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斜横长空，寒雾迷漫朦胧，冷气相逼，行军帐中燃起的炉火也暗淡无光。
醒来，只有孤寂的边城，凄楚的笳声。
自别后，天也悠悠，地也悠悠。
伊人不在，无声，无色，无味。
他半卧着以絮被围裹身体，想着方才梦中。
满地的格桑花开得极美，他欢喜想要地靠近些，风吹过，片片零落，霎那间，化成了沙……
满眼的悲戚难言，这破败的身子已经撑不住多久了，或许等不到格桑花开的时节，再也见不到那个如格桑一般的女子了。
心口的疼痛已经麻木了，他缓缓闭了双眼，嘴角还挂着淡淡的微笑。
这一战必须速战速决，该来的终究会来的，只是没想过，有一天竟是以这样的立场与那人作对。果真，白莲衣这一生天煞孤星，注定孤苦伶仃。
或许，他一开始就不该存在，这样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恩恩怨怨，那么都该会是幸福的吧？
“先生醒了吗？”李元在帐外探头探脑，压着声音小心翼翼地问。
秋月白刚想开口回答，没想一张口，就开始剧烈地咳嗽着，苍白的脸上也微微泛红。
李元也顾不得其他，大步地跨入帐中，将手里端着的面食放置在桌上，走到榻边轻声地问：“先生，可好些了？”
秋月白放下掩唇的手，虚弱地笑笑：“无妨。”
李元将他仔细一阵看，也觉气色好了些，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下。赶忙折身去拿碗筷，献宝似的说：“快尝尝这面，看看合不合胃口。”
“扶我下来吧。”秋月白轻轻一笑，虽是不饿，但也不好拂了他的意，只是知道浑身上下无力，也不作勉强。
李元赶忙回身扶他，粗壮的手臂微微地颤抖，丝毫不敢太过用力，生怕一不小心就捏碎了那白衣。
才将先生扶到桌前，摆放碗筷，又忙寻了狐裘给他披上。秋月白淡淡笑着：“劳烦你了。”
“怎么样？”李元盯着那白衣缓缓地夹了一口，满怀期待地问。
秋月白笑笑，点了点头：“还不错。”
“哈哈，我就说吧，那小伙头兵做的菜可好吃的。”李元一时有些得意忘形，粗大的嗓门一声，秋月白那脆弱的心脏漏了一拍。
“嗯？”可秋月白毕竟淡定，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
李元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先生知道，我们那一帮兄弟都是南疆过来的，这风沙受得，就这大雪可真不习惯。兄弟们白日里不说，晚上可都蒙着被子哭嘞。”
秋月白看着那被风吹动的门帘，眸含凄楚，淡淡地说道：“难为你们了。”
“那没啥，这第二天起来仗还是照打，只想把那群龟孙子给打缩回老家去，兄弟们也能早点儿回去。”李元拍着胸脯，满怀信心地说道。
“嗯，定然会的。”秋月白缓缓地放下筷子，点点头，目光坚定。
李元见他一放筷子，急着劝道：“诶，先生再多吃点，瞧您这身子骨瘦的，风一吹就跑了。”
秋月白淡淡笑着，抬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却是吓得他噤了声，挠头干笑了几声，又继续说道：
“那小火头兵长的清清秀秀，跟个娘们儿似的，做的菜可真不赖啊。兄弟们想家想得厉害，这漠北的伙食也吃不惯，幸好那火头兵也是宛丘人，会做一手正宗的南疆菜，那味儿叫一个正嘞。”
秋月白不知为何，随口提了一句：“是吗，有空也让我见见。”
“好的好的，那小火头兵说话还好听，一看就是个斯文人，说国家有难，什么夫都有责任的，他扛不住大刀，也拿得了菜刀，可有趣的嘞。”李元高兴地点了点头，说话间都有些的手舞足蹈。
难得先生有兴致，那小火头兵也甚和他缘，今儿听说先生晕倒了，二话不说就弄了碗面，让他给送过来。
李元看着秋月白不紧不慢地细嚼慢咽着，不禁开心地又说：“多吃些，多吃些，这些可都是素滴，那火头兵特意做的，说先生一定会喜欢的。”
“替我与他说声谢谢。”秋月白着实有些吃不下了，只得停了筷子，淡笑着说。
李元点了点头，忙替那火头兵说好话：“好的好的，那小火头兵定是高兴嘞，他说啊，他是敬仰先生您才进的军营，立誓要跟着先生。”
秋月白眸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又归了沉寂。淡淡地笑了笑，又问道：“他如何知道我不食荤腥？”
“我也不知道，估计是哪个兄弟说的，他一个火头兵哪里见过先生。”李元不明白所以地挠头，先生问这些做什么。
秋月白微微皱眉，像是猜到了什么，只嘱咐道：“你去带他过来，我要亲自谢谢他。”
李元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地说道：“先生，现在人家正忙着呢，要不下次？”
“如何知道他正忙？”秋月白微微一挑眉，静静地看着李元。
“那是他说的，要早些休息，明早好去城里采购食材，若先生有什么吩咐，就明儿再与他说。”李元被他逼问得吓住，如实地回答。
秋月白笑笑，不禁自嘲，或许是想太多了，怎么会觉得是她？原来，那入骨的思念成灾，已然疯魔。
“罢了，那就改天吧。”秋月白抓着心口的衣襟，撑着桌角缓缓地站起，身影消瘦，脚步虚浮。
李元伸手欲扶，不想却遭遇了拒绝，只是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到床榻，颓然地瘫坐着。
突如其来的悲凉，李元有着的不明就里，只是也同染了这份悲凉。
他的先生本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何得的踌躇满志，只是今日竟有些地不忍看，浑身散发的孤寂落寞，让人心酸不已。
良久，秋月白才缓缓开口，又问：“他叫什么？”
“格桑。”李元答。
“格桑？”秋月白又问。
李元也不知先生是怎么了，对那小火头兵似乎极感兴趣，点了点头，补充道：“对啊，他说他叫格桑，家里有几个姐姐，分别叫水仙牡丹之类的。”
秋月白淡淡笑着，闭了眼睛不再言语，嘴角勾起的弧度，带着几分的苦涩。
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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