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态度，他的一个微笑一个皱眉，都足够牵动我的情绪。我越想要靠近他，就害怕现实中他距离我越来越远。
他没有离开我让我觉得高兴，却又不能够让我觉得足够安心。我偷来的相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终止，尽管知道他有一天终究会再同我冷眼相向，却没有办法遏制自己越来越多的贪心和想念。
院子里很安静，出奇的安静，我尽量走得很轻，但是推开内屋的门的时候还是发出了吱嘎一声。
我看到的是行李箱里散落一地的行李，视线上移，惑心冷冷的坐在床边。那个目光让我觉得诧异。
眼神那么深，带着波澜和质疑，还有某种压抑着愤怒的情绪……
“惑心？”小心的喊了一声，我并不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让他不高兴。
他从早上我弄乱的行李里抽出一件衣服，举到我眼前……
“李千然，你打算怎么解释？”
我疑惑的看向他抛过来的衣服，一直到拿到眼前才心里咯噔了一下。
那件衣服……是惑心的……
镶着金边的短袖，上面还沾染着没能彻底清洗干净的红点。在衣服上的斑驳形同红酒污渍，不过我清楚那是血迹……惑心作为鬼妖，他自然也能够分辨出来，那是他自己的血迹……
我的心跳几乎骤停，那瞬间的恐慌如天翻地覆……眼神闪烁着，只想找到什么地方让自己藏起来……
那件衣服，是和惑心被鬼魁控制的那晚上他穿的……早上醒来因为我的衣服被撕得尽毁，所以我从床边找到了他的衣服在酒店的房间里简单打理了一下就回了学校……之后这件衣服被我胡乱塞在行李箱里带回了家……
那之后发生了更多的状况，让我难以招架。早就忘记了还留有这样一件证据留在家里……宫禾生派人去家里帮我搬运行李，我只顾着赶快逃离，哪里顾及得上将行李一件件拿出来整理……
我没有想到惑心会在这样的状况下意外发现……
他说过他不记得被鬼魁控制之后那段时间的状况……我也说过从学校礼堂坍塌开始，就一直到在秦肆庄园才再见过他……
那我现在，应该怎样才把这前后的关联解释得通？
我低着头，脑子里飞速开始各种瞎编乱凑，怎样编出一个让他信服的合理解释。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能够让他知道孩子是惑心的……让他知道他的杀父仇人怀上了他的孩子？将来因为报复要杀掉自己孩子的母亲？
他怎么办？这个宝宝又会有怎样的命运……
我嘴角张合打算开口，在最后一刻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我要不就一口咬定自己也什么都不知道好了？他顶多知道这衣服上的血迹是他的，这是他穿过的衣服……要查出这件衣服怎么到我这里来的却是不可能。
反正现在除了我知道……并没有其它人证……
他从床上站了起来，几步就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我不敢抬头看他。
而后他的声音带着满满的不可思议，但是很轻，很轻很轻……不是质疑，只是在求证……
“李千然，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
他说的很慢，而后一只手托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来、我看着他的眼睛，金色的眸子。中间浮荡着水汽……
他眼睛里有泪水……
心里一疼，很疼很疼，我连呼吸都因此觉得发闷，张口想要大口的喘息，在那瞬间否认……
“不是。”
“那你怎么解释这件衣服里还裹着这个？”他又将一张皱巴巴纸扔出来。我脑子在意识到那是什么的时候，如炸裂般嗡嗡直响。
那是张单据……是我那天早上离开惑心，去药店买避孕药的单据……
我当时脑子混乱，估计回去将衣服收起来都没顾得上洗……哪里会知道连这张单据都裹在里面……
嘴里还是挣扎着喃喃了一句“不知道……”
惑心听到我的这三个字倒是冷了下来，他漂亮的金瞳压抑着某种不安愤慨。
“这件衣服上有我的血迹，出现在了你的行李里，而衣服出现后，就多了这张收据？李千然！你脑子里想的什么？会让你不承认？又是谁给你的胆子？还考虑过拿掉我的孩子？”
他一口气说了太多。我哆嗦着。
“哪里有那么巧的事……是你想太多了。孩子不是你的……衣服怎么来的我也不清楚……”
“李千然！”他打断我的话吼了一句，我不由自主的后退，被他拉住，亲手一推，便落到床上。而后他的身躯附上来。我闭上眼睛偏头到一边，不敢再看他带着怒意的眸子……
只要我不承认……他也拿我没办法……
我这样想着，几乎要给自己催眠。他察觉到我的害怕，语气再度缓了缓。说的很慢，声音落在我头顶。
很清楚……每一个字都很清楚……
“李千然，我记得你在学校遇上鬼魁的事，我也记得礼堂垮塌后我受了伤但是逃了出来开始找你……我还记得，早上我在一家酒店里醒来，衣服不见了……
承认我是这个孩子的父亲，就有让你这么难堪？
难堪到你宁愿说自己是做别人的小三才怀上的孩子？
那我问问？你是有多厌恶我？又因为我的纠缠有多头疼？有多想让我永远消失？”
我再也听不下去，转过头看着他。惑心的眼眶也发红，使得我心里更难过。
“你之前说你再也不想见到这个孩子的父亲，是真的么？我可以，如你所愿。”
我一直不说话，只是流眼泪，感觉到他桎梏我手腕的力量忽然就松开了，那瞬间我本能的伸出手去，紧紧抓住了他要抽开离我而去的手。
我知道他有瞬间消失的力量……如果他消失了……我一定会永远都找不到他……
可是只有我自己心里知道，我那么想要见到他。
想要再多跟他相处哪怕是多一天，多一个小时……
我已经抓住他的手，在他要离我而去的时候。
我知道他已经清楚这个孩子必然是他的，不管我狡辩还是怎样，都再也起不了作用。
“惑心……”我抽泣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可是却将他的手拽得很紧，越拽越紧……
“我……不想……你走的……”
他的神色已经缓和下来，这次反手握住了我的手。嘴角放松下来，甚至能看到一抹笑意。
“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闭上眼睛，他已经伸手抹去我的眼泪，动作也很轻，轻得让我觉得像是在梦中一样……如果能够一直这样相处……变成了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美梦。
那瞬间我连自己都没意料到就开口。声音黯哑。
“惑心，如果这个孩子……会成为你的耻辱呢？”
如果你有一天，恨不能够杀掉我泄愤呢？
他的神色再度变冷下来，因为我的话让他觉得震惊。而我那瞬间心如死灰，却意外的鼓起勇气。
“惑心，如果害死你父亲的那个人，是我呢？”
我哆嗦着背过身去脱下自己的外套，背部脊椎的地方，我知道那里有个多年前留下的白色斑点，惑心一定是知道，那是换髓留下的印记……
“我是换髓人……二十年前，爷爷替我换髓……就是你说你父亲去世的时候……”
我大概已经承受不住任何压力，我不想在欺骗他，不想再忍受那些让我无法喘息的煎熬。
那瞬间我疯了一样的想要一个答案，一个结局。
想要留住他，却说了足以让他永远离开我的话……
时间几乎在这瞬间定格下来，我背对着惑心抱着自己的膝盖哆嗦。我甚至不知道他还在不在我身后。
良久，一件衣衫落到我身上，而后是被子。
他从身后拥上来，脸贴在我耳畔。
“……二十年前李伯来参与的事情比你想得还要复杂，我们一起找那个答案，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怕，我也不会再离开你……”
最后他的脸颊温柔的摩挲过我头顶。
“穿好衣服出来，等你整理好，我们就该出发了……”
我的眼泪却抑制不住滚落下来，咬着嘴唇，不断发抖。一直到我确定，他掌间传递到我背上的轻轻拍顺，是真实的。
我抬起头看着他。窗外的光线落到他脸上那么好看。他的眼睛里也有痛，有难过，而那些在我身上都会变本加厉的折磨我……
我身后还有很多秘密，爷爷？云家？如果如惑心所言二十年前还有更大的事情发生，那到底是什么？而我又会在其中作为什么样的包袱和罪孽？
不过我现在并不觉得害怕……
因为惑心说……他不会走……不管最后会面对怎样的真相……
这句话让我所有的顾虑和困处都飘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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