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传记丛书:海顿-盛名下的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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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尼古拉斯二世

    1795年8月底,海顿回到了维也纳,与三年以前从伦敦归来时相比,这一次的前景较为明朗。艾斯特哈齐家族的新主人正在等他回来,以便安排高水准的音乐活动。海顿忙得不亦乐乎,不但要重组乐团,也要为他们光辉的初演作准备。

    演出定在1796年1月4日,演出的剧目是安东尼奥·德瑞菲的歌剧《忠贞的佩内洛普》,这个盛会在奥地利王子的维也纳宫举行,听众们不但沉醉在歌唱家的歌声里,也为昂贵的烟火所吸引。海顿感到庆幸的是,他的新主人尼古拉斯二世喜欢冬天待在维也纳,夏秋则在艾森施塔特城堡,在这方面,亲王的爱好完全和海顿相合。

    可是,这几乎是亲王和海顿唯一一致的一点,整体来说,他们的关系并不愉快。在海顿接触过的四位艾斯特哈齐亲王里,最后的这一位他最不满意。他的父亲只是对音乐没有兴趣,这一点海顿没什么可抱怨的。尼古拉斯二世却不同,他跟他的祖父一样,是一位热爱艺术的人。他深爱音乐,对音乐家也很慷慨。根据记载,有一次他到巴黎,曾送给凯鲁比尼一枚价值连城的戒指。海顿是凯鲁比尼的偶像,但是亲王却从未对海顿有过这样的表示。原来他对海顿的作品并不感兴趣,他喜爱的音乐完全集中在教堂音乐上。他喜欢的作曲家当中,有一位就是海顿以前的“老师”卡尔·洛依特,洛依特那肤浅过时的作品,在当时那个年代也早已不流行了。

    另一方面,他聘请了海顿,也使他成为许多王公贵族羡慕的对象,这大大满足了他的虚荣心,因此,他当然希望海顿能留在他的身边,领导他的乐队。亲王最初付给海顿的薪水只有1400个金币(安东亲王也付给海顿同样多的钱,却不要求他做任何工作)。

    尼古拉斯二世为人不够圆滑和成熟,和其他作曲家们交往时也常常表现出不可一世的优越感,这在他对贝多芬的态度上可以明显看出来。在他的要求下,贝多芬写了一首伟大的圣乐——《C大调弥撒曲》,这是他那时期最杰出的作品之一。演奏完毕,亲王却对这个已经颇有些名声的作曲家说:“我亲爱的贝多芬,你刚才作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呢?”被激怒的贝多芬听到后拂袖而去。

    尼古拉斯二世和他的祖父一样,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独裁者,但他缺少他祖父对音乐的真正了解。海顿并不介意老尼古拉斯的专横,他虽然有许多缺点,却真正懂音乐,而且和海顿关系密切。海顿很不情愿忍受这个年纪比他小一半,经常不知道自己在谈什么的尼古拉斯二世。

    有一次,亲王在预演时作了一些毫无道理的批评,海顿竟然毫不顾忌地说道:“亲王阁下,这件事该如何决定,应该是我说了算,因为这是我的工作。”尼古拉斯二世听完后愤怒地离开了房间,所有的音乐家都吓得不知所措。

    通常海顿会设法抑制自己的愤怒,找一个比较好的方法去解决问题。他经常去找尼古拉斯二世的夫人玛丽·赫门纳基德公主,她非常欣赏海顿,总会为他解围。譬如说,海顿很讨厌别人直呼他的名字,而不尊称他的牛津大学音乐博士的身份,公主就负责监督,使宫廷中没有人敢鲁莽地不加头衔直呼“海顿”。官方写给海顿的信,也要依照适当的礼仪称呼他。几年之间,公主也为海顿争取了很多恩惠,包括几次加薪的机会,海顿也经常得到亲王地窖中的美酒。

    整体来说,海顿虽然不喜欢他的新主人,却并不反对在他手下工作,因为他的工作比以前要轻松得多,他只要每年为他的主人写一部弥撒曲就行了。从1796年到1802年之间,他写了六部弥撒曲。

    除此之外,海顿还有项任务,就是节庆时要出席演出,以便让亲王向别人炫耀他有个著名的指挥。1797年,匈牙利的伯爵约瑟夫来到艾森施塔特城两次,1800年皇帝皇后莅临一次,海顿都被请出来露面。

    乐队例行的那些工作,都交给海顿的代理人去做。海顿觉得,除了为亲王服务,他还必须把更多的时间花在其他事业上,因为这些事业非常重要。

    《创世纪》

    在伦敦时,海顿曾对人说:“我想要写一部使我名垂青史的作品。”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亨德尔纪念会上的经历,使海顿深信,清唱剧最能使他和未来结下不解之缘。此外,想要实验新的表达方式的欲望,也促使海顿走向了清唱剧。写完《伦敦交响乐》后,他觉得他在交响乐方面已经不可能再突破了,虽然他已经六十多岁,却很想尝试一种新东西。

    海顿选择《创世纪》为主题,也是源于英国,这件事情有许多说法。有人说是萨洛蒙给了海顿一个剧本,这个剧本是诗人利得尔根据弥尔顿的长诗《失乐园》改编而成的,本来准备交给亨德尔谱曲,但是亨德尔因故没有动笔,就一直搁置了起来。还有一种说法是,海顿要求他的好朋友、小提琴家巴斯里蒙提供一个适合清唱剧的题材时,巴斯里蒙就指着《圣经》说道:“就在这里!拿去吧,就从《创世纪》开始。”

    维也纳的音乐爱好者中,有一位德国籍的男爵,名叫范·斯维腾,他喜欢清唱剧,尤其是亨德尔的作品,他也担任维也纳宫廷图书馆的馆长和教育会会长。

    1769年,男爵游历英国,在那里成为亨德尔的热烈崇拜者。他带了一些亨德尔最出色的清唱剧乐谱回家,并认为自己有义务把亨德尔和巴赫的音乐推广开来,因此每个星期天早晨,他都会在宫廷图书馆举行一次亨德尔和巴赫作品的介绍推广。因为图书馆里没有风琴,男爵就请常到图书馆来的莫扎特以吹奏乐器代替风琴,重新编写了许多亨德尔的清唱剧。

    斯维腾也请莫扎特为巴赫的一些赋格曲配上弦乐三重奏或四重奏,并加上引介性的慢板。这段时间,由于对巴赫的巴洛克式音乐接触比较多,这对莫扎特的艺术发展产生了极为重要的影响。男爵也曾资助过贝多芬,贝多芬将自己的第一首交响乐献给他,作为回报。

    斯维腾男爵不仅是一位优秀的翻译家,而且对海顿创作清唱剧作出了很大的贡献。由于斯维腾的地位和影响力,使海顿的工作有了一个很好的开始。

    在那个时代,除非有人出钱邀约,否则作曲家很少主动去写一些重要的作品。尽管海顿已经鼎鼎大名,又有稳固的经济基础,也不会主动去写这些没有任何收益的作品。如果他仍留在英国,他可能为萨洛蒙或格里尼写这样的清唱剧,但是在维也纳,海顿要去找谁呢?在这个时候,斯维腾出现了,他召集了12个爱好音乐的绅士,每个人捐出50个金币,作为表演的费用,还付给海顿一定酬金。这样,海顿完全没有后顾之忧了,就开始创作《创世纪》。在后来的几年里,他将大多数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到这项工作中。工作进行得很缓慢,因为如海顿所说,他想要精雕细琢,因为他打算让这部作品在世间流传很久。

    将心力贡献于创作《创世纪》的这段岁月,是海顿生活里最丰富和最快乐的时光,他忘我地投身于比以往更能表现他内在力量的工作里。尽管从小就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也深知人生的黑暗面,但海顿对宗教一直很虔诚,从不怀疑神,他觉得世界是一个非常美好的地方。

    从某种程度来说,海顿的每一部作品都是一项“创造”,表达他对天父的赞美和感谢。现在,他可以完全投入地去做了,而且能享有前所未有的自由。同时,他有机会借音乐来歌颂大自然之美,并表达他内心的和谐与感恩。

    海顿在创作这出神剧时,觉得精神上有了一个提升。他常常感到自己和造物主有密切的联系。他曾说:“我写作《创世纪》时,感到空前未有的虔诚,我每天都跪下来祷告,祈求上帝赐给我力量完成这部巨作。”

    《创世纪》完成后,施瓦岑堡亲王找到海顿,邀请海顿在他的宫殿里举行首演,海顿同意了。首演的日子定在1798年4月29日。首演那天,虽然只有获得邀请的来宾才能进入亲王府邸,却有许多听众聚集在府邸的外面,附近的市场摊子不得不拆掉,好容纳越来越多的人,此外还动员了12名警察和18个骑马的警卫来维持亲王府邸的交通秩序。

    当时出席的卡佩尼说:“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壮观的景象,维也纳的文艺界和音乐界的精英全都聚集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小提琴奏起第一个音时,最深沉的寂静、最纯粹的注意,以及最虔诚的敬慕,就弥漫在整个会场。”

    这次,海顿可不像以往那么镇静了。他后来说:“我一会儿冷得像冰块,一会儿又突然热得像火把,我真害怕我会得心脏病。”

    音乐家都是第一流的,海顿亲自指挥。弹奏钢琴的是宫廷作曲家沙赖皇,女高音是克丽思汀·吉拉蒂,当时人们评价她说:“她的声音清丽而富于变化,她的身材优美可爱,脸上的表情很丰富,眼睛明亮,加强了每一个字的效果。”

    男独唱者是宫廷歌剧团的男低音伊克纳茨沙尔,以及特蕾莎学院的教授瑞塞梅耶,他那美妙的男高音曾赢得过赖奇顿史丹公主的赞赏。

    这次的成功远远超过预期,大多数听众的感觉也许和维也纳那位资深记者一样,他写道:

    那个迷人的晚上已经过了三天了,但那悠扬的乐声仍然盘桓在我的耳边和心上,当时我体验到的,至今我仍不时甜蜜地回忆起来。

    海顿没有理由不满足,支持他的贵族不但将事先同意的酬金付给他,还将全部门票的收入给了他。这只是个开始,《创世纪》的演出盛况历久不衰,它的收入大部分捐给慈善机构,远超过之前在伦敦义演会上的收入。

    同年的5月7日和8日,《创世纪》又在施瓦岑堡宫演出。可是这时,海顿一直以来的劳疾却突然发作了,他必须在床上躺一段时间。

    虽然专注地创作《创世纪》带给他很大的快乐,却也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压力。有许多时候,他觉得自己记忆衰退,思维枯竭,精神紧张到了极致。等到他的身体可以继续工作时,他对所进行的工作竟缺乏信心、失去力量,这是以前创作交响乐或弦乐四重奏时从未发生过的。

    对于任何即将满70岁的音乐家来说,写如此繁复的整套的清唱剧,将是一份艰巨的工作。可是海顿的工作还不止这些,在这段日子里,他写了两部弥撒曲、一首小号协奏曲、一些最好的弦乐四重奏、三首钢琴三重奏、一首《十架七言》的清唱曲,以及他自己很喜欢的奥地利国歌《神佑吾王弗兰茨》,这首歌使海顿成为奥利地家喻户晓的人物。

    谱写奥地利国歌的动力来自英国。海顿注意到,每当英国国歌《天佑我王》演奏时,英国人都极为振奋。这个时候,奥利地陷入了与拿破仑的战争,因此,奥地利也需要一首国歌。

    范·斯维腾让海顿再一次梦想成真。斯维腾和皇室秘书康特·苏卢讨论了一下,苏卢表示很愿意负责这一计划,并立即聘请诗人哈斯克卡填词。1797年1月,海顿谱好了曲,2月12日,皇帝诞辰时,维也纳全部戏院和奥地利各省都在唱这首国歌,这首歌也唤醒了无数的爱国心。

    皇帝送给海顿一个金盒子、一幅肖像以及一笔丰厚的报酬。海顿认为颁发一个勋章给他将会是对他最大的感谢。虽然弗兰茨皇帝和皇后对海顿的态度比他们的先人要友善得多,他们还是没有颁发这项荣誉给海顿。

    1799年12月22日和23日,海顿指挥了两场《创世纪》的演出,将收入送给了维也纳音乐家遗属协会,这是一家旨在为已故音乐家的家属提供资助的机构。海顿的善举大大改善了该机构的经济情况。从那时候开始,海顿总是让维也纳音乐家遗属协会演奏他的神剧,通常由他本人指挥。仅仅三年时间,这部作品就为许多生活无望的音乐家的遗属们筹集了约4万金币。

    《创世纪》在维也纳首演一年以后,伦敦人也听到了。阿什利收到《创世纪》的曲谱后六天,就在伦敦科文特花园剧院演出,这次演出能如此迅速,主要归功于印刷者汤马斯·古得温的策划,他在如此短的时间里,赶印出了120份乐谱。

    法国人从不买清唱剧的账,可是非常奇怪,他们对海顿的作品越来越有兴趣,法国一些爱好音乐的人士想邀请海顿亲自到场指挥,但是由于奥地利和法国半年前刚打了一仗,奥地利遭到惨败。尽管法国人度量宽大,能为艺术而抛弃政治争执,但是奥地利的警察并不买账。

    1800年夏天,巴黎歌剧院派普莱耶尔到维也纳,把法国的邀请书亲自交给海顿,然后像十年前萨洛蒙的做法一样,陪海顿到法国去。可是奥地利当局不准海顿穿过边界,否则将以间谍论罪。海顿和阿塔里亚出版社到处奔走都没有结果,普莱耶尔只能无功而返。起初,海顿很想去巴黎,因为他从来没有忘记过到外国旅行的快乐滋味,可是后来他决定不去了,因此,《创世纪》于1800年12月24日在巴黎演出,由史泰贝特指挥。

    不老的心

    海顿如果去巴黎,他一定会感到很快乐,虽然他没能成行,这也是他的幸运。他的体力已经大不如前了,从1800年春天开始,他的健康情形就不容乐观了。4月初,海顿被风湿性头痛所困,卧病在床,病情十分严重,医生也对他的复原不再抱希望。到4月底时,海顿的身体却慢慢有了起色,不过还是复原得很慢。整个夏天海顿都感到疲倦和无精打采,直到8月2日,他才能写信给朋友,告诉他,他觉得好一点了。

    这一次的病比前几年要严重得多,这并不奇怪,事实上,他的病拖到现在才发作,才是值得庆幸的,因为海顿做的事太多了,他甚至想经商,做自己的出版人。他想这么做,显然是听了范·斯维腾的建议,因为斯维腾认为通过商业公司出版《创世纪》是不体面的。他自己收集订购清唱剧乐谱的订单,许多时候,甚至不厌其烦地亲自回信。

    海顿常常感到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因此顾不上衰退的体力,辛苦支撑着。现在,他几乎集中了全部的精力在创作上。萨尔兹堡的莫扎特纪念馆保存了一份有趣的文件,叫做《海顿先生的每日作息表》(可能是艾斯勒所写),使大家知道了海顿的一些生活细节。它是这样写的:

    夏天的时候,海顿每天早上六点半起床,然后刮脸,直到73岁他都是自己动手。接着他开始穿衣服,如果这时候学生来了,他就一边穿衣服,一边听学生弹琴。海顿总是能立即指出学生的错误,并安排新的功课,这差不多要用去一个半小时的时间。

    八点整,早餐就要准备好。吃完早餐后,海顿马上坐在钢琴上,写一些曲子的草稿,一般是从八点到十一点半。

    接着,海顿接见客人,或者出去散步,到下午一点半。

    午餐时间是两点到三点,之后,海顿先生会做点家事,或者重新埋头于音乐中。他大概会花三四个小时的时间誊写上午的草稿。

    晚上八点钟他会出去散步,九点钟回来,坐下来写一首曲子或者阅读到十点钟,接着开始吃晚餐。海顿习惯于晚上只吃面包和甜酒,只有被邀请出去吃饭时才破例。他喜欢在餐桌上和人谈天或玩些好玩的东西。

    晚上十一点半,海顿上床睡觉,老年时睡得更晚。冬天时休息时间不变,只不过晚半个小时起床。

    海顿每天晚上都会仔细核对家用账目,为的是使他的仆人诚实安分。他喜欢在冬天的晚上和他们玩牌,看到他们赢了钱高兴的样子,他觉得很快慰。全神贯注投入于创作工作的海顿,很可能把和单纯的仆人们的交往当做一种调剂。

    1797年起,海顿住在他那栋安静的别墅里,他的妻子很少住在那里,因此他觉得日子格外舒服。海顿夫人患了严重的风湿症,多半时候住在贝登小镇的温泉区疗养。1800年3月20日,海顿夫人在那里去世,这件事也许对她的丈夫没有太大影响。多年来,海顿已经习惯了过着类似单身汉的生活,而艾斯勒和厨娘安娜·克里尼哲也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

    不过,有一个人听到海顿夫人的死讯时欣喜若狂,她就是露吉亚·波尔切利,此时她的丈夫早已死去。露吉亚提醒海顿,他曾经答应过她,一旦他妻子去世,他就要娶她。年老的海顿已经不想再婚。因为他觉得如果再结婚,他会受到很大的束缚。他希望过的是安宁而有规律的生活,那样才有助于保持他的创作力。露吉亚发现自己无法改变海顿的主意后,便要求海顿写下一个合同:

    我,海顿,在这里签字,答应露吉亚·波尔切利女士,如果我再婚的话,一定非她不娶。如果我不结婚的话,我答应在我死后,每年留给露吉亚·波尔切利300个金币的补助。我的誓言永远有效,我在此签名。

    约瑟夫·海顿

    见证人:艾斯特哈齐亲王

    1800年5月22日于维也纳

    相反地,露吉亚并没有承诺任何义务,当她把海顿的保证书安放进口袋后,就认为自己没必要保持单身了,她嫁给了一个意大利歌唱家鲁吉·法兰基,两个人双双去了意大利。年老的海顿并不吃醋,但是他也不甘心受到她的剥削,因此在他的遗嘱里,把答应的年金减半。

    1800年,海顿见到两位英国贵宾。初秋,英国海军上将纳尔逊和汉弥尔顿到艾森施塔特城拜访艾斯特哈齐亲王,也会晤了海顿。格里辛吉报道说:

    海顿发现汉弥尔顿夫人对他非常崇拜,她是来访问艾斯特哈齐领地的,但是她并没有注意到亲王城堡的华丽,整整两天里,她几乎没有离开过海顿。

    临别时,纳尔逊向海顿讨要一份礼物,海顿把自己心爱的钢笔送给了他,纳尔逊也把自己在战争中随时携带的金怀表送给了海顿,作为回赠。

    海顿的好朋友、低音提琴手德勒冈尼提和年轻的约翰克拉莫的来访,使他回忆起伦敦的生活。海顿的弟弟米歇尔来维也纳作短暂访问,也使他非常快慰。米歇尔自从1762年起就住在萨尔兹堡,对他来说,维也纳之行的兴奋与重要性,就好比海顿的伦敦之行。

    海顿虽然很享受着与故友会晤的时光,但他的主要精力仍然放在作曲上。1798年《创世纪》首演时,他也完成了《纳尔逊弥撒曲》,1799年,他完成了《特蕾莎弥撒曲》。在这两年里,海顿为罗伯科维兹亲王写了两首弦乐四重奏,以及一些声乐小品,包括13首声乐二重唱、三重唱和四重唱。据海顿自己说,他“随心所欲地写,没有人向我订购”。

    写作完《创世纪》以后,他将全部精神放在另一出清唱剧《四季》上。促使他创作这出清唱剧的是范·斯维腾,他和海顿合作赢得许多荣誉后,想继续走这条路。他翻译了詹姆斯·汤姆森的《四季》,给了海顿关于曲调和叙唱部秩序的详细指示。虽然这种由诗人引导作曲家的方式能使布局井然有序,但是却不如创作《创世纪》那样能带给海顿那么多快乐,这个有些冗长而且庸俗的脚本,也不像范·斯维腾以前的剧本那能激发他的灵感。

    长久以来,在音乐中模仿自然界的声音,并不能被唯美主义者所接受。他们的态度使海顿在谱写这个亟需这些配乐的剧本时感到很没有把握。所以在创作过程中,海顿也怀疑范·斯维腾劝他加这些声音是否可行。因此,海顿也多少有些怪罪范·斯维腾,因为按照斯维腾的要求,他不得不在曲谱里运用这些模仿音。他修改钢琴配乐的草稿时,写下这样的话:

    整个片段都是在模仿蛙鸣声,这个不是我主动加的,我是被迫写这个法国式的鬼玩意的。

    事实上,《四季》获得了空前的胜利,它清新而有灵性的风格吸引了所有人。海顿写作时所遭遇到的困难也没有在作品中留下任何痕迹。海顿打胜了这一战,可是他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在创作过程中,他经常感到体力、脑力衰竭,消耗很大。他自己也说:“《四季》已经把我给毁了。”虽然如此,他却固执地仍然继续做他认为应该做的事情,不肯向自然屈服。即使身体如此衰弱,他也仍然想要过生龙活虎的生活。

    1801年1月,战争再一次光临了苦难中的奥地利,海顿开始举行演奏会,为伤残军人筹款。

    2月的时候,海顿再次因为风湿性头痛躺在床上,这使他一个半月无法行动。尽管如此,他在3月29日和30日仍然为维也纳音乐家遗属协会指挥《十架七言》,而且还扛起了制作《四季》清唱剧的重担。

    5月24日,弗朗茨二世的皇后玛丽娅·特蕾莎(原奥地利女王玛利亚·特蕾莎的外孙女)坚持要在宫廷上演《四季》,第二天再接着演《创世纪》,在这两出神剧里,女王唱女高音独唱,海顿评价她“韵味和表情十足,但是声音不大”。四天后,《四季》在市民游乐场首次公演。

    海顿应该对自己在经济上的成就非常满意了,这次,除了收到3309金币外,一群贵族还给他600金币的酬金。由于他不断地在创作和透支的身体之间挣扎,他已经精疲力竭了。1801年6月5日,格里辛吉报道说:“海顿刚刚写完他最后的遗嘱。”

    慷慨的长辈

    从1801年6月到12月,海顿一直在修改他的遗嘱,这是一份非常有趣的文件,也使大家更加了解海顿的性格。

    那是一个富人的遗嘱,因为海顿死时,留下了14800金币的现金,一间房屋卖出后得到17100金币,土地拍卖后得到23163金币,总共财产相当于27000美元。在当时,这个数目的价值要比今天相同数目多得多。

    这个已经在世界上获得巨大声名的老人并未忘记他寒微的出身。虽然他6岁时就离开家,以后只不过偶然回家探望一下,他却对他那分支很广的大家族有一份根深蒂固的依恋。对于一个几乎不知道和兄弟姐妹一起长大的滋味是什么的人来说,这是一种典型的家族情结。虽然他一直依靠他自己,终其一生,他根本没有接受过任何亲戚的恩惠,反而在物质上不断帮助他们。他觉得他和他的亲戚们很亲近,可能是因为他从未和他们住在一起,没有遭遇到一般人所遭遇到的烦恼。

    在艾森施塔特城和伊沙哈哲附近的村庄里,住着海顿的很多亲戚,他们之所以住这么近,是因为这位慷慨大方的长辈喜欢去看望他们、资助他们的事业,并尽力使他们受到最好的教育。每年,海顿都会邀请附近村庄的全部亲戚到布鲁克莱沙镇聚会。他会在那里大摆宴席,请他们住在最好的旅社中,给每个人一笔钱,离开时拥抱每个人,并诚挚地邀请他们明年再来。海顿称这种家庭聚会为他伟大的日子,他总是快乐而骄傲地赴会。

    他在写遗嘱时,仿佛看见自己又在主持这种家庭聚会,他尽力记起每个人,公平地分配他的财富。因此,在这位著名的作曲家的遗嘱里,大部分的遗产都留给了努力工作的人——一个银匠、一个鞋匠、两个女裁缝、一个铁匠、一个马鞍匠的遗妻,还有两个织布匠都在受赠人之列。

    遗嘱里也提到了给露吉亚·波尔切利的遗赠,海顿留给她150金币,他在遗嘱中说道:“我现在推翻以前写给波尔切利夫人的保证书,否则,我那些辛勤工作的穷亲戚得到的就太少了。”

    其他大部分的遗产留给他忠实的仆人约翰·艾斯勒、厨师和管家。

    海顿给他那两个弟弟——米歇尔和约翰每人4000金币的厚重遗赠。两个弟弟当中,约翰从海顿那里得到了比较多的关爱,自从他们的父亲死后,约翰就到艾森施塔特城投奔哥哥,海顿担负起了照顾他的责任。约翰虽然被父亲训练成了一个马车制造者,后来却成为教堂合唱团的男高音。但是他的音乐才能似乎非常有限,尽管有他哥哥的影响,但在40年的歌唱生涯里,他从未脱颖而出。因为薪水太少,他必须依靠海顿的资助。海顿从未吝啬过,他为他找学生。25年来,每年夏天,海顿都送他到维也纳附近的贝登温泉疗养。

    1801年夏天,海顿似乎已经从创作《四季》神剧里的“严重忧虑和折磨”稍稍有些恢复,他来到艾森施塔特城,为他的亲王写作新曲,叫做《创世纪弥撒曲》,这首杰作也没有流露出疲倦的迹象。此外,海顿继续为汤姆森写作苏格兰歌。

    海顿之所以能保持平静满足的心境,大概跟这一年得到的来自各方的荣誉有关。巴黎寄给海顿一个美丽的格特鲁克奖牌,海顿异常珍惜。他告诉亲王,如果亲王保证把奖牌好好保存在艾斯特哈齐的金库里,他就把它送给亲王。荷兰的阿姆斯特丹也寄来一封信,宣布“菲力斯艺文会”推选他为荣誉会员。

    北海的卢金岛上,有个德国的小镇叫做柏根,在这里,热心的爱好音乐者常常聚集在一起,演奏海顿的清唱剧,他们都非常高兴和感激,觉得有必要把他们的心情告诉海顿。他们真诚的话语令海顿非常感动,海顿亲自回了一封信给他们:

    亲爱的诸位先生:

    接到你们的信真是让我喜出望外,尤其是因为它来自一个我没有想到的地方。知道你们不但熟悉我的名字,而且认可我的作品,我就心满意足了,因为我从来不敢想象,我那贫乏的才能居然能在贵处开花结果。

    当我的体力和精神不足,觉得很难坚持走下去的时候,我心里就有一个声音告诉我:“世界上很少有全然满足和快乐的人,到处都充满了悲伤和忧虑。也许有一天,我的努力可以抚慰疲劳困顿的人,使他们得到短暂的休息和心灵的抚慰。”这是一个使我向前的最有力的动力!这就是为什么当我回顾我长久从事的工作时,能够得到很大的愉悦感。现在,我全心的感谢诸位,你们仁慈的为我着想和鼓励。

    也许上苍仍会赐给我机会,让我为你们谱写一些纪念曲。从我的作品里面,你们就可以得知一个垂暮之人的感受,他会欣然地活在你们为他构筑的快乐圈子里,即使死后,灵魂也必如此。祝福你们安好。

    你们顺从的仆人海顿

    1802年9月22日于维也纳

    这封信上提到的“垂暮之年”“衰落的身体”和“死亡”是很耐人寻味的。那时候,海顿已经很喜欢强调这些事,这种倾向与日俱增。但是,他并没有停止工作,实际上,他在1802年夏天仍“非常疲倦地创作着”(他自己的话)最后的弥撒曲。此外,他也开始写作第77号作品之三,并给爱丁堡的怀特爵士创作苏格兰民歌。

    例行的工作也使海顿非常忙碌,现存于艾斯特哈齐的档案中,记录了海顿聘请新的音乐家、解雇以及测验歌唱者的各式各样文件。尽管年老已经开始沉重地压着这位曾经生龙活虎的人,但是除了由老毛病所引起的不舒服外,他没有其他的病。不过他还是逐渐感到了疲倦,而且一阵阵的头晕使他不能长时间在钢琴前工作。

    亲王知道这种情况,并开始物色一个合适的接班人,因为他主要的兴趣是在教堂音乐上面,他便找寻这方面的作曲家,最后他的目标锁定在海顿的弟弟米歇尔身上,他答应给他年薪1500金币,比他在萨尔兹堡的薪水多了一倍以上。亲王显然很期待米歇尔的到来,可是经过再三考虑后,米歇尔觉得还是应该留在萨尔兹堡,在新主人塔斯肯尼大公费迪南德三世的指挥下工作。

    米歇尔不肯来,艾斯特哈齐亲王必须另外找人,但是他并没有积极去寻找合适的人,而暂时指派约翰·福克斯担任副指挥。直到1804年,由于海顿的推荐,他才聘请莫扎特的学生约翰·胡穆尔为音乐会主持人和作曲家,承担海顿的职责。此外,从1807年起,海顿的学生安东尼·波尔切利成为代理音乐会主持人兼指挥。即使在海顿停止和艾斯特哈齐的音乐家合作以后,他们仍对海顿非常忠诚。

    1802年,海顿正式解除了艾斯特哈齐的责任。这之后有一阵子,海顿的健康状况稳定,大致看起来还是很不错的。1803年6月,他开始创作最后的四重奏,不过,他只完成了两个乐章。

    同年,海顿为他极感兴趣的慈善机构——圣马克斯平民医院义演,演出《十架七言》,这是他最后一次以指挥家的身份出现,此后,他就很少在公共场合露面。1805年,他73岁生日时,音乐界以特别尊敬的仪式为他祝寿,他却不能参加。

    现在,海顿觉得他的创造性工作已经完成,他开始喜欢回顾他以往的成就,也很希望能看见一份记载着他一生作品的完整目录。1805年,艾斯勒帮助海顿编辑完成一份目录,包括了海顿55年来所有的作品。

    在海顿的最后几年里,他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可是,即使有这一重阴影,生活也仍有光明的一面。海顿不像别的老艺术家一样,活着的时候就遭人遗忘,相反地,为了表彰他的杰出成就,各种荣誉纷至沓来,一次又一次给他的晚年生活带来安慰。

    1805年,一个谣言在欧洲传播开来,说是海顿已经死了。在英国,一本杂志也宣布了海顿的死讯(居然说他活了97岁),出版人汤姆逊还写了一封吊唁的信给处理海顿财务的维也纳银行家佛里斯。巴黎弥漫着最大的惊愕和哀伤,克罗采根据海顿作品的主题,谱写了一首小提琴协奏曲。凯鲁比尼也为海顿的“死”写了一部清唱剧。他们已经准备在1805年2月举行一个追思音乐会,演奏上述的作品以及莫扎特的《安魂弥撒曲》,可是从维也纳传来海顿健在的消息,使他们取消了这一行动。海顿被这件事情弄得啼笑皆非,他亲笔写信给汤姆逊,以证明他尚在人间。而当他听到巴黎的追悼计划时,他笑着说道:“他们都是大好人!我无比感激他们给我的殊荣。如果我早点知道这个消息,我会赶到巴黎,亲自指挥莫扎特的《安魂弥撒曲》。”

    在世的作曲家很少能像海顿那样受人尊崇。1803年,维也纳市赠给海顿一个金质奖章,一年后又封他为“荣誉公民”。法国人尽管以前已经赠给了海顿很多荣誉,却仍嫌不足。1805年,巴黎音乐学校授予他一张会员证书和一个金质奖章,第二年,圣彼得堡的爱乐协会也效仿巴黎的做法。暮年的海顿每次感到情绪特别低落和沮丧时,一定会拿出这些装着奖章的盒子,从中得到一些鼓励和安慰。

    当然,把奖章显示给访客看,海顿能得到更大的快乐,这些通常都是慕名而来的陌生人。这些拜访对行动不便的海顿来说,意义非常重大,虽然有时他也觉得很疲倦,但他还是不愿意放弃这些机会,他随时准备好接见任何不速之客。

    捷克的音乐家约翰·汤马斯格叙述道:

    海顿坐在一张轮椅上,穿戴整齐,还有梳理得很好的假发,一条金扣子的白色颈带,一件白色厚丝绒的绣满图案的背心,中间闪耀着金色的绉褶花纹。一件雅致的咖啡色外套,上面有绣花的袖口。黑丝的裤子,白丝的长袜,皮鞋面上缀有银色大扣子。在他旁边的小桌上,放了一副白色手套,这就是他的装扮。

    1805年,许多有趣的宾客来拜访他。钢琴家玛丽·拜格特把海顿的作品演绎得非常好,海顿很高兴地对她说:“亲爱的孩子,你发挥了无比的神韵,不仅是在弹奏它,你简直是在作曲。”

    小提琴家派里·贝洛特可能给海顿留下了不太愉快的回忆,因为当友善的主人张开双臂时,这位鲁莽的法国人以很大的力量拥抱他,差点就撞掉了海顿仅剩的两颗牙齿。

    另一位从法国来的访客是海顿以前的学生,同时也是他在英国的竞争者伊克纳茨·普莱耶尔,普莱耶尔现在是一位非常有影响的音乐出版商。他带来海顿弦乐四重奏全集的样本,使海顿非常高兴。

    来访的法国客人中,最受欢迎的要算是路易吉·凯鲁比尼了。凯鲁比尼被邀请到维也纳制作歌剧时,特意抽空拜访了他敬爱的“海顿爸爸”。海顿认为凯鲁比尼是个“与众不同的英俊的年轻人”,并将交响乐第103号的手稿交给了他。

    当然,维也纳的朋友也继续探望海顿,尤其是格里辛吉,虽然海顿的健康情形一天比一天差,他却不愿意放弃探访,因为他想要尽可能地从海顿口中得到所有的数据,以便写成一本海顿的传记。画家艾伯特·戴斯也是这样,他一共拜访了海顿30次,根据他和海顿谈话的内容,他写了《海顿博士语录》,在1810年出版。海顿不拒绝朋友们的询问谈话,他甚至喜欢缅怀过去,在回顾他青少年时代的种种奋斗中得到满足。

    另外一位受欢迎的访客是杰出的钢琴家库兹柏克,海顿最后的钢琴奏鸣曲和最后的钢琴三重奏都是降E调,就是为他写的。

    有时候,艾斯特哈齐王后也会悄悄来访,这使海顿非常高兴。海顿说,她好像一位善良的天使,由于她的影响,她的丈夫对行动不便的海顿慷慨多了。1806年时,他的薪水提高到为2300金币。此外,亲王允许海顿使用他的马车,并且为他付医疗诊断费和药费,这使海顿大为感激。

    最后的公开露面

    1808年3月27日,《创世纪》在维也纳大学音乐厅演出,没有任何其他形式可以更明显地表达人们对海顿的爱和尊敬。这场音乐会是为庆祝海顿即将到来的76岁生日而举行的,海顿当然获得了正式的邀请。因为气候温和,海顿的医生允许他离开家。艾斯特哈齐亲王因为有重要的事情,不能出席,他把他的马车提供给海顿用。马车载着海顿和库兹柏克,缓缓地驶向维也纳大学。

    许多群众聚集在大学前面,政府出动了军警来维持秩序。一些贵族及著名的音乐家,包括贝多芬、沙赖里、胡梅尔和吉罗威兹等人都在门口恭迎。海顿的身体已经虚弱不堪,他坐在一张摇椅上,被抬入美轮美奂的演讲厅。他出现时,小号和鼓声齐鸣,夹杂着“海顿万岁”的欢呼声。海顿在专门用来招待王侯公爵的贵宾席上入座。艾斯特哈齐王后坐在旁边,看见海顿有一点儿发抖,赶紧用她自己的披肩围住他。其他的女人也纷纷学她,海顿马上被包裹在最名贵的衣服里了。

    法国大使发现海顿在外套上佩戴了法国颁给他的金质奖章,高兴地说道:“这个还不够,您应该把法国的所有奖章都戴上。”海顿的朋友库兹柏克和史培尔曼也写了诗献给他。

    听众给予他和他的作品的认可,使海顿极为感动。演出开始时,听众安静下来,屏息静听,当唱到“神说要有光,便有了光”时,现场响起了如雷的掌声。海顿举起双手,喊道:“不要感谢我,要感谢万能的神。”

    事实上,他坐在那里,颤抖得非常厉害。大家都认为最好在中场时就让他去休息一下。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位卓越的音乐家已经时日无多了。人们含着泪围在他身边,和他握手,并拥抱他。此时的贝多芬也不再像从前那样不可一世,他跪在海顿的面前,吻他的手和前额。海顿只能用断断续续的话来表达他的感谢和期望。在他离开大厅时,他高举双手,祝福在场的每一个人。

    《创世纪》在维也纳大学的演出非常成功,这也是海顿最后一次在公共场合露面。

    终曲

    不久之后,奥地利再次被卷入战争。1809年春天打了几场决定性的战争,法国军队逐渐进逼维也纳。对于瘫痪在床的海顿来说,这是最黑暗的日子。他的两个弟弟都死了,约翰死于1805年,第二年米歇尔也死了。

    这段日子里,海顿又修改了他的遗嘱。他的遗赠接受人没有太大变更,他唯一的侄儿马西斯成为他财产的主要继承人。此外,他还念念不忘五十多年前在维也纳借钱给他的那位安东·布赫尔茨,他给了布赫尔茨的孙女一大笔钱。海顿也没有忘记他的家乡罗劳,他留了一笔钱给家乡的两个孤儿,以抚养他们长大成人。

    1809年4月,遗嘱修改完后,他叫他的仆人和亲戚到房间里,宣读遗嘱,因为他想知道他们是否满意遗嘱的内容。他的仆人约翰得到的遗产也特别丰厚,除了2500金币外,他还额外得到一年的工资和一套像样的衣服。

    战争仍在激烈地进行着,拿破仑节节胜利,奥地利败绩连连。5月初,法国人已攻陷维也纳西郊的一些城镇。海顿的家很靠近敌人,非常危险,库兹柏克请他先住到他在市中心的家。海顿没有听他的话,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很难适应一个新环境里日常起居的变化。5月12日,拿破仑的军队开始用猛烈的炮火围攻维也纳。有一颗炮弹在海顿家附近落下,一阵震耳欲聋的剧烈声响震得房子东摇西晃。海顿的仆人们吓得不知所措,海顿安慰他们说:“孩子们,不要害怕,有我在,没有什么可以伤害到你们。”

    炮轰持续了24小时,拿破仑特别安置了一个卫队在海顿的门口站岗,以免大师受到骚扰。维也纳投降后,一切又恢复了安静。此时,海顿的神经已经开始衰弱了。他不觉得痛苦,可是他的力量正逐渐在衰退。

    5月26日,海顿召集家人到他的钢琴边,最后一次弹奏他喜欢的奥地利国歌《神佑吾王弗兰兹》,在奥地利投降的日子里,这个举动有着不凡的意义。海顿一连弹了三遍,这首不朽的曲子倾注了他对这个不幸的国家的全部感情,虽然他的力气已经全部用完了,他却达到了一种连他自己都觉得诧异的出神入化的表达力。

    到了第二天,海顿已经不能起床。家人请了一位医生诊治,但是医生也无力对抗急速而来的衰竭。海顿看起来并不痛苦,他的家人问他感觉怎么样,他低声地说:“孩子们,放心吧,我很好。”尽管如此,他昏迷的时间却逐渐增加。终于,在1809年5月31日午夜后,他快乐而温柔地入睡了,再也没有醒来。

    在生死存亡之间挣扎的奥地利不能像往常一样,向死去的海顿致以最高的敬意。当时并没有多少人知道海顿的死讯,因此,海顿的葬礼非常简单。

    海顿躺在他的大屋子里,穿着黑色礼服,他看起来跟生前没有什么两样。他的脚下放着来自巴黎、俄国、瑞典和维也纳的七个奖牌。5点钟后,海顿被放入橡木灵柩里,抬到一个教堂,在它外面绕了三圈,由牧师祝福后,运到洪德斯特尔姆公墓。

    6月5日举行的正式葬礼庄严肃穆,法国的高级将领、官员以及维也纳文化圈的人全都出席了葬礼。法国军人和维也纳的民兵分开站着,围在灵柩四周。海顿得到的奖牌放在前面,其中有刻着他名字的小象牙牌子,那是他在伦敦听音乐会的通行证。哀乐选择得非常合适,那是海顿最欣赏和钟爱的莫扎特所作的《安魂弥撒曲》,现在由维也纳的音乐家们演奏,向伟大的“海顿爸爸”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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