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他抬起头看着我:“我把她杀了。”
我依旧冷冷地看着他,但是,强烈的愤懑就是我当时全部的情绪。
他也在看着我。
几分钟后,我冷静下来了。因为我发现一个问题:他为什么会急于被法律制裁?他应该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罪行结局肯定是死刑,那么他为什么这么期盼着死呢?
我:“说吧,你的动机。”
他咧开嘴笑了:“你够聪明,被你看穿了。”
我并没他说得那么聪明,但是这点逻辑分析我还是有的。
如果他不杀了她,那么他们共用一个身体就构成了多重人格。多重人格这种比较特殊的“病例”肯定是量刑考虑中的一个重要因素,而最终的判决结果极可能会有利于他。但是现在他却杀了她,也就是说不管什么手段,人格上获得统一。统一了就可以独自操控这个身体,但是统一之后的法律定罪明显会对他不利,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死?这违背了常理。这就好比一个人一门心思先造反再打仗,很幸运地夺取了天下却不是为了当皇帝而是为了彻底毁灭这个国家一样荒谬。而且,从经验上来讲,如果看不到动机,那么一定会在更深的地方藏有更大的动机。这就是我疑惑的最根本所在。
我:“告诉我吧,你的动机。”
他认真地看了我一会儿,叹了口气:“如果我说了,你能帮助我死吗?”
我:“我没办法给你这个保证,即便那是你我都希望的,我也不能那么做。”
他严肃地看着我,不再嬉皮笑脸:“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给她讲《三只小猪》的故事吗?”
我:“这里面有原因吗?”
他没正面回答我:“我即将告诉你的,是真实的。虽然你可能会觉得很离奇,但是我认为你还是会相信,所以我选择告诉你。不过在那之前,你能把录音关了吗?”
我:“对不起我必须开着,理由你知道。”
他又叹了口气:“好吧……我告诉你所有的。”
我拿起笔准备好了记下重点。
他:“也许你只看到了我和她,但是我想让你知道,我们曾经是三个人。最初的他,已经死了,不是我杀死的。”
我抬起头看着他。
他舔了舔嘴唇继续说:“我给你讲个真实版《三只小猪》的故事吧:三只小猪住在一栋很大的宫殿里,开始的生活很快乐,大家各自做各自擅长的事情,有一天其中的两只小猪发现一个可怕的怪物进来了。于是那两只小猪一起和怪物搏斗,但是怪物太强大了,一只小猪死掉了。在死前,他告诉参加搏斗的兄弟,希望他能打败怪物,保护最小的那只小猪。此时最小的那只小猪还不知道怪物的存在。于是没有战死的这只小猪利用宫殿的复杂和怪物周旋,同时还要保护最小的那只小猪,甚至依旧隐瞒着怪物的存在,这样过去了很久。但是,他太弱了,根本不可能战胜怪物。而怪物一天天的越来越强大,以至于他一切工作都不能再做了,专心地和怪物周旋。有一天,怪物占据了宫殿最重要的一个房间,虽然最后终于被引出去了,但是那个重要的房间还是遭到了严重的破坏。宫殿出了问题,事情再也藏不住了。但是最小的那只小猪很天真,不懂到底是怎么了,于是肩负嘱托的那只小猪撒谎说宫殿在维修,就快没事了。他还在尽可能地保护着她,并且经常会利用很短的一点儿时间去看望、安慰最小的那只小猪,不让她知道残酷的真相……这不是一个喜剧……终于怪物还是发现了最小的那只小猪,并且杀死了她……最后那只,也是唯一的那只小猪发誓不惜一切代价复仇,他决定要烧毁这座宫殿,和怪物同归于尽……这就是《三只小猪》真正的故事。”
他虽然表情平静地看着我,但是眼里含着泪水。
我坐在那里,完全忘了自己一个字都没有记,就那么坐在那里听完。
他:“这就是我的动机。”
我努力让自己的思维回到理智上:“但是你妹妹……但是她没有提到过有两个哥哥……”
他:“他死的时候,她很小,还分不大清楚我们,而且我们很像……”
我:“呃……这不合情理,没有必要分裂出和自己很像的人格来。”
他:“因为他寂寞,父亲死于醉酒,这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他身边的人都不同情,反而嘲笑他,所以他创造了我。他发誓将来会对自己的小孩很好,但是他等不及了,所以单纯的她才会在我之后出现。”
我:“你说的怪物,是怎么进来的?我费解这种……这种,人格入侵?解释不通。”
他:“不知道,有些事情可能永远没有答案了……也许这是一个噩梦吧?”
其实茫然的是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我明白这听上去可能很可笑,自己陪伴自己,自己疼爱自己。但是如果你是我,你不会觉得可笑。”
我觉得嘴巴很干,嗓子也有点哑:“嗯……如果……你能让那个怪物……成为性格浮现出来,也许我们有办法治疗……”我知道我说得很没底气。
他微笑地看着我:“那是残忍的野兽,而且我也只选择复仇。”
我:“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他:“很荒谬是吧?但是我觉得很悲哀。”
我近乎偏执地企图安慰他:“如果是真的,我想我们可能会有办法的。”
我明白这话说得多苍白,但是我的确不知道除此之外还能说什么。
不久后,就在我绞尽脑汁考虑该怎么写下这些的时候,得知他自杀了。
据当时在场的人说,他没有征兆地突然用头拼命地撞墙,直到鲜血淋漓地瘫倒在地上。
他用他的方式告诉我,他没有说谎,不管他是不是真的疯了。
经历这个事件后,时常有个问题会困扰着我:真实的界限到底是怎样的?有没有一个适合所有人的界定?该拿什么去衡量呢?
我始终记得他在我录音笔里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好想再看看蓝天”。
7.女人的星球
我推门进来的时候,吓了他一大跳,还没等我看清,他人就躲到桌子底下去了,说实话我也被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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