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护大师-不可能打赢的官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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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万!”程咬金啪地打出一张麻将牌。

    在离鹏程律师事务所不远的金鼎茶坊里,程咬金正组织一场牌局。徐正义接到他电话后,耽搁了一下,还是赶了过来,由于来迟的缘故,程咬金多多少少有些不悦。好在徐正义一上场,就点了两个极品的炮给程咬金,程咬金才眉开眼笑。

    鹏程律师事务所的两大合伙人石鹏和程咬金,两人用自己的名字开办了这个家律师事务所。这二人一人好色,一人好赌,可谓绝配。程咬金对面坐着的是中州北源小额担保贷款公司的老总吴一指,这人真名叫什么,谁也记不得,至于为什么叫“一指”,是指他喝起酒来,酒量惊人。

    有次陪他喝酒的朋友问他到底能喝多少,他竖起一指。“吴总,您是说能喝一瓶儿?”吴总摇头。“那您是说能喝一公斤?”吴总又摇头。吴总身旁的小蜜坐不住了,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我们家吴总是说‘一直喝’!”

    这吴总打起牌来,和喝酒一样异常坚挺,闭门不听,上家不碰,非大牌不和。程咬金和吴一指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死党,可谓肝胆相交。程咬金刚开办律师事务所的时候,业务刚起步,经济上比较捉襟见肘。而那时的吴一指正赶上那几年中国民间拆借疯狂的时候,他那小额贷款名义上是合法金融业务,私底下,不停地向外放高利贷。当年的吴一指,红得发紫,出行必是美女香车,张嘴必须海参鲍鱼,受到中州各界人士追捧,低于两百万的车,他那屁股都坐不下去,二三十万的车倒也可以坐坐,前提是官车,还必须得是县级以上干部陪坐才行!在中州管放高利贷叫“放水”,意思是钱如流水。吴总每每和女郎相约,别人一问他是干什么的?他极其腼腆,心中寻思说放高利贷并不是光彩行业啊,于美女印象有损,后来经程咬金指点,他开口必称自己是开饮用水公司,只管放水。

    他为人又仗义,口袋里有了银子,不忘帮扶兄弟们,程咬金就是当年他一手扶持的。那时候程咬金还在开夏利,吴一指一出手就送他一台凯迪拉克,放出话来:“开个三万块的车,怎么好意思和别人谈三千万的业务?说你能办事儿,谁信啊?先把门面装一装!”

    程咬金后来果然成功了,他每每和年轻人交流“如何成为一名优秀律师”,都会推心置腹地告诉年轻人:“先买名车、买名表、穿名牌,车子不是ABB(奥迪、宝马、奔驰)也要是路虎、捷豹、凯迪拉克,手表就更不用说了,男看表女看包,什么天梭、浪琴通通靠边站,没个江诗丹顿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律师!就算是借钱、贷款、卖血、卖肾,也要把行头做好,当事人看你那么寒碜,小伙子,你是刚出社会吧,啧啧,没实力就意味着没做过多少案子吧?没经验啊没经验,你法律功底再精深,谁愿意委托你?要想揽案子,打肿脸也要装出胖子来!”他这一番歪理,真是说得义正词严。

    反观吴一指,状况就不同了,这几年,民间拆借出现不同程度的问题,资金链断裂后,不少老板跑路,民怨极深,国家开始加大监管和打击力度,吴一指慢慢收缩了手脚,也没什么大动作,成天和程咬金厮混打牌。过去的那些年,程咬金牌局的搭子,都是法院的人,各路审判员、庭长、院长,打的也是业务牌,专门在牌桌上给人送钱,只要麻将一输,明天案子保证胜诉。这些年党风廉洁,党纪高悬,各项规定特别严格,司法人员的素质也在提高,程咬金乐得清净,再也不用打业务麻将,于是时时约上吴一指切磋较量。今天正好牌瘾发作,听说徐正义揽到一个大案子,赶紧给徐正义打电话,来来来,过来赌一赌,摩托变路虎。

    吴一指坐在程咬金的下手,他看了一眼程咬金打出来的三万,自己手上倒是有一对三万,不过不用碰,牌从上家过,宁摸不碰。吴一指一摸牌:“嗨,好牌,好牌,你们都小心点儿!”

    他打出一张六条,等着下家罗寒来接。这罗寒也是鹏程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入行比徐正义早很多,他在事务所里算是老人了,此人比较狡诈,最喜欢贪程咬金和吴一指的便宜。他算准了徐正义手上有他要的牌,他赶紧打了一张吊章,这一招叫引蛇出洞,就看徐正义接不接。

    谁知这牌走了一圈,徐正义愣是没反应。

    “喂喂,认真点,这正打麻将呢!”程咬金不大高兴。这徐正义从进门开始,就神不守舍。

    徐正义支支吾吾了两句,随手打了一张二筒。

    “哈哈,和了!”程咬金大声道,他抓起二筒,唱起来,“好二筒,罩你头上……”他潮汕腔又重,吴一指和罗寒都笑了起来。徐正义也不理他,继续神游天外。

    程咬金道:“给钱,快!”

    徐正义怏怏地给出了几张红票子。桌上继续打牌。

    吴一指道:“徐小弟,你今天不在状态啊,在想什么呢?”

    徐正义脱口而出:“一个女人。”

    这下程咬金来了兴趣:“哟,怀春了是吧,快说来听听,让哥哥们帮你想办法。”

    罗寒对程咬金道:“扯什么扯,泡妞追女生,那是石鹏的功夫深,你就别掺和了。”

    徐正义叹口气:“不是啊,是个当事人!”

    程咬金一拍脑袋:“那可不要动歪脑筋,当事人当事人,当事才是人,背后可能就是鬼。你要是行差踏错,分分钟能到处举报你!”

    徐正义不耐烦:“哎呀,还打不打啊……”

    “打打……趁你魂不守舍,我们打家劫舍,输家没开口,赢家怎么好说走?”程咬金又念起他的“牌经”。

    徐正义确实是在想一个女人。

    就在三十分钟前,杜思敏在他的办公室见着了他,杜思敏是为了伍涛的事情来的,伍涛的案子,中州各大媒体都报道了。有未来“炼金术师”之称的天之骄子,被警方现场抓获,车上搜出毒品五百余克,数量直逼死刑。

    徐正义看着杜思敏,这女子面容和他当年大学里的梦中情人有些像,他赶紧抑制了自己的思绪。

    杜思敏开口就问:“你是徐正义律师?”

    “是我。”徐正义看她衣衫湿透,又有泥污,显然是吃了不少苦头,心中起了一阵怜悯。徐正义拉过一条板凳,让她坐下,又给她打了一杯热水。杜思敏咕咚咚就喝了下去。

    “伍涛的案子,我们圈子里已经听说了。”

    杜思敏道:“求求您,只有您能救他!”

    徐正义好生奇怪:“这话怎么说的,小妹妹,我虽然是名律师,可是我只是民商法领域的律师,伍涛触犯的是刑法,他需要一名刑事辩护律师吧。”

    杜思敏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伍涛让我来找你。”

    徐正义道:“伍涛?我不认识他啊。”

    “伍涛在被抓的前一刻,向我大喊快去找徐正义律师,只有他能救我。”

    这感觉就像是电视剧一样。徐正义想,这小妹妹是不是受了惊吓,脑子糊涂了。他又问:“伍涛被抓的时候,你在现场?”

    杜思敏沉默了一阵,点了点头:“我也在车上。”

    “啊?”徐正义心中一紧,杜思敏很有可能就是这起案件的共犯。

    徐正义心中想,如果是共犯,那我要不要举报她,把她送到公安局去?他看着杜思敏的面容,心中又多了几分奇怪的感觉,这女子真像啊,真像他大学时候的梦中情人李思?。特别是他刚才和杜思敏的拥抱,他回味片刻,心里直痒痒,有一种神魂颠倒的感觉。

    “嗯,我先听听你说。”徐正义心中已经做了决定。

    杜思敏道:“徐律师,我可以信任你吗?”

    徐正义心想这丫头真是单纯得可以,点点头道:“可以,律师的天职就是维护当事人的利益。”他演技高超,特别是在美女面前,他立刻扮作高尚状、正义状、道德状,人称“徐大状”。

    “伍涛是我同学,我们不是一个专业的,但是想必你也在新闻里得知了,伍涛是个很优秀的学生,他不可能做出贩毒的事情。”

    徐正义打断道:“小妹妹,他是否贩毒,这个你和我都不能定论,公安也不能定论。根据我们国家法律,在法院没有宣判之前,是不能推定任何一个人有罪的。可是,在伍涛车上如果搜出五百克海洛因的话……”

    杜思敏有些着急:“那是栽赃!”

    徐正义眉毛一抬:“哦,你怎么知道?”

    杜思敏语塞:“我……”

    徐正义手机响了,他接了起来,还不待他开口,程咬金在电话那头大骂:“徐正义,你他妈快点死过来,三缺一等得茶都凉了。”骂声很大,从听筒传出去,杜思敏听得清清楚楚。

    徐正义不敢回骂程咬金,只得唯唯诺诺,心中问候程咬金老母,竟然让自己在美女面前如此丢份儿。罢了,这丫头拳脚那么好,估计是吃不下去的硬骨头,千万不要偷鸡不成蚀把米,落下个半身不遂的下场。

    徐正义对杜思敏道:“小妹妹,我不知道你的男朋友为什么要叫你来找我,在刑事辩护方面,我一点儿也不专业。我们事务所有许多刑事专业律师……”

    “不!伍涛说的都是对的,只有你能救他。”

    徐正义不耐烦,他可没工夫跟这些小年轻耗,这种案子莫说他不专业,就算他是专业刑事律师,他也不会去接,这案子全中州的媒体那么关注,公检法已经基本定调,人赃并获,准备给“地藏行动”来一次普法宣传,震慑潜在的毒品犯罪,又给办案人员鼓舞士气,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打赢打输,都讨不了好。

    在中州,毒品犯罪已经向大学生伸出了黑手,徐正义还在念书的时候,就亲眼目睹过他的同学吸毒。徐正义最恨的就是毒贩!伍涛这样的恶人,若不是公安挡获了他,这五百克海洛因要是流到社会上,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受害,关键是这种恶人还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更关键的是,这漂亮的女朋友还和自己的梦中情人如此相似,这杜思敏不会也是瘾君子吧,徐正义想想就觉得心里别扭。

    “对不起,我爱莫能助。”徐正义把挂包还给了杜思敏。

    杜思敏哭了起来,她哭起来的样子可比她挥拳头的样子好看多了。徐正义耸耸肩:“你哭也没用,这官司,我打不了。”

    电话又响了,徐正义一看来电显示是程咬金,他接了起来,谎话张嘴就来:“哎哟,老程,我在路上,出租车上,刚换了个出租车,啊?为什么换?那出租车师傅说媳妇要生了,要掉头回去,我在西洲路口换了一辆,别急别急,马上就到了。”

    杜思敏看着徐正义,清澈的眸子里流露出鄙夷的神色,这么矬的一个人,伍涛怎么回事啊。

    她鼓起勇气再试一试:“徐律师!伍涛真的是被冤枉的,您能帮帮他吗?他不是毒贩,我拿我的人格担保。”

    徐正义哼了一声:“人格,人格值几个钱,小妹妹,社会凶险,伍涛才是恶人,他是拉你下水!”

    “不是的,您听我说。”杜思敏道。

    “嘘——不要侮辱我的专业。”徐正义比了一个嘘的动作,提步就往外面走,他正要去赴一个麻将局,什么伍涛六涛的生死,跟他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杜思敏呆立当场,好像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一样。她性子本来有一股倔强,就是不服输,这两个月来,她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找到徐正义,她对伍涛的话,从来深信不疑。为了找到徐正义,她吃了很多苦。

    那天她从车上被甩出来,幸好落在山路旁的草垛上,她屏住呼吸,不敢发声,只见警笛大作,公安干警神兵天降,将伍涛从车里抓了出来,那包白色的粉末,也被搜出。当时天色也黑,山风正寒。她从小就是杜教授的掌上明珠,受万千宠爱,此刻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震住,她不知道自己该跑出去向公安干警说明一切,还是独自逃生。她忽然想起,伍涛最后喊出的一句话:“快去找徐正义律师,只有他能救我。”她是如此深爱着伍涛,她心中明白真相,伍涛真的是被冤枉的,这个案子背后有一个巨大的阴谋。

    可是伍涛为什么要让她去找一个叫徐正义的律师?这个律师难道有通天的本领?

    杜思敏眼睁睁看着公安干警带走了伍涛,车辆翻覆的时候,伍涛头撞伤了,那个时候伍涛完全没有考虑自己的安危,反而是扑过来保护杜思敏。杜思敏远远看着伍涛头上滴着血,她心中也在滴血,她更加坚毅,一定要找到徐正义律师!

    她伏于山间,待众人离去,才走了出来。她看了看天上星斗和来路的山势,辨明方向,徒步向中州城内走去,足足走了六个小时,脚都发软了,才终于回到了城里。

    这两个月来,她不敢回家,也不敢回学校,她不确定公安干警是否看见了她在车上,如果看见了她,那么她很可能被通缉,只好东躲西藏。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子,在外面一边漂泊,一边打听徐正义是何许人也。她身上带的钱不多,又不敢使用信用卡,她饱一餐饿一餐地坚持着,吃了多少苦,可想而知。在她每每要绝望的时候,都会想起她和伍涛的点点滴滴,她发誓,即便找到天涯海角,也一定要找到徐正义律师。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几乎弹尽粮绝的时候,她听见交警大队门口一群人哭闹,她一看见警徽,本能地就要回避,结果听见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徐正义。”这对于她来说,就如同是天上来的声音,她激动地哭了出来。

    当她跑过去时,徐正义已经坐着车离开,她看见徐正义曾给了杨二牛的家属王春花一张名片,她赶紧凑了上去,向王春花要了名片,看清地址,这才找了过来。

    她曾经想象过这个伍涛托付的人到底是何种样子,一定是古道热肠、气宇不凡。可是,现实狠狠扇了她一个耳光,这个面容猥琐丑陋的男子,不仅非礼她,还根本没有诚信道德可言,她忽然觉得被全世界欺骗,这到底该怎么办?

    她拿起了刚才不慎掉落的挂包,她拉开挂包——里面竟然放了五百元钱。不对啊,自己明明已经用光了所有钱,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可今天还一顿饭没吃呢!

    杜思敏心中道:“难不成是徐正义律师放进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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