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考不易

    元旦过后，我们送莲儿和她奶奶到学校去。莲儿上高中后，为了让她上晚自习方便，我们给她在明德中学旁的英才大厦租了套小房子，我和她妈要上班，平时就是奶奶在这边陪读。

    英才大厦位于明德中学大门的左侧，是一幢三十八层的高楼。这幢大楼是开发商看准了旁边是重点中学的商机，建来专门供高考生租住的。楼盘建成后一抢而空，有的是自家有考生，有的是买来出租的，一个月租金近千元。大楼全都是小户型住宅，从外面看上去，一套套紧挨着，划出密密麻麻的小格子，整幢大楼就像一个巨大的蜂房，于是也有人叫它“蜂巢大厦”。从某种意义上讲，叫它蜂巢大厦也很贴切，每间小屋子里，都有一名勤奋的高考生，他们就像蜜蜂一样辛勤劳作，希望用智慧和汗水酿出甜蜜的未来。

    不只是楼盘开发配套，明德中学周边已形成了高考一条街。办培训班的、卖复习资料的、复印打字的、验光配眼镜的……凡是考试所需，都应有尽有，服务到位。每到开学后，这里人流如织，商家生意兴隆，好一派繁荣景象，就像一幅当代的清明上河图，只不过像这样的学习考试盛况，大概是历朝历代都没有的。

    我家租的房子在十五楼，单间配套，约三十平米。进门右侧是小巧的洗手间，往里右面是一张双层木床，莲儿睡上铺，奶奶睡下铺，左面是一张小书桌，墙上还挂着一个小书架。再往里是厨房和餐厅，有一套桔黄色的小厨柜，一张可收叠的板式小餐桌。整个房间尽管小巧，但简洁紧凑、功能齐全。

    莲儿的书桌和书架上摆满了复习资料，地板上还堆了一大堆，一看就是高考生之家。书桌前面的墙上，贴着莲儿的课程表、作息时间表，还有一些鼓励自己的小贴士：“天道酬勤”、“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苦战一年，幸福一生”……每次看到莲儿这些自励的话，我心头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有高兴，有怜爱，还有一些酸楚。

    在房间里放下搬过来的米和油，我和莲儿妈就假借有事，提了两盒大铁山茗茶，去拜访莲儿的班主任贺方进和美术老师孟子平。莲儿明年就读高三了，许多事情都需要老师关照，我们还想就莲儿艺考的事，征询一下两位老师的意见。但去见老师是要瞒着莲儿的，她历来对我们与老师沟通都有反感，更别说去送礼“行贿”了。

    走进校门，莲儿妈递给我一盒茶叶说：“你先去见贺老师吧，我就在这里等着。”

    因为带着两份礼物，不方便都去见贺老师，莲儿妈就推荐我去拜访。贺老师大概不愿家长到他家去，我们就电话约了在学校后门见。贺老师30多岁，瘦高个儿，戴一幅黑色宽边眼镜，有着一般语文老师的斯文。我以前见过贺老师几次，每次见到他时，他都会说：“不错，不错，夏莲同学蛮好的。”但有一次他说：“不错，不错，胡慧同学蛮好的。”我提醒他我是夏莲的爸爸，他才有些尴尬地笑着说：“哎呀，不好意思，我把您跟胡慧爸爸搞混了。”这也难怪，老师的学生一茬一茬的，学生家长也跟走马灯似的换，要让老师记住所有学生已经不容易了，再让他记住学生家长，实在有些勉为其难。

    这次主要想听听贺老师对莲儿艺考的意见。贺老师听了我的来意，嘴里“嘶”地吸了一口气说：

    “参加艺考是一条路，可考不好也有风险哟。”

    贺老师讲，他上一届有个学生，本来文科可以上重本线的，但她一心想考清华美院，可惜专业考试没过线，学画又影响了文化成绩，最后考到西北读了个二本学校。那学生很是懊悔，见到他一回就哭一回。

    贺老师的话给我泼了一大瓢凉水，他讲这个例子说明艺考是有风险的，我可不希望莲儿重蹈她学姐的覆辙。

    “当然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要不要参加艺考，我觉得重点还是看夏莲有没有这个爱好和天赋。”贺老师末了又补上一句，但这句话已去除不了我心头的凉意。

    见过贺老师后，我又联系了孟老师。孟老师在办公室里，我和莲儿妈就找到他办公室去。见到孟老师，我说明来意后，孟老师对夏莲参加艺考非常支持，他鼓动说：

    “这一届毕业生中，想参加美术高考的学生有10来个，但像夏莲这种文化和专业成绩都较好的不多。夏莲只要努把力，考清华美院都很有希望。”

    他还补充说：“夏莲的文化成绩已差不多了，重点是攻专业课。要考清华美院，就要到BJ去学画，不要多等了，高二放了暑假就去。”

    没想到征询两位老师的意见，得到的建议却截然不同，我们就像被灌了一剂******药，更不知何去何从了。

    老师和家长的意见，由于所处角度不同，可能存在一些偏见。记得以前听夏柳提起过，她同事的侄女是美术生，后来考上了北同大学，现在都读研究生了。我想这是个艺考成功的典型例子，作为过来之人，那位学生肯定有许多感慨。我就找了夏柳，夏柳找了她同事，她同事找了她哥，转了好几个弯，终于问到了那女孩的手机号。

    我不管是否冒昧，直接打电话过去。那个女孩名叫陆佳佳，可能是信号不好，手机里女孩的声音很小，但从语调可以猜到，那是一个文秀、沉静的女孩。陆佳佳开始有些戒备，但听了我的一大通自我介绍后，也乐意地接受了我的咨询。

    陆佳佳现在读研二，学的是服装设计，她高考时是在BJ参加的美术集训，学了有半年时间。

    我问她：“你觉得艺考这条路走得通吗？”

    她答：“只要喜欢，我觉得参加艺考挺好的。”

    我又问：“你觉得学艺术设计怎么样？”

    她答：“我觉是女孩子学设计挺好的。”

    我接着问：“艺术设计学什么专业好呢？”

    她不无自豪地说：“北同大学设计专业都很好的，这里毕竟是北同啊。”

    我还问了到BJ怎么选画室，集训生活怎么安排，参加几所学校的校考，集训后怎么补习文化等一些零碎的问题，她都不厌其烦地谈了自己的看法。

    “要参加艺考，后面的事儿可多着呢。”陆佳佳说。从她的口气中，能听出她也曾走过一段不同寻常的艺考路。

    经过一番调研，我对艺考了解不少，但对莲儿是否参加艺考还是有些拿不准。我隐约感觉到，艺考并没有人们想像的那么简单，它不是一条上大学的捷径。准确地讲，艺考应该是一条高考的曲径，如果没有办法考上大学或者考上理想的大学，参加艺考或许是一个曲线考学的途径，但这条道路是曲折的、艰辛的，也是有风险的。

    在我调研论证时，莲儿妈也没闲着，她跟她二姐一起到澄明寺给莲儿算命，回来后一脸喜色地说：

    “澄明寺的慧云大师说，我们莲儿命好，今后要读博士。”

    但是有个问题，莲儿的名字取得不好，打分只得了69分。莲儿妈就念叼着要给莲儿改名，还揶揄我说：

    “你还是个读书人，给女儿取这么个名字，莲儿呀、芳儿呀的，也不嫌土气。”

    但我对改名不大赞成，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要向派出所申请，还要说明改名的理由，如果说是因为算命得分低了改名字，那肯定是通不过的。更重要的是，夏莲这个名字是我取的，她妈哪里明白其中的寓意呢？

    莲儿生于七月，正值莲花盛开，夏莲这个名字便由此得来。莲花自古以来被称作花中君子，是纯洁美丽和高雅清廉的象征，莲花种类很多，盛开时节，姹紫嫣红，十分艳丽。明代王象晋在《群芳谱》中描写莲花说：“凡物先华而后实，独此华实齐生。百节疏通，万窍玲珑，亭亭物华，出淤泥而不染，花中之君子也。”我尤其喜爱宋朝周敦颐的《爱莲说》：“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我为小女取名夏莲，何尝不是寓含了此种志趣，寄托了对她一生的美好期望。我将夏莲名字的由来讲给莲儿妈听，莲儿妈却说：

    “穷酸！”

    我只有苦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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