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流苏帐,榻上白衣半卧拥翠被,仄头默默无言,不知思绪往何方。
女子洗漱归来,青丝披散,一身鹅黄色裙裳。
嫣然巧笑,款步姗姗。坐榻边,无奈一声叹:“何至于如此生气?”
那白衣缓缓抬眸,脸色依旧苍白,也不似方才的虚弱。只是闷声解释:“不是生气。”
安歌伸手抚去他额前碎发,亦是轻柔:“那你为何……”会发病?
“歌儿,我是……在害怕。”秋月白低下头去,声音也逐渐低了下去。
闻言,安歌也是一愣。随即又温柔地笑了笑,同样温柔地轻启贝齿:“呆子,你怕什么?”
“怕歌儿……会生气。”那白衣紧紧地攥着她的衣袖,声如呓语:“会离开。”
安歌听着心酸,那白衣一生至此,向来孤苦伶仃。虽将修得圆满,可到底也会患得患失,心存恐惧。
“我没生气,真的。你瞧,我一点都不生气。”安歌安抚着他的情绪,扯着一抹灿烂的笑,如阳光和煦。
那白衣愣愣地看着她,眸光里只剩了她。唇角微微弯起,浮现出幸福的笑容。
安歌轻拍着他的手背,对着他的双眸,一字一顿地说道:“丢下你这种事,永远不会发生的。那样的话,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她好不容易才抓住那白衣,怎么会舍得放弃呢?
几次的生关死劫都闯过来了,那芸娘又算什么?不过是痴心妄想的女子,觊觎着她的神仙哥哥,她才不会放在眼里。
那白衣眼眸含笑,执起伊人的手,没有海誓山盟,只是一句轻浅的话语:“我也不会,让歌儿一个人。”
他会努力地活下去,纵是没有长生果,纵是只残存一气,他也不会放弃。
明明说得那般地轻,可安歌知道,那白衣最重诺言,既答应她活下去,断然不会再自弃。
眼眶一红,鼻头止不住地发酸,顿时落荒而逃。
至桌前,拿起桌上的食盒。扯着笑,故作轻松调戏:“真乖,奖励你一块饼。”
秋月白淡笑接过,十分珍惜地慢慢品藏,一举一动皆散发着华贵之气,优雅得真是赏心悦目。
安歌笑眯眯地支着脑袋,看着那白衣一口一口地吃着。半响,竟没有停下的意思,这才发觉有些不大对劲。
那白衣向来胃口不好,晚餐更是依佛门中人,过午不食。今夜却是一反常态,那食盒眼见就要空了。
“别吃了,否则该又难受了。”安歌忙夺走了食盒,如哄孩子一般地语气。
秋月白愣愣地看着手中的半块饼,轻声喃喃自语:“原来,这就是月饼啊。”
是寓意团圆的月饼。
幼时不解,为何家家中秋要吃月饼?为何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笑容?
他以为家要有父亲母亲,才算是团圆。所以他不喜欢月饼,因为吃不出幸福,只有苦涩。
而现在他才发现,原来月饼是甜的。
那白衣笑得落寞,笑得悲凉,却又笑得满足。
安歌看着心慌,连声音都微微颤抖:“喂,你怎么了?”
“歌儿做的月饼,很好吃。”那白衣深情款款地看着她,然后绽放着一抹绝美的笑,干净得不染一丝尘埃。
“咳咳咳……”
“呆子,别吃了。”安歌噎住满目满心的酸楚,娥眉蹙损,强做欢笑。
真傻,她的神仙哥哥,只是几块月饼就感动成这般。
轻抚那白衣眉川,声音细细,温柔如水:“喜欢的话,每年都给你做。”
“真好!”秋月白将伊人揽入怀中,声音抑不住的轻颤:“歌儿,我也有家了。”
白莲衣,有家了……
炉香静静地飘着,外头的宴席已经散了,三更的鼓声刚刚敲过。
夜色如水,已阑珊。
巍巍高墙,树影摇曳,人影鬼祟。
那夜行衣蹑手蹑脚地出现,抬头看了看墙头,露出一抹得意之色。
“王上,您……”后头跟上一个瘦小身影,是故意压低的怯怯的说话声。
那夜行衣打扮的慌忙捂住他的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食指抵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小声点。”
说完,便麻利地爬上墙头,熟练得好似经常如此。没错,就是萧烨大半夜地,准备逃出家门。
墙下的人急得团团转,抓耳挠腮也无可奈何。一抬头,见远处有人缓缓而来,定眼瞧了个仔细,吓得连下巴都合不上。
“王上这是要去哪里?”清冷的声音淡淡传来,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找莲……”萧烨顺口答道,顿了顿才察觉不对,扯了扯微笑转头:“母后,烨儿就是觉得,墙上看月亮近一点,圆一点,好看一点。”
“是么,哀家怎么不知道?”馨德太后就站在不远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萧烨低头叹了口气,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弱弱地问:“母后,要不要也上来看看?”
“胡闹!”馨德太后终于忍无可忍,怒斥了声:“还不下来!”
萧烨吓得立马翻身下来,垮着脸闷声说道:“母后,烨儿没有胡闹。”
“君者,万民之表率,当以身作则……”馨德太后面带愠怒,冷冷开口:“烨儿这番作为,委实太令哀家失望了。”
“母后,烨儿知错了。”萧烨耷拉着脑袋,嗡里嗡声地回应。
馨德太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严厉发问:“错在哪了?”
“烨儿不该私自出宫,不该落入敌营,不该连累母后担心,不该……”萧烨垂首认错,逐条反思自己的不是。
馨德太后脸色稍缓,见他态度诚恳,心以为这一趟磨炼倒成长了不少,正感欣慰之际。
于是笑了笑,一如既往地宠溺:“好了,下不为例。”
萧烨乖巧地点了点头,表示再也不敢了。又拉着馨德太后的衣袖一阵撒娇,一阵甜言,哄得太后娘娘喜笑颜开。
夜寂寂,宫墙寂寂。
笑渐不闻声渐悄,欢喜过后转烦忧。
抬眸望月皎皎,不知何事萦怀抱,笑颜逐凝淡淡言:“天色也晚了,早些回寝殿休息吧。”
“母后,烨儿想出宫一趟。”萧烨声音低低,却又坚定。
话音方落,馨德太后的脸色随之一沉,朱唇启:“王上,是有何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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