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婚礼,没有宾客,没有宴会,没有仪式,只是一场交易。他换取见小熙的荒唐交易。
他不知道若小熙泉下看到,会有怎样的反应?是气他的用情不专,还是懊恼他的势利薄凉?
然,心底有个声音幽幽地说:“小熙不是那样的女孩,她最懂他,最了解他,甚至愿意牺牲一切,成全他。她只会不舍,只会难过。”
颓败的俊容无一丝表情,漆黑幽眸一片空洞。他的人还在,灵魂却随着林熙蕾一同进入地狱。卫真如所说的真相已经让他半死不活,沐峰义的一席话更是将他打入万劫不复。
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见小熙一面,在错怨了她十年,辜负了她十年的现在,他没有颜面下去见她。更重要的一点是,小熙绝不希望在那阴暗森寒的地方看到他。
她所做的种种就是希望他好好活着,他会照做,会遵从,只是从此行尸走肉。
墙上的时钟滴答,结了冰的水不再柔顺婉转,一下下撞击着心腔,痛是唯一的知觉。八点整,门被敲响。
“进来。”该来的总是来的,讥讽的是堂堂雷厉霆竟沦落到用婚姻去交易的地步。他笑不出来,心里满满的酸涩将他淹没。
一袭白纱轻盈飘逸,如同世上千千万万普通的新娘。脸被头纱遮住,无心的雷厉霆不想看,娶她不过是场交易。长相如何,美与丑,对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答应沐峰义的事,他做到了。只希望他能遵守承诺,让他到小熙坟上忏悔。
神思陷入深沉悲伤中的雷厉霆没有注意到他的新娘在见到他的那一刻,整个人僵化成石,水眸流光闪烁着奇异的迷彩,泪光涟涟,菱唇微启,泪哽住了喉,无语凝咽。
昨天下午接到义父的亲笔信,信中谈了一些他们相处的点滴,更多是感慨。人世无常,变化多端,奇妙的缘分安排下,他们还能再续前缘。
信中提及的事令她诧异半天,却找不到答案。不是电话,她无法亲口证实。没有邮差,她不知该从何寻找答案。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义父都是她生命里至关重要的贵人。她相信义父所做的任何事都不会害她,若要在这世上找出一个最懂自己的人,不是生她养她的父母,不是亲如姐妹的小阿姨,不是爱入灵魂的雷厉霆,而是萍水相逢的忘年之交,沐峰义。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任化妆师将自己打扮成新娘送入房间,惴惴惊恐,彷徨迷惑的她在见到雷厉霆的那一刻,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和他分开已经整整五十五了,古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是度秒如年。想见他的心情一天比一天强烈,每每按耐不住提及,雷旭风总告诉她时机未成熟。
她知道自己今昔对比的身份,在不引起别人怀疑的情况下再度与雷厉霆相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旭哥哥考虑得很周到,只是,那颗澎湃激荡的心冲破了理智的束缚,再也等不了。
惊喜的喘息融入空气中,丝丝如雷轰鸣。
顾不得许多上前几步,雷厉霆抢先一步开口:“沐小姐,我想有些事我们应该说清楚。”雷厉霆不同寻常的反应,林熙蕾怔忡了一下。
想起义父信尾强调的一句话:不管遇到任何事,随机应变。你已经等了这么久,受尽磨难,不能再轻易妥协。小熙,你是一个无比美好的女孩,值得任何人用一切去换取,不要枉自菲薄,更不要将就,屈从。相信我,我会还你一个真正的幸福,耐心等待。
这番话她想了一夜还是理不清头绪,现在看到雷厉霆的反应,她似乎有些明白了。
雷厉霆转过身,望向窗外璀璨的灯海。声音飘渺:“沐小姐,你我都十分清楚,这桩婚姻是场交易。我不知道你要的是什么,但我知道自己要什么。不知沐老是否给你讲过林熙蕾的故事?”
“嗡”地一声,林熙蕾浑身发麻,从头皮,身躯到脚趾,如同电流蹿过周身四肢百骸。他一次次叫自己“沐小姐”,来看义父并没有告诉他自己的身份。
可是,他为什么在这时候提起林熙蕾?
一颗心剧烈地跳动,快要嗓子眼儿里蹦出来。顿在原地,黑色西装的背影没了以往的霸气傲然,看上去那么削弱,无尽悲凉。
惊喜被惊恐取代,突然很想知道他是否还恨自己?
“她是谁?”极力压抑着泛滥的情绪使她的声音沙哑粗嘎如同男人。
落寞的背僵了僵,沉默黏稠着空气,不安益发强烈。他果然还是恨自己的,十年了,他仍不原提及。
就在林熙蕾以为雷厉霆不会说的时候,暗哑的嗓音染上悲伤尘埃,细细磨着神经:“她是今生最爱的女人。”
突如其来的答案不亚于原子弹爆炸的能力,一朵朵冲天的蘑菇云里竟出现五彩奇光。过度的惊与喜一并涌来,林熙蕾脚步虚浮,踉跄了几步,跌坐在柔软的床上。
耳边嗡嗡作响,雷厉霆的话凝成空谷回音,一遍又一遍透过耳膜直入心扉。泪,止不住一颗颗滚滚而落。
这句话她盼了几生几世,终于盼到。可为什么悲凉多于喜悦?泪眼婆娑里,灯影下的雷厉霆渐渐模糊。
“我可以答应给你想要的一切,荣华富贵,名利地位。也请你恪守自己的本分,我们各取所需,相安无事。”这样的谈话对一个新娘而言,何其残忍。
林熙蕾更加弄不懂情况,雷厉霆对她恨之入骨,是什么让他转恨为爱?甚至说出“今生”如此凝重的承诺。他用伤害别人来守护他的爱,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娶她?
显然,在他的认知里,她是“沐小姐”,一个与他并不相识的女人。
迷雾越来越浓,被困其中的林熙蕾不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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