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的对面就是会议室,隔着两面玻璃墙,可以看见里头正在谈话的人。
在一面落地窗前,背光而坐的吴鸿生神情专注的倾听,即使一句话没说,也有让人移不开眼的气场。
他对面正在讲话的,是远东影业的高天宴,此人在执导电影上有着独树一帜的风格,可以称其是鬼才。前两年他自编自导的《战国》成了年度黑马,票房后劲汹汹,在各大颁奖礼上斩获颇丰,也因此成立了自己的影视制作公司。
当然,这种新成立的小公司和国内叫得出名的影视公司,还是有差距的,大公司几乎垄断行业资源,这是无可避免的。
高天宴无论多有才华,也难逃被挤压的命运。
可是现在他手里有一部非常好的片子,这创意不仅国内没有,连海外都未曾见过有人尝试。
但在筹拍上出了很多问题,最关键倒不是资金,而是远东影业刚起步,名头不行。高天宴看中的演员偏偏又都是一线,不用挨个去问,都知道这些演员出演的几率不大。
高天宴的恩师,是曾经和吴鸿生合作过《太极阵》的导演,他指的路是让高天宴找吴鸿生,与春秋影视合作,让春秋拿大,远东做小。
高天宴当时有些疑问,如果要和春秋合作,找陆侨白不是更合适?
恩师解惑说,陆侨白这个人商味太重,没有艺术鉴赏力,肯定给他吃闭门羹。而吴鸿生喜欢投资,尤其他觉得感兴趣的事,风险越大他投资越多。
但吴鸿生也不是盲投,他目光独到,很容易将人剖析干净,所以跟他说话一定要讲到关键,和找到他感兴趣的点,将其放大,才会吸引到他。
如他恩师所言,现在和吴鸿生面对面交谈,高天宴有种被搜肠刮肚的感觉。
E仔收回向会议室张望的脑袋,啃着汉堡问,“我这咖啡还送不送了?”
吴鸿生今天早上还没走出聚星,被这位远东影业的高先生堵了个正好。E仔接到吴鸿生的电话,要他买杯咖啡来聚星天地,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其实是要他借着送咖啡的时间,来催促吴鸿生离开,装出一副经纪人的样子。一来,显得他的时间紧,二来,让人感觉吴鸿生也没有那么大权力。
然而,吴鸿生早已经是站在利益分配线上的强者,自然主导话语权,和聚星也不再是隶属关系,而是合作共赢,经纪人这种管束行为的人,肯定是不需要了。
Daisy咬着番茄酱的袋子,给了个好建议,“你看吴老板表情就知道不用送啦。”
临近两人会议的结束,Daisy推了下E仔,他回头就看见吴鸿生已经站起身,和高天宴握了握手,送人出了会议室。
E仔拿起桌上摸着纸杯都不烫的咖啡,往会议室去。当然不是给对速溶咖啡碰都不碰的吴鸿生喝,是他自己汉堡啃噎着了。
吴鸿生坐在宽大的椅子里,转过半个身子,偏头看着落地窗外的风景,若有所思。
高天宴的确才华横溢,但他也缺少一根商圈混的筋。他想让春秋把他的远东带起来的念头打得太明显,可恰恰说明他是个不会刻意隐藏企图的人,所以吴鸿生答应了与他的合作。
一方面他觉得未来时机到了,可以收购远东,这样算是培养人才。其二,他也想看看高天宴能拍出什么惊世巨作。
E仔咕咚咕咚的喝着咖啡,如牛饮水,引得吴鸿生回头看了他一眼。
“帮我看看这周天晚上有什么安排。”
E仔放下杯子,全身摸了个遍,才想起他的记事本没带在身上,边说着“我去找本子。”边走出会议室。
与此同时,吴鸿生拿起桌上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角蛙的腮下的气囊一股一股,两只黑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看着床上的人。
周襄刚把手机扔在枕头上,缩进被窝里,没过几分钟,它又开始震动起来。
她挣扎了一下,闭着眼睛抓过手机,接了就说,“求你了,让我再睡十分钟。”
听那头的人鼻音很重,吴鸿生愣了一下,随后感觉她好像真的睡着了,连电话都没有挂断。
吴鸿生将手机拿至面前,缓慢的眨了下眼。
E仔咬着两根薯条进来,在他递上记事本前,吴鸿生先把手机按了免提,然后放在桌上。
看着这本子,让吴鸿生完全搞不清,抬头问他,“这是拉丁文?”
“对啊,我妈最近爱上拉丁文化,我就随便跟她学学。”
吴鸿生无奈的笑着摇头,把笔记本往他面前一丢,“那你告诉我上面写着什么。”
E仔复述着他记事本上的内容,声音通过无线电波,传送到周襄掌心里快要滑落到地上的手机。
她下意识的抓紧了手机,昏昏沉沉的看见通话人名字是个‘吴’时,腾的翻了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用力的闭紧眼睛再睁开,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然后将手机贴近耳边,“……喂?”
吴鸿生抬手打断E仔的话,拿起桌上的手机。
周襄听见了他的声音,“好像还不到十分钟。”
她懊恼的揉了揉头发,不好意思的说着,“刚刚我经纪人打过电话来,我以为还是他。”
此刻,会议室的落地窗外少有的阳光正好,E仔看着吴鸿生脸上比平时都要柔和的笑意,猜不出电话那边是何方神圣。
E仔老妈是个文学研究者,她说过的,在寒冬里都能让你如沐春风的人,一定是生命里的偶然和不能错失。
☆、14
14
时间如同被按下快进,又在这个礼拜天回到正常的速度流逝着。
周襄补了个午觉醒来,两手交握向上伸着懒腰走到客厅,瞄了一眼日历,12月24日,印刷字体写着平安夜。
她把烘干机上的衣服收下来,挂在胳膊上。阳台的玻璃窗上蒙着雾气,外头是斜晖的光芒,她转头看向墙上挂着的时钟,走过了下午四点。
好像时间还挺充裕,还可以泡个澡。
她这么想着就付之于行动,撕开一片面膜贴在脸上,脑袋放空的躺在浴缸里。
Dr.林最近到了南非有‘上帝之餐桌’的开普敦旅行,他慕着Dr.cape的名而去的。
因为这个cape医生不是一个人,开普半岛由于地理环境关系,经常有清醒的强风将空气中的污染物吹走,所以当地人称这风是‘开普医生’。
他忙于欣赏美景和品尝生鲜美味,不务正业的忘记了按时找他的病人聊聊天。
今天正好撞上海面有飓风,向导说暂时不要外出,活动都先取消。他才有空躲在旅馆客厅,烤着壁炉里的温暖,给周襄弹个视频窗口。
视频通话被接受了,那边的人影一闪而过。
他疑惑的戴上耳机,对空无一人的画面,打个了招呼,“嗨,你在哪?”
周襄这会儿刚敞开衣柜的门,垂在腰上的发尾还挂着水珠,漫不经心的回答,“找衣服。”
Dr.林把耳机的音量滑到最大,顺便问着,“你要出门?”
她拨开一件件悬挂着的衣服,有些犯愁的轻拧着眉,“嗯。”
Dr.林紧接着问,“去约会?”
周襄的手,停在一件鹅黄的呢大衣上。
思绪飘到吴鸿生说,为了表达他的歉意,想请她吃顿饭,的那天早晨。
因为周襄没有拒绝,算是默许,然而总有话找不到合适的措词,也堵着没说。
他有什么好感到抱歉的,若是较真起来该道歉的应该是她。
但是周襄不是傻子,情商也不至于低到谷底。
他不是为了道歉才请她吃饭,而是为了请她吃饭,才以道歉为由。
在过去的这整整三天里,她情绪是很复杂的,开始后悔当时没有拒绝。也许是觉得她没有办法卸下防备和人相处,不伪装游刃有余的模样,她会感到无所适从的慌张。
总之,抑郁症患者的思维,连病人自己都搞不懂,不然要医生干什么。
她回过神说,“不是。”
“哦?”
尾音上翘,通常表示不相信。
所以,周襄把从衣架上扯下的衣服扔在床上,走到笔记本前辩解说,“女人就算跟同性朋友逛街也会费心打扮的。”
突然放大的音量,让Dr.林猝不及防的被震到,等他揉了揉耳朵,再塞上耳机时,画面里又不见人。
他问着,“那你等会儿是要跟同性朋友出门?”
周襄从衣柜里抽出围巾的动作顿了顿,心虚的没有说话。
然而这几秒钟内的无人回应,他也猜到了答案。
他想了想,说着,“虽然你是个过分谨慎的人,但有的时候这不是坏事。顺便提醒一下,注意安全,最好和你经纪人保持联系。”
这话说的,周襄听着笑了,“我又不是去和犯罪分子接头。”
“对你来说有差吗?”
Dr.林话音一落,她笑不出来了。
他说的没错,对周襄而言,谈一段感情就像进行卧底工作。
卧底要想当得好,要连自己都骗过去,可最终避免不了摊牌,不仅伤害了对方,可能因为太投入,也伤害了自己。
这么一想,她觉得莫名其妙的压抑起来。
寒冬的夜晚总是不等黄昏散去,就着急的赶来。
七点多的时候下了一场雪,现在又停了。
她出了电梯,就看见公寓外灯光中一片白茫茫的景象,不远处停着一辆车,车灯是亮着的,光束打在盛着积雪的喷泉中小天使身上。
背对着她站在公寓楼台阶上的人,习惯性的将两手放在裤袋里。
他微仰着头,观察夜空,没有发现正在靠近的她。
周襄在玻璃门前慢下了脚步,如果说,之前害怕的心情,像一个人走进熙攘的地铁口,擦肩的人们各自奔往不同的方向,只有她是茫然无措的。
那么此刻,吴鸿生感觉到她的出现,而转过身来,等待她走近的样子,让周襄有一个非常疯狂的念头,在安静的蔓延。
他站的地方,也许是她奔赴的方向。
因为知道不能实现,所以这个念头也转瞬即逝。
衬衫打底,黑色围巾,外面套着鹅黄呢大衣的周襄,看到他不太正式的着装,庆幸自己选对了衣服。
不过他气质真的好到穿什么都笔挺。
“等很久了吗?”
他微笑,“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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