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桐长着一张任何人看起来都非常害怕的脸，凹凸不平的疤痕布满方正的国字脸和长长的脖子，粉嫩的新肉和棕褐色的瘢痕交错着，连嘴巴都因疤痕的牵扯歪向一旁，露出两三颗白森森的牙齿，整张脸起来让人胃里不舒服。不论是谁，要是在无人的夜路上乍然看到这张脸，一定会被吓晕过去。不过如果你有机会和他四目相对，那双幽深而明亮的眼睛会让你因他丑陋的面目而产生的不适和惊慌都平静下来。他的睫毛很长，眼睛也很大，还是漂亮的双眼皮，曾经有人叹息着说，他年少毁容前定是个招姑娘喜欢的小伙。不过就算是现在这副样子，黑桐还是有一个好媳妇，一个叫素馨的俏丽娘子，玲珑白净，慢声细语。黑桐在兄弟面前威风凛凛，在媳妇跟前却温顺和蔼。有人说素馨是他抢来的，不敢跑；也有人说是窑子里赎出来的，看中了他的钱和势力。可是明明人家可以自由地来去，三年多了也没见有逃跑的迹象；要说看中了他的财势呢，也从不见这一家子有什么奢侈的花销，作威作福的言行。如果不是人指点，这位前来拜访的女客也不会认为眼前这个空荡得有些荒凉的大院子就是梁城民间势力的领袖，黑桐老大的家。
她带着一份礼物和拜帖上门，接待她的是一个靠坐在门楼石阶上的老头。老头儿穿着朴素干净的短打扮，打着整齐的绑腿，也不多话，接了帖子就进门，好像来人是谁、来干什么都与他无关。黑桐正在后院教两个十二三岁的壮实少年练拳脚。他拿着鞭子时不时地在瘦弱机灵的少年屁股上抽一记，喝道：“杭杭，你再敢偷懒屈膝，我就罚你绕着梁城跑十圈。看看人家小志，这才是学武的精气神儿。”
另一个结实些的少年明明坚持不住，被他一赞脸憋得通红，嘴唇都咬出了血，却保持着马步姿势一动不动。
中年人把帖子递过来，他随意看了一眼，问：“北边儿来的？”
“是，戴着遮纱的帽子，也就二十多岁。”
“让她进来吧！”黑桐让两个少年抻筋活血再练一套拳法，自己扔下鞭子走进客厅。
她跟在中年人的后面边走边打量着院子里的一切，半枯半荣的老梧桐树，黑乎乎的砖头，带着焦痕的椽柱，焚烧过后的痕迹还斑斑驳驳地残存在许多角落，看不出主人有意抹灭它们的意思。她嘴角微微一抿，步伐压得更慢更从容，不露一丁点儿情绪。
她走到客厅槛外时，黑桐扶在椅子把手上的手指头莫名地一动。他紧紧盯着这个站在丈余之外看不清面目的年轻女子，客气而略带疑问：“张太太？”
“听说这院子里烧死过很多人？”隔着朦胧的纱，女子没来由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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