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前,他住在咱村。差不多每天下午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他就背上一支双筒鸟枪,路过这儿到滹沱河边去打河鸭。他的枪法可准哩!孩儿们常说:‘没见总司令瞎过一粒子弹。’他还喜欢和老百姓在一起闲谈。”
“刘老兄,可不要这样,国家工作人员,不但要学会做工作,而且还应该学会种地。身体愈锻炼愈健康,是绝不会使坏的。”
阳春三月风光好……
就在这样一个风和日暖的季节里,我来到党中央和毛主席住过的地方——河北建屏县柏坡乡帮助工作。当时春播已经完成,各农业社正在展开紧张的初夏种稻。
4月26日,天气格外晴朗,蓝瓦瓦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在湛蓝的天空下面,是一望无际的麦田,微风过处,掀起了层层麦浪。偶尔,从远方传来几声布谷鸟的清脆的叫声。
我和工作组的老张同志,很早就来到田间。我们一方面想检查农业社的生产情况,另一方面还想帮助社员们做一些吃紧的营生。当我们上滩二节地的时候,见老社员刘永久和一帮人正在火腾地种稻。大家打了招呼之后,我们马上参加了他们的工作。刘大爷没有谦让,只是关切地说了一句:“一开头,先慢慢来,可别使坏耧!”
种了四五遭地,刘永久忽然对我们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你们是挨了朱总司令的批评了吧?”我们俩几乎是同时惊愕地停住脚步,茫然地问:“刘大爷,我们不懂你的意思,你怎么知道朱总司令批评了我们?”老头子眯起眼睛,亲切地看了看他周围的土地,然后才语重心长地说出了心里话:“在这块地上,工作人员头一回帮我种地的是朱总司令,那是九年前的事情。打那以后,工作人员和老百姓一起干活的事,虽然有,可是不多了。所以我猜想:可能是总司令批评了你们。”他微嗔、但又激动地望着我,我感到脸很烫,很羞愧,也很不安。我没再说话,只是低着头,用最大的力量拉起耧。后来,我们又怀着好奇与无限敬慕的心情,请求他给讲讲朱总司令帮他种地的故事。他没有推辞,而且脸上浮现了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和骄傲。他昂起头,稍微追忆一下就说开了:
“总司令是一个魁梧、强壮的人。九年前,他住在咱村。差不多每天下午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他就背上一支双筒鸟枪,路过这儿到滹沱河边去打河鸭。他的枪法可准哩!孩儿们常说:‘没见总司令瞎过一粒子弹。’他还喜欢和老百姓在一起闲谈。好比,他见了你,总要问问:‘家里几口人?种着多少地?生活怎么样?’开始,人们还有些拘束,往后处得熟了,倒觉得离不开他了。孩儿们每逢见到总司令,就要缠着他去打河鸭,有的给他扛枪,有的找鸭子。日久天长,大家就有了很深的感情,如有一天没见总司令,人们就觉得很不舒服,好像心眼儿里短了什么东西一样。”
说到这儿,他手搭凉棚望了望东南方的日头,接着告诉大家:“该打中歇了。”人们都停手了,并自动地聚拢在一起,围成扇子面,静静地等待他说下去。刘大爷站在人群当中,咽了口唾沫,继续讲开了……
“四月二十这天,吃过早晨饭,我和平平(他儿子)扛上耧,拿着稻种,到地里去种稻。一进地头,就见总司令和他的勤务员正在地里替我们拔草。总司令那双大高腰红皮鞋弄得满是泥,差不多成了黑色。他那两只挽起袖子的粗胳膊上也净是泥。我见总司令给我拔草,心里真有点过意不去,我扔下稻种就去拦他,可他不听我的话,反说:‘种地要细心,地里不能见草;有草,草就要吃掉庄稼。少打了粮食,那是大家的损失。’他拔起一棵大王不留草说:‘这棵草如果不拔掉,就得少吃二斤粮食!’到那个节骨眼儿上,我这两片嘴好像僵了,什么也说不出来。我见他穿着大皮鞋活动不灵便,就慌忙脱下自个儿的布鞋让他穿。他坚决不穿,还说:‘给你干点活儿是应该的,再说,你也不能打光脚板干活呀!’”
“我和平平开始种稻了,总司令也就登时跟上了我们。种了没有四遭地,他就跑到前边抓住耧杆对平平说:‘年轻后生,我替你拉!’总司令要替平平拉耧,你们说,我能让他拉吗?”这时,刘永久摊开两只大手,对我们做了一个极为难的表情,一皱眉心就又接下去了:“我宁可不种了,也不叫他拉,可总司令又非拉不可,我着急地说:‘总司令!你只要把敌人打跑,把生产领导好就行了,你怎么非给我拉耧呢?’总司令看着我着急的样子,笑了笑说:‘刘老兄,你说得对呀,你让我领导好生产,又不让我学习实际本领,我可怎么领导生产呢?’”
“正在争执不下的时候,我村土改工作团的钱同志来了。我心想,这回可来了救星了,让老钱劝一下,可能比我顶事。我放下耧把,跑去和老钱说:‘老钱哪,你快去劝劝总司令吧,别叫他拉耧了,累坏了,可不是玩的。’老钱笑了,他和总司令相互看了一眼,笑得更厉害了。老钱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声说:‘老刘,你让他拉吧!’我说:‘不行,让总司令拉耧,谁能担当得起?’老钱又对我说:‘你不让他拉怎么行呢,在延安的时候,咱们八路军是以军养军,自己生产自己吃,总司令和战士们一样开荒种地,担尿担粪,连毛主席也不断参加生产。你让他拉吧,没什么!’当下,我就寻思开了:这世道就是变了,过去一个七品小县官,出门入门,还得坐八抬大轿;现在人民领袖都要和老百姓一道参加生产。你们想想吧,领袖和老百姓在一起劳动的事,过去有吗?”
“我很不自然地架上耧把,老钱和总司令的勤务员也过去帮助总司令拉。他们几个在前边拉,我就在后边架耧。种了大约有七八遭地,总司令又要亲自掌握耧把。那时,总司令已经使得满头大汗,两条腿上的泥更多了。我知道拦是拦不住的,就索性痛快地让给了他。说也奇怪,总司令种地也是满带门道,手、脚、腰板都挺在行。耧印笔直,撒籽均匀,不在我这个干了大半辈子庄稼活的人以下。过了足有两袋烟工夫,我看总司令实在是累了,就急中生智地指着耧印说:‘不行,你们种得不行,垅子把得不直,籽粒撒得不匀,这是庄稼人一年的大事,可不能瞎来。’我刚说完就觉得失口。心想:怎么责备起领袖来呢?不过甭管怎样,这个办法总算使他休息了。总司令没坚持再干,看他那难为情的样子,我就更恨自己不该信口开河了。”
“休息了一阵子,我和平平又开始种了。总司令仍然跟着我们,用心地看我们的种法。忽然他说:‘你的种法,和我的种法一样,怎么说我种得不行呢?’我笑了。老钱看出我的心思说:‘他是怕累坏了你,才想出这样一个不算老实的主意。’总司令明白过来了,他笑着开导我:‘刘老兄,可不要这样,国家工作人员,不但要学会做工作,而且还应该学会种地。身体愈锻炼愈健康,是绝不会使坏的。’”
“就这样,总司令又和我们你拉我架地互相替换,直到天黑种完才分手。”
说到这里,刘大爷又无限感慨地说:“事情虽说过去八九年了。可我一直忘不掉,更忘不掉总司令。到如今,报上一提到他,我的心就动。他去天南,我的心就追去天南;他去海北,我的心就随去海北。我常自个儿问自个儿:这是不是叫在人民心眼儿生根了呢?”
刘大爷讲完故事,又习惯地望望日头,慌忙说:“歇的时间不短了,咱们该干活了!”人们不知道从哪儿来那么大的劲头,个个都像猛虎似的干起来,特别是我和老张。
(李儒林 刘瑞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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