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是跟着一个人不放的
还有一种是抓着一件事不放的。
又说只有一种人生
那就是执迷不悟的人生。
我不是很懂
直到长到十六七的时候，也依旧不懂
我想我大概也算是执迷不悟的人了
不过没抓什么东西，只是因为蠢
我的愚蠢一直没变
但是师父的聪明却变了
他突然也变得愚蠢了
这不是我对他的评价，我还没有资格评价他
但是他明明说借酒消愁是最蠢的行为，自己却开始嗜酒如命了
师父的木雕手艺远近闻名，如今却因为喝酒太多，雕刀都抬不稳了
客户越来越少，赚的也越来越少
喝酒又是个费钱的事
我想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虽然不知道师父为什么喝酒喝得那么凶，但是师父的酒我要给他打回来
我趁着师父睡着的时候偷偷拿走了那套刀子
我早想好了，我雕不像景色和物件，但是雕两个字还是挺漂亮的
这么个手艺其实算不上手艺
但也有卖的出去的地方
第一单生意是隔壁村的王二麻子给的，他爹死了，要立个碑，立不起石的，就弄个木的凑合，就用上我了。
木料也没有准备的，就把我喊去了
我一看这可咋办，一起出去找吧
真的不如想象的好找，要够粗的树才剖得出一块碑
后来才知道可以用木板拼，当时满脑子都是木雕的思路
我心想这得一单不容易啊，和王二麻子一说，那傻小子也没主意，只能说，一起找吧
就去找了，翻山涉水的，终于找着了
靠近村子旁奶tou山的山顶了，那儿一棵笔挺挺的大树，枝叶朝着山谷里招，茂密得没有一丝阳光漏下来，颇有神采
我摸着树，心说可惜了
王二麻子可乐坏了，一拍大腿说就它了
我不太情愿，朝他撅撅嘴，“那也得等我在这歇会”
他听不出我的不情愿，只觉得碑有着落了，说歇会就歇会
肩并肩靠着，倚着树，看着山谷里的风景，我们突然犯难了。
“是块好料，可是咋弄回去呢，你的斧子是个砍柴的，弄倒它，估计三天三夜”。
我们大眼瞪小眼的，也没瞪出来个结果。
我说再不决定就他妈回不去了，天要黑了，铁定死这儿了。
王二麻子哎呀呀一叫唤，就说那咋办啊，老爹还睡在门板上呢。
“我靠，门板？”我一喊，他也灵醒了。
“对啊，咱们跑啥山啊，不是有门板嘛！”
回来之后腿都酸了，想着快点截门板把事情做了吧。
结果一看，那旧门板不知道以前谁截过一段，王二麻子的爹躺着上下挨着边，左右也没够做碑的距离。
又犯了难了，截了门板他爹躺哪儿呢，说不躺门板上就“出不了门”，可是风俗大忌。
王二麻子在他爹跟前转来转去转来转去也想不出个办法。
废话！门板就那么大，你还能让它长一段啊？
天早已经黑了，我肚子已经咕咕叫个没完。
我也很头疼，在想着能不能问王二麻子预支了钱，先把我的馒头和师父的二两酒解决了。
想着想着就听见师父叫我，我以为饿出幻觉了。
扭头一看，师父真的来了。
师父说还以为我被人拐了，打听了一路才找到我。
我有点不好意思，想着先把事儿办了吧，就和师父说了王二麻子的情况。
师父问王二麻子有没有铁钉？
他直摇头。
有没有胶水？
他又摇头。
师父沉吟了一下，说，门板可以截，而且门板做了墓碑他以后回来还“找得到门”。
我从没听说过这个说法，知道师父是瞎说的，不由崇拜起来，瞎说都说的那么有门道，不愧是师父啊。
王二麻子开心的跳起来，让我师父赶紧动手。
我师父把门板从王二麻子的爹膝盖窝下面一点开始截，半个小腿连着脚伸在外面，人死了僵的，一点没动。
王二麻子大呼太好了。
师父让我拿出刀，问了王二麻子他爹的名字。
他只知道个读音，我就随意刻了。
“先父王前宝之墓”
“儿王二元敬立”
“某年某月某日”
原来王二麻子的名字叫这个，挺好听的啊，他自己也从不说这个名字，真可惜。
事完了，我问他伸手要钱，他支支吾吾的。
我一下生气了，知道他是骗我的。
我狠狠的把碑拍在地上，他哇呀一声就去抢那块碑，抱着碑眼泪就下来了。
“我，我也不是诚心要骗你，我也是没办法啊”
“你还不是诚心！”我气得眼泪也下来了。
师父拍了拍我的脑袋说“咱们走吧。”
我看看师父，师父摇摇头，我点了点头，跟着师父走了。
路上我问师父为什么不拿点东西走，没钱，粮食应该有吧。
师父还是摇摇头“都是苦命人，当帮扶一把吧。”
我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好像有点道理。但是我想接着问我们苦的时候也没见人帮我们啊，最后也没问。
师父回去之后不再喝酒了，仔仔细细把没教的开始教我。
那是真的严，我一直学不会，他气得打我的手
又气得砸了好多自己以前的作品。
我抢不下来，抱着碎块眼泪淌个没完。
“师父，你为什么啊，你打我就行了，这些，这些都是你以前得意的作品呀！”
师父叹了口气没说话。
我后来哭着就睡着了，半夜醒来就看见我已经躺在床上了，师父正在床脚对着一盏小油灯在哭。
我起身他也没注意，我给他倒了一碗水，端到桌上。
他看了一眼我，我看了一眼他。
他手里有个木人偶。
是一个女人，漂亮得好似神仙，虽然是木雕，但是栩栩如生好似生人，一双眼睛简直会说话。
我从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人偶，师父雕的那些动物啊山水啊也都没这种神气。
“师父，这谁给你的啊，雕的太漂亮了！”
“我刚完成的。”师父见了我就已经不再哭了，对我笑了一下，解释给我听。
“啊！师父，这是你雕的！太好看了，比你之前的那些好一万倍！”
我伸手去取，师父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给了我
我捧着，细细摩挲着，真的太美了，好似活人。
“师父，这是谁啊？”
师父听了没说话，摇摇头，又把人偶接过去了。
“我没福气，不然她就是你的师娘了。”
师父的语气很平静，平静的好像只是一句玩笑。
师父看着木偶不说话，我静默的站在他旁边没有打扰。
“快去睡吧。我也睡了。”师父扭头对我说。
“噢。”我躺回了床上。
师父吹了火也躺了下来，手里还攥着那个小人偶。
我翻身过去，背对着师父的脸，我是不想师父看见我还睁着眼。
我想，这里面一定有好多故事，师父突然的酗酒肯定有这个师娘的因素。
我想了一会，听见师父轻轻的呼噜声，就悄悄转回过去。
师父的脸上挂着泪痕，内眼角里滚出来的泪珠把鼻梁横切一道，滴落在了那个人偶脸上。
我映着月光仔仔细细看那个女人。
眉眼和表情雕得生动逼真，仿佛具有灵魂，刚刚看是笑，现在却是愁。
师父叹了一声，把我吓了一跳，以为是醒了。
师父没睁眼，是梦里叹气。
师父喃喃的说“旗云”，于是我知道这个师娘叫旗云，真美的名字。
月光在那女人脸上细碎地反射着，晃得我眼睛迷了，我慢慢迷迷糊糊得就睡着了，恍惚又听见师父在呢喃了。
“旗云，你怎么就这样走了，没法再见你，努力还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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