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荒-让冬天变冷的不是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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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老公狼瘸了一条腿,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到它的地位。十个瘸子九个坏。瘸公狼瘸了腿后,跑起来,可能没有那么快了。但却变得更狡猾,更凶残。

    被大雪覆盖的荒野,让所有走兽的日子,都不好过。狼也一样。小动物藏在了雪中的枯草中,很难发现,大一点的黄羊和马鹿,似乎更擅长在雪中生存,厚厚的冰雪让狼无法飞快地奔跑,只能无可奈何地让马上快要到嘴的猎物从眼皮子下溜掉。

    瘸公狼没有办法了,只好对牧人的羊群和牛群发起攻击。

    如果遇到了人。如果那个人不够强壮,手里没有刀枪。瘸公狼也会发起攻击。于是在这个冬天,在下野地,不时有人被狼吃掉。

    到了休息日,全去打柴禾。那天去打柴。天有点阴。可大家没在意,觉得大不了会下点雪。谁也没有想到,等大家到了戈壁滩上,不但下起了雪,还刮起了暴风。

    暴风雪来得很猛。一下子就看不到了方向,找不到了路。等到大家陆陆续续回到营地,支齐一点名,发现少了个女兵。

    等到暴风雪小了下来,支齐带着大伙儿去找。

    找是找到了,可找到的女兵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女兵了。她的衣服被撕成了碎片,也像雪花一样,在风中飘荡。而她的身体只剩下了一片散乱的骨头。骨头啃得很干净,连点碎肉渣子都没有留下。

    这时,大伙儿抬起头,看到了一群狼,站在不远处的雪坡上,朝着他们得意地嗥叫了几声后,朝着远处的大山跑去。一只瘸了一条腿的公狼跑在最前边。

    支齐拿起枪,要去找狼报仇。

    男人们全跑来了,要和支齐一起去。

    支齐说,还要打草,还要修渠。只能带一个人去。

    所有的人,都举起了手。占石没有举手。不是他不想去,也不是不敢去。打狼对这些男人来说,是件开心的事,是一种极刺激的游戏。占石没举手,是想着举也是白举。支齐看不上他,这样的事,不会让他去。

    谁也没想到。支齐说,占石,你跟我去。

    2、

    狼的脚印一直通到山里。进到山里,又走了好长一段山路。到了一处悬崖绝壁。骑马没法过,下了马,慢慢地走,身子贴着岩石,才能勉强过去。

    过去后,下到一片山谷里。这里有一片山洪冲出来的开阔地。长满了树和草。狼的脚印散乱起来,看来,这里是狼的营地。他们肯定躲在这个地方。

    指着一棵野胡杨。支齐说,三个小时后,我们在这里汇合。

    占石说,好。

    支齐说,打死一只狼,割下耳朵。以耳朵算数。

    占石说,好。

    支齐说,如果你打得比我少,别再缠着阿布。

    好像早想到了,早有准备了,早知道了支齐会这么说,占石说,那你打得比我少呢。

    支齐说,你说呢。

    占石说,我对阿布要怎么样,你不能管我,干涉我。

    支齐说,好吧。

    两个人骑马横枪,奔向山谷的荒草野树间,不一会,枪声四起。山谷回声很大,每一下枪响,都像打雷一样。

    三个小时后,两个人准时回到了那棵野胡杨下。

    分别拿出狼耳朵,摆到雪地上。两个人一看,全愣住了。

    每个人摆出的狼耳朵,都是十只。

    一样多,这可是他们事先没有想到的。准确说,是支齐没有想到。这些年,像占石这样的老兵,很少有机会摸枪。没想到,枪法还会那么准。

    往回走,又过悬崖绝壁。

    绝壁上站了一只苍鹰。都没有在意。

    支齐在前边走,支齐走了过去。支齐没有回头看,知道占石紧跟在后边,也一样会走过来。

    心里有些憋闷,想着要和占石有个了结,可到现在并没有什么结果。支齐还在想有什么办法,解决掉这个让他烦恼的问题。

    这时绝壁上的那只鹰,看见了山谷中有一只兔子在吃草。鹰决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好机会,只听一阵风声响起,苍鹰扑向山谷。

    苍鹰从头顶掠过,吓了支齐一跳。好像怕被苍鹰带下山谷,他的身体不由得靠在了山壁上。几乎就在同时,他听到了一声惨叫。

    他赶紧转脸一看,看到那极窄的险路上,只站了一匹马。占石,不见了。

    支齐愣了一会,走过去。探出头往下看了一眼。头一下子晕了,不全是因为山谷太深把他吓晕了。他晕了,是他没想到占石并没有掉下去,而是双手抓在一根伸出的藤条上,正在晃来荡去。

    这根藤条很粗,和人的胳膊差不多粗,凭着占石的力气,抓住这根藤条,占石可以爬上来。但可惜这根藤条不但很老,而且已经干枯。

    占石还没有用劲。那藤条已经受不了,发出了呻吟声。

    极静。只有占石和支齐的呼吸声,再就是藤条的呻吟声,那呻吟声似乎正在变得越来越大,似乎在告诉听到的人,我不行了,马上就要断开了。

    占石仰着头往上看,支齐往下看。两个人的目光碰到了一起。像是两块石头撞在了一起,发出了震天的轰响。

    都不说话。一句话都不说。也许这会儿,有太多话要说。反而不知说哪一句好了。也许,这会儿,都觉得用不着讲话了,因为,那根藤条马上就要断了。

    藤条一断。什么话都没有用了。

    有时候,有些事,人说了不算。人做什么都没有用。老天爷只要一出面,谁都没有办法了。谁敢说,那只鹰,这根藤条,不是老天爷的安排呢。

    占石闭上了眼睛,他似乎已经看见了老天爷在朝他招手。尽管他不能明白老天爷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喊他去,更不知道要喊他去干什么。

    不明白,也不能不去。人很多时候都不能自己说了算。

    有时候,一个人的命,就悬在一根藤条上。

    而这根藤条,正在断裂。

    只听咔嚓一声,这根藤条终于完全断开。

    藤条断开了,占石却没有像一个风筝,飘落下山谷。

    就在藤条断开的一瞬间,占石看到了一个东西。并且抓住了这个东西。

    这个东西,不是石头缝里长出的东西。这个东西,是他熟悉的枪。

    占石重新抓住的是步枪的背带。

    步枪不会自己跑到占石手上。

    步枪是支齐拿到了手里,又伸向占石的。

    骑着马往回走,占石对支齐说,我欠你一条命。

    支齐说,只要你别再缠着阿布,你就什么都不欠我的了。

    3、

    两个人男人,打死了二十只狼。可那只瘸了腿的老公狼还活着。

    虽然还活着,可它的狼群没有了。让人,可恶的人,给它消灭了。

    老公狼一直想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要和它过不去。他们为什么一点道理都不讲。就算人的本事很大,想管狼的事,那也得讲个公道吧。明明是独耳母狼背叛了它,做了天理不容的事。人还要去帮她,把大草滩从它手上抢走,送给那只不要脸的母狼。再说了,那些人杀了不知多少只狼,其中好多都是它的孩子和爱人。而它,只不过把那个在暴风雪中迷路的女兵给吃了,这些人就觉得它好像犯了弥天大罪,非要把它赶尽杀绝不可。其实那个女兵,就算它不吃她,也一样会被冻死,会被别的狼群吃掉。它实在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人这样追杀。这些人不但不讲理,还实在有些残暴。

    和老公狼正好相反,独耳母狼却对人充满了感恩之情。

    正是有了人的保护,两只小狼越长越大了。两只小狼竟然都是公狼。

    这让它又高兴,又担心。高兴它们是公狼,不但能带领一群狼独霸一方,还能让青年公狼的生命延续下去。又担心它们是兄弟,怕它们会为争夺狼群,反目为仇。

    不过,不管是高兴,还是担心。青年母狼都没有办法。小狼长成大狼了,也和人一样,父母管不了了。

    管不了,也得管。像所有母亲一样,当月亮穿行在白莲花般云朵中的时候,独耳母狼在大草滩上,给两个儿子讲过去的事情。

    独耳母狼告诉狼兄弟,它们的父亲和妹妹是怎么死的。还告诉它们,如果没有那只叫黑风的大狗,没有这群开荒的人,它们早就没有命了。

    母亲还告诉狼兄弟,这片大草滩一直是家族的家园。要永远坚守在这片家园中。

    讲完了过去的故事后,母亲决定把狼群交给狼兄弟。

    狼兄弟有了自己的狼群。和别的狼群不同,别的狼群都是一只头狼,而这个狼群是两只头狼。

    狼兄弟想让母亲留在狼群里,这样它们就可以对母亲有更多的照顾。可母亲还是离开了。

    一个狼群中,如果是儿子做了头狼,母亲一定会离开。

    卧在大帐篷门口的黑风,看到一个影子走过。黑风站起来。影子走到了跟前,黑风看清了,是独耳母狼。它们好久没有见面了。互相挺想念。独耳母狼亲了一下黑风。黑风也亲了一下独耳母狼。这么你一下,我一下,亲来亲去。就有些激动。都激动,都想做一件事。月亮很亮,星星闪耀。天和地,都很安静。黑风和独耳母狼拥在了一起。于是,一个关于狼和狗的爱情故事,就进入到了高潮部分。

    黑风和独耳亲热起来,啥都不管。阿布在旁边,也不管。猛一看,不知俩个家伙在干啥。以为在咬架。看一会,看明白了。阿布脸一红,想走开了,不看了。走了几步,看前后没有人,只有她一个人。又停下来,看它俩干事。觉得它俩使坏,故意当着她的面,让她看。想拿根棍子,上前打它们。棍子随手捡了一根,却没有力气去打。

    那天夜里,过了半夜,阿布没睡着。一想,好几天,没见着占石了。想到再遇到占石,占石还会说结婚的话。不能老是不说好,也不说不。占石不小了,有三十了。可不能耽误了人家。下次,占石再问。阿布想好了。一定得给他个准话。

    这个准话,是好,还是不。得先想好了。

    连着好几个晚上,都在想。脑子里,有两个人,在打架,打得很厉害。打架的两个人,一个是占石,另一个是支齐。

    一开始打,占石打不过,支齐是队长,各方面都强。可打到了中间,打到了最后,占石就占了上风。占石啥也不怕,就有一个想法,死都不后退。胆大的,怕不要命的。占石就是那个不要命的。

    占石打胜了。

    阿布决定把这个结果,告诉占石。

    门常开着,等着占石来。不见占石来。

    去打柴,去河边挑水,想着会遇到占石,还是不见占石。

    只有干活时,能见到占石。好多人一块干活。就算脸对脸,啥话也说不了。收工时,故意拉下来,不和大家一块走。往常,阿布只要一个人走。占石肯定会跟着阿布。

    有点怪,好像占石故意躲着阿布。

    阿布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4、

    定下来年开春进行大烧荒。定在五月一日。那一天是节日,是劳动节。这一天烧荒会显得更有意义。这个日子是季师长定下的。

    要在五月一日前把防火隔离带打出来,这个任务看起来如期完成不会有问题。但是那条水渠的挖掘似乎不太顺利。尤其土地上冻后进度明显慢了下来。

    根据这个情况,盘砣和支齐商量后,决定举行一次大会战。用他们的话说,把冬闲变农忙,过一个革命化的春季。

    这些开荒者,多是军人出身。遇到难办的事,解决不了的事。就会往打仗方面去想。大会战就是其中一个办法。什么割麦子了,收玉米了,拾棉花了。这样要赶季节完成的事,觉得有些来不及了,就会搞一场大会战。

    一说大会战。全农场的人,不管是干什么的,不管男女,不管老少,全都要参加。那么多人,去干一件事。这当然是件大事。不但事情的意义大。场面也会很大。几百人,几千人,甚至是上万人,在一条路上走,朝着一个方向走。就像一条河,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可以用壮阔来形容。

    这次大会战,叫挖渠大会战。大会战的总指挥是盘砣,副指挥是支齐。会战工地上,到处插着红旗。少说也有一百面。场部的大喇叭也搬来了。几千人从四面八方走来,到了一片开阔地上。先由盘砣做会战动员。盘砣并没有讲多少话。可他的每一句话,都是那么坚定有力,都是那么地鼓舞人心。天很冷,风很寒,但大家的心里都烧着一团火。

    一声令下,几千把坎土镘和十字镐落下。荒野被震得一阵抖颤。冻土开始破裂。一场挖渠的大会战就这样打响了。

    当然,我们故事的几个男女主人公,无一例外地都出现在大会战的工地上。盘砣和支齐是大会战的指挥,他们俩个总是站在一起,不时地交换着意见,保证着大会战顺利进行。花木兰是宣传干部,不让她亲自挥动镢镐,让她管那个大高音喇叭。

    阿布拿了一把坎土镘。占石拿了一把十字镐。地冻得真硬。坎土镘挖不动。要先用十字镐挖。走了过来。在阿布跟前挖了起来。看着占石挖冻土,阿布想说句什么,可看占石脸上没什么表情。就什么都没有说。

    占石把地面的冻土层挖开后,露出了下面鲜湿的泥土。这些泥土没有上冻,用坎土镘就好挖了。占石帮阿布挖掉了冻土层后,就走到了一边。又去帮别人挖冻土。

    此起彼伏的铁器敲打着地面,好像响起了急骤的鼓点。

    广播喇叭不停地播放着一些鼓舞干劲的歌曲。这些歌曲听起来是那么雄壮有力。不过大家更喜欢听花木兰唱的戏。花木兰把工地上发生的好人好事及时编成了戏词,套进了那些大家熟悉的唱段里。听起来真是又好听又亲切。

    火红的太阳当空照,火红的旗帜迎风飘,地冻三尺算个啥,我们的干劲冲云雾。

    男女老少齐上阵,干部在前群众跟,建设一个新家园,人人献出赤胆忠心。

    一队有个王老三,能吃苦来能流汗,一心要当老黄忠,挖出的土来堆成山。

    二队有个陈小妹,扔下孩子上工地,干起活来不怕累,只为早日挖成渠。

    三队有个刘大虎,抡起镐头气死虎,磨盘大的土块举起来,顶天立地真威武。

    四队有个张庆和,带病上阵了不得,苦干实干加巧干,多少壮汉比不过。

    ……

    花木兰一个队一个队挨着唱。一共有十个队,全唱到了。唱到哪个队,哪个队的人就鼓掌,全唱完了,大家就一起鼓掌。

    盘砣和支齐也在听。听完了。支齐说,嫂子可真了不起。

    盘砣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不过,看得出来,他还是很高兴的。

    搞大会战,时间不能长,一般来说,顶多三天。大会战,有点像烧大火,大火烧起来,不能烧得太久,烧久了,会把别的东西烧掉。再说了,还要很多干柴。人不是干柴,连着干几天,就会发潮,就会发软。干到第三天,工地上就有点不像头一天那么一片火红了。

    不过,大会战的目的已经达到,可以说,比预想的成绩还要大。一条大水渠已经初具规模。不过,眼看大会战就要胜利结束时,出了事。

    这个事,还是个挺大的事。

    事情和阿布有关。

    阿布站在快要挖好的渠道下面,正在把最后的一些碎土清理出去。渠道已经挖得有些深了,碎土光用坎土镘扔不到渠堤上去。就用筐子把碎土装起来,再搬到渠道上去。阿布站在渠底往筐子里装土。

    也就是这个时候出事了。放在渠道堤上的一块冻土,它像一块大石头,也是滚圆的。它一直停在那里一动不动,但不知怎么地,它就动了起来。它太大了,要么不动,要动就会动得很厉害。

    等到大家发现它动起来时,它正从渠堤上朝下滚落。并且以不可阻拦的速度朝下滚落。并且正好朝着阿布滚落下来。

    好多人都看到了,可看到的人全惊呆了。连正在铲土的阿布抬起头看到冻土块朝她滚下来时,也惊呆了。

    许多事情就出在发呆上。这一发呆就使得这个冻土块的滚落有了目标。

    本来这个事情只跟阿布有关。因为阿布的身边再也没有别人了。就算有人,也和她有一些距离。这个距离可以保证别的人不会受到伤害。

    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人冲了过去。因为这个人当时速度太快,大家一下子没有看清是谁,只看到这个人在冻土块就要撞到阿布的瞬间,这个人把阿布推开了。

    阿布是被推开了,但这个人却被冻土块砸倒了。于是本来只是一件和阿布有关的事,现在又和另一个人有关了。

    大家跑过去,把冻土块从这个人身上推开,才看出这个人原来是那个叫占石的男人。

    占石还没有一下子被砸死。但从他的嘴和鼻子里,流出了鲜血。

    昏迷不醒的占石送进了场部卫生院。

    阿布一直守在占石身边。干部说,有医生,让阿布走。阿布不走。阿布找了个木凳子,放在床边。阿布坐在木凳子上,看着占石。太累了,就趴在床边打一会盹。

    想起了雪莲花。跑回去,拿出来,放到锅里,熬成了汤,端给占石喝。占石啥也不知道,不会张嘴。阿布用匙子舀起汤,再用手指分开他的嘴,喂给他喝。可灵芝一样的雪莲花,也没有让占石睁开眼睛。医生说完了。说占石醒不过来了。

    到了第三天的早上,占石还是不醒。阿布急了,抓住占石的手,说个不停。说来说去,说的其实是一句话。阿布说,占石你快醒过来啊。只要你醒过来,我就嫁给你,咱们就结婚。谁都没有想到,打针吃药没用。阿布的话起了作用。阿布说着说着,觉得占石的手,在自己的手中动了一下。再一看,占石睁开了眼睛。

    占石醒了。阿布叫起来。护士医生不相信,全跑来看。一看,占石真的醒了。不过,只醒了一会。这一会,他啥也不看,就看阿布。阿布的话,他全听到了。他的嘴巴也在动。也想说。可说不出声音。没有办法,他只好朝着阿布笑了一下。笑得很开心。像个新郎倌。

    笑了一下后,占石就死了。

    在雪山上,抓了好几个坏蛋。又是救人死的。怎么说,占石也是个英雄,也是个烈士。给占石开追悼会时,朝天上放了枪。支齐主持会,盘砣念悼词。给占石堆了一个坟,很大。像个小山。坟前立了块石碑。上面刻了一行字。上面写着:占石同志不朽。这以前,也死过人。没有这样待遇。没立过石碑,只是竖个木牌子。

    每过几天,就会有一个人来到占石墓前。这个人,就是阿布。

    5、

    似乎一夜之间,大草滩的上冰雪就化光了。也似乎是一夜之间,大草滩上所有的草都绿了。吹过来的风中充满了鲜湿的香味。飘在天空上的云朵白得像是用水洗过的棉花,还是那个太阳,但却好像一下子离地面近了许多,只要被它照到的东西,没有一个不会被它晒透筋骨,不知多少在冬天看起来已经死亡和消失的生灵,又重新复活了,跳跃在潮润的土地上。那些飞鸟,那些走兽,全都回来了。

    开荒队员们熟悉的那只独耳狼又来到了帐篷前,只是在它的身后已经没有小狼了。小狼已经长成大狼了,已经有了自己的活动天地,不会再老跟在母亲身边了。

    看到独耳母狼走过来,黑风欢喜地迎了上去。它们在草地上追逐着嬉戏着。

    花木兰听到了动静,从地窝子里走出来,看着它们在打闹。没想到看着看着,黑风趴到了独耳母狼的背上,尽情地开始享受活着的另一种快乐。

    花木兰走到了草地边上,坐了下来。她似乎被它们的快乐吸引了。

    不过,好像吸引花木兰的不全是它们的快乐。因为它们结束了快乐跑向大草滩后,花木兰还在看。

    她的面前没有了黑风和独耳狼,她还在看。显然她看到了别的东西。只是她看到的东西,只有她能看到,别人看不到。

    每个人的眼睛,都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支齐走过来。走到了花木兰身边。看到支齐走过来,花木兰让支齐看这个春天有多么好。支齐说这里的春天每年都是这么好。

    正说着春天,花木兰突然转了个话题。说她想回到场部去。花木兰这么说,支齐有点没想到。因为,从花木兰来到大草滩那天起,支齐就想着让花木兰回到场部。可怎么说,花木兰都不回去。

    要是这么说,花木兰提出要回场部,正是支齐盼望的事。支齐该高兴才对。可支齐这个时候却有点不想让花木兰回去。

    不想让花木兰回去,没有别的意思。主要是因为盘砣去师部开会了。还没有回来。盘砣不在,花木兰回去是一个人吃住,反而没有在大草滩和大伙儿在一起方便。

    支齐让花木兰再呆几天,等盘砣开会回来后,再回到场部去。

    可支齐的话,花木兰听不进去。花木兰说要马上就回去。说着回到帐篷收拾起东西,并让支齐给他准备一匹马。

    支齐一点办法也没有。说起来花木兰只是个小干事,得听他管。可实际上花木兰要干什么,他说了不算。花木兰来大草滩,他不同意,花木兰照样一住好几个月。花木兰要马上走,他也不同意。可她还是一样得给花木兰把离去时要骑的马准备好。

    牵来两匹马。花木兰骑上一匹。支齐也骑上一匹。花木兰说,你要干什么。支齐说,我送你回去。花木兰说,不用,我会骑马了。支齐说,春天的狼很多,还很凶。

    看支齐一定要送,花木兰没有多说,要支齐送。

    走在路上,并没有多少话。走到一条干沟里,干沟是洪水冲出来的。干沟并不干。长了不少红柳胡杨。大戈壁很怪,几乎没有春天。雪只要一化,草和树马上就会绿,各种花儿也马上就开了,太阳也马上变得像火一样热。

    走了一阵,花木兰说,太阳还挺厉害。晒得人挺热。这一说,支齐也觉出了热。好像身上真出了汗。花木兰说着热,就脱去了军装外套。花木兰只穿了件衬衫。很薄的白衬衫。下摆扎进了腰间。勒出了胸的鼓圆。随着马的走动,上下颠晃。支齐看了一眼,不看了,把脸转向了一边。

    支齐的样子,花木兰看到了。花木兰问支齐,是不是这会儿,你倒希望我不是盘场长的老婆。支齐赶紧说,嫂子,真会开玩笑。

    回到场部。花木兰进了屋子,让支齐进来坐一会。支齐不进来。支齐说还有别的事。

    花木兰说,你真不坐一会。支齐说,真不坐了。花木兰说,你真的就这样走了。支齐说,骑了一路马,你也累了,好好休息一下。

    支齐骑上马,离开了。花木兰站在门口,一直看着支齐走得没有了影子。

    不知为什么,支齐心里老觉得有点不对劲。就没有马上回大草滩。找到场长的通讯员。给他做了安排。说盘场长开会回来前,他要照顾好花木兰。让他至少每天三顿饭,去陪着花木兰在食堂吃。还让通讯员,有什么情况,马上报告他。

    看来,支齐做对了。第三天快中午时,通讯员就骑着马跑来了,手里拿了个纸条。支齐一看纸条上写着:我走了,谢谢你们照顾我。

    支齐问什么时候走的。通讯员说,早上。支齐一听,不再问了。骑上马飞奔出去。

    要走出古尔图,只有一条路。这条路花木兰不熟。支齐熟。看到黑风跑过来,支齐朝着一个方向指了一下,又在它的脑袋上拍了一下,黑风马上朝着一条土路狂奔起来。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它知道前边有个东西,是主人想要追上的。跟了主人这么多年,只要有报答主人的机会,黑风从不会错过。

    人跑得再快,黑风也能追上。等支齐骑着马赶到戈壁滩上时,花木兰已经坐在一个土丘上,正等着它的到来。不是她愿意坐在这里等,是她没有办法。那只叫黑风的狗,好像比一只真正的狼还要厉害。它不但追上了它,还拦住了她要去的方向。它那样子实在太凶,好像花木兰只要不听它的,它就会马上把她撕成碎片。

    花木兰虽然骑着马,可还是没有能跑掉。在太阳快要落山时,他和黑风在戈壁滩上,追上了花木兰。

    看到花木兰,支齐气得真想揍她。花木兰要说什么,支齐不让她说。支齐让花木兰回去。花木兰不回,支齐拿出了绳子。说她要是不回,就把她捆起来,像捆麻袋一样,扔到马背上。

    支齐的样子,看得出,他这会儿,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花木兰没有办法了,只好让支齐把她带回来。

    支齐像抓一个逃犯一样,把花木兰带回农场。

    没有让花木兰回场部的家。而是直接把花木兰带回了大草滩。

    在大草滩上,花木兰就是想跑,也不可能再有机会。

    回到大草滩,才想起,把花木兰抓回来了,却还不知道花木兰为什么要跑。好好想了想,怎么也想不出花木兰为什么要跑。

    决定去问花木兰,不把这个问题搞明白,支齐会整夜都睡不着。再说了,不搞明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就没法处理。处理不好,花木兰可能还会跑。

    花木兰在地窝子里。

    支齐敲了一下门。里边应了一声,让进来。支齐推开门,走了进去。门虚掩着,一推就推开了。

    一进来,没有看到花木兰。再一看,花木兰在床上躺着。

    支齐咳嗽了一声。

    花木兰坐了起来,花木兰只穿了件睡衣。支齐看到了,可还是在桌子前坐下了。支齐想好了,哪怕是花木兰光着身子,他也要问明白,花木兰为什么要跑。

    不等支齐开口,花木兰先开口。

    花木兰说,你是不是要来问我为什么要跑?

    支齐说,是的。

    花木兰说,你是不是怕我还要跑?

    支齐说,是的。

    花木兰说,我可以不跑,不过,得有个条件。

    一听花木兰说她不跑,支齐让花木兰快说她的条件。

    花木兰说,让我离婚。

    没想到花木兰会说出这样一个条件,支齐说,你胡说。

    花木兰说,那你是不让我离婚了。

    支齐说,坚决不让。

    花木兰说,不离婚也行,那你得答应我另一个条件。

    支齐说,行。

    花木兰说,你给我找个男人,当我的相好。

    支齐吃惊地看着花木兰。

    花木兰说,如果你找不到别的男人,你当我的相好,也行。

    支齐嗵地一下站了起来,看着花木兰,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花木兰说,我知道,你会说我真是太不要脸了。

    支齐心里想,这个女人不但长得好,而且还很聪明。按说这样的女人,不会这么不要脸的啊。

    花木兰说,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不要脸。

    支齐还站在那里。

    花木兰也站了起来,走到了支齐跟前,看着支齐,好像怕支齐听不清楚,花木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像念戏文中的独白一样。

    花木兰说,盘砣他不行。

    怕支齐听不明白,支齐还是没听明白。支齐问,你说什么?

    花木兰说,盘砣不像个男人,他好像很害怕,好像怕把我碰坏了,不敢碰我。

    支齐呆住了。

    花木兰走到了支齐跟前,像说悄悄话一样,用很低的声音轻轻说着。

    花木兰说,我知道,你不想让我跑,是舍不得我,我还知道,其实你很喜欢我。其实你天天夜里都在想我。只是因为老盘是场长,你才不敢。如果老盘不是场长,你肯定早就不放过我了。可你想过没有,你要是不管这个事。让我跑了,离开了老盘,让老盘再打光棍,你是不是更对不起老盘。你要真替老盘着想,真想不让老盘丢人,不愿意我再去找别的男人,你是不是应该知道你这会儿,你要做的是什么事了。其实这个事对你来说,很容易做。只不过是把你对别的女人做过的事,再做一次。把我当成个平常的女人,别当是盘场长的女人。

    支齐还是不说话,不是他不想说,是他找不出可以说的话。花木兰的话,有点像锥子,扎得他很疼。

    花木兰声音越来越小,小得花木兰快要把嘴唇贴到支齐耳朵上了。而这时,花木兰的身子,其实已经贴住了支齐。

    花木兰的身子像个刚出锅的热糍粑。

    花木兰不说话了,花木兰没法说了。她的嘴唇已经轻轻咬住了支齐的耳朵。

    支齐站不住了。支齐的身后,就是一张床。支齐不由得向后倒去。这时的花木兰有点像座山,支齐正被这座山压垮。

    只是支齐这样的男人,如果真想做一件男人该做的事,他的样子,决不会是被逼迫出来的样子。支齐呼地一下窜起,像一只狼一样,翻过身把花木兰摁倒在床上。有些粗暴的动作,不知弄疼了花木兰的什么地方。让花木兰发出一声呻吟。

    支齐哗地一下撕开了花木兰的睡衣。

    一阵风从窗子吹进来,花木兰的睡衣,像一片纸飞到了一边。

    花木兰抱着支齐说,让我们悄悄地好吧,谁也不会知道。只要你和我好,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没有去吹,桌子的上灯却灭了。

    许多事,没有光亮做不成。可也有些事,天越黑,会做得越好。看来,连老天都想让支齐去做一件事,支齐实在没理由不去做了。

    但是,几乎就在灯灭了的同时,支齐大喊了一声:不。

    好像有人在黑暗中,朝着他脑袋狠狠地敲了一棒子。

    喊过后,支齐冲出了地窝子。

    外面是黑夜。同样是黑夜,并不会一样黑。有时会很黑,有时不那么黑。如果有月亮,就不会那么黑。这个黑夜正好有月亮。

    支齐跑出了地窝子,一直跑到了一个草坡上。有些跑不动了,支齐蹲下来了,大口地喘着气。同时,不停地用手扇着自己的脸。边扇还边骂自己。

    骂了几句,支齐不骂了。不是支齐觉得骂错了。是支齐听到了背后有响动。并且没有回头,就能听得出,这响动,不是狗和狼弄出来的。是人的脚步弄出来的。

    支齐想着肯定是花木兰。果然转过身,看到花木兰站在月光下。还是穿着睡衣。那是件白色的长袍,花木兰穿着它,在月光下,像是传说中的仙女。

    不过,这位仙女,这个时候,可没有仙女的心情,说出的话,也不像仙女的话。

    花木兰来向支齐告别。

    说完了,花木兰转身离开。

    是的,这时的支齐实在找不出一点让花木兰留下的理由了。

    不过,花木兰刚走了几步,支齐喊住了她。

    花木兰转过了身,她已经没有信心,可她还有好奇心,她想知道支齐还会有什么话可说。

    而正是这一转身,让花木兰看到了不能离去的理由。这个理由不是支齐说出来的,而是支齐做出来的。

    花木兰看到支齐跪在地上。

    支齐是个英雄,是个好汉,可他跪下了。

    双膝并在一起,跪在了大草滩的荒地上。

    一个征杀数年的英雄好汉,朝着一个唱戏的女人跪下,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没有人会相信。

    支齐说,嫂子,我给你跪下了。长这么大,我没有跪过。

    支齐说,嫂子,我求你了。长这么大,我没有求过人。

    支齐说,盘场长这样的男人,不可能不行。他一定行,你一定能让他行。

    支齐说,我跪下求你了,代表我们古尔图的所有兄弟,求你了。嫂子,求你不要离开盘场长,求你帮帮盘场长。

    花木兰被支齐的举动惊呆了。

    6、

    盘砣回来了。

    一回来,就来到大草滩。

    还有一个月就要大烧荒了。已经定下了,季师长不但要亲自来。还要带新闻记者来。

    烧荒的各项准备工作做得怎么样了,他不能不亲自检查。

    检查完了,很满意。盘砣骑上马,要回场部。

    被支齐拦住了。支齐说,马上就要大烧荒了,你是不是该住在这里亲自指挥啊。这可是个大战役。

    支齐把大帐篷让出来,让盘砣在里边办公,在里边休息。花木兰是盘砣老婆。盘砣住在了大帐篷里,花木兰就不能住在地窝子里。就得住在大帐篷里,照顾盘砣。这样的安排,花木兰没说什么。知道支齐为什么要这么安排。自从那天,看到支齐跪在她面前后,她就知道有一个故事,不可能再发生了。同时,她还知道,她一定要努力去做点什么了。

    头一天晚上,要睡觉了,盘砣去吹灯。花木兰不让吹。盘砣觉得怪,往常一说睡觉。花木兰就去吹灯。花木兰说,好些天不见了,想看看你。

    盘砣躺在那里,让花木兰看。花木兰看了盘砣的脸,又掀开被子,看盘砣别的地方。

    那样子,好像真是喜欢得不行。光用眼睛看,还嫌看不够。还用嘴去看。

    花木兰的嘴,有些大,嘴唇泛着红晕。用嘴看,比用眼睛看得还要仔细。从身子上面,一点点看下去。一寸地方也不肯放过。

    一直看到盘砣不好意思起来,说别看了,别看了,快睡觉吧。

    说着,真的把被子拉过来,盖在身上,不让花木兰看了。

    第二天晚上,又要睡觉了。花木兰说要给盘砣唱戏听。说还没有唱给盘砣一个人听过。

    还换了唱戏的衣服。就是那件白袍子。

    里外再没有穿别的什么。白袍子有些透亮,灯光一照,身子上的东西,隐隐约约地能看见。

    花木兰真的唱了起来,唱了一段《西厢记》。唱的是张生和崔茑茑偷情。

    戏唱得好不好,不能光听声音,还要看身段。

    花木兰用整个身子,唱给盘砣看。

    勾魂的眼神,飞来瞟去,蛇一样腰,麻花一样的扭。肩膀一耸,领口滑到了胸下面,长腿朝上一翘,露出了大腿根。

    花木兰唱出了汗。盘砣却打起了呵欠。盘砣说累了一天,该歇着了。

    第三天晚上。还要睡觉。花木兰说,身上全是土,洗个澡再睡吧。

    让火房送了两大桶热水。花木兰先洗。

    有一个大木盆,坐在大木盆里洗。洗了一会,花木兰说背后有灰,让盘砣过来,帮着搓。

    盘砣走过来,蹲在盆子边上,给花木兰搓灰。搓完了灰,又让盘砣给她涂香皂。光涂后面还不行,还要让盘砣涂前边。

    涂完了,盘砣说,好了。

    花木兰洗好了,说不行,让盘砣也要洗。盘砣不想洗。花木兰不愿意。说洗干净了,睡觉才睡得好。花木兰拉着盘砣硬要让盘砣洗。

    把盘砣按在木盆里,花木兰亲自给盘砣洗。说盘砣自己洗不干净。

    花木兰洗得认真极了。给盘砣每一个地方都要洗。洗到一个地方时,花木兰的心跳了一下。因为,那个地方也跳了一下。

    可只跳了一下,就再不跳了。

    第四天,盘砣说,场部还有好多事要处理,得回去看看。盘砣是场长,老呆在大草滩,显然不行。

    送盘砣走。沿着大草滩,边走边说着话。支齐说,让花木兰和你一块回去吧。盘砣说,她想在这里呆,就让她呆在这里吧。让她在这种环境里锻炼一下,挺好。支齐说,我是说,你们两口子,不能老是这样。盘砣说,我的终身大事已经解决了,你就不用再操心了。倒是你自己的事,得抓紧时间办了。支齐说,眼下工作挺忙。盘砣说,再忙,也不能把这事给耽误了。再耽误,就是我这个场长的失职。我看,就在烧荒前,把这个事办掉。

    走着走着,听到背后有马蹄声。回头一看。是花木兰骑马追上来。盘砣问花木兰有什么事。花木兰说,你太不像话了,把人家一扔,自己跑了。有你这样对待老婆的吗。盘砣说,我以为你不想跟我回家呢。花木兰说,你是我丈夫,我怎么会不想跟你回家呢。

    支齐让两口子快走。花木兰对支齐说了谢谢的话。谢谢这段日子支齐的照顾。还谢谢支齐教会了她骑马。

    看着盘砣和花木兰骑在马上,并肩前行。支齐脸上有了淡淡的笑。

    7、

    大草滩的防火隔离带已经完全打通了。那隔离带像个很宽的带子,拴在了大草滩的腰间。这就意味着大草滩将会很快被我们的烧荒突击队征服。

    开大会,盘砣表彰了全体垦荒突击队员,并宣布了一个任命令。任命支齐为古尔图的副场长。从队长变成了副场长,意味着古尔图农场有了个新的领导者。同样,也是支齐人生中的一大转折。

    一片热烈的掌声响起来,听得出让支齐当副场长,也是大家希望的事。不过,有一个人没有鼓掌,这个人是阿布。

    盘砣骑上马,跑到大草滩,打了一些野味。说支齐当了副场长,是个大事,要好好庆祝一下。

    人不多。只有三个人。没有喊别人。把花木兰喊上了。花木兰来了后,一看就三个人。说把阿布喊来。说四个人多好。

    支齐也想让阿布来。不过,不知为什么,占石死了后,支齐有点怕见阿布。几次和阿布走碰头,想给阿布打个招呼。阿布一偏头,没有看见他似的,不理他。想着喊阿布,她可能不会来,就没有喊。

    可花木兰说要喊,他也不好说不。盘砣又一个劲说,要喊阿布,一定要喊。他就更不好说了。花木兰要去喊,就让她去喊,要是真能喊来,他会更高兴。当上副场长,再能把阿布娶了。对支齐来说,更是春风得意,喜上加喜了。

    花木兰去喊阿布。过了一会,花木兰回来了。她一个人走过来。身后没有阿布。

    花木兰说,她不来。

    盘砣说,怎么回事,她怎么会不来。

    支齐举起酒杯子,还是很高兴的样子。说,来,她怕喝酒,不来就算了,咱们喝酒。

    支齐和盘砣碰杯,和花木兰碰杯。

    酒喝进了肚子,有点辣,还有点苦。很香的酒,有点变了味。

    多喝了一点酒。睡不着。去串门。走到一个门前。一看,是阿布的房子。敲门,让阿布开门。阿布不开,说她睡了。有事明天再说。阿布不开门,支齐没有多敲。说了一声,你真不开,我就走了啊。说完,转过身就走了。对女人,不能软。越软,就会越被看不起。支齐可不会说软话。

    当上副场长,真不容易,还在兴奋着。阿布没开门,也没让他扫兴。支齐这个人,似乎很有运气,干什么事,都有老天帮忙。一块当队长的,好几个人,都想当副场长,可全没有提升。就他提升了。其实他干的,并不比别的队长多。可他和盘砣好,有盘砣帮他,别人就争不过。阿布的事上,也是这样,和盘砣同时看上了她了。不敢和盘砣抢,赶紧让给盘砣,可盘砣偏不要。盘砣让开了,占石又和他争,占石下了大劲,眼看要争到手了,出了那个事。占石消失了。

    这么一想,更不把阿布的事,当个啥大事了。别看这会儿,阿布不开门。要不了多久,就会天天守在门口,盼着他回家呢。其实这些日子,想过好几次,是不是和阿布算了。女人多得很。再找一个算了,别费那个劲了。可一想到,阿布成了别人的老婆,和别的男人睡在一个被窝里,心里就难受得不行,像刀割一样。没办法,除了阿布,别的女人,真的不想娶。不过,和别的男人不一样,不想娶的女人,不等于不想做别的事。走着走着,又走到了一间房子门前。又敲门。门开了,看到了阿菊。阿菊笑着喊支齐副场长。喊得肉麻,喊得支齐站不住,想朝一个地方倒下去。怕支齐摔着了,阿菊赶紧用肥厚的身子,接住了支齐。让支齐的高兴,到了山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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