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广浩商厦正在一点一点地恢复原来的样子，虽然进度缓慢，但总算是朝着希望出发了。

    安可站在昔日热闹非凡如今被钢架包裹的商厦面前，心里一阵针扎似的疼痛袭来。

    这样的变故，她不知道一个只有十九岁的少年该有怎样的坚强才可以承受。

    安可是在正走进去的时候，刚好碰到从商厦里面走来的许卓乔的。远远看去，他的精神状态并不好，眉宇间尽显憔悴，他确实不像一个十九岁的少年了，疲惫得像是老了好几岁。

    “你来干什么？”同样也看到她的许卓乔朝她走过来。

    “许卓乔，你还好吗？”安可伸手摸了摸许卓乔的脸，但后者在怔了下之后，随即拨开了她的手。

    “死不了。”

    安可的心忽然就疼了一下。可是，她知道，除了心疼他，她什么都做不了。

    “失火的原因查清了吗？”

    提到这个，安可发现许卓乔的眼神晃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他又保持着一如既往的镇定。

    “那个……”见许卓乔没有打算回答，安可试着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缓缓地开口，“还有一个月就要高考了，你不打算去考试了吗？”

    “高考对我已经没有意义了。”许卓乔示意安可向前面安全一点的地方走去，“我已经很久没去学校了。”

    “为什么？你不是一直想去有海的城市生活吗？”安可皱了皱眉，“你忘了你小时候的梦想了吗？”

    “你也没有真的去当一个菜农。”许卓乔径直地朝前走，随着越加靠近广场，人群的喧闹声传来，许卓乔怔怔地看着他，“其实这里也不错。”

    “你真这么以为？”安可的目光也落到远处的人群上。

    但许卓乔却没有再回答她：“安可，你今天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

    “我……”安可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她只是忽然害怕高考的到来。她只是害怕失去他。

    高考眼看着就要到了，如果她离开这里去了别的城市读大学，那么许卓乔呢？他们就此天各一方？

    安可想了好几天，想到那种彼此连见一面都是奢侈的画面，她就觉得悲伤得难以自拔。所以，她来了他面前。

    “许卓乔，商厦已经这样了，你爸欠的钱根本不可能还上了。不如……逃吧。”安可鼓起勇气，一把拉住许卓乔的手。

    “逃？”许卓乔嗤笑了一下，“逃去哪里？一座有海的城市？”

    许卓乔慢慢地挣开安可的手，目光又落向远处的人群：“安可，你还记得你上一次那么开心地笑，是什么时候吗？”

    安可扭头看去，广场那边应该是祖孙三代出来游玩，一家老少围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在欢声笑语。因为隔得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可是每个人脸上洋溢的笑容，却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上一次他那么开心地笑，究竟是什么时候呢？安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是在大河乡的时候吧，是许卓乔还没有离开大河乡，是外婆还没有离开人世的时候吧？

    “我已经不记得了。”安可还在思考的时候，许卓乔忽然又轻轻地说，“所以你看呀，有没有海，其实根本没什么区别的。”

    他的声音那么低，眼睛里流淌着浅浅的波纹，像是荡漾着某种最微弱的渴求。有那么一瞬，让安可觉得好像又看到了刚刚到大河乡那个话不多、满眼都是悲伤的许卓乔。

    “许卓乔，”安可急切地看着他，“可是……那是你的理想啊。你要放弃了吗？”

    “安可，答应我，等你有机会去看海的时候，记得带着我送给你的那支钢笔，你举起来，我也就看到了。”许卓乔朝她微笑，“对了，那支钢笔还在吗？”

    “当然，我一直带在身上。”安可从口袋里掏出那支钢笔，纵使过了这么多年，它依旧如新的一般。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当初为什么送我钢笔啊？”

    “这支钢笔其实是我的奖品。”许卓乔紧紧地盯着安可手中的钢笔，“我小学毕业考试的时候，考了全校第一名的成绩。校长亲手颁给我的。我很喜欢它，后来就一直带在身上。”

    “那……”安可小心翼翼地看着许卓乔，“你是因为喜欢我，才送给我的吗？”

    说完以后，安可直视着许卓乔的眼睛，企图从他的眼睛中看出半点希望。

    他从来没有说过喜欢她，一次都没有。

    可是他将他最喜欢的东西送给了她。在他有危险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冲出来救她。她一直觉得他是喜欢她的。她想知道那个答案，只要是他说出口，往后的日子，哪怕是荆棘载途，她都义无反顾。

    可是，他没有。

    许卓乔只是苦笑了一下：“安可，你觉得，你和韩小依比起来，谁更漂亮？”

    安可骤然惊了一下，她的心已经凉了半截。

    “当然是……韩小依。”

    “所以，如果非要喜欢一个人的话，我为什么不选择更漂亮的？”许卓乔也回望着安可，他丝毫没有躲避，好像就是让安可看清楚，他眼睛里是多么真实。

    “我……我知道了。”安可的头终于失落地垂了下去。

    “还有二十几天就要高考了吧？”许卓乔话锋一转。让还沉浸在刚刚的落败当中的安可愣了一下，她随即点了点头：“嗯。”

    “加油。祝你有个好的成绩。”许卓乔忽然伸出手拍了拍安可的肩膀，他再次重复了一句，“加油。”

    然后，在安可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转身朝商厦走去。

    “许卓乔！”安可急忙喊住他，“那你……那你打算怎么办？”

    “放心吧，我自有办法。”许卓乔站在原地，没有回头。

    “你要……好好的。”安可斟酌了半天才说了这三个字。

    许卓乔没有转身，只是他伸出了手朝她挥了挥，对她说：“保重。”

    两个人隔着那么远的距离，谁都没有动，像是一次无声的告别。

    原本就是告别吧，安可之所以今天不顾一切地跑来找许卓乔，不过是想到了马上就要到来的高考，高考结束以后，也许她真的就会离开这个地方了吧。

    离开那个冰冷的家，也不用再面对让她感到愧疚的庄严。这里原本就不是属于她的城市。唯一不舍的，大概只有眼前这个人了。可是他却对她说保重。

    眼泪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顺着脸颊缓缓地爬向下巴。

    那一刻她只是有些害怕，这会不会是和许卓乔最后一次见面了啊？如果是的话，那该多么残忍啊。

    这种感觉在安可身上很强烈，但她并不确定的。确定这是最后一次见面的，是许卓乔。

    他见安可没有再说什么，便朝前走去。每一步，都是那么艰难。虽然每走一步，他都那么想回头。

    不过，他们想的都太悲观了。因为他们谁也想不到，三天之后，他们就又见面了。

    2

    安海出事的时候，安可正在打算去学校里上自习。虽然周日好不容易休息半天没有上课，但安可还是自觉地来到了学校。来的路上她还在操场碰到了正在和宋桥约会的米雪。

    然后安可发现自己越来越羡慕米雪了，可是她也知道，除了羡慕，她什么也做不了。

    然后就在她坐到座位上的那一刻，电话响了。看到“安海”的名字，安可的心就骤然提了起来。他已经好多天没回家了，虽然是安妈的宝贝儿子，可是因为她也经常不回家，所以根本没有发现。

    果然，要接通的时候，她听到安海对她撕心裂肺地喊：“安大可，救我！”

    “安海！你在哪儿？出什么事了？”安可知道，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根本就不认她这个姐姐的安海不可能会找她，所以她原本就悬起来的心越加不安。

    “你是安海的姐姐？”电话换了另一个声音。

    “是，你们把安海怎么了？你们在哪儿？你们要是敢动他一下我就报警！”

    “报警？嘿嘿，好啊，我们还打算报警呢。你弟弟偷了我们的东西，你要是想报警，我们还要感谢你。”

    “安大可，不要报警，不要报警！”电话里传来安海的吼叫。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安可握着电话的手冒着冷汗，“他到底偷你们什么东西了？”

    “这个嘛，等你过来就知道了。现在你听着，”对方的声音忽然让人觉得很冷，“准备好五万元，到静安街三十五号的后面。你记着，这是你弟弟提出来私了的要求，六点之前如果你还没来的话，恐怕你弟弟的手以后就不方便拿筷子了。”

    对方说完便果断地挂掉了电话，没给安可再多说一句话的机会。

    五万元，五万元……安可着急地冲出教室。但是，她一下子能去哪里筹到五万元呢？

    第一个蹦出安可脑海里的人当然是许卓乔。虽然许卓乔上次豪气地借了她十万钱，但是现在，广浩商厦出了这么大的事，许卓乔已经自身难保……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安可摇了摇头，便急忙冲回了家。

    她翻箱倒柜，将自己的房间搜了一遍，可是纵使如此，摆在自己面前的私房钱都不足两千。

    安可绝望地瘫倒在地。然后，第二个蹦进她脑海里的人是安爸。

    安可不知道安爸到底换了什么工作，他每天都早出晚归，变成大忙人。但是从他之前不到几个月就将十万元凑齐来看，五万元对他而言应该不是问题。

    可是，安可刚掏出电话，她就放下了。万一被他知道安海出了这样的事，他会不会报警？那样安海是不是更加危险了？况且安海出事没有直接拨出爸妈的电话，而是拨了她的，肯定是不想让他们知道。

    想到这些，安可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眼睁睁地看着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了，她却想不出半点办法。

    接着，庄严就蹦进了她的脑海。

    庄严？

    不，更不行。不要说他不可能拿出五万元，就算是他有那么多，她也不能再伤害他了。

    她已经亏欠他太多，她不能。

    身边所有的人她都想遍了，可是，没有一个能帮到她的。没有一个……

    想到那人说的话，过了半晌，安可吸了吸鼻子，终于还是拨通了许卓乔的电话。

    “怎么会这样？”许卓乔出现在静安街街口那家麦当劳时，安可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团团转。

    “我也不知道。他们只说安海偷了他们的东西，要我带五万元……”安可感激地看着许卓乔，“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在这时候打你电话，可是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我……”

    “没事的，你不要担心。”许卓乔拉起她的手朝静安街里走去，“有我在的，别怕。”

    说不上为什么，在许卓乔拉起她手的时候，安可凌乱的心才稍显安定。

    静安街三十五号是一家网吧。许卓乔和安可走进来的时候，网吧里烟雾缭绕，到处都是拍着键盘讲着脏话玩游戏的青年。看到那些面孔，安可又不自觉地紧张起来，许卓乔却径直朝网吧后面走去。

    网吧的后面是一条小巷，但那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就在许卓乔和安可疑惑的时候，安可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喂，你们在哪儿？”

    “沿着小巷一直朝前走，有一间废弃的仓库，看到门就走进来。”远处好像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们一样，给他们指引着。

    走到小巷尽头的时候，果然看到一个废弃的仓库，就在许卓乔准备推开那扇门的时候，安可忽然拉住了他。

    “许卓乔，等一下如果有危险，你不要管我们……”

    但许卓乔却打断了她：“安可，有我在。没事的。”

    说完，他便拉着安可推开了那扇门，然后，他们便看到了几个混混模样的男生从四面八方嬉笑着望着他们。他们的手里都拿着棍棒。

    “钱带来了吗？”声音是从那些混混身后传来的，等那些混混从中间闪出一条缝，才看到一个和他们年纪相仿的男生正跷着二朗腿坐在一张椅子上。

    很明显，他就是这里的老大了。

    “钱带来了吗？”他再次开口。

    “安海呢？！”安可往前走了两步，厉声地朝男生问。

    “钱。”男生不疾不徐地望着安可。

    安可和许卓乔对视了一眼，然后许卓乔便打开随身携带的包给他们看了一眼。男生这才满意地对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旁边的几个混混再次闪开了身。然后，安可和许卓乔便看到男生不远处，跪在地上的安海。

    安海浑身是伤，明显挨了不少的打。看到安海这样子，安可心疼地冲了上去。但是她刚走两步就停下来了，因为在安海的身边，她还看到了另一个人。

    3

    “秦若涵？你们……”安可震惊地看着同样跪在地上的秦若涵，她身上虽然没有像安海一样到处是伤，但她倔强的眼神却仿佛要将眼前这些人吞噬掉一样。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安可跑到安海身边，抚摸着他红肿的脸庞，“安海，你没事吧？”

    “这样？哪样？打他？”男生从椅子上站起来，咬着牙签说，“这已经是够轻的了。你知道他们干了什么吗？居然在我的地盘上三番五次偷东西，实在太嚣张了，你知道我费了多大劲花了多长时间才逮到他们吗？按我的规矩，可不只打他那么简单，是要断指的！要不是看在这小子够仗义，还知道护着他身边这个姑娘，你以为五万元就能解决问题？”

    男生说完，扫了一眼旁边依旧恶狠狠地瞪着他的秦若涵，冷笑：“你还瞪呀，瞪得爽吗？我告诉你，如果不是他拼死护着你，我会让你瞪个够哦。”

    他说着，眼神里露出色眯眯的神情。

    “安海，你为什么要去偷东西？”安可擦着安海嘴边的血迹，心疼地问，“你为什么不回家？”

    “你少管我的事。”安海瞪着她，挣扎着站了起来，然后便起身去拉秦若涵，“我们走。”

    “安海！”安可一把拉住安海，“你到底还要玩到什么时候，你再这样下去很危险你知不知道。”

    秦若涵也一把甩开了安海的手：“安海，你回家去吧。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为了我偷这么多次东西，不值得。”

    “我……”

    “行了行了，不要在这儿演偶像剧了，”男生厉声打断安海，“钱拿过来，赶快滚蛋。”

    “钱在这儿。”一直站在原地的许卓乔说话的时候，直接将包扔到了男生面前。

    “哟，我当是谁呢，许卓乔啊。”男生这才看清一直沉默的许卓乔，他走到许卓乔面前，拾起包看了看里面的票子，抬头微笑，“现在连学校都不混了，直接升为老总，以后还要请多照顾着点啊。以前我们之间的误会……”

    男生从包里掏出一万来递还给他：“就算了。”

    安可这才想起来，眼前的男生，曾经给许卓乔写过挑战书！

    “拿了钱就赶快滚。”许卓乔将那一万块钱又还给他，他的声音冷得像冰一样。

    “好好好，我们走！”男生识趣地朝兄弟们示意。但他刚走两步，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来：“你们会后悔的！”

    男生回头望去，发现秦若涵正紧握拳头，用利刃一样的眼神剜着他们。

    男生冷笑了一声，看了一眼许卓乔便闪人了。

    等那些人都离开以后，安可也拉着安海的手说：“安海，我们去医院吧。”

    但是她的话说完，才发现安海的眼神有些异常。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发现他正死死地瞪着前方的许卓乔。

    “你为什么找他来？”安海咬牙切齿地对安可说，后者以为安海是因为不想欠许卓乔的，才这么发狠，便安慰他，“欠他的钱，我会还上。你不用担心……”

    “钱我还给你。”在安可说话的时候，秦若涵已经朝门外走去，经过许卓乔身边的时候，她突然响起的声音盖过了安可。

    看着秦若涵就那样离去，奇怪的是，安海似乎并没有要追上去的意思。他全部的目光都集中在许卓乔身上，好像在看一个……仇人。

    “安海，你到底怎么了？”安可担心地看着安海，“你干吗那么看着他？”

    “因为他让我觉得恶心！”安海说话的同时，已经缓缓朝许卓乔走去，他逼视着许卓乔，因为比许卓乔矮了半个头，他不得已要仰视着他，可是他眼睛里火焰却让他看起来像一头异常凶猛的狮子，“你让我感到恶心，我宁愿死，也不稀罕用你的臭钱来救我！”

    “安海！”安可一把拉住恶狠狠地瞪着许卓乔的安海，“他到底怎么你了吗，你这么讨厌他！”

    “讨厌他？嗬！”安海冷笑了一下，扫了一眼不明所以的安可，然后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时候，他忽然一拳挥到了许卓乔的脸上，“对，我就是讨厌你！看到你这张脸就让我无比的恶心！”

    他就像一头暴怒的狮子那样，毫不掩饰他对许卓乔的厌恶。

    虽然安海的行为让安可很意外，但更让她意外的是许卓乔的反应，他居然舔了舔嘴角的血，完全没有要回击的意思，淡定得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许卓乔，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这样……”安可无助地望着许卓乔，但他只是沉默不语。

    “怎么？你不还手吗？嗬。”安海摇头的同时，反手又朝许卓乔的脸挥去一拳。

    “安海，你够了！他到底怎么你了，你这么恨他！”安可死死地将安海往后拉，但安海像是打上瘾了一样，他一把推开安可，又朝许卓乔走去。“还手啊浑蛋！”说话的同时，安海已经伸出腿企图去踢许卓乔，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成功。因为安可已经冲上来死死地抱着他了。

    “安海，不要再打了，他怎么你了你说啊，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安可紧紧地扣着自己的双手，将安海锁在怀里。

    “安大可，松手。”安海说得很平静，但语气中却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愤怒。

    “不松，我不松。你不说明白我不会松开的。”

    安可的固执终于触发了安海的怒点，他狠狠地掰开安可的手，一把将她推到一边。

    “你想知道为什么是吧？啊，为什么？好，我告诉你，你知道为什么我们好好的一个家变成现在这样子吗！你知道妈妈每天夜不归宿是干吗吗？是他爸爸！是那个叫许暮山的男人，他们每天都鬼混在一起！是他爸爸毁了我们这个家！”

    天像是忽然破裂了般，黑暗从那裂口一泄而下，覆盖了整个世界。安可眼前一黑，脚骤然一软，险些跌倒。眼泪盘成一个圈，在眼眶里打转，怔了良久，她才不可置信地开口：“你说什么？”

    安海早已经手握成拳，目光死死地盯着许卓乔：“要不是那天我意外撞见她和一个男人去宾馆，偷偷跟了上去，我永远都不知道，原来我的亲妈，是那么一个……让我感到恶心的人。”

    安海的声音不大，说完话的时候，他的脸上已经淌满了泪水。

    “许卓乔，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安可噙着眼泪摇着许卓乔的胳膊，“你说啊，你说这不是真的。”

    可是许卓乔只是冷冷伫立在原地，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

    4

    “安可，你不要再发疯了！”安海一把将安可推到一边，他就像发了疯一样一把揪起许卓乔的衣领将他抵到身后不远处的门上，“许卓乔，以后离我远点，不然我见一次，打一次！”

    安海说完松开他才悻然离开。

    偌大的仓库里，霎时就只剩下蹲在地上泪流满面的安可，和依旧靠在门上的许卓乔。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安可无助地低着头，“你爸爸……不是跑路了吗？怎么会这样？”

    “安可，你现在也一定特别恨我吧？”许卓乔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安可面前，他掏出一张纸巾递到安可面前。

    但安可只是无助地看着许卓乔，嘴里不断地说：“为什么会这样？你是不是也一早就知道了？”

    安可不是没有想过安妈背叛了那个家。她那么肆无忌惮地不回家，从安爸出事她就对她这个丈夫不管不顾。虽然以前他们的感情也一直都不怎么深，但因为安海这个宝贝儿子他们看上去也并没有太过分。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争吵越来越频繁。现在安可仔细想想，他们开始争吵的时间点确实和许暮山失踪过后没多久相吻合。

    可是许暮山不是欠了巨款跑路了吗？退一万步说，安妈即使是出轨为什么不选一个有钱一些的，为什么是一个自身难保的失败者？

    而那个失败者，还是她最喜欢的人的爸爸。

    可是对安可的话，许卓乔却置若罔闻。他收起了纸巾，擦了擦自己的嘴角，完全没有要回答安可的意思。

    “许卓乔，你说话啊，为什么会这样……”安可拽着许卓乔的裤子摇晃，“你说话啊。”

    后来，过了许久，许卓乔终于满足了她。不过，他对她说的是：“安可，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等安可反应过来的时候，许卓乔的身影已经朝门外走去。

    安可并没有追上去，即使她听清了许卓乔说的话，即使她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她没有动，她那样无助地蹲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眼睛越来越模糊，好像在看到这世界上唯一的星光正在一点一点地暗下去，熄灭。

    她都没有动。

    所有的一切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她不知道。为什么生活一定要一点一点地将她推下深渊，她也没有答案。她只知道，眼前这个将要消失的人啊，或许此生都不得再见。

    就像消失的流星，永远都没有理由再出现。

    安可就是在那种绝望的状态下迎来了高考。

    时光是无情的，生活也是无情的，它不会因为你的悲伤而停止它的侵略。在高考到来以前，安可每天都将自己埋在书海里。她没有在家里做过一次饭，虽然现在分崩的家也不需要她做饭拖地了。安爸忙得不见人影，安海更是堕落。

    安妈有时候倒还是会回来。但那天以后，安可再没有和她讲过一句话。她用她的冷漠对抗着眼前的一切，安妈倒也无所谓，她活得越发滋润，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有时候还会抱出几本英语书跟着手机里的教程学习。这让安可越发感到恶心。可是她什么都没问，也什么都没有说。冷漠就是她的态度。

    她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学习上，她要逃离这里，永远地逃离。

    高考那天，出门的时候，她碰到了庄严。

    庄严的板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又长长了，他黝黑的皮肤也慢慢蜕变成健康的小麦色。像是彼此都故意躲着对方一样，几个月以来他们似乎碰到的机会越来越小了。以至于恍然遇到，彼此都怔了一下。

    “早啊。”两人怔住良久，庄严抿了抿嘴，打破了沉默。

    “早。”安可点头。

    接下来，一起下楼，一起走路，一直到小区门口的时候，都没有再说话。站在小区门口，庄严忽然停住了脚步。

    “你的考场在哪所学校？”他轻轻地问。

    “明日二中，你呢？”安可怔怔地抬头。

    “胡同一小。”

    那是两个距离遥远的学校，一个在城南，一个城北。

    “那……”安可抿了抿嘴，“再见，好运。”

    “嗯。你也是。”庄严静静地望着她。

    安可并没有躲避他的目光，两人相对良久，安可终于转身离开。

    不知道为什么，安可忽然感到鼻子有点酸。任她怎么也没想到，三年前，在初来这座陌生的城市感到惊吓的时候，这个给了她第一抹温暖的男生，有一天会陌生得像是从未相识过。

    她知道造成今天这个局面的原因全是她的错，但那一刻，她忽然想起许卓乔曾经给她讲的话，他说：“你相信命运吗？”

    她和庄严也是因为命运吗？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很快，她就会离开这里，像她从来都没有来过一样。

    “你还会考A大吗？”走出不到百米的时候，身后的声音忽然喊住了她。安可转过身去，看到庄严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像是怕安可没听清一样，他又重复了一遍，“你还会考A大吗？靠近海的那所大学？”

    “会。”安可果决地回答，“并且一定会考到。”

    “安可，我希望你没有忘记我对你说过的话。”庄严忽然笑了。

    “既然你喜欢有海的城市，那我们就向A市出发吧！”

    “安可，以后我再也不会主动打扰你了。但是，我会一直都在。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都还在原地等着你。”

    眼泪忽然就涌出了眼眶，安可用力地吸了吸鼻子，胸腔内的酸涩似乎要冲出来一样。她知道庄严喜欢她，她也知道她不该这么绝情。可是心里满满地住着许卓乔的她，怎么能用他的爱这么中伤他？所以安可转过身，不顾一切地跑了。

    她跑得太快了，好像以为那样就可以将所有的愧疚和悲痛抛之不顾。所以她没有看到，依旧站在原地的庄严，嘴角噙着笑、眼角噙着泪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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