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烟一抹,袅然升起,飘荡于天际,营垒荒凉而又萧瑟。时至黄昏,落日半斜。
寝帐内,塌上一抹白影,温柔俊美,虽说脸色依旧苍白了些,但依旧不减天生的贵气。
静倚床榻,修长的手握着书卷,垂眸观阅。长长的眼睫,高挺的鼻梁,因清瘦愈发分明的棱角,简直好看到无法形容。
安歌泛着痴傻,嘴角始终挂着笑,眼底是化不开的浓情。
他看书,她看他。
嗯……他们看她。
本该是无限美好的二人世界,郎情妾意,赌气消得泼茶香。可偏偏多了两个煞风景的。
安歌不禁扶额暗叹,这寝帐中的氛围委实太过诡异。
自那日过后,最令她头疼的是,初始对秋月白最嗤之以鼻的任行将军,却往这寝帐里跑得最是殷勤。
也不知何故,与那李元相看两生厌,怎么都不对眼,两个大男人总得斗上几句,如同孩子一般斗气,甚至还……争宠?
比如,此时。
李元那五大三粗的壮汉,轻轻地挪到榻前,黑黝黝的脸上满是的谄媚:“先生,你渴不渴?”
“不渴。”秋月白淡淡地答道,头也不抬的。只是微微蹙眉,那黑影挡住了光线,轻挪了位置,继续看书。
“先生,你饿不饿?”任行赶忙上前,极是的殷勤。
“不饿。”秋月白依旧淡淡地回答。书卷上多出一道的黑影,彻底挡住了光,秋月白索性闭了眼睛,继续无视。
“先生,你冷不冷?”李元回身抱过一床被子,低声地问道,语气充满了讨好。
“不冷。”秋月白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那李元极是的无奈。
“那先生,你热不热?”任行一下将李元挤到了一边,忙笑得无比灿烂,柔声询问。
“不热。”秋月白嘴角微微抽动,满是无奈地放下书,不明所以看着二人。
面对这样的两元大将,安歌亦是瞪大了眼,简直哭笑不得。
“任行!你小子葫芦里卖了什么药?先前是谁瞧不起我家先生的?”李元被挤了下来,算是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地彻底爆发了,大声怒吼着将任行扯到一旁。
任行也不加否认,表现得极为痛心疾首的夸张模样,追悔莫及地言道:“先前是我猪油蒙了心,有眼无珠,没认出先生来。”
“咦?你以前见过他。”安歌忍不住插话,看了眼任行,又看了眼秋月白。
任行也看向那白衣,缓缓地点了点头。笑着说:“多年前,曾见过先生一面。”
秋月白抬头看他,轻蹙眉头,却如何也想不起来,何时见过这号人物。倒是安歌支着下巴,饶有兴趣地准备听故事,就是李元也是好奇满满。
任行清了清嗓子,摆了架势,娓娓道来:
“我家里原先是开镖局的,在我们那一带也算有些名气。那年苍术作乱,霸占了村子。我爹带着一群人誓死抵抗,大战了三天三夜,最后……也没能。”
任行语气渐低,沉浸沉痛往事中,不免有些许的伤感。
顿了顿,复又抬起头,笑了笑继续说:“再后来,修罗军来了……”
言至此处,李元忽地一拍大腿,打断了他的话:“我记得你,就是任镖头那个爱哭鼻子的臭小子。”
任行嘴角不禁抽搐,原来当年给人留下的印象,竟然还是个爱哭鬼。
那时,目睹了他父亲及众位叔伯悉数命丧黄泉,他躲在岩石后面,捂着嘴哭得声嘶力竭。所有人都死了,他是唯一的幸存者。
任行瞪了眼李元,恼羞成怒般地嘟囔着:“谁爹死了不哭的?”
只见李元挠了挠头,咧着嘴笑道,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嗯,我爹死得早,我还不记事,自然不晓得难过。”
闻言,任行气得跺脚,狠狠剜了一眼李元,不满地说道:“那能一样吗?”
“莫气莫气,继续说啊。”安歌赶紧笑着劝道。天晓得,这二人若吵起来,那真真是让人头疼得紧。
任行白了一眼李元,负手回忆往事,声音有些低沉:“我那时也才十几,便觉得跟天塌了似的。一切都没有了,父亲,叔伯……家,都没有了。”
秋月白仄头不知望向何处,长长的眼睫投下,掩去了眼底的情绪。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安歌微微敛了笑,转头看向那白衣,眼底带着点点的担心。
任行自顾回忆着,那些年的那些事,时过境迁,依旧历历在目。
他记得,一身玄衣白发银面的穆清元帅,手持利剑反着寒光,血色越来越多……
敌人都倒下了,那玄衣站得笔直,风吹衣袂,发丝飞扬。
那玄衣一步一步向他走来,那明明如修罗嗜血的男子,突然变得如神佛一般的光芒万丈。
穆元帅摘下了面具,顿时散了浑身的杀气,是和极好看极温和的大哥哥。他抽泣着拉住那玄衣,哽咽着说道:“都死了,我的家人都死了。”
穆清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向来冰冷的脸上也露出微笑,目光悠远,负着手淡淡地说道:
“我有一个朋友,他与你一般大小。他的家人,都死了。只剩了他一人,孤零零而又坚强地活着。你知道,为什么吗?”
少年的任行停了哭泣,愣愣地摇了摇头。穆清的声音依旧极淡:
“因为,他得替死去的人,背负起一切,守护着一切。就算活得再艰难,也要活下去……”
任行还在反复咀嚼这话,抬头时,穆清已经转身离去,不远处,那白衣少年等在那里,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活着,活成那少年的模样。
听完这些,安歌只点了点头,只说了句:“嗯,活得挺好。”
秋月白颇有些地失神,望着某处发愣,只是浑身上下浸透了悲凉,往事一幕幕而过,故人都已不再。
唯有李元那个傻大个,只当听了个故事,有些乏陈。继续问道:“那你之前为何那般厌弃我家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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