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达是在他的白色轿车里向我求婚的，我低下头不吭声并不表示我不答应他的求婚，何达知道这一点，他把我揽在怀里，我们接吻了。
一些本来份量很重的东西在肉体的接触和挤压下变得轻薄了，它们脱离了我的身体悬浮在空气中，没有了这种东西的困扰，我变得极易被情欲所左右。我闭上眼睛，我觉得自己的毛发、五官、皮肤、表情，在被深色玻璃过滤后的阳光照射下显得十分柔和，它们的线条如阴影下的流水，足可以引起视者的任何遐想。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何达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证明了这一点。他的手很快拂过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然后喃喃说，我要你。
还是等到结婚吧。我说，并用手轻轻推了他一下。
何达的手停止了，他真的放下了我，回到自己驾驶员的位置上。我一边整理自己的头发和衣服，一边被何达超人的自制力所惊讶。其实我的情欲已被他完全调动起来了，我很想把我已被修复的心灵和肉体贡献给他，我的推脱不过是一种欲擒故纵罢了。
但何达却因此而放弃了这次机会。
几天以后，我和何达订了婚。
何达在护城河附近的“幸福小区”买了一套房子，房子的面积是一百多平米的，内部装修是由开发公司承包的，这使我们省了不少心。星期六那天，我和何达出去购置了电器设备和一张大床。那是张能调节温度的水床，负责送货和安装的工人一走，我就扑通一声躺到了床上，它软而不塌，温而不热，人一翻身的声响就像热带的熏风吹过槟榔树发出的声音一样。躺在这样一张床上，很容易令人想起许多美好的事情，比如蓝天上的风筝、小河的流水、窃窃的私语和自己已经修复如初的处女膜，我突然有了一种真正重新做人的感觉。如果何达此时要我，我会毫不犹豫地献上一切。
可是，站在窗前眺望护城河的何达并没有被我的状态所吸引，他背对着我，竟长长叹了口气。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我从床上爬起来，问他怎么了。
他回过头来，声音很低地说，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你们厂打算不要我们的煤了。
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电厂是用煤大户，电厂不要我们的煤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他稍微放大声音说，这意味着我们的产值会直线下降，煤矿将亏损的。
我望着何达，依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何达走近我，他坐到床沿上，然后慢慢向我靠近，他的眉毛几乎挨到了我的眉毛。在如此近的距离里，彼此的影像在对方的眼球里都变形了。
帮帮我。他说，为了我，为了矿，也为了我们这个家。
我怎么帮你呢？我脱口而出。
我曾跟你说过，为了更好地做好人，有的时候也不得不做一做坏人。何达说。
我用极度困惑的目光盯着何达，我觉得他的两个瞳仁很像两个黑洞，深不见底。这个意象令我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何达继续说，我看得出，王总很器重你。你要抓住这个优势，多接近王总，多在王总身上用些功夫，要让王总离不开你。这样，他对你就会言听计从。
何达的话像一块石头，一下子压在了我的身上，我再一次有了下滑的感觉。
想一想那些靠煤吃饭的矿工吧，你就会觉得自己的付出是多么的神圣。何达说。
神圣？我的嘴角挤出一丝苦笑。
是的，神圣。说罢，何达伸出一只手来搂我，被我飞快地挡开了。
整整一个下午，我和何达虽然还在一个屋子里，但彼此却很少说话。
晚上，王总竟然登门拜访。此时，我和何达坐在沙发上正闷闷地看一部电视连续剧，王总说是来向我们道贺的，他落座后嘻嘻哈哈地说，我也非常喜欢这部剧。何达说那我们就在一起看吧。王总接过何达递过来的茶杯，一边喝着茶一边饶有兴趣地和我们一起看下去。
从王总进屋那一时刻起，电视画面就在我的眼里变得模糊起来。我有些麻木，身边两个男人沉重的呼吸声像高空落物的声音一般，把我的耳鼓都震疼了。
不知过了多久，何达的手机响了。何达接过电话后对王总说，我有事先出去一下。然后他又对我说，替我陪一陪王总。说罢就急匆匆出门了。
沙发上只剩下我和王总，这情景叫我要多难堪有多难堪。何达出门时我曾用乞求的目光看着他，但他似乎毫不理会，他走了，走得十分干脆和绝决。我不看王总，我只看电视，尽管我什么也看不下去，但我依然目不转睛地看。
过了一会儿，王总向我靠了靠，但我立即将自己挪得更远。
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我说。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王总说，是我自己的故事。我年轻的时候是一个十分要强，渴望上进的人，我反对歪门邪道，对不正之风深恶痛绝。我努力工作，一门心思钻研技术，可是没有人说我好，更没有人提拔我，眼见着那些品德、技术、组织能力不如我的人一个个被提干，我的心理能平衡吗？我渐渐悟出一点道理，想得到就要付出。于是，我开始挖心思搞关系，想方设法讨领导欢心，如果领导爱喝酒，我就送酒，如果领导爱跳舞，我就叫我老婆去陪领导跳舞。你知道吗？我老婆年轻时也是有些姿色的。有多少个夜晚，就在我老婆陪人家跳舞的时候，我一个人默默躲到护城坝上去放风筝……
现在你有地位了，所以你也要像那些腐败的领导那样，去占别人的便宜？我说。
是呀，角色发生了变化，需要也就发生了变化。王总说。
以前，我需要某个领导做我的靠山。后来，我做了你的靠山。现在你不用我做靠山了，你找何达做你的靠山。可何达需要我做靠山，所以我还是你的靠山。王总又说。
何达知道你的用意吗？我问。
他是个聪明人。王总说。
我像被一颗子弹击中一样，身体颤抖着，几乎要倒下去，头脑则是一片空白。
王总趁机来扒我的衣服，我浑身无力，几乎任由他摆布了。当他扒到我的短裤时，一股气体突然从心底迸发出来，我大吼了一声，甩手给了王总一记耳光。
我迅速穿上衣服，然后毅然向外走去。我应该实施自己的那个计划了。为了捍卫心灵，捍卫正义，捍卫美丽风景中的一朵娇嫩的小花，我知道我应该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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