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音接过那碗山楂羹，拿起汤匙，舀了一勺甜汤，刚要往嘴里放，一眼看见了桌子上的食盒，“那是什么东西？”
红翡顺着婉音的目光看过去，见是红络拿来的那只食盒，便道，“是聆雪宫如常侍身边的那个贴身宫女红络拿来的，说是她家主子特意给您做的糕点。”
嗯？吴秀如什么时候也会做这些糕糕饼饼的了？婉音掀开那食盒，见里面是挺精致的几样点心，倒像是出自御厨之手。这会儿她心里正乱着，也无心细想这点心的来历，只嘱咐红翡说，“放在一边吧。有没有替我打赏那个送点心来的宫女？”
红翡忙道，“自然是打赏了的。奴婢给了她几吊钱，那丫头高高兴兴的回去的。”
婉音点点头，“那就好。我倦了，想歇一会儿，你们先下去吧。”
紫鸳和红翡见婉音神色疲惫，忙替她盖好了被子，退了出去。
婉音躺在那里，只觉得喉咙像着了火。其实她也并不是真的想睡，她只是觉得好累好累。这两天她所经历的一切仿佛耗尽了她的气力。光是吴秀如所说的关于宁遥的一切，宁遥在她与季宣歌之间设下的离间计，就够婉音受的了。她躺在被子里，床单虽然已经换过了，可是婉音仍旧觉得，鼻息里嗅着的都是季宣歌的味道，都是他昨夜留下的痕迹。
想到昨夜季宣歌在自己身上所做的一切，婉音的心冷得彻骨。她觉得一切都乱了，一切都再也回不到从前。她该如何去面对他的君王呢？即便她在长公主面前许下要忠他爱他的诺言，可是，两人之间的冰层那般厚重，她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逾越那一夜的伤害。
还有惜贵人。婉音的眼前又出现了朱惜柔柔弱又强悍的目光。那样温柔似水的南方女子，婉音原本以为她会是一团柔软的棉，却不曾想这棉花里也是带针的。是因为不甘寂寞，还是只是想找个依靠，找一个人来疼爱自己呢？朱惜柔的心思，婉音已经无从追索，想到林武想要灭口的举动，婉音只觉得一阵阵后怕。她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只觉得自己的脸很烫很烫。她昏昏沉沉的依着枕头，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一会儿是季璃澈绵绵不休的纠缠，一会儿是季宣歌暴戾的眼神，再一会儿，又是朱惜柔哀哀凄凄含泪的目光。每一桩，每一件都堆在她的脑子里，挥之不去，却又那般的纠缠不休。
过了一会儿，她觉得自己身上又冷了下来，睁开眼，她想看看是什么时辰了。外面的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她翻个身，待要继续睡过去，却听见外屋传来季宣歌的声音。
“你们娘娘什么时候睡下的？”
却听红翡答道，“回皇上，娘娘从外间回来就躺下了，说是身子不舒服。”
“嗯，你们也不要吵她了，朕去看看她。”紧接着就听屋门一响，季宣歌从外屋走了进来。
婉音原本还睡得有些迷蒙，这时听见季宣歌的脚步声，那困意也都被吓没了三分，只得一动也不敢动的躺在被子里假寐。曾经她也在他面前假寐过的，可是从来都没有成功过，总是被他轻易就觉察了。婉音心里想着，但愿这一次，自己能够骗过他。
宣歌坐在她的床畔，目光灼灼的看着她脖颈间裸露的那一小块肌肤。关于她和季璃澈的那点事情，不用查，只消一点点时间去思索，便不难察觉自己的误判。宣歌只觉得心里一阵愧疚，明明是想在宫里随便走走的，不知道怎么的，一抬眼就已经到了青梧院的门口。以前，他一年半载也难得想起来青梧院的，只因为那时候院子里只住着一个对他来讲可有可无的朱惜柔。
宣歌伸出手来，想要替她撩开脸上覆着的乱发，手伸到半空中，最终还是没有落下来。他怕吵醒她，他第一次那样耐心的去看她的睡颜。说实话，她既没有朱惜柔的娇柔，也没有安瑾的倾城之貌，甚至，她也没有许南笙的柔媚，可是偏偏的，他好喜欢她身上清清淡淡的味道。仿佛毫无特点的，笼统的一张脸，美得毫不突出，可是，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调和。那柔和的弧度，只迫得他禁不住想要俯下身去轻吻。
可是，此时此刻，他多么害怕吵醒她，多么害怕再次看见她严重的恐惧和惧怕。宣歌记得那一刻婉音的挣扎和恐惧，无助的眼睛里流出的热泪曾那样绝望的打在他的身上。每每想到那一刻，他都觉得自己是个禽兽，怎么，怎么就做出了那样的事情呢？
他坐在那里看着她，看着天色一点一点暗下去。他的手抚着她的被子，唯有轻声的说一句，“婉儿，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挽月阁里，季宣晴一把从璃澈手中夺走了酒壶，劝道，“皇兄，别喝了，皇兄，季璃澈，别喝了！”
而璃澈却不管，站起身来去抢宣晴手中的酒壶，“给我，好妹妹了，快给我，让我喝，让我喝酒，喝了酒我就能看见婉音了，喝了酒一切就都不记得了……”提到婉音，璃澈的眸子黯淡了一下，他伸手去按住宣晴的手腕，将那壶酒又夺到了自己的手中。这一次，他没有再往酒杯里倒，而是直接站在那里，用酒壶对着自己的嘴，就那么灌了下去。
“好酒！好痛快！”璃澈站在那里，一边醉眼惺忪的看着季宣晴，一边赞着那酒。
“好吧，我也管不了你，你愿意喝就喝吧。”宣晴被璃澈掰得手腕生疼，知道管他不住，也只得恨恨的坐在一旁，“季宣歌，你愿意死去没人拦着你。为个女人，你到底至于不至于？你没听说，她选择皇兄，选择忠于皇兄么？”
“她那是被迫的，是被我逼的没有办法了才那样的。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璃澈一边又往嘴里灌着酒，一边喃喃的哭叫着。
“你别傻了。她早都不要你了。季璃澈，你要是个男人就给我振作起来，别让我再看见你这副样子！”季宣晴也有些急了，她突然一把揪住璃澈的衣领，大睁着双目向他怒吼着。
然而，璃澈同样睁大眼睛看着她，目光一瞬不瞬的，那么渗人。良久，璃澈突然哈哈哈的大笑出声，指着宣晴，仿佛看见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他说，“连你也要嫌弃我了么？连你也要离开我了么？哈哈哈，果然，果然我季璃澈只能孤单单一个人。母妃扔下我走了，父皇也撇下我去和母妃团聚了，所有人都向着他，所有人都拿他当个宝，拿我当一颗没有用的草。婉音，婉音也被他拐走了”，说到这儿，璃澈打了一个酒嗝，呵呵笑着，又指着宣晴，道，“你，你也要抛下我，不管我了么？哈哈哈，好，好，好，你们都走吧，都滚得远远的，不要再来招惹我，也不要再来管我了……”
宣晴被眼前的一切吓住了。她突然一把抱住发狂的璃澈，一张美艳的脸上布满泪痕，哭花了一张精致的妆容。宣晴双手紧紧的抱着璃澈，声音哽咽，“王兄，王兄，你心里的苦宣晴都知道，宣晴都知道。想走的就叫他们都走吧，王兄，不怕，不怕，不是还有宣晴么？宣晴永远陪着王兄，宣晴永远向着王兄，好不好？”
许久，璃澈的酒仿佛醒了一点点。他不再挣扎着试图挣脱宣晴的怀抱。他看着宣晴，有些怀疑的问道，“你不会和他们一样，离开我么？”
宣晴眼里含泪的使劲摇了摇头，“我不走，我不走，我永远不会扔下王兄不管的。王兄，不怕，咱们不怕，你还有宣晴啊，你还有宣晴呢。”
“宣晴，对，我还有宣晴”，璃澈看着妹妹，眼底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他张开双臂将妹妹揽进怀里，仿佛又回到了母妃去世后的那段岁月里。那时候，他也是和现在一样无助，一样的迷茫。曾经加在他身上的褒奖仿佛一夜之间就都飞走了，他再也不是父皇最聪明的儿子，再也没有母妃来疼爱了。
那时候，也是宣晴，是宣晴用笑容一点一点的将他从那段黑暗的岁月里拉了出来。璃澈的眼睛里含了泪水，他突然像是醒了过来，他说，“宣晴，你放心，王兄一定不会倒下的。”说完，他就松开了宣晴，一步一步的走出了挽月阁，向御膳房的方向走去。
璃澈见到苏凝汐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淡下来。他撑着御膳房的门，站在那里，看着凝汐，呵呵的笑着。
这是他第二次来御膳房找凝汐了。凝汐想着，脸上不由得泛起淡淡的羞红。走得近了，她才觉察出他的不对，他身上的衣服凌乱的裹着身子，头发也没有平时的服帖。他站在那里冲着她呵呵的笑着，喷出的酒气才让她知道他原来是喝醉了。
“王爷，王爷，您这是怎么了，快，快坐在这里。”婉音将他的胳膊架在自己的肩膀上，撑着他的身子在陈御厨的躺椅上坐下，又忙去沏了一杯醒酒茶，“王爷，来，快把这杯醒酒茶喝了。”
璃澈拿着那杯醒酒茶，却并没有喝。他微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女子，突然一把将她揽过来，脸上是戏谑的笑，他说，“凝汐，你，是喜欢我的吧？”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