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静一回到宿舍，就被团团围住。

    “再不回来，我们真要急死了。”孙木南拉住她的手说。

    “你干吗去了，我们昨晚一宿都不敢锁门，生怕你进不来寝室，”齐舞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弄得谁都没敢睡实。”

    敏静很抱歉地看了看大家，刚想说话，旺仔突然凑过来闻了闻她身上的味道，“行啊你，竟然是出去喝酒了。”

    敏静的脸腾一下就烧了起来，不只是喝酒了，还是单独跟一个男生喝的；不只是单独喝酒，还在一起稀里糊涂地睡了一夜。“我，我……”

    “还没过酒劲儿吧，上床睡觉去。”旺仔打断敏静的话，“今天的课我替你点名。”

    敏静感激地看了看旺仔，她不是不想说，是真的不好意思啊！昨夜的事情，怎么想怎么荒唐。且不论后来两个人都昏睡过去，就是之前喝酒唱歌，她都表现得与疯子无异，没唱过一首比较正常的歌，好像一直都是在乱喊乱叫。敏静，用两个字足可形容，丢人。

    敏静刚爬上床，何布走过来，“敏静，以后不许随便失踪啊！旺仔昨晚在一楼半那儿蹲了半宿呢，就怕你敲门门卫听不到。”

    “让你们担心了，对不起。我保证再不随意乱来。都对我这么好，我有什么理由不开心点儿啊！”敏静说着说着，眼睛湿润起来，记得当时的好，珍惜现在的好，就行了，又有什么是永远不变的呢？

    再见绅士，已经是几天以后了。两个人对望一眼，就知道他们都决定对那夜绝口不提，而后彻底遗忘。

    “敏静，你跑一下学习部，把这个送去。”绅士看着笑得没心没肺的敏静，就总想使唤一下。

    敏静很麻利地接过来说：“在！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了。”绅士不在意地回了一句，看到敏静把包拎起来，“干吗去？”

    “哦，索朗说要请我们吃西藏菜，有青稞酒、酥油茶、酸奶、糌粑，还有烤羊排。”

    绅士看看时间，已经快七点了，“这个时间去吃饭？”他终于知道这一个多小时敏静为什么那么乐了。

    敏静把手放在肚子上，“还不是你，竟然跟小罗说我再不来就开除我。”虽然她不是主动要求进来的，可也不能以那种方式离开就是了。旺仔和索朗都饿着肚子等她呢，当然她的肚子更饿，中午只随便吃了一个面包，早就空空如也了。

    “人家谈恋爱，你跟着凑什么热闹，老实在这儿待着。”绅士把敏静的包一把拽过来，这周她值班，竟然待一个小时就想溜，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我不是凑热闹啊，是索朗亲自邀请我的，他说如果我不去，小罗也不会去。”

    “那你不是跟他合伙算计旺仔嘛，做朋友的这叫不义，我看你还是不去的好。”绅士不紧不慢地来了一句。

    “可我觉着他们都挺高兴的。”敏静有点儿犹豫地说。

    “他们俩要是好着，那么你是灯泡；如果索朗还没追求成功，对旺仔来说是为了哄你开心勉强去一下，你觉着能有多高兴。”

    敏静终于松开勾着包带的手，“他们在外面等我呢，难道我就说不去了？”

    “你推我身上好了，说我给你很多事做。”绅士尽量压住奸计得逞的笑容，摆出一副有什么事情他一力承担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逗弄敏静总是让他心情大好。

    “可是我是真的很饿。”敏静认命地拿起要送学习部的材料，向门外走。

    敏静肯听绅士的，并不是对他提出的那几点理由多么信服，脑子在她身上也不是白长的。但是她想多了一层，如今图图走了，绅士会不会对小罗有什么想法？拦着自己给索朗创造机会，是不是有这个原因在里面？所以不确定旺仔的心意之前，她还是别跟着乱掺和了。

    晚上回去，敏静跟旺仔一起泡上方便面，“你怎么也没吃？”她以为即使是不出去吃饭，索朗也会拉着小罗去食堂吃点儿什么呢。

    “被你搅了兴致，还吃什么吃。”

    “那你还来抢我的方便面？”旺仔除了正餐、水果，别的一般是不吃的，自然没什么存粮。她泡的面是从敏静那儿明抢的。

    “饥不择食。”旺仔有点儿迫不及待地掀开盖子用筷子搅了搅。

    “小罗，不去是我不对，我只是突然觉得在你跟索朗中间有点儿不大合适。”敏静坦白地说。

    “有什么不对？上课吃饭，不都是咱们三个在一起！”

    “有很多不对。你知道我觉得索朗人不错，尽管他没认真地拜托我什么事，可我是有心想帮忙的。上课我主动坐在一边，吃饭也常常是我开口叫上他，如果对他没什么好感，作为好朋友的我一再这样，你会觉得很困扰吧。”

    “你怎么突然这么想？”

    “也不是突然啦，只是才想明白而已。”

    旺仔把调料包洒进去，又加了点儿醋，忙吃了一口，才道：“歇歇吧，我的姑娘。拜托你有点儿自知之明好不，我可没伟大到为了友情献身到这个程度。”

    敏静不理她的毒舌言论，“那你是自己喜欢？”问出口才又想起另外一个问题，“那绅士怎么办？”

    旺仔给了敏静一个了然的眼神，“妹妹，你这是为了丁哥哥决定不保索哥哥的媒了？”

    敏静大窘，“我谁也不保，我保你。你说谁行谁就行，你说谁好谁就好，我与中央保持绝对一致。”

    旺仔轻笑，“我觉得你好。以后不用这样，叫你来你就来，我做什么都是我愿意，又不会为了哄你委屈我自己。”

    敏静摇摇头，“我才不去。”

    “不去干嘛，继续跟绅士混？”旺仔脸色一变，“敏静，我从不恼你管我的事情，是因为我拿你当自己人。所以我也就直说了，你可千万别饥不择食把绅士当盘菜，那是块生肉，没本事生吞的人，恐怕是不能用来果腹的。”

    敏静忙摆手，“我没本事，没本事。”敏静明明是真的替旺仔在打算，可现在反变成她在试探一样，这让她有点儿心虚。

    旺仔看了看她，没再说什么，只是用筷子指了指示意她快吃。

    敏静没有异议地端起来就吃，真不是一般难吃，面饼被水泡得过了，已经不是面条，是短短的、碎碎的小段分布在浮着一层油光的水里面。敏静嫌弃地看了看，闭上眼睛喝下去，形势比人强，总不能饿一宿吧。

    第二天课后，索朗一再邀请敏静把昨天没吃的那顿今天补上。敏静推说学生会有事不能去。她昨晚想了想，觉得自己好像对旺仔的事情参与得过多了。以前还可以说是做小罗的挡箭牌，或者是做索朗的内应，如今两个人似乎有顺利发展的可能，她夹在中间就不大妥当了。

    “她没空，咱们去，你改天再单请她好了。”旺仔没等索朗搞什么再三邀请，拉着他就走了。

    敏静知道旺仔是生气了，昨天她话说得那么明白，三个在一起没问题，可自己还是这么别别扭扭的样子，换谁都要不高兴吧。

    她心里闷闷的，走着走着就走到学生会了。她现在完全是被奴役得习惯成自然，每天下课就乖乖地过来干活。前一阵她怕遇到绅士尴尬，可突然不来，还真的很不适应。

    绅士竟然也在，敏静很意外，他一般不到晚上是没空儿过来的。她惊讶的表情还没来得及全露出来，绅士就很兴奋地冲她招手，“过来看看，想去哪儿玩？”

    敏静走过去，她惯用的那个大台子上铺了一张巨大的本市地图，绅士正拿着放大镜在上面看着。“学生会一年一次春游，经费刚刚拨下来了，让咱们负责策划。”

    敏静兴致不高，“哪儿都行，我哪儿也没去过。”

    “喜欢山水，还是人文景观？”绅士从小在这里长大，对那些古建筑和各种展馆之类的看得太多，所以他之前都在看近郊的山庄。

    “都可以，没建议，没意见。”敏静找了个椅子坐下，趴在台案上。她觉得自己像个流浪的孤儿，奔着我来的，我走了；不知不觉地把旺仔当成了依靠，可她交了男朋友。好像身边的人都有自己的目标，有很多想法，只有她是碌碌无为地在兜兜转转。

    “不就是一顿饭没吃上吗？至于这样？一会儿开完会，我带你去吃，我知道有家餐吧的味道很地道。”绅士继续他的考察，总得先圈出几个大概地点供开会讨论，不然众口难调，讨论多久恐怕都没个结果。

    “不吃。”

    “怎么了你？”绅士发觉敏静的反常，他走过来抚了一下敏静的额头，“病了？”

    敏静石化在那里，他怎么总是想干嘛就干嘛、说摸哪里就摸哪里呢？偏偏他只是贴一下就拿走了，她若是义正严词地抗议，又显得小题大做。所以敏静忍耐地闭上眼不理他。

    绅士用脚踢了踢她，“没毛病就起来干活，一会儿开会你做记录。”他全无怜香惜玉之色。自从这学期他做了副秘书长之后，敏静的工作量真是可以用突飞猛进来形容，她完全成了他的御用文人。

    之后的会议进行得很顺利，绅士提了几个地点，各部的负责人又补充了一些，接着是讨论、投票。这次春游的地点很快就确定下来，去怀柔，车程也就一个多小时，当天往返，花费也在预算内。

    确定了地点，剩下的事情才是具体又琐碎的。在体育部不知道是第几次更改人数之后，敏静再也忍不住地发飙了，“麻烦你不要把每次统计的人数变动都告诉我，十五号之前，你把最后确定的人数分男女报给我就行了！”她挂掉电话，看着自己手上勾勾画画得惨不忍睹的那张统计表格，只好认命地去重做一张。

    绅士看着手边被砸得犹自颤动的电话，想着和自己自小一起打球的克尤木，竟没有一丝的不安。既然对小美女动了心思，就得自己动脑筋想办法，想从他这儿找路子，那只能是死路一条。把敏静拐去谈恋爱，他还哪儿找这么好使唤的人去。所以绅士每次对着兄弟的嘱托，都一口应下，可一转过身，别说创造机会，不破坏就不错了。交给敏静的事，只多不少，可与体育部相关的一件没有。这克尤木找不到理由上门，就想出这么个办法增加出现频率，这下可好，把小猫惹毛了。他心里偷笑了一下，转身出门了。

    使唤美女还是有弊端的，敏静各部跑一圈下来，春游的队伍明显有扩大化的趋势，很多编外的要求自费参加。这不是开玩笑吗？一辆车，那是有定员的，无限扩大还了得！所以他只好替换下宣传型的敏静，亲自上场打压一下过于高昂的士气，精兵简政，才是目前的战略重点。

    绅士坐在堤岸上看着身前身后黑压压的人群，不禁长舒了一口气。这么多的人竟然就塞在一辆车里拉过来了，不得不佩服大家吃苦耐劳的精神。

    这会儿是会餐刚刚结束，自由活动期间。绅士望着不远处同他状态极其类似的敏静，不由得心情大好，“怎么不跟他们划船去？”

    “我还想留点儿力气回去挤车呢！”敏静把包往身后一丢，枕在上面，休息要紧啊！忽然她想起什么似的把包从头下抽出来，翻出一样东西丢给绅士，“给你吃。”

    敏静给绅士的是旺仔给她带的火腿肠。刚刚他们俩安排好事情上桌的时候，桌上已经杯盘狼藉了。绅士虽说是个没什么太多讲究的人，但他有个小毛病，就是不能吃剩菜。出去吃饭的时候，他只吃头几口，然后就基本不动筷夹菜，要么喝酒，要么猛吃自己碗里的饭。所以今天的那一桌他们精心安排的好菜，对他来说是只能看、不能吃的。敏静跟他认识了这么久，多少了解一点儿。眼看着他什么都没带，也什么都没吃，想来应该是饿着呢，所以才日行一善，贡献自己的存粮。

    绅士接住，竟然只有拇指粗细、手掌长度，完全一根袖珍小香肠嘛！“还有别的吗？”饿归饿，这点儿东西吃下去，吊起胃口来，搞不好会更难受。

    敏静闭上眼，“没了，找别人要去吧。”

    “找谁？”

    “你不带了很多人来吗？”

    绅士马上揪开香肠闷头吃，不出声了。是啊，今天搞得完全超员，他要负上大半责任。他各部走一圈，效果与目的完全相反，人数激增，以各部的新干事居多。而且女生都娇滴滴的，不管是真娇假娇，都让他不好拒绝。

    在车上，克尤木很鬼祟地跟他说：“有你的，一天的春游，弄得有声有色啊！”在“声”字和“色”字上，他还有意地加了重音，车上女生时不时的惊叫，配合他略显龌龊的低笑，倒是相得益彰。不过克尤木很快就笑不出来了。他当时的目标是站到敏静身边，这么远的路程，将敏静护在身侧也是英雄救美般的佳话。没想到绅士坚定地挡在他前进的道路上，不论是明说还是暗挤，他都不为所动。

    “你干嘛，哥们儿这次是认真的，行个方便。”克尤木不得已，只好开口求人。他也想就此表明态度，争取一个支持者，事半功倍嘛！

    “不行。”

    “呀，你不够意思啊，小时候白吃我家冰棍了。”克尤木的奶奶以前在胡同口卖冰棍，每次看到绅士，总会笑眯眯地给他一根吃。

    “奶奶要过，我没二话。”言外之意是你过没门儿。

    “嘿，早没看出来你还好管闲事了。”克尤木的声音并不高，同绅士认识不是一天两天，知道他上来拗劲儿，谁来都不好使。

    “怎么是闲事，那是我的人。”绅士很随意地回了一句，说完才觉出来这么说话有点儿不妥。背后贴着的敏静似乎僵了一下，才又随着车行晃来晃去。他想确认的时候，又觉得仿佛是错觉。绅士看了看左右，没有人听到他们说话，这才又放心地继续跟克尤木闲扯。

    确实，当时车里很吵，他们俩身高在里面数一数二，又是在耳语，敏静本该听不到的。可偏偏绅士说话的时候，有过一个下意识的动作，他回头看了一下敏静，这样最关键的那句话，恰巧就落入了她的耳中。

    不知道为什么，敏静忽然就意识到他们是在说她，背对背的这个人，他在说她是他的人。她没有浮想联翩地试图把他的话深入理解，但是不可否认，她的心在听到的那个刹那，狠狠地紧了一下。仿佛是被谁用力地攥住，松开后慢慢地展开，却怎么也恢复不到原来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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