想必也是香香公主儿孙满堂的时候了,那时候的胜利还有意义么?而依仗我们红衫军,半年之后就可以赶走西夏人,我们打下的地盘,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让你们继续住下去就已经是恩赐了,你还想独立称王,是不是胃口太大了些呢?”
这话是实情,现在的香香公主其实就是个光杆司令,没有什么资本和刘子光谈条件的,既然人家都把话说得这么直接了,香香公主也只好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我愿意献出自己,来换取回部的独立。”香香公主毅然道。
刘子光装傻充愣:“什么?香香公主何出此言?”
以身饲虎是香香公主临来时候做出的决定,大明朝征西大将军麾下的红衫军是天下最强的军队,这一点即使偏远的回疆牧民们也是知道的,而换取红衫军助战的代价里面,费效比最高的就是献出自己了,香香公主对自己的相貌身体很有自信,回疆第一美女的称呼可不是吹出来的,天然体香也不是人人都有的,当初西夏军进攻回部的理由之一就是要抢香香公主给噶尔丹皇帝做妃子。所以霍灵瑶很明白自己的价值,自古英雄爱美人,征西大将军是难得的英雄人物,自然会对她的这个提议心动。
老实说,头脑简单的香香公主太小瞧刘子光了,不错,从一开始刘子光就相中了霍灵瑶,要不然也不会亲自放下身段和她密谈了,三百人的部落武装而已,随便找个参将就把事情就谈妥了。老奸巨猾的刘子光提出那些条件只不过是漫天要价而已,他心里很清楚,将河套地区收归大明所有其实并无好处,朝廷那帮蛀虫跑到宁夏当官,不出三年就会把地皮刮下去三尺,到时候不激起民变才怪呢,回汉仇杀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旦大开杀戒,民族仇恨百十年都化解不开的,只有回部有条件的独立才最符合自己的利益,这就是他亲自和霍灵瑶谈判的目的。
彻底收服回部,慢慢的融合他们,同化他们,以回治回,就像在蒙古草原上做的那样,名义上是察哈尔汗扎木和在统治,实际上背后还不是红衫军的财力物力在支持啊,而回部的核心则在于霍灵瑶,只要把这个小丫头降服了,就等于收服了整个回部。
霍灵瑶以为刘子光没听清楚,又说了一遍:“只要你答应保全我们回部的独立,我愿意将自己献给你,我可以按着可兰经发誓,等赶走敌人,回部建国之时,我就嫁给你。”
刘子光假惺惺地说:“不妥!本帅怎可趁人之危,再说朝廷的事情怎么可以拿来做交易呢,不妥不妥,此事万万不要再提。”
霍灵瑶一下子站了起来,手中竟然多了一把锋利的小刀,刀锋贴着自己雪白的颈子道:“你要是答应我,今天我就血溅当场!”
敢情还是逼婚啊,刘子光只好双手抱头故作苦苦思索状,半晌才抬起头看一看,霍灵瑶双目含泪,手中的小刀子已经割破了皮肉,一丝血痕赫然出现,看这个情形,刘子光要是再不答应的话,她很可能真的当场自刎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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