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里柠檬-天才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俄罗斯]

    苔菲

    张冰 译

    作者简介

    苔菲(1872—1952)本名娜杰日达·洛赫维茨卡娅,是俄国白银时代的幽默作家。她写过诗歌、剧本和小说,尤其以幽默短篇小说闻名,在十月革命之前为俄国各阶层人民所喜爱。其主要作品有《旋转木马》《无火之烟》《彩画的高度》《东方》等作品集,长篇小说《冒险小说》及诗集《西番莲》等。

    苔菲出生于圣彼得堡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父亲是著名的犯罪侦查学教授,她的姐姐米拉·洛赫维茨卡娅是著名的女诗人。

    译文原载于《世界文学》2004年第1期。

    佐因卡·米尔豪早在大学时代就显示出非凡的文学才华。

    有一次,她用文采斐然的笔触,用德语转述了奥尔良少女[18]的痛苦情怀,使得教师一激动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都没法来上课。

    接踵而来的又一次胜利,把优秀校园女诗人的桂冠永久地戴在了佐因卡头上。为了欢迎督学莅临,佐因卡写了一首华丽的诗,开头一句是:

    终于,我们的时刻来临,

    在我们中间出现了您的面容……

    佐因卡毕业后,母亲问她:

    “以后咱做什么好呢?年轻姑娘一般不是进修音乐就是进修绘画。”

    佐因卡惊讶地瞥了母亲一眼,憨憨地说:

    “我已是作家了,还学绘画干什么?”

    说完,当天她就坐下写起长篇小说来。

    她非常勤奋地写了整整一个月,可写出的仍然不是长篇,而是短篇,这使她自己也不免吃惊。

    她选的题材非常独特:一个年轻姑娘爱上了一个年轻小伙,便嫁给了他。作品名叫《斯芬克斯的象形文字》。

    那年轻的姑娘是在普通开本书写纸的大约第十页上出嫁的,接下来该把她怎么办,佐因卡实在是不知道了。她苦思冥想了三天,便写了个尾声:

    随着时间的流逝,埃利扎生了两个孩子,日子过得很幸福。

    佐因卡又琢磨了大约两天,然后把稿子誊抄了一遍,送到一家编辑部。

    编辑原来是一个没受过多少教育的人,在谈话中才搞清,他居然从未听说过佐因卡为督学莅临而写的那首诗。但他把手稿留下了,并让佐因卡两周后来取答复。

    佐因卡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行了个屈膝礼,而后于两周后又来了。

    “嗯,米尔豪女士!”

    随后,他进了另一间屋,拿出佐因卡的手稿。手稿已经弄脏了,边边角角都打了卷儿,煞像机灵的灵猩猎犬的耳朵,所以,她流露出悲伤而又近乎受辱的神色。

    编辑把手稿递给佐因卡。

    “喏。”

    可佐因卡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您的作品不适合我们这个机构。喏,您瞧……”

    他展开手稿。

    “喏,比方说,开头部分……喏……这儿……‘太阳染黄了树梢’……喏……看见了吧,亲爱的小姐,我们这家报纸是有思想性的。当前我们正在为捍卫亚库梯妇女在村民大会中的权利而斗争,所以,此时此刻,我们的的确确没有任何必要谈论什么太阳。就是这样!”

    可佐因卡还是不肯离开,两眼无助而又充满信任地盯着编辑,使编辑立刻感到口干舌燥:

    “尽管如此,您当然有才华,”他兴致勃勃地盯着自己的鞋子,又补充道,“我甚至很想建议您把自己的小说做些修改,修改一下无疑对作品有好处。有时候,一部作品的前途往往取决于一些细节。比方说,您这个短篇的确要求我们赋予它以戏剧的形式。您听明白了吗?即对话的形式。一般说,您笔下的对话写得很出色。喏,比方说,在这儿……喏……‘再见,她说。’等等。这就是我给您的建议。把您的作品改写成戏剧。不要急于动笔,而是认真地、艺术地考虑一下。去试试吧。”

    佐因卡回家了,为了激发灵感,她买了一块巧克力,一到家就坐在桌前写起来。

    两周后,她已坐在那位编辑面前了。编辑搓着额头,结结巴巴地说:

    “您这么急也是白、白费力气。写得慢一点,思考得周到一点,比不假思索、龙飞凤舞写出的作品好。一个月后再来取答复吧。”

    佐因卡走后,编辑沉重地叹口气,想道:

    “说不定在这一个月,她会嫁人,去哪儿出远门,或干脆把这一摊劳什子扔掉就好了。要知道会有奇迹的!会有幸运的!”

    可幸运很少光顾,奇迹则根本不会有,而佐因卡一个月后过来取答复了。

    编辑一见到她就浑身一颤,但他即刻镇静如常了。

    “要您的作品是吗?是啊,作品写得不错。只是您知道吗,我得给您一个出色的建议。喏,亲爱的小姐,您最好把它,连一分钟也不耽误地,改编成音乐,怎么样?”

    佐因卡委屈地噘起嘴。

    “为什么要改音乐呢?我真不明白!”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改编成音乐,是因为,要知道,您可真是个怪人,您的作品可以写成歌剧!好好想想……这可是歌剧呀!事成之后,您自己都巴不得怎么谢我呢,您就去找一个好一点的作曲家吧……”

    “不,我不想搞歌剧!”佐因卡坚决地说,“我是作家……可您又突如其来说什么歌剧。我不干!”

    “亲爱的!得,您这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吗?您倒是想想……您的作品一下子上演了!不,我对您简直无法理解。”

    佐因卡犟得像头山羊,固执地说:

    “不行就是不行。我不愿意。既然您亲自指定把我的作品改编成戏剧,那您就应当发表它,因为我当初就是瞄准你们的趣味写的。”

    “可我对此并无争议呀!作品的确不错!可您没明白我的意思。老实说,我建议您为剧院,而不是为出版物改写这篇东西。”

    “好吧,那您就把它送到剧院去!”佐因卡为他的不明事理而笑了。

    “嗯……是,可您不是不知道,时下各剧院都要求有特殊的剧目。哈姆雷特已被人写过。别的又没人要。我们的剧院现在需要的就只有闹剧。如果您能……”

    “换句话说,您是让我把《斯芬克斯的象形文字》改编成闹剧吗?那您怎么不早说。”

    她冲他一点头,抓起手稿,自信地走了。

    编辑用铅笔搔着他的大胡子,久久地望着她的背影。

    “唉,谢天谢地!她不会再来了。可让她这么动怒,毕竟使人遗憾啊。她可千万别想不开去自杀。”

    “亲爱的小姐,”一个月后,编辑那双温柔的蓝眼睛凝视着佐因卡说,“亲爱的小姐,您搞这一行是白费力气!您的闹剧我读过了,当然,我依旧是您才华的崇拜者。可是,遗憾的是,我得实话跟您说,像您这么精美优雅的闹剧,不可能在我们这些愚昧的大众中获得成功。所以,剧院一般只接受那些,怎么跟您说好呢,非常非常不成体统的闹剧,而您的作品,请原谅,根本就不好玩。”

    “您需要不成体统的?”佐因卡干练地又问了一句,就回了家,一到家就问母亲:

    “妈,什么东西最不成体统?”

    妈妈想了一会儿,说按她的意见,世上最不成体统的,是不穿衣服的人。

    佐因卡笔尖沙沙响地又写了十来分钟。

    第二天她就骄傲地把手稿交给惊得目瞪口呆的编辑。

    “您不是想要不成体统吗?喏!我改完了。”

    “在哪儿?”编辑手足无措地问,“我找不见……好像全都和以前……”

    “找什么?这不是——在人物表里。”

    编辑翻了一页,读出下列文字:

    剧中人:伊万·彼得洛维奇·茹金,民事法官,五十三岁,裸体;

    安娜·彼得洛芙娜·贝克,女地主,慈善家,四十八岁,裸体;

    库斯科夫,地方医生,裸体;

    雷科娃,医士,茹金的情人,二十岁,裸体;

    县警察局局长,裸体;

    格拉莎,侍女,裸体;

    切尔诺夫·彼得·加夫里利奇,教授,六十五岁,裸体……

    “这回您没借口否定我的作品了,”佐因卡嘲弄而又扬扬得意地说,“我觉得这已经足够不成体统了。”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