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下”？

    刘正指指天花板，又指指脚下。紧接着他右手食指和中指交替摆动，做出走路的姿势。

    那人可能上来？我们要下去打个措手不及吗？郑沉心道，对方没那么傻吧。

    “喂，听得到吗？”南方口音似乎天然带着和北方截然不同的气势，他话语尾句上挑，自带挑衅效果。

    声音借助不知名的扩音器，在前院，以及三栋楼房里掀起波浪。

    直到尾音随着距离减弱，在郑沉和刘正所在的一侧走廊模糊消失。两人都没有对此作出任何反应，他们在暗处，敌人在明处，更何况这个敌人还受了不轻的伤。

    郑沉斜瞄了眼刘正，静观其变好了。

    “我想你们能听到，所以就接着往下说了。”那人很平静也很冷漠的陈述道：“截止到明天，这里的一切将会毁于一旦。你们不会再有机会搜集证据，就算有些收获，也不会被人当回事……”

    郑沉心头一沉，这正是他所忧虑的，完全无法借助官方的力量，也不无法把这一切披露出来，敞开在日光下。

    “没有意义的……我不明白你们这群人的目的。要知道，我们都是在为进步而努力吧，为社会，为科技，为奇迹的进步奠定基础。按理来说，这是全人类共有的愿望吧……”那人不紧不慢总结道：“所以，我们为什么站在对立面，为什么不好好谈谈？”

    放屁，刘正张嘴慢慢吐出这两个字。郑沉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你有本事胡说八道，你有本事对着这些红房里死去的无辜者洗脑啊。

    如果有死者能站起来表示赞同，郑沉愿意从这层楼直接跳下去摔死，身体力行的支持这位“大佬”的进步事业。

    “你们最终都不会理解的，唉，每次都是这样，我总是做无用功。”那人轻咳两声，“那换种说法，我现在非常虚弱，不堪一击。有胆子捅我一刀，没胆子和我面对面交谈吗？”

    刘正闻言有些躁动，捅了那人一刀的是他，他心里明镜一样清楚那深深的一刀能给对方造成多大的伤势。

    这是个好时机，不能畏手畏脚，刘正眼里透露出决绝的意味，他担心对方虚张声势，唱着空城计溜之大吉了。

    可是郑沉抬手按住他的肩膀，只见郑沉茫然的伸出右手在半空挥舞，像是在空气里打捞什么东西。

    刘正虽然年纪比郑沉大，可几次合作下来，他对郑沉的专业能力很信服。

    当下咬咬牙，不再催促。

    “机不可失啊——”那人大笑声如此富有讽刺意味。

    郑沉右手连带右肩开始微微颤抖，有什么沉重的东西从空气里凝结，狠狠的挤压着他周身的能量层。

    吱嘎，咯吱，咔咔。古古怪怪的声音从屋子四面八方穿来，郑沉一把拉起刘正。

    两人惊骇的环顾四周，房屋的墙壁似乎处于震源中心一样颤动着，黑灰的墙壁在昏暗中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暗红下来。

    红房，郑沉突然明白红房究竟是什么。

    紧接着漫长冗杂，尖利的咒语传来。与其说是咒语，不如说是发自肺腑的诅咒，伴随着猴子尖叫声，刺破郑沉和刘正的耳膜。

    “卧槽，这个疯子。”郑沉打开门锁，夺门而出。

    天色完全暗沉下来，黄昏消逝，夜幕降临。

    “什么，什么？怎么回事？”刘正虽然知道事有不对，但却对眼下发生的一切摸不着头脑，只得紧跟在郑沉身后奔跑。

    郑沉下到二楼的时候，嘴里飚出一串脏话：“……”

    “还是来不及了，他竟然敢……”郑沉抽动着鼻子，手肘撞了一下刘正。刘正眯着眼睛完全看不清前方高大的黑影究竟是什么东西。

    “呜呜呜呜，咔咔咔咔……”那东西缓慢的在楼梯间转动庞大的身躯，他平衡性很糟。庞大的身躯成为了阻碍，撞击着墙壁和走廊栏杆。

    栏杆开始扭曲变形，一道又一道黑影从暗夜里伸出双手，从暗无天日的窗户里逃到另一个暗无天日的地狱里。

    红房的怪物，全部出巢了。

    郑沉倒吸一口凉气，伸头探了眼楼下，不行。

    二楼的楼梯被破损的木门堵住，金属栏杆残渣和大块的厚重玻璃横亘在上面。无论是小心翼翼路过，还是直接跳过去，都有很大的概率被锋利的玻璃边缘和金属边缘划破皮肤，再不幸点，还能表演一下大动脉喷泉。

    “够狠的……”郑沉听着夷女和对方的争论，一度以为对方十分重视或者说畏惧红房里的怪物，却没成想，对方竟敢如此狠绝。

    “现在就来不及了……都好心提醒你们来这里……”那人站在空荡荡的前院，说着风凉话。

    郑沉望去，和对方抬头撞了个正着。

    那人果真如刘哥所说身形佝偻，瘦弱，他左臂无力的耸拉，血液浸透了衣袖。但却若无其事的抱着怀里的猴子，淡定的看戏。

    他右手拿着一本黑皮笔记本，坟土在他脚边化作圆圈，是生命之树的图案。

    郑沉了然，红房应不是囚禁怪物的牢房，仅仅是一个形式型的禁锢。只要有人引诱，有人催生暴怒，那么……

    “看，火……”那人阖上书本，淡定的转过头，郑沉不由自主的随着他的视线望去。

    正对这栋楼房的屋子，火焰从天花板降落，花瓣一样的肆意飘散。

    “庸都”，郑沉握紧双拳，那个地方的线还没有接触到……

    “奇怪，你的家族是什么情况。”那人直勾勾的盯着郑沉，暗沉的双眼，几乎全是眼黑：“没有父系阴魂，也没有母系阴魂。什么都没有，活人血脉里的父系和母系是不可能的……”

    他似乎有些困惑，但更多的是轻蔑。他断定郑沉和刘正属于螳臂当车的蝼蚁，自然是老神在在的对两人指指点点，丝毫不急着离开。

    自言自语了几句，嘴上说着有趣，眼里却充满恶意和厌烦。那人把道具揣回怀里，猴子默契的跳到他肩膀。

    他朝郑沉二人摆摆手，施施然的朝大门走去。

    临走前还妥帖的为两人拉上大门，锁紧锁头。

    而被怪物阻隔的郑沉和刘正竟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离开。

    “不能再耽误了。”刘正推了一把郑沉的肩膀，就算不甘有能怎么办，对方的主场……现在最重要的是逃出去。

    郑沉从焦虑中回神，无奈坦白道：“我对走尸，完全没有办法。要是阴魂大军，我还能派上点用场。”

    刘正闻言揉了把脸，突然想起什么。他舔舔嘴唇，转了转眼珠，呲牙一笑：“那现在是你刘哥发挥的时候了。”

    只见刘正从背包里摸出一个大罐子：“不就是火嘛，他能点，我们也能啊。”

    罐子旋开，一阵喷香的动物油脂混杂着草木清香扩散开。

    “土龙膏，神仙沾上都跑不了。”刘正嘿嘿一笑，壮着胆子，就地取材一把木头茬子，挖了半张手掌大小的土龙膏，冲着楼梯里蠕动的肉球丢过去，

    郑沉本以为他还要引个火什么的，没想到那肉球被土龙膏沾上的地方，骤然收缩。皮肤表面外加盘结的毛发，像是被王水溜过一遍，转眼塌陷，无火自燃。

    “走走走走。”刘正怪叫着从肉球旁窜过去。

    郑沉不由自主的跟着他哇啦哇啦乱嚎：“这他娘的是黑科技啊，你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刘正一边闪躲因为痛楚狂躁的红房怪物，一边回道：“对活人没什么用啊，是走尸克星，燃的就是阴气。卧槽，这里阴气这么重，不会爆了吧。”

    郑沉脚滑了一下，差点被脚边的一根大腿绊倒：“你右边！”

    刘正视角死角处，右侧一个浑身长满人头大小瘤子的怪物，悄无声息的从天花板跳下来。

    还好郑沉眼尖，反应快，抄起地上的大腿，一棒子轮过去，让那东西摇晃了两下。

    刘正惊的一蹦三尺高，直接把坛子往那玩意头上一按，看的郑沉差点魂飞魄散，差点一失足，从二楼跳下去。

    “爆炸，会爆炸，卧槽。”郑沉急吼吼的绕过头顶顶着苍白大火花的怪物，对着刘正的耳朵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提醒。

    刘正猝不及防之下，下意识抡起罐子就要往郑沉脸上盖。

    “卧槽，别吓我……收不住手。”刘正眼珠子都快吓掉了。

    两人此刻犹如飞檐走壁的大侠，顺着楼梯的扶手，一蹦一踩的，别管什么平衡，什么风险，跳就完事了。

    “火怎么起的这么快。”郑沉抽空瞄了眼对面。

    原本不起眼的，零散的火花，不知道浇了什么阻燃剂，贪婪的从楼上往楼下蔓延。郑沉几乎能感觉到头顶天花板，似乎都要融化了。

    三栋楼应该是专门做过调整，都有类似的机关在，火势几乎是同步高涨的。

    但偏偏郑沉所在的这栋关了不知道多少实验品，一个个爬出来作妖。

    明明大火围城，却没有一个怪物慌张的，好似闲暇的赌在走廊上。

    “一、二、三、四、五……”郑沉数的眼都要花了：“刘哥，东西够不够。”

    刘正满头大汗，掂量了一下罐子：“不够了，顶多再有三次。谁能想到啊……”

    郑沉吸了口灼热的空气，口干舌燥，心跳加速。

    左边三个爬行的，太多了。

    中间那个三条胳膊三条腿，跑的过吗？

    右边天花板挂着什么玩意，人形蝙蝠？

    怎么办，郑沉感觉汗刚从毛孔渗出来，就被热量蒸干了。此刻眼前火光通明，所有的事物都那么耀眼，在黑暗中璀璨夺目，衬得这些怪物和情景犹如梦境。

    郑沉恍惚，这或许真的是做梦吧，格老子的。

    “哎，你瞅！”刘哥突然踹了郑沉一脚。

    郑沉抬起头，“庸都”那怎么回事？火怎么灭了？

    只见原本连天的火势，突然被压制下去，“庸都爱心互助俱乐部”处只剩下寂静的焦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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