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不是臣妾小肚鸡肠。明明皇上早就定好的，每月十六日是皇上到臣妾屋里的日子。可是，昨天半夜里睡得好好的，那婉充媛宫里的宫女却急忙忙跑到臣妾宫里，闹着将皇上请去了青梧院。莫说臣妾位份还比那婉充媛高了两级，单就姐妹来讲，她做这种事，也不合适吧。”许南笙一时哀哀凄凄，哭得好不可怜，“太后娘娘，臣妾知道，臣妾身子不好，不能替皇上开枝散叶，本不该与姐妹们争宠好胜，可是，可是，臣妾只是觉得委屈。”
安太后闻听此言，脸色阴沉得可怕，却一眼不发。德妃走过来，轻轻拍着许南笙的后背，“妹妹快莫哭了，仔细伤了身子。依姐姐看，那婉充媛也不像是那样的人，许是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吧。”
“有什么事情搁不到第二天早上啊？”许南笙又拿帕子擦了擦眼睛，轻声反驳道。一边的德妃听到这话，也不再说什么了。
正在这时，就见慈宁宫的小宫女带着婉音从外面走进来，“太后娘娘，婉充媛来了。”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各位姐姐金安。”婉音由紫鸳搀着，莲步轻移，走了进来。她那脸色仍旧苍白，一身珊瑚色的朝服隆重而华贵。
许南笙站在一旁，冷冷地看过来，嘴里轻声嘀咕了一句，“哟，看这打扮的，跟个花蝴蝶似的，也不知道跑这儿来勾谁的魂儿来了。”
安太后却淡淡地抬了抬眼皮，“你来了。听说昨儿个，皇上是在你屋子里过的夜？”
婉音微垂臻首，忙道，“是。”一边说着，她一边偷眼看周遭的情形。只见许南笙一脸悲愤地站在那里，而德妃与王雪凝也都各自离开一段距离，一脸疏离。婉音只觉得眼前的人影都是虚的，她忙闭上了眼睛，生怕又看见那些不该看到的幻影。
正在这时，头顶传来安太后的冷哼，“你不知道昨儿个不是皇上去许昭仪屋子的日子么？怎么还叫宫女去虹霄宫叫皇上？”
婉音听了这话，忙跪下身来，“启禀太后娘娘，昨夜臣妾在青梧院看见，看见惜贵人的鬼魂了。她，她跟臣妾说，说她死的好惨，说，说她要臣妾救救她的孩子。”
昨夜惜贵人的话言犹在耳，婉音的脸色一时变得惨白。她神情恍惚地将昨夜昏倒的事情说了出来，身子不由微微地颤抖着。
许南笙却仍旧一脸挑衅地样子，“婉充媛，你这话，骗三岁的小孩子还行，拿来敷衍太后娘娘，你不觉得太可笑了么？昨日里我才提起青梧院闹鬼的传说，哪那么巧晚上你就撞了鬼？”
“臣妾也觉得这件事蹊跷，可是，那鬼在院子的半空飘移确实是臣妾亲眼所见。臣妾若有一句假话，天打雷劈。”内心的恐惧将婉音快要逼疯了，她颤抖着跪在那里，泪眼婆娑。
那边许南笙又飞了个白眼过来，“哼，即便是真有鬼找上你，恐怕也是因为你平日里太不积德了吧。若不是对不住惜贵人，你又何必怕成这样？”
“够了！”安太后狠狠地瞪了许南笙一眼，“哀家还在这里呢，你们就乱成这样，你们眼里还有哀家这个太后娘娘么？”
众人忙微垂臻首，“臣妾不敢。”
那许南笙也规规矩矩地低着头，再不敢多说一个字。那安太后的面色尤其难看，她气得剧烈咳嗽起来，一旁的清儿忙轻轻替她拍着背。
末了，安太后喘过这口气，疲惫地朝清儿摆了摆手，“你们也都不小了，大道理不用哀家说。有这心思在哀家这里磨牙，倒不如去抄抄经书，也好辟邪。哀家老了，也不懂你们这些事，更是没有力气管了。哀家只盼着，早些给皇上谋个合适的皇后，便将这一身担子都卸下来了。”说着，安太后伤感地斜倚着凤榻，目光悲伤，“也不知道，哀家还能不能过几天清净的日子。唉。自从瑾儿走了，哀家就再难有一个贴心说话儿的人了。”
德妃见这情形，忙劝道，“太后娘娘，您也不要太伤感了。二位妹妹只是年轻气盛，不懂事，一时斗气罢了。”
安太后的眼睛悲伤地在德妃脸上看了一眼，忙又转向别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安太后才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们都走吧。哀家累了，想自己一个人呆一会儿。”
众人忙行礼跪安，纷纷走出大殿。婉音由着紫鸳搀着，也一步一步往外走，却被安太后叫住了。
“婉音，你，等一下。”
婉音错愕地回头，忙应了一声，“是。”
待到德妃，王雪凝和许南笙她们走出了大殿，安太后才抬了抬眼皮，“昨儿个夜里的事情，真的是真的么？”
婉音一脸惨然地点了点头。
安太后泛着寒光的眼睛定定地看了婉音半晌，许久，才道，“也罢。这件事，哀家会找人处理的，你就不要再外传了。还有，这两日最好也不要让皇上去你那里了。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心里要有个分寸。”
“是，臣妾知道。”
“嗯，去吧。”安太后挥了挥手，示意婉音退了出来。
晚膳过后，青梧院大门紧闭着，宫女太监们早早就都回了房。虽然极力压制着，但是关于婉充媛半夜里撞上惜贵人的鬼魂这件事，宫里还是传得神乎其神。
婉音坐在书案前抄写经书，仍旧是那本《金刚经》。她想，闲着也是闲着，抄抄经书至少让自己有事情做，而那鬼应该也是害怕佛经的。正想着，门帘一挑，宣歌从外面走了进来。婉音忙站起身形，“皇上，您，怎么来了？”
“今儿个本来就是朕来看你的日子啊。”宣歌说着，人已经走上前来，一把将她揽进怀里，“怎么，又在抄写佛经了？”
婉音笑了一下，“闲着也是闲着。皇上，昨儿个因为臣妾，硬将您从许昭仪那里请了来，打扰了昭仪娘娘与您相聚的日子。臣妾想着，今儿个皇上去陪陪昭仪娘娘吧。”
“呵呵，朕去陪昭仪娘娘，你夜里不是又要怕得发抖了？”宣歌将头凑近她的脖颈，呼吸间喷出的热气烫烫地吹在她细白的脖颈上。婉音不由得脸色一红，她眼睑微垂，心里却是酸涩得紧，“没事，臣妾，臣妾总是要适应一个人的。再说，再说，不是还有紫鸳和红翡呢么，哦，对了，还有碧桃。这么多人陪着臣妾呢，没事的。”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生怕自己的眼睛出卖了自己的心。
宣歌双臂紧紧地环着她，探头去啄她的耳垂。他的话随着他的呼吸热烫烫地传进她的耳朵，他说，“婉音，今儿个，朕哪也不去，就在你这青梧院里呆定了。”
“可是，可是她们都说这青梧院闹鬼呢，皇上您最近还是少过来得好，免得沾染了这晦气。”婉音轻声说着，一边小心地躲避着宣歌的亲吻。
“呵呵，这又是谁的话啊？朕乃九五之尊，哪有怕那些邪魔外道的道理？那些鬼怪啊，见了朕，自然是要躲着走的。有朕在，你啊，就不要再疑神疑鬼了。”宣歌难得好心情地笑了笑，又道，“这两日啊，朕就是你的护身符。”
婉音转过身子，像一只猫咪一样扎在宣歌的怀里。她纤细的手指紧紧地环住宣歌的腰，美丽的眼睛里扑簌簌地滚出大颗大颗的泪水。
“这是怎么了？”宣歌有心逗她，扶着她的肩膀，待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宣歌却愣住了，“好好的，怎么又哭了？”
宣歌的手指都是练剑时候留下的茧子，粗粝的指腹划过婉音的脸颊。婉音吸了吸鼻子，又将头枕在他怀里，“皇上，皇上，臣妾，臣妾可能真的是不祥之人，臣妾大概，大概是真的被惜贵人的鬼魂缠住了。”
“别瞎说。”宣歌抚了抚她浓密的黑发，“这世上哪有鬼怪啊？”
“皇上，你听臣妾说完。”婉音垂着头，声音微微有些哽咽，“今儿个白天，臣妾几次都差点将宫女们看成惜贵人，只觉得一双又一双，眼前飘过的都是惜贵人那哀求又柔弱的眼睛。只觉得一个又一个玲珑的身段，转过头来，都是惜贵人那张娇柔的脸庞。早上吃包子的时候，好端端的一笼小笼包，臣妾，臣妾竟然看见白花花的生肉和淋漓的鲜血。皇上，皇上，臣妾若不是被鬼魂缠上了，那，那定是臣妾疯了。”
婉音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的滑下来。烛光中，女人睁着澄澈的眸子，无助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一天了，她隐忍着，终于，她终于将自己眼中与众不同的世界说给人听了，她终于不用再压抑而痛苦地装聋作哑。她的恐惧，她的无望，她的悲伤，终于都由那个人来替她承接了。
“不怕，不怕。朕信你，朕信你看到了那些东西。不怕，不怕，有朕在呢，朕一定帮你把这些事情搞个明白，你放心吧。”宣歌揽着她轻声地安慰着，而他在看到屋子里的某一物时，那双丹凤眼微微暗了暗。
婉音轻轻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闭上双眼，枕着宣歌宽厚的胸膛，她只觉得莫名地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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