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释放的青春-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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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佛等了整整一个世纪,邵美终于蹒跚地挪了出来,神情恍惚,死人般苍白的脸上,两颊陷了下去,仿佛微微发着淡紫色。像刚刚遭受过蹂躏的小女孩,可怜楚楚。小心翼翼地带着邵美走出医院。一路上,我像个父亲一样照顾着她,生怕她受到一点点的伤害。

    独院那株火红的木棉,那株好像含着热泪拒绝我们到来的木棉,消散了。

    林培同情似的瞟了我一眼,两手插在裤兜里走了。

    我像野狗一样窜来窜去。

    ……

    就是在昨天,在独院的大床上,邵美的脸贴在我厚实的胸膛上。

    我听见邵美有两颗心在跳。

    一颗心年轻,一颗心苍老。

    木棉开得饱满。

    孩子就叫木棉。

    这个秋天,木棉的母亲二十二岁,木棉的父亲二十三岁,木棉零岁。

    摸着邵美那似乎毫无变化的肚子,我不止一次地拍着零岁的木棉,胡作非为地说:

    “嘣嚓嚓,嘣嚓嚓,长大当个音乐家。”

    邵美没指责,我休闲地靠在她的肚皮上,哼起流行在贡镇的歌谣:

    “大河涨水沙浪沙,

    鱼在河中摆尾巴。

    哪天得鱼来醉酒,

    哪天得妹来当家

    ……”

    我把末尾一句拖得很长很长,直到邵美伸手蒙住我的嘴惊叫:

    “雨桓,雨桓,快!你摸他在动!他在动!你摸。”

    竖直耳朵听了半晌,并无动静,我又东摸摸西敲敲,选西瓜一样认真。

    “哆罗罗,哆罗罗,长大定是大富婆。”我没完没了地轻揉地拍着她的肚子嚷嚷,像个巫婆。邵美爽朗地笑,满肚皮母亲的光辉。

    她不喜欢女儿。她说女孩子家,长到十八九岁,给野小子俘去,做母亲的,人前还要赔笑脸,咬着牙说婚姻自由婚姻自由。她做不来,也受不住。我大约是看透了男人的缘故,倒千方百计想生一个女儿。脸蛋红扑扑的,蝴蝶一样飞来飞去,帮我松骨,做好吃的给我吃——可是,就在昨天,在妇产科手术室门前,我为什么要听张思颖和林培的鬼话?我为什么要推邵美进去?为什么要狼心狗肺地对她说:“进去吧,别怕,我在你身边。”如果我当时多一点点固执,多一点点责任感,这世上,就会多一种牵挂,独院就会多一抹色彩。

    ……

    三个月,怪就怪在邵美是处女还能怀孕,怪就怪在女人在体外还能受精。还不到九个月,九个月正好毕业,学业家庭双丰收。可能是女孩,男孩也不错。光天化日之下,做什么海盗、玩吉他、普拉蒂尼,这一生没到过维也纳,他一定得去……

    马丽说我和邵美有可能会分手。

    认得邵美的第三天,飘毛毛雨,她和一帮女孩子在铁路上玩,林培断定嗓门脆生生地说她不是处女。

    那个秋天,我二十二岁。恋爱的过程就是犯罪的过程。壁上空洞的眼眶直勾勾挂起来,楼房被拆走了。

    青春像被遗弃的稻草人,举着干枯的手,寡和地浮在我身上。

    门开了。

    吱的一声。

    悠静的林荫道

    沐浴着树隙中闪烁着的阳光

    年轻的脸上少了羞涩

    多了肯定与自信

    在你匆匆的脚步中

    你会淡淡地想到

    遥远的校门口有我熟悉的身影

    昔日相聚一起

    友情满天飞的季节

    中秋节。留在学校的朋友们都来独院过八月十五,我和邵美忙前忙后地往供桌上摆放着水果和月饼。

    月亮出山了,和邵美一样,笑盈盈的娃娃脸。

    中秋的邵美比月亮还美。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月亮,吩咐马丽:“月属阴,妇女先拜。”

    “等一等李媛吧!”刘素素抬手做了一个暂停的姿势,“人到齐了才好。”

    “她?她怎么可能!人都不在重庆了。”林培紧接着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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