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南海里的博大胸怀-中国人民的好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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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社会主义条件下,搞目前这样的运动,我没有经验。我们党用这种方式整风,过去也没有遇到过,要观察几天再说。”

    “我过去常对你们讲,对一个人来说,最大的幸福是得到人民的信任。取得人民的信任是不容易的。人民信任你,你就决不能辜负人民。今天,我还得加上一句话,就是对一个人来说,人民误解你,那是最大的痛苦啊……”

    “有人要逼我当反革命,我可以问心无愧地说,不论过去和现在,就是将来也永远不反毛主席,永远不反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一个革命者,生为革命,死也永远为共产主义事业,一心不变。”

    “要记住:爸爸是人民的儿子,你们一定要做人民的好儿女。爸爸是个无产者,你们也一定要做个无产者。”

    多年来,爸爸在第一线主持党中央和国家日常工作。日夜为党和国家操劳着……

    1966年,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席卷了全国,在960万平方公里的祖国大地上,光明与黑暗、正义与邪恶展开了激烈的搏斗。

    6月1日,康生、陈伯达一伙背着当时在北京主持中央工作的爸爸和小平叔叔,背着政治局,将他们一手炮制的聂元梓的大字报突然向全国广播。第二天,各报全文登载,立即在北京各学校引起了极大混乱。仅在两三天时间里,学校党委和支部都瘫痪了。6月3日,毛主席亲自批准派出北大等3个工作组。6月4日,由北京新市委派了少数试行工作组。许许多多学生听说后,围在党中央、国务院、北京市委的门口,都要求派工作组,希望党加强对运动的领导。爸爸很慎重,他说:“在社会主义条件下,搞目前这样的运动,我没有经验。我们党用这种方式整风,过去也没有遇到过,要观察几天再说。”

    运动的情况一天比一天恶化,几乎所有学校的支部书记、校长、老师都受到了冲击。斗争的对象越来越多,斗争的方式也越来越出格。爸爸和小平叔叔乘飞机去杭州向毛主席汇报运动情况,并请毛主席回京主持工作。毛主席委托爸爸相机处理运动问题。

    爸爸乘飞机赶回北京后,立即主持召开政治局常委扩大会,决定向大中学校派工作组。

    工作组都是临时组成的,匆忙上阵,没有经验,爸爸也在摸索对运动的领导。7月中旬,爸爸在听取师大一附中的工作组成员和学生代表汇报后,热情地对大家说:“今天的文化大革命会提高我们全民族的社会主义觉悟,巴黎公社传播了马克思主义,十月革命给我们送来了列宁主义。我们也要把毛泽东思想提高到一个新的高度。”尽管爸爸对突然兴起的这场运动,缺乏思想准备,但他还是尽力引导群众前进。爸爸说:“过去中央千方百计想寻找一条途径,以纠正、杜绝各级干部正在滋长起来的官僚主义作风和脱离群众的现象。社会主义教育运动是一次尝试,希望文化革命是一个更好的机会。”他按照自己——一个共产党员的理解,向我们讲述这次运动的目的,说道:“无产阶级只有解放全人类才能解放自己。这个全人类当然包括地、富、反、坏。无产阶级毫无自私之心,所以胸怀最宽广。不解放别人,不把一切坏人改造成好人,不把一切消极因素改变为积极因素,无产阶级自己也得不到解放。”爸爸的一席话,使我们明确了革命的目的,决不是乱冲乱斗,激化矛盾,而是教育改造所有的人。爸爸告诉了我们无产阶级应有什么样的伟大胸怀。他对“文化大革命”寄托的美好的希望,多么使我们神往啊!

    但在这时,林彪、江青、康生、陈伯达一伙抓住工作组在工作上的一些缺点错误,煽起一股反工作组的浪潮,学生中开始出现了对立的两派。爸爸担心地对我们说:“这是全国大分裂的开始,不可忽视。后面可能有高级干部。”

    7月16日,毛主席畅游长江。7月18日,毛主席回到了北京。7月24日,毛主席召开会议,批评爸爸和小平叔叔。7月29日,爸爸在人民大会堂万人大会上说:“怎样进行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你们不大清楚,不大知道。你们问我们怎么革,我老实回答你们,我也不晓得,我想党中央其他许多同志、工作组的成员也不晓得。”“在新的条件下,在无产阶级专政的条件下进行革命,要重新学习,不仅你们要重新学习,而且我们也要重新学习,要在革命中学会革命。”“派工作组是中央决定的,中央同意的。现在工作组这个形式不适合当前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的需要,中央决定撤出工作组。”还讲到对运动中的缺点、错误,可以提意见,不要揪住工作组不放,要保护少数。8月5日,毛主席写了《炮打司令部》的大字报。在八届十一中全会上,决定林彪为接班人,爸爸从第二位降到第八位。爸爸当即表示,他保证服从党的决议,努力去认识自己的错误,不作任何不利于党的事。

    爸爸已经“靠边站”了,但他仍密切关心着运动的发展。一次,在饭桌上,平平和源源议论着晚上要跟着同学们抄家,爸爸立即劝止说:“不要去。”饭后,爸爸拿出一本《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把我们叫到他身边,严肃而又语重心长地说:“你们破‘四旧’,我不反对,但不能去抄家、打人。我是国家主席,必须对宪法负责。许多民主人士,跟我们党合作了几十年,是我们多年统战工作的重要成果,来之不易呀!不能使它毁于一旦。现在,由于我的处境,不能拦阻你们,你们也拦不住别人。但是我要对你们讲清楚,要对你们负责。”爸爸的话,使我们感到宪法的神圣。我们不再去抄家了,许多同学也被我们劝阻住了。

    9月到11月,我们都出外串联去了。在外地的时候,我们突然看到批判爸爸检查的大字报,言辞激烈,使我们大为震惊。我们匆匆赶回家。回京后才知道,10月中央召开工作会议,爸爸作了检查。毛主席对爸爸的检查给予肯定的评价,说:“基本上写得很好,很严肃,特别后半段更好。”可是,作为文件下发到全国时,只印发了爸爸的检查,却删去了毛主席的批示。爸爸的“检查”成了靶子,在全国掀起了“批刘高潮”。

    一天,爸爸像往常一样在中南海院内看大字报。有一张大字报使他愣住了。这张大字报以尖刻的语言攻击了蔡畅妈妈和康克清妈妈。因为她们看到一位阿姨被剃了阴阳头后,禁不住伤心地流下眼泪。面对大字报上的恶毒的辱骂,爸爸伫立在那里,凝视着。寒风吹乱了他的白发……

    狂风暴雨在继续,就在中南海大院内,居然就有人贴出大字报,诬蔑朱爹爹(朱德同志)是“黑司令”、“大军阀”。爸爸愤怒了,身为国家主席,如果容忍这种现象,那就是不可原谅的失职。可是当时爸爸所处的境地,已经无能为力。一连几天,爸爸神情严峻,忧心如焚。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爸爸找了周伯伯说,为了尽早结束运动,使广大干部免受这么大的冲击,他要辞去国家主席的职务。周伯伯心情沉重地说:“这不行,不行啊。这有个全国人民代表大会问题。”

    我们开始深切理解爸爸的心情,显然,使他忧虑的不是个人的成败荣辱,而是人民和国家命运。爸爸对我们说:“只要能巩固无产阶级专政,只要国家能富强,我愿意接受组织上给予的任何组织处理。”从表面上,我们看不出爸爸有什么变化,依然那样严肃而镇定,饭量也不减。他正以高度的党性来克制自己,耐心等待着。等待不是软弱的避难所,表示他有一种坚定的信念:这是暂时的现象。但他的身体却明显地瘦弱下去了,爸爸内心的痛苦是可以想象的。

    有一次,爸爸对我们说:“我过去常对你们讲,对一个人来说,最大的幸福是得到人民的信任。取得人民的信任是不容易的。人民信任你,你就决不能辜负人民。今天,我还得加上一句话,就是对一个人来说,人民误解你,那是最大的痛苦啊……”爸爸说到这里,嘴唇都颤抖了。直到现在,我们心里一直在回响着:“人民误解了你,人民误解了你……”这是什么样的痛苦啊!

    1967年的1月是严寒而又阴冷的。“全面夺权”的黑风很快扫遍全国。

    1月6日,在江青的疯狂怂恿下,清华大学的蒯大富之流以狡诈的手段,把妈妈骗出中南海,却还夸耀什么“智擒王光美”。

    斗王光美,他们自然是觉得不够的,江青一伙开始直接批斗爸爸了。1967年1月上旬的一天,中南海的一些“造反派”冲进我们的家,在院里、办公室里贴满了大标语。在批斗会上,当爸爸的答辩使质问者理屈词穷时,一个坏家伙突然蹦出来,让爸爸当场背出语录本某一项的某一条。爸爸背不出,那些人大声嘲笑着。我们真想上前去提醒爸爸,但中间隔着一层一层的人。一刹那,仿佛一团火炭卡在我们的喉咙。而爸爸却镇定自若地说:“叫我背词句我背不出,你们可以问我毛主席的哪篇文章,写的内容是什么,当时的历史背景是什么,针对什么问题,在当时起到什么作用,在理论上有什么新创见,这些才是毛泽东思想的精髓。我是《毛泽东选集》编辑委员会主任,无论哪一篇文章的问题我都可以解答。”那个坏家伙被爸爸说得哑口无言,便叫一阵口号,斗争会一哄而散。看到这些人的狼狈相,我们感到快意。但是,爸爸却对我们说:“这种办法我是不赞成的,但我不能和群众对立。”

    1月13日深夜,毛主席在人民大会堂,让秘书乘一辆华沙牌小卧车接爸爸去谈话。爸爸郑重地向主席提出自己经过反复考虑的要求,他说:“一、这次路线错误的责任在我,广大干部是好的,特别是许多老干部是党的宝贵财富,主要责任由我来承担,尽快把广大干部解放出来,使党少受损失。二、辞去国家主席、中央常委和《毛泽东选集》编委会主任职务,和妻子儿女去延安或老家种地,以便尽早结束文化大革命,使国家少受损失。”毛主席只是建议爸爸认真读几本书,还介绍了德国动物学家海格尔写的《机械唯物主义》和狄德罗的《机械人》。就在与毛主席谈话以后第四天,中南海某电话局的一些“造反派”闯进办公室,要撤爸爸的电话,爸爸一听,霍地站了起来,迎上去阻拦,斩钉截铁地说:“这是政治局的电话,没有毛主席、周总理的亲自批示,你们不能撤,也无权撤!”这一伙人只好悻悻而去。第二天,他们又气势汹汹地闯进来,二话不说,把电话线扯断。

    爸爸久久地站在那里,像座雕像似的一动也不动。而我们呢?一直追到门口,望着那伙人大摇大摆走去。

    爸爸和外界的一切联系都切断了。每天清早我们几个孩子就骑上自行车出门,排着长长的队买小报,从墙上揭下传单,挤在人群中抄大字报,侧耳听着人们的议论。回到家里把所见所闻告诉爸爸、妈妈。

    4月1日,各报登载了戚本禹那篇臭名昭著的文章。爸爸气愤已极,他把报纸狠狠一摔,对我们说:“这篇文章有许多假话,我什么时候说过那个电影(指《清宫秘史》)是爱国主义的?什么时候说过当‘红色买办’?不符合事实,是栽赃!党内斗争从来没有这么不严肃过。我不反革命,也不反毛主席,毛泽东思想是我在七大提出来的,我宣传毛泽东思想不比别人少。”爸爸越说越愤怒:“我早在去年8月的会议上就讲过五不怕,如果这些人无所畏惧,光明正大,可以辩论嘛!在中央委员会辩论,在人民群众中辩论嘛!我还要为这个国家、人民、为我们党和广大干部讲几句话!”

    就凭一个跳梁小丑的一篇谤文,就把一个国家主席定为“中国的赫鲁晓夫”、“党内头号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成为中央下达文件的依据,成为定人罪名的一纸状文,真是荒谬绝伦!

    4月6日晚,中南海的一些“造反派”,高喊着口号冲进办公室,向爸爸宣布勒令:必须自己做饭、打扫卫生、洗衣服、改变作息时间(过去爸爸的习惯是夜里工作,上午睡觉),还就戚本禹《爱国主义还是卖国主义》中的所谓“八大罪状”提出质问,要爸爸回答并写出交代。爸爸按照提出的质问,用铁的事实逐条据理驳斥。当质问到所谓的“61人叛徒集团”的问题时,爸爸一下子发了火。这是我们第一次看到爸爸发那么大的脾气。爸爸愤怒地说:“这个问题简直是岂有此理。61人出狱之事,是经过党中央批准的。”

    4月7日,爸爸交出一篇关于“八大罪状”的答辩,说明一部分事实真相。工作人员把原件上送,抄了一份大字报在中南海内贴出。几个小时后,那张答辩的大字报就被撕得粉碎。在斗争会上,每当爸爸用事实进行答辩,他们就用小红书敲打爸爸的脸和嘴,说什么“不准放毒”,不让爸爸讲一句话。爸爸连一个公民的发言权都被完全剥夺了。

    爸爸继续顽强地承受着沉重如山的压力和摧心裂胆的痛苦。

    4月9日中午吃饭的时候,平平说:“听说,清华大学的‘造反派’,要组织30万人大会批斗妈妈……”

    爸爸一听,立即震怒了,他推开饭碗,大声激昂地说:“我有错误我承担,工作组是中央派的,光美没有责任。为什么让她代我受过?要作检查,要挨斗,我去!我去见群众!我是一个共产党员,死都不怕,还怕群众?”爸爸胸中的激愤终于像火山似的爆发了。

    妈妈急切地说:“清华大学的运动是我直接参加了的,当然应该是我去向群众检查……”

    “你是执行者,决策的不是你嘛。”爸爸激动地说,“我绝没有反过党,没有反过毛主席。别人反对过毛主席,林彪反过,江青也反过,我一直是拥护主席的。在我主持中央工作的几十年里,违反毛泽东思想的错误有!但没有反过。工作错误有!但都是严格遵守党的原则的。我没有搞过阴谋诡计。工作是大家一起做的,要我承担责任,可以!但错误得自己去改!”爸爸说到这里,把手中的汤勺猛地往桌上一摔,手都微微颤抖了。“别人就是一贯正确的吗?要一分为二。为什么不许人家向中央文革提意见?有不同意见就把人抓起来!”

    爸爸继续说:“去年8月,我就不再过问中央工作。从那以后,错误仍在继续;将来,群众斗群众的情况还会更厉害,不改,后果更严重。责任不能再推到我身上。这么多干部都被打倒了,将来的工作谁去搞?生产谁来抓?”

    我们凝神静听,感到爸爸的心胸是那样坦荡,那样光明磊落。爸爸神情严肃地望着我们,语气坚定地说:“有人要逼我当反革命,我可以问心无愧地说,不论过去和现在,就是将来也永远不反毛主席,永远不反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一个革命者,生为革命,死也永远为共产主义事业,一心不变。”

    爸爸停了一下,长出了一口气,似乎他的话已经说完了,激动的情绪也安静下来,恢复了以往的安详神态,亲切地望着我们,缓慢地说:“将来,我死了以后,你们要把我的骨灰撒在大海里,像恩格斯一样。大海连着五大洋,我要看着全世界实现共产主义。你们要记住,这就是我给你们的遗嘱!”

    妈妈哭了。她泣不成声地说:“还不知道孩子们能不能看到你的骨灰呢?”

    “会把骨灰给你们的。”爸爸语气坚定地对我们说,“你们是我的儿子、女儿嘛!这一点无论什么人还是能做到的。你们放心,我不会自杀的,除非把我枪毙或斗死。你们,也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在群众中活下去,要在各种锻炼中成长。你们要记住:爸爸是个无产者,你们也一定要做个无产者。爸爸是人民的儿子,你们也一定要做人民的好儿女。永远跟着党,永远为人民。”我们几个孩子眼泪早已流尽,瞪大着眼睛,仔细静听,生怕漏掉一字,默默记在心里。爸爸说完,站了起来,坚定而又响亮地说:“共产主义事业万岁!”“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万岁!”“共产党万岁!”说完,便回到他自己房间去了。

    爸爸的这些话,刻骨铭心。这是他向党的倾诉,这难道会是一个反对毛主席的人对亲人的遗嘱吗?!对于那些信口雌黄、诬陷好人,而实际上肆意践踏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丑类,历史和人民是不会轻饶他们的!历史不是已经和正在这样做了吗?

    4月10日,在清华大学果然举行了30万人批斗会。在江青、陈伯达的直接操纵下,一伙人拳打脚踢,强迫妈妈穿旗袍、戴用乒乓球串成的项链。妈妈坚决抗议这种人格侮辱,她说:“毛主席指示,要文斗不要武斗!”要她承认是“三反分子”,妈妈又义正词严地驳斥说:“我从来没有反对过毛主席,永远不反。”妈妈在大会前,作了长时间的答辩。她代表爸爸向群众表明了态度:“我们不同意你们的搞法,但我们决不跟群众对立,中国人民是最好的人民!”

    那天晚上,我们回家把批斗的情景告诉爸爸。虽然我们预料到这对爸爸是一个无情的刺激,但我们不愿意向爸爸隐瞒真相。我们必须面对严酷的事实。当我们说到彭真叔叔、薄一波叔叔、陆定一叔叔和蒋南翔叔叔也同时挨斗,还有300人陪斗的时候,爸爸双眉紧蹙,仔细地听着,一句话也没有说,晚饭一口也未吃。

    春去夏来,骄阳似火。毛主席离开北京去巡视大江南北。

    就在这个时候,被煽动起来的红卫兵围攻中南海,要“揪出刘少奇”。一时,中南海墙外,帐篷林立,车水马龙,围得水泄不通。

    在爸爸身边工作了18年的厨师郝苗叔叔,突然被诬为“特务”抓了起来,这对爸爸身边工作人员造成很大的压力,他们更不敢再与爸爸接近了。

    7月18日清早,我们去中南海职工食堂吃饭,在我们常坐的饭桌旁吊着一张大字报,上面说根据江青、戚本禹“指示”,今晚要开揪斗爸爸的大会,回到家里,我们就告诉了爸爸。爸爸意识到生死搏斗已迫在眉睫。中午,他从衣服的口袋里拿出两份文件让我们看,一是毛主席肯定爸爸检查的批语全文,一是毛主席赞扬和推广“桃园经验”的批示全文。这是爸爸第一次让我们看中央的文件,也是唯一的一次。过去,他连自己的办公桌都不让我们接近。如今到了最后关头,他认为不能给孩子心头留下阴影,爸爸以期待的目光望着我们说:“你们都看了,这证明爸爸、妈妈从来没有骗过你们啊。”

    当天晚上,几十万群众围在中南海的四周,上百个高音喇叭不停地喧闹。在江青、康生、陈伯达、戚本禹的直接策划下,中南海的“造反派”把爸爸和妈妈分别揪到中南海的两个食堂进行批斗,同时抄了我们的家。在斗争会上,不许爸爸说一句话,强按着他低头弯腰站了两个小时。爸爸已是年近七旬的老人,难以忍受这种折磨。他掏出手绢想擦一下汗,被旁边的人狠狠一掌,把手绢打落,汗水滴在地上……

    斗争会后,爸爸和妈妈被分别隔离看管,加派了岗哨。

    8月5日,在我们幼小的心灵里又刻下了深深的刀痕。

    江青、康生、陈伯达、戚本禹一伙在中南海内策划了一场批斗刘邓陶的大会,分别在各家院内举行,与天安门的百万人大会遥相呼应。“中央文革特派员”曹轶欧等,亲临现场指挥,安排了录音、照相、拍电影,说要在全国放映。

    那天,我们这三个一直在父母身边的孩子,被特派员命令参加大会,每个人身后还故意安排几个战士看守。我们几个孩子站在围斗的人群后面,满腔悲愤,眼看着爸爸、妈妈被几个彪形大汉架进会场。大汉们狂暴地按头扭手,强迫他们作出卑躬屈膝的样子,作“喷气式”,拳打脚踢,揪着爸爸稀疏的白发,强迫他抬头拍照。

    在长达两个多小时的斗争会上,爸爸、妈妈不断遭到野蛮的谩骂和扭打。爸爸的每次答辩,都被口号声打断,随之被人用小红书劈头打来,无法讲下去。我们看见爸爸在尽力反抗,不肯低下那倔强的头。他坚持党的原则,严守党的机密,并为许多好干部承担责任。会场上,突然喊起打倒十几个老干部的口号声,爸爸却纹丝不动。那些人揪着他质问为什么不喊口号?爸爸回答:“我负主要责任,要打倒,就打倒我一个人。”

    接着,那些人把爸爸、妈妈押到会场一角,离开我们只有几步远,硬把他俩按下去向两幅巨型漫画上的红卫兵鞠躬。爸爸被打得鼻青脸肿,鞋被踩掉,光穿着袜子。就在这时,妈妈突然挣脱,一把紧紧抓住爸爸的手,爸爸不顾拳打脚踢,也紧紧拉着妈妈的手不放。他俩挣扎着挺着身子,手拉手互相对视。这是爸爸跟妈妈最后握手告别!从他们颤抖的双手,从他们深情的目光中,我们看到这两个坚强的共产党员在互相鼓励,我们看到了无限深厚的情谊。在短短的一瞬间,他们传递了自己内心的信念。在近20年的革命斗争中,他们忙于工作,无暇叙说。但他们彼此理解,心心相印,一往情深。有什么语言能表达他们对祖国和人民的热爱,又有什么力量能使他们分开?他们风雨同舟,患难与共,就在这短短的几个月中,我们多少次看见他们一起去看大字报,但从来没有听到他们彼此间有一句怨言。而今,在这耻辱的“刑场”上,他们要诀别了,永远诀别了。有哪个儿女眼见父母在这样狂暴的蹂躏下握手告别,能不肝肠寸断呢?!几个坏人狠狠地掰开了他们的手,妈妈又奋力挣脱,扑过去抓住爸爸的衣角,死死不放……然而,暴力终于把他们分开了。那些人把一幅画着绞索、红卫兵的笔尖和拳头的漫画套在爸爸的头上。在这一片谩骂和围攻之中,谁能想到漫画的绞索套中竟是我们8亿人民合法选出的国家主席!

    斗争会结束后,爸爸被押回办公室,他疲惫已极,余怒未息,立即按铃把机要秘书叫来,爸爸拿出《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义正词严地抗议说:“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主席,你们怎样对待我个人,这无关紧要,但我要捍卫国家主席的尊严。谁罢免了我国家主席?要审判,也要通过人民代表大会。你们这样做,是在侮辱我们的国家。我个人也是一个公民,为什么不让我讲话?宪法保障每一个公民的人身权利不受侵犯。破坏宪法的人是要受到法律的严厉制裁的。”爸爸要用自己的生命和鲜血,来维护国家的尊严,维护人民的神圣权利,为捍卫神圣的宪法作最后的斗争。尽管秘书当夜就写了汇报,但爸爸的抗议没有得到任何回答。8月7日,爸爸给毛主席写信。他严正抗议给他扣上“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帽子,书面向毛主席提出辞呈,并向毛主席写明:“我已失去自由。”

    经过这场非人的摧残,爸爸的腰伸不直了,打伤的右腿一瘸一拐地拖着,只能双手扶着走廊的窗台一步一步蹭着移动。为了不使我们难过,一见到我们老远在望着他,他就放开双手,强伸起腰,那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淌。爸爸每淌一滴汗,我们心上就淌一滴血啊!

    妈妈仍关在后院,头破了,还被强迫劳动搬砖。一位站岗的哨兵看到妈妈背一大筐砖很吃力,就大声“训斥”说:“你不会一次少背几块吗?”语气是凶狠的,却包含着极大的同情。就因为这一句话,这个哨兵立即被调走,复员回乡了。

    尽管看到爸爸、妈妈惨遭折磨,心如刀绞,我们还是要站在走廊上隔窗远望着。能看爸爸、妈妈,毕竟是心灵上的一种慰藉啊。可是,万恶的林彪、江青一伙连这一点也不容许,他们竞采取了更恶毒、凶狠的手段。

    那是1967年9月13日上午10点,突然,通知我们立即收拾行李,回各自学校接受审查批判。谁知,这竟是我们和亲爱的爸爸的永别!

    瑟瑟秋风,抽打着我们稚嫩的脸颊;滚滚车轮,碾压着我们年轻的心………

    对于这一天,我们并不是毫无思想准备的。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我们站在空荡荡的车斗里,看着三个小行李卷。爸爸的嘱咐,又在我们耳边回响:“年轻人要勇敢地走自己的路,许许多多的革命前辈就是从无数的坎坷中锻炼出来的。”“要记住:爸爸是人民的儿子,你们一定要作人民的好儿女。爸爸是个无产者,你们也一定要做个无产者。”爸爸的叮咛一字一句地镌刻在我们心头。我们铭记着爸爸的嘱咐,离开家,走到人民之中。

    当时我们并不知道,同天下午最小的妹妹、年仅6岁的小小和阿姨也被赶出中南海;晚上妈妈被正式逮捕入狱。这,就是我们生离死别的一天。

    直到1972年,我们用长满茧子的手给毛主席写信,希望看看自己亲爱的爸爸、妈妈。8月16日,中央专案组来人向我们传达毛主席批示,说:“可以见见妈妈。”我们一再追问:“爸爸呢?我们还要见爸爸!”他们不敢说,就走了。

    第二天,他们才又来传达毛主席指示的头一句:“父亲已死。”口头通知我们,爸爸已于1969年11月12日晨6时,因肺炎死于开封;他的骨灰由组织上保存,不能给我们。并且不让我们对外人说,如果有人问起,就说不知道。

    听到爸爸不幸去世的消息,我们的心被撕碎了。多少年来,我们找爸爸,怀着一线希望拼命找,没料想爸爸已死去三年了。我们没有眼泪,只有切齿的仇恨。我们齐声追问:“为什么死于开封?为什么死于肺炎?什么人去抢救的?爸爸什么时候走的?当时是否已经病了?妈妈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不叫我们去?”专案组的人瞠目结舌,神色极为慌张,用颤抖的声音说:“我们只能说这些。”就在同一天,专案组把爸爸的死讯通知了狱中的妈妈。

    8月18日,我们第一次去监狱见妈妈。五年啦,我们每时每刻都在盼望这一天,梦中千百回地呼喊着。头天晚上,我们激动得一夜没睡。深夜里小小梦游,抱着毛巾被跑出来叫着要见妈妈。可是,真见到妈妈的时候,她竟不认得,不会叫,木呆着。我们也都惊呆了:五年不见,妈妈已经瘦弱不堪,满头灰白头发,连腰也伸不直,穿着一身旧军装染的黑衣,神情麻木、迟钝……妈妈仔细端详着我们这些长大了的孩子,半晌才说了一句话:“没想到你们能活下来。”是啊,谁能想到我们会活下来呢,可活下来又是多么不容易呀!我们不愿讲80岁的外婆怎样惨死在狱中,也不敢提及爸爸早已离开人间,我们不忍提及我们每个人活下来所经历的苦难,我们尽拣好一点的话来安慰妈妈,讲林彪一家摔死的喜讯来鼓励妈妈,讲我们如何在人民的抚育下长大成人,让妈妈放心……五年的离别之情,像滔滔江河奔流不尽,身旁的看守,专案人员的怒目相视,也无法斩断这股情流。过去的一切爱、恨、恩、仇都融化在岁月的巨变之中,埋在心底里,今天才从母女们相视的目光中迸发出来。最后分别的时候到了,看守们强拉着妈妈回去,我们哭喊着:“妈妈呀,可怜的妈妈呀!”妈妈回过头来,满面泪水,隔着窗户,向我们点着头……

    从这天起,我们就为新的使命而斗争:我们要弄清爸爸的死情,爸爸是为党受屈、为人民而死的,他是人民的儿子,他的骨灰也属于人民,我们绝不能让爸爸圣洁的骨灰落到“四人帮”的魔掌里。爸爸呀,我们就是拼掉性命,也要找到您的骨灰,夺回您的骨灰!

    多年来我们访踪追影,到处打听。我们找爸爸身边的工作人员,但他们在爸爸去世时也都撤走了;我们托多少人到开封打听,甚至找到他最后被关押的地方,但也是人去室空。多少年,我们忍耐、等待,小心而又热切地找寻。

    1976年10月,党和人民一举粉碎“四人帮”,人民胜利了!党胜利了!多少年呀,多少年,在几千个日日夜夜里我们忍受着时间的煎熬。经过千辛万苦,从许多有关人员那里,从当时的有关记录中,我们把一个片段、一个片段连在一起,成为一幕幕难忘的画面,清楚地看到了爸爸在最后那些日子里的悲惨遭遇……

    1967年9月13日,就在我们被迫离家后的当天,妈妈也被关进了监狱。起初,爸爸并不知道这突然发生的一切。他仍然佝偻着身子,手扶着走廊的窗台,拖着打伤的腿,一步一步地蹭着,想看到自己的孩子们;又蹭到妈妈曾被关押的后院墙根,想听到里面的动静。然而,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每次都是失望地蹭回来。周围的一切是那么寂静。一天夜里,家里连夜筑起一堵高墙,再也不许爸爸出门到后院墙根了。接着,几个战士又奉命来搜查爸爸的房间,并要他把皮带解下来。爸爸厉声抗议,话音刚落,就被按倒在地,强行把皮带抽去。爸爸发火了,气得浑身打战,半天爬不起来。

    爸爸完全像囚犯一样!不,比囚犯还不如。

    之后,迟群跑来,代表“中央”给爸爸的警卫战士训话:“你们×中队负责警卫的人里黑帮出得最多,刘少奇就在这儿。你们中毒最深,要肃清流毒。你们现在的任务已经根本变了,不是警卫,而是看管刘少奇。”他还恶狠狠地加了一句:“要好好地看管,不能留情。”原来爸爸身边的工作人员都被骂为“地道的保皇兵”,下了他们的枪,没收了证件。“看守”爸爸的战士,也加了双哨,层层监视,谁要是有一点“留情”,就要立即被批斗、关押或送回农村老家。这哪是在社会主义国家,在党中央的心脏——中南海?这里,林彪、“四人帮”制造了一片封建法西斯的恐怖!爸爸就是在这种非人的环境中,孤苦伶仃地挣扎。他要坚持活下去,活到胜利的一天……

    当知道妈妈和孩子们都已被迫离家,只剩下自己孑然一身之后,爸爸精神上受到很大打击。再加上不给足够的安眠药,强迫改变生活习惯,每天只能睡两三个小时,有时彻夜不眠。这种折磨使得爸爸成天神志恍惚,常常陷入沉思而忘掉一切。他的手臂曾在革命战争年代受过伤,经过扭打,如今又发作了,穿一件衣服往往需要一两个小时;到饭厅吃饭,短短的30米距离,竟要“走”上50分钟,甚至两个小时。前后跟着的看守战士谁也不敢上去扶一把。最后根本不能走动了,只能由工作人员把饭打来吃。工作人员去饭堂打饭,被人骂作“保皇兵”,因此也不肯每餐去打饭,只好打一次饭,吃几顿。爸爸满口只剩七颗残存的牙齿,嚼不动窝头、粗饭,又长期患有胃病,加上经常吃剩菜馊饭,常拉肚子,身体更虚弱了。手颤抖得不听使唤,饭送不到嘴里,弄得满脸满身都是。

    一个年近70岁的老人,怎么经受得起这种精神和肉体的折磨?爸爸的身体日益恶化,有时神志不清。可是,那些负责监视看守的人却说:“此人狡猾,不能排除有意这样做的可能。为严防意外,监护工作要相应采取一些措施。”

    1968年仲夏的一个晚上,爸爸发起高烧。大夫来敷衍了一下就走了。第二天转成肺炎,引起多种并发症,随时有死的危险。上面得知后,立即派医护人员来抢救。为什么故意把爸爸折磨病了以后,又要抢救呢?当时中办的负责人对医护、工作人员说:“现在快要开刘少奇的会了,不能让他死了,要让他活着看到被开除出党,给九大留活靶子!”谁都知道,对像爸爸这样一个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了一辈子,经过几十年枪林弹雨、白色恐怖、出生入死的考验,威武不屈、富贵不淫、贫贱不移的共产党员,最大的摧残、最沉重的打击,莫过于“活着看到被开除出党”了,会诊医生提出离开监护环境住院治疗,被拒绝了;医生请求摘掉卧室内挂满的标语、口号,以使病人精神不受刺激,也被拒绝了。他们就是要让爸爸这样活受罪,活受折磨。这以后,爸爸虽然没有瘫痪,却再也无力起身活动,每天在严密的监视中躺在床上。他身边没有一个亲人,没有人给他换洗衣服,没有人扶他起床大小便。因为不活动,双腿的肌肉渐渐萎缩了。他的胳膊和腿由于常打针被扎烂了。护士记录上写着:“全身没有一条好血管。”

    爸爸面对着林彪、江青一伙篡夺党和国家的权力,残酷迫害党的各级干部、知识分子和广大人民群众的残酷现实,10月5日大哭了两次。他为革命奋斗了半个世纪,面对任何敌人、恐怖,面对任何流血、牺牲,面对任何委屈、误解,他从来没有大声痛哭过!今天,他再也克制不住自己了,什么力量也无法阻挡他失声痛哭!他哭得是那么伤心。他把对祖国、对民族、对党、对事业、对家庭、对自己的所有的情感,一个真正的人的全部情感,从这决开的心堤里喷涌出来……

    紧接着,爸爸由于植物神经紊乱,引起不能下咽食物,只能靠鼻饲维持快要枯竭的生命。由于病痛和窒息的痛苦,他常常紧攥着拳头,或者伸出十指乱抓、乱撕,一旦抓住东西就死死不放。工作人员和医护人员看着他那种难受情景,实在不忍心,就把两个硬塑料瓶子让爸爸捏在手里,到爸爸死的时候,两个塑料瓶已经完全变形,攥成了两个小“葫芦”。

    1968年11月24日,是爸爸70岁的生日。爸爸从来不让我们为他祝寿,他总是在这一天特别加倍工作,引以为最大的欣慰和欢乐。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年的生日——

    据说这天早上,爸爸听到八届十二中全会把他“永远开除出党”的决议。十二中全会开过整整24天了,单单在生日这一天让他听到。爸爸气愤已极,浑身颤抖,立时大汗淋漓,呼吸急促,大口呕吐,血压陡然升高到260/130,体温升到40℃。但他一声不哼,只有那一双干涩的、快要绽裂的眼睛,喷射出怒火……

    秋风凄厉,枯木凋零。孑然一身的爸爸,独自承受着这最沉重的打击。

    从此以后,爸爸一句话不说了,连治病和生活用语也一句不说了,表示无言的抗议。敬爱的周伯伯动员了北京医院的两个护士来护理爸爸,可是这两位熟练而细心的护士也无能为力啊。

    1969年10月17日,根据林彪“一号手令”,将爸爸送往开封。爸爸鼻子里插着鼻饲管,喉咙里通着吸痰器,身上扎着输液管。医生护士都认为:“随时都可能发生突然死亡。”当时中办的负责人来到爸爸房门口瞧了一眼,亲自叫人通知爸爸转移。护士只好用棉签蘸上紫药水,在一张报纸上写了几个大字:“中央决定把你转移到另一个地方。”爸爸转过脸不看。护士又把这张纸拿到另一边,让爸爸看,爸爸又把脸扭了过去。爸爸原卫士长老李同志上前对着他的耳朵,心情沉重地把纸上的字念了一遍,爸爸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晚上7点多钟,爸爸赤着身子,被人用被子一裹放上担架,由专案组的人监护,让护士和原卫士长老李同志陪着,乘飞机飞往开封。林彪在河南的那个死党亲自把爸爸关进一个特别监狱。这里围墙高大,电网密布,戒备森严。

    这正是初寒的天气,爸爸在担架上因为没有穿衣服,一着凉肺炎又复发了,高烧39℃,呕吐厉害。而林彪在河南的死党却声称:“一切均好,病情无异常变化。”到11月5日,爸爸又一次高烧,抢救两天以后才降到37.2℃。当时在爸爸身边的人都说,他特别配合治疗。爸爸虽然不说话,但他的神志还清醒,他仍然想活下去,想亲眼看到林彪、江青一伙的下场。

    就在爸爸退烧的第二天,11月8日,专案组下令:凡北京陪同来的人,立即撤回北京,一个也不准留,连北京带来的药也不准留。临走之前,专案组的人特意到火化场看了看,但又说:“千万不要死在我们手里。”然后向当地负责人员训话说:“要激发对刘少奇的仇恨,保留活证据。”

    原卫士长老李叔叔一回到北京,就要向当时中办的负责人汇报情况。他得到的回答是:“不用了,先休息一天。”可是深夜两点,电话铃催醒了老李:“他昨天已经死了,你必须再赶去。”李叔叔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连忙取了一些衣物匆匆赶往机场。

    13日凌晨,老李叔叔到开封,直奔爸爸的身旁。爸爸躺在地下室的地板上,身上盖着一个白床单。一尺多长的白发蓬乱着,嘴和鼻子已经变形了,下颌一片瘀血……

    老李叔叔急切地询问了解,原来——

    11月10日晚发高烧,试体温表,5个小时后才取出,体温39.7℃,“当时不能确诊是肺炎”,但却按肺炎治疗,不让送医院抢救。到11日深夜,嘴唇发紫,两瞳光反应消失,体温40.1℃。第二天6点40分,才发出病危通报;5分钟后,6点45分心脏停止跳动。两分钟后,值班医生、护士赶到现场。两个小时后,“抢救”人员才赶到……

    老李叔叔偷偷抹去夺眶欲出的泪水,给爸爸剪去一尺长的白发,刮去长而稀疏的胡子,穿上衣服和鞋子。深夜12点,六七个人把爸爸的遗体抬上一辆吉普车,小腿和脚伸露在车外,拉到了火化场。

    火化场早已得到通知,说有一名“烈性传染病人”要半夜火化,只准留下两个工人。20多个军人把小小的火化场全部戒严。由中办专案组的人在火化单上填写——姓名:刘卫黄;职业:无业;死因:病死。并冒充死者的儿子刘源签了名……爸爸曾对我们说过:“我活着是个无产者,死的时候也要是个无产者。”可我们怎么也不曾想到,竟“无产”到这个地步:他为革命事业奋斗了一辈子,死时却成了“无业”;他把自己的一切都无私地献给了人民,死时却没有一个亲人在身边,没有哀乐,没有哭声;他为党披肝沥胆,死时却没有鲜花,没有党旗……

    火化后,专案组宣布纪律,要用党籍和脑袋担保,谁也不准透露出去。并举行酒宴,宣布:“我们圆满完成了任务。”

    林彪、江青一伙自以为干得神鬼不晓,人民毫无所闻;他们自以为“胜利”地清除了他们的篡党篡国的最大障碍。但是,党是公正的,人民是公正的。对于任何人来说,历史自有公论,而那些莫须有的罪名,终于公正地落到那些炮制者自己的身上。历史是无情的,民心是不可违背的,真理之光是永远不会泯灭的。为人民英勇献身的爸爸,将永远受到人民的怀念和尊敬。

    今天党和人民又把那应得的光荣还给了您,对于您来说,至高无上的光荣称号就是——一个优秀的共产党员,中国人民的好儿子。

    (刘平平 刘源 刘亭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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