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居然回去了-去你家不会有好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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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厅里的曹小沃和米小何忙成一团,好像空气中隐藏着一个无形的连环杀人魔。两个小孩当然知道这血代表了什么,但都只是听说过却没见过,更不用说如何应对了。曹小沃身为血腥命运的局外人,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大脑空白了半天之后,只能出了一个毫无创意的主意:“你赶紧躺下吧。”

    米小何也知道在这方面曹小沃是爱莫能助的,只好捂着肚子说:“你先走吧,我去找楼上的邻居阿姨帮忙。”

    曹小沃脑残了一下:“你去房里躺着我去帮你叫。”女人来月事时血液的额外输出会导致智商下降,这话一点也不假。米小何也不想想这会造成多坏的影响,居然就答应了。

    米几何听到曹小沃去开房门的声音,心里大叫不妙,赶紧转身抓住曹沃就把他往窗口推。

    曹沃吓坏了:“你干吗?这可是二楼!”

    但“侯老师”的身体年轻力壮,曹沃硬生生地被对方从窗口推了出去,留下一声“啊——”划破空气。

    曹沃前脚刚被米几何推下去,米小何后脚就打开了卧室门,愕然地看着班主任“侯老师”站在自己闺房的窗台边上,她怀疑是不是自己开门的方式不对。

    万籁俱静。

    场面尴尬。

    “侯老师你……”

    米小何本来就因为失血、惊吓而脸色发白,现在再看到如此惊人的一幕,逆火攻心,估计体内的血液都能回流了。

    她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米几何已然把心一横,纵身从窗口飞跃而出。

    你跳,我也跳。

    3.

    曹沃已经不是第一次从米几何的卧室窗户往下跳了。

    高二那年的某个傍晚,抠抠校长去参加应酬,要很晚才会回来。米几何就把曹沃叫到自己家来修电脑。曹沃兴冲冲地去了,那感觉就像凡间人类有幸进入奥林匹斯山上的众神殿。

    两人正在她房间里打游戏的时候,抠抠忽然提早回来了。米副校长本来就反对两人交朋友,何况曹沃居然还送上门来了,被抓住肯定没好果子吃。情急之下,曹沃脱逃无门,只能跳窗。

    从二楼直接跳下去比较危险,米几何要半个身子探出窗户,拉着曹沃的手慢慢地往下放,这样他才能准确地踩到一楼院子的围墙边缘上,安全逃离。

    可当时情况紧急,两人又都很紧张,米抠抠的脚步声越发逼近,曹沃的脚却怎么也够不到那道该死的围墙上。

    曹沃被逼急了,决心铤而走险,说道:“你放手吧,不会有事的!”

    米几何坚定地说:“不行,不能放开,太危险了。啊——”

    于是两人一起掉了下去。

    好在楼下的老先生在院子里放了很多杂物,都是些旧报纸、塑料泡沫,还有一小块废弃的花圃,比坚硬的水泥地要好太多了。米几何因为上半身探出窗外太多,曹沃的体重又拉着她往下沉,导致重心不稳掉了出来,但砸在曹沃身上,除了膝盖破了点皮外,并无大碍。垫底的曹沃就比较倒霉了,右脚崴到了,左手臂也受伤了不能碰,送到医院一查,小臂骨轻度骨裂。

    医院里,曹沃第一次目睹了米几何和她老爸吵架的场面,尽管知道她是在为了自己的个人自由而战,但当时的激烈程度……

    后来曹沃经常拿这件事教育那个在大学里才第一次谈恋爱的上铺兄弟,说旁观女友(或者未来女友)吵架是一个很重要的科学考察项目,今天她和别人吵是这样,以后分手时没准儿就轮到你亲自体验了。当然,假如女友从不和人吵架,也并不一定就是好事,这意味着以后你们分手时,你可能连和她吵架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被甩到九霄云外了。

    无论如何,医院那次,米几何似乎终于战胜了她爸爸。因为在那之后,曹沃再也没有听她说过米抠抠反对他们俩交朋友的细节,好像副校长已经默认了,或者说,彻底放弃了干涉。

    米几何在窗口拉住他的手说“不行,不能放开”的场景,也多次出现在曹沃的梦境里。那种感觉就像重温《泰坦尼克号》里的经典台词:“你跳,我也跳。”

    现在想想,那时候真是年轻,真是单纯,真是幼稚。

    “以后你要我从二楼逃走,起码先让我有个思想准备和肢体缓冲吧,不要像搞谋杀一样直接把我推下楼,OK?”

    曹沃边说边揉着自己的脚踝,他居然又崴到了,不过这次是左脚,伤的是苏易老师的肉体,疼的却还是自己:“还好我落地之后有不祥的预感,马上往边上一滚,不然你这浑蛋又要栽到我身上了。”

    身高一米八一,体重七十公斤的“侯老师”要真是压到他身上,的确够他受的。

    米几何跳下来时居然没有受一点伤。坠落过程中她下意识地曲着膝盖,落地后又出于习惯地往边上滚了两圈,缓冲做得很好。多亏了“侯老师”平时经常锻炼,运动神经很发达,关键时刻身体做出了条件反射。

    安全着陆之后,她赶紧拉起一瘸一拐的“苏老师”,打开院子的铁门逃了出去。一楼的老先生本来在自己房间里听黄梅戏的广播,看到他们从天而降的那一幕,张大嘴巴目瞪口呆——那神情几乎就和当年一样,不过还好,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很强。

    跑出院子时,米几何回头望了一眼,米小何就站在二楼窗台旁,表情复杂地盯着两位老师远去的背影。

    不过,两人应该没有被曹小沃看到。

    4.

    两人没来得及拿走的鞋子,便宜了某个收破烂的。

    只穿着袜子仓皇逃出两条小马路后,他们才停下来休息。曹沃附体的“苏老师”身体素质比较差,跑了几步路就累得气喘吁吁。他一屁股坐在马路边,也不嫌弄脏裤子,一边用力揉着脚踝,一边喘着气说:“米几何,你能……给我解释解释,杂志里的……红圈圈吗?”

    米几何自穿越以来,第一次对前男友温柔示好:“打车送你去医院吧?”

    又是医院。曹沃的太阳穴微微跳动:“你不觉得今天历史重复得够多了吗?虽然历史上你没把我从楼上推下来——不,我就要知道真相,只有一个的真相!”

    说着,曹沃拉开上衣拉链,从怀中拿出一本杂志,扔到她脚边。

    他岂能轻易放过罪证。

    坐着的人脸色铁青,站着的人脸色煞白。

    红圈圈是他们高中时代学生间流行的小把戏,据说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那些搞早恋的学生首先发明的招,即在一本书上用红笔圈出几个汉字或者英语单词,可以拼成一句话。接收信息的一方要翻遍整本书,找出所有的红圈圈字词,过程如解码或寻宝。

    曹沃刚才在米小何闺房里随手一翻,就看到了某页上的红圈圈,还是圈在“You”上。他又翻了几页,画过红圈圈的英语单词都很眼熟。排列组合后,大概能看出来是句英文诗歌。

    Just one smile from you,Would make my whole world bright.

    曹沃之所以这么快就能分辨出来,是因为这两句诗米几何在高中时也给他写过……而这本杂志的封面上写着侯汐老师的大名。

    见米几何不说话,曹沃直接点了出来。

    “你……对侯老师?”

    “侯老师”不说话。

    “你以前好像说过,初中时只喜欢过周渝民和陈冠希。我被你骗了这么多年,你这个大骗子……这不科学啊!米几何啊米几何,我当年瞎了眼了我,还一门心思在初三小宇宙爆发,就为了和你考进同一所高中,一天只睡五个小时,还为了你去考那所惨不忍睹的二流大学的三流专业……”

    曹沃忽然打住,因为他发现有个提着菜篮子的老阿姨正站在两米开外的地方,一脸诧异地看着他们俩,驻足不前,打算继续听八卦。

    “对台词有什么好看的!”曹沃朝她吼了一句。

    “神经病!”

    老阿姨失望地嘀咕了一句,继续前行。

    米几何叹口气:“我知道你很生气,你想怎么样,说吧。”

    曹沃盯着前女友看了一会儿,歪歪扭扭地站起身:“你站好。”

    米几何想,原来是要揍我,行,侯汐老师身强力壮,挨几拳不算什么。但她显然打错了算盘,曹沃没有出拳,而是抬起崴了的那只脚,正好踢在了她两腿正中间……

    米几何瞬间给跪了。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过的奇怪的感觉,撕心裂肺。

    她隐隐感到自己的眼角有泪滑过。

    曹沃:“现在我心里的痛,和你现在肉体的痛不相上下。”

    说完,他转身,一瘸一拐地走掉了。

    米几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是她在曹沃嘴里听到过的最文艺最忧伤的话了。

    5.

    很多人,其实就是在各种欺骗中成长的,比如,“你是垃圾桶里捡来的”、“这药不苦”、“月球上可以看到长城”、“告诉老师,老师绝对不告诉你家长”、“这次考试不是很难”、“等你进大学就可以谈恋爱”、“老师真心为你好”……

    最大的谎言莫过于匹诺曹:“撒谎的人鼻子会变长。”真要是如此,每个大人的鼻子可以绕地球多少圈啊?

    曹沃当然能接受这些谎言,因为他自己也是大人了。小时候被别人骗,长大了骗别人,大部分人的谎言轨迹都是这样,无非有时候你骗成功了,有时候你被揭穿了而已。

    可是,骗子也是有世界观的,撒谎者也是有底线的。曹沃是出轨者和骗子,米几何是受害者和被骗者,本来这是既定的事实,一黑一白,一阴一阳,清清楚楚,界限分明。可现在呢,原本的世界观坍塌了,造好的赎罪纪念碑被发现地基是歪的,种好的偿债果实被发现土壤是含有剧毒的。

    粗俗点说,你以为你是坏人,骗了别人,并为此接受惩罚,付出很大的代价。结果发现,你才是最先被骗的那个二货,原本金光闪闪的傻×二字在你面前都黯然失色了。

    这既不科学,也不公平。

    手机又响了起来,曹沃一看来电显示,是米几何打来的,第五次了。

    挂断,继续抽烟。

    回到家之后的第十支烟。

    新买不久的电视机里正在播放怀旧金曲,叶倩文的《焚心以火》。曹沃刚才怒火攻心的情绪已经降温很多,取而代之的是烟灰般的虚空以及脚传来的疼痛感——他是一路走回来的,只穿着袜子,走路一瘸一拐,路上很多人都像看动物一样对他行注目礼。

    《焚心以火》播完,换成了《雪山飞狐》的主题曲《追梦人》。

    梦,该死的梦,无法控制的梦。

    他和米几何在大学里刚开始谈恋爱那年暑假,编了个弥天大谎。他们跟家人号称是和同性好友去外地旅游,其实是两对情侣出行,晚上开了两间双人房。那一夜,他和她什么也没做,只单纯地相拥而眠。就这样,近在咫尺,近到他最轻微的呼吸也能轻易吹起她的发梢,曹沃居然又在梦里梦到了米几何。

    翌日早上醒来,米几何揉揉眼睛,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知道吗,昨晚我居然梦见你了。”

    说这话时她还小心地抿着嘴巴,不是装可爱,而是努力不让睡了一晚后嘴里的口气被他闻到。曹沃也努力抿着嘴回答:“真巧,我也是。”

    那你梦到我什么了?

    是初一学年末,你主动来找我,问我那个硬币的恶作剧是怎么想出来的。

    手机又响了,这次曹沃看都不看,直接抓起新买不久的手机,用力朝墙扔出去。

    撞墙,坠地,分崩离析。

    回忆继续。

    硬币的恶作剧很简单,把一元硬币的一面涂上502胶水,黏在教学楼走廊的某处。发现它的人肯定会弯腰去捡,但怎么也捡不起来,然后悻悻离开。看着大家一个个把屁股撅起来,曹沃和山鸡在阴暗的角落里笑得差点窒息过去。不过在被教导主任逮着之后,他们俩有三天都称病不敢在学校露面。

    因为这件事,米几何第一次注意到了曹沃这号人物。在学校里恶作剧捣乱,喜欢和副校长抠抠为敌。和抠抠为敌,就是米几何的盟友。

    副校长女儿小猫般的微笑,给曹沃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平均每三天梦到两次米几何,时间、地点、事件各不相同,唯独笑容是永恒的。每次梦到她之后,曹沃总是一反常态很早就醒来,往往是凌晨四点,然后就再也无法入睡。

    更可怕的是,从那以后,他虽然厌恶学校的课程,却不再抵触去上学。每回骑车骑到离校门口还有两百米的地方,他都把狂飙的车速放慢到像蜗牛爬行,注意力高度集中,如同刚开机的手机在搜寻中国移动的基站信号。曹沃在学生人流里搜索米几何的身影,与此类似的还有课间去上厕所时、去食堂打饭时、全年级体育课活动时。

    但每次都很难正好遇到。

    到了早操时间,信号总算是稳定了。米几何就在隔壁班的队伍里,可惜身高偏矮,排在比较靠前的位置。广播操音乐响起,曹沃的肢体动作和目光方向总是在两个不同的频道上,无论做哪一节操,他的身体都跟着音乐做动作,眼神却总是固定在一点钟方向的米几何身上——即便有时候她请假没来学校,曹沃也还是朝着那个方向看,完全被“指南针”化了。

    倘若在学校里真的和米几何四目相对一次,哪怕不超过两秒钟,哪怕米几何只是微微地弯一下嘴角,那完了,曹沃这一天都可以不必进食,三天都无法安稳入睡,只是一次次地回味那两秒钟里的画面场景,画质可以精细到当时空气里飘浮的每粒尘埃。

    他得的是“女神综合征”,这是那个年龄段的特权病症,成年人重温不了,也无药可救。

    现在,你却告诉我,当时的真相只有一个,却不是我一直以为的那个?

    这次响起的是座机。

    曹沃抓起听筒,刚要开吼,却传来曹小沃激动无比的声音:“大师!我有个重大消息!”

    有我刚才知道的那个消息重大吗?你个……可怜的小脑残……

    “什么消息?”

    “米几何,她……她要我跟她一起考北郊高中!”

    曹沃的大脑放空了两秒钟,让他等一下,便放下听筒,用右手的香烟往左胳膊上轻轻地点了一下,疼得他龇牙咧嘴想揍人。

    Well!我没有在做梦,拿起听筒的方式也是正确的,所以……小浑蛋你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做到的!这不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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