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晃了好几下,才把他的轮椅从冰封的泥巴里拉出来。
玉龙子的脸色瞬间就沉淀了下来,眼神宛如深渊。
我的心在这一刻有些疼,因为我再一次找到了那种能读懂他内心的感觉了。
他不想连累别人,他想站起来。
“还好你没有家室,以后我要是想要照顾你,不会招来闲话对吧!”
我想了很久,最终说了这么一句话宽慰他的心。
他没有说话,我推着他,将渔网挂在他的轮椅扶手上,那鱼还在蹦跶。
“让你见笑了!”他说了五个字,却像是毒药一样砸进了我的喉咙。
我不明白为什么,和他总是若近若离的感觉,我本以为我能靠近他一些,他却总会在这个时候说一些拉开距离的话。
我心里憋屈,我从没有笑话过他是个不良于行的人,就算他不良于行可我还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我一直都小心翼翼,他说他没有想过娶妻,我也认了,可不要那么总是拿你若近若离的感觉来玩弄我可好?
或许,你有你自己的想法和做法,可你跟我说啊,让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特别是在每一次都感觉很好的时候,突然让人感觉离你好远。
我怕我撑不下去!
我擦了擦眼角的泪,看着他端坐在轮椅上的背影,那种心寒恐怕没有人能理解。
他长出了一口气说:“就推我到这里吧,顺便跟你婆婆说一声,晚上就不打搅了。”
随后,他双手搭在膝盖上,轮椅启动了自动运转装置,哗啦啦的轮椅轴承做运转的声音,对我来说是那么的绝情。
雪,越来越大,他是要走吗?
我竟然觉得自己做了什么毁天灭地的事情,让他突然情绪变得恶化,他要走!
他还是介意自己是个残疾,就如他自己说的那样,是我自己把事情想复杂了,他就是介意!
一股冷清都是自己装的!
大雪朦胧了视线,他单薄的白衣上落下的雪花和他的身子不分彼此。
“瘸子……你就是个瘸子!”我喃喃自语,眼泪却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落。
刚才还好好的!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对,他就是瘸子,是个瘸子……他连瘸子都不如!”好歹瘸子还能拄着拐杖站起来,对……他瘫痪!
他以往的清高,不屑于别人的指着都是装的不是吗?
他的背影消失在一片苍茫中,连头都没回,雪花落在我脸上,我被那一丝冰凉拉回现实。
我把他钓上来的鱼递给婆婆,她买了不少烟花炮竹,这些都是过年用的,不管再穷,也得放炮。
还买了一些肉,我把我从晓蓉那儿借来的一千块给了婆婆,说是我读书时打暑期工赚的。
婆婆看着那百元大钞,眼睛都湿了。
“下学期还得交学费,你自个儿留着买花衣服,这是我给你攒的学费!”
说着,外婆从自己的被褥底下掏出了一沓钱,全都是十块五块,一块的票子。
还有另一张手绢,包的全是硬币。
外婆用手指头沾着嘴里的唾沫星子一张张的数:
“两千块呢,咱家老母鸡也下不动蛋了,等开了春儿,再养几只,你最喜欢吃鸡蛋了,今年打算养十只鸡崽!等来年,你放暑假的时候,回来有鸡蛋吃。”
外婆笑的一脸褶子更深了,那褶子越是深,越是让我觉得是我心痛的刀口越深。
外婆始终没有要我的钱,我躺在房间,彻夜难眠,外婆熄了灯,可到了午夜,我隐约听到有什么声音。
好像一群小孩子半夜在绕着圈圈拍手唱儿歌。
那声音就好像随风摇曳,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我穿了衣服,出了门,婆婆年岁大了,睡觉打鼾,确定外婆还在睡梦中,我拉开房门,那声音越发的清晰。
是从远处飘来的,我站着身子把脑袋伸出门外,落雪冰寒之中清醒了许多。
我一下子就想到,那声音是从无人居住的院子里传来的。
还是那个李婆婆进去的巷子,当我顺着巷子来到了那家门口的时候,我吸了一口凉气。
院子的大门虚掩着,可透过门缝能看见那荒草连天的院子里,有十几个小孩在互相追逐嬉笑。
有男有女,开心的笑着,他们在玩老鹰捉小鸡,一帮孩子都在院子里玩弄着游龙摆尾的姿势,生怕被前面的老鹰抓住。
我之所以震惊是因为,那些孩子个个都被黑气笼罩,脚下跟生了风一样,根本不着地。
这些孩子难道就是小时候听说过的唱童谣的那帮小孩子?
我的手有些颤抖,想要退避,可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看,这盏灯笼好玩吗?如果大家都盘腿坐下来,灯笼会升起来!”
我定睛一看,满院子的小鬼都止住了嬉闹,直勾勾的看着一个方向,而这个方向,是一个端坐在轮椅上的男子……是他。
他手里捏着一盏纸灯笼,有点像孔明灯,可却又不像,因为灯笼上画着符文,覆盖了整个灯笼。
“哇……好漂亮!”
“快看,灯笼真的飘起来了!”
小孩子拍着手,却也不忘方才玉龙子说说的盘膝坐下,灯笼才会飞的更高。
“嘘,别说话,要不然,灯笼不飞了!”
原来,它们都童心未泯,希望灯笼飞起来。
玉龙子抬手,灯笼真的飘起来了,在院子里,不走,而且也不落。
玉龙子微微闭目,口中念念有词,我只看到了他的唇角在微微动弹,可耳畔却明显听到了一种清澈的呢喃。
那种声音我说不上来,就感觉好像听了很舒服,就像寺庙里的梵音。
让人听了感觉像长出一口气,心,一下子空了,干净的好像心灵得到了一场雨水的洗礼。
院子里突然静了下来,很静很静,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那纸灯笼不见了,满院子的小孩子也不见了。
“你还不走吗?”玉龙子微微睁开双眼,目光看向院落的拐角,单手平伸朝上,手心里多了一枚生死令。
隐隐约约一个小男孩出现在院子中间,他直勾勾的看在那儿,空洞的瞳眸看着玉龙子。
我一眼认出,这个小男孩就是李婆婆口中所谓的“保家仙”,也就是小鬼。
“我即便是愿意走,天地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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