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还没有说话，陈间立即接口道：“那是自然，方小姐的琴音怎能被那些俗尘之物沾染，要我看，这酒宴之间场合就不对，根本应该沐浴焚香，找一个清静之地，摒除杂念专注赏析才是正道！”
这话说的，是恨不得锁在深宫只供你一个欣赏吧？宁王意味深长地一笑。
霍玉面无表情，自顾自饮了一杯酒。
屏风之后的方清欢都听得暗自皱眉，总觉得这一场赌局要被陈间搅黄了啊！
粗犷豪放的黄棠却不乐意了，仿佛情不自禁地拍案道：“唐兄此言差矣，音律一道虽囿于各人的鉴赏能力不同而不易分出胜负，但须知琴技如同修行，若没有一颗胜负之心，怎么可能超脱于凡人，立于险要高绝之境？世间之事莫不如此，唐兄，不入世怎能出尘？”
陈间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道：“黄兄所言极是，是我一念之差，误入歧途了。来来来，我们再干一杯！”
清仁法师道：“黄公子言之有理，贫僧虽是出家人，却也赞同音律之道当入世而飨众生，能做到有井水处皆能歌之才是大家。当年董若先生也曾说过，他云游四海，一是希望能让更多人听到他的琴曲，二来在民间才能了解到更多有意思的东西，取其精华则能成其大道。”
方清欢听到清仁法师说起董若先生，想到从前在栖云山上与先生朝夕相处的一幕一幕，心中的思念再难抑制，眼睛都有些微微酸涩，连忙低下头。
南平郡王妃却一眼看出方清欢的神情不对，忙道：“方小姐，我知道你和董若先生师徒情深，虽然先生行踪难觅，不过相信终有一天听到你在京城的成就他也一定会欣慰不已的。”
方清欢抬起头看向南平郡王妃，道：“谢谢。”声音清澈，目光明亮，看得南平郡王妃都赞赏地笑了。
薛好儿沉默不语。
这位唐公子不知是何人，似乎地位颇为不凡，宁王都对他礼让三分。可是说起话来可真是跋扈又嚣张，对方清欢的赞赏简直是毫不掩饰。不过这些她都不在意，她介意的是话题一涉及到方清欢，霍玉就再也没有说话。
没说话才是最在意吧？因为在意，所以不愿妄言；因为在意，所以不愿让别人察觉。
想到这里薛好儿心中更加酸楚，几乎不愿意再看方清欢一眼。
她很想就此离席而去，却又不愿意错过在霍玉身边的机会……虽然隔着一重屏风，可也是近在咫尺。
她是真的很久没有见过霍玉了，这段日子他……可有时时与这位方小姐见面？
薛好儿的心思越想越乱，完全不若平日里的八面玲珑、进退有度。她的异常沉默连南平郡王妃都多看了几眼。
只听那边宁王踌躇道：“两位说的是，不过这胜负总要有人裁决啊！我可是和林三公子赌了五万两呢！”
霍玉眉头一皱，道：“殿下，五万两可不是小数目，会不会太多了些？”
宁王笑道：“不多不多，又不是平日斗鸡斗酒……”说到这里他似乎觉得不妥，看了陈间一眼便收住了话头。
陈间一张易容后的脸，倒也看不出什么表情。
南平郡王忽然小声道：“受王妃之托，我也押五万两支持方小姐。”
他本就寡言，忽然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是一愣，还是宁王最先开口，道：“哈哈好！幸好我请了天钩赌坊的帐房来！”
还说不好赌？还说不是早有准备？
只是这话众人谁也不会说出来。一旁的林三公子脸一阵红一阵白，但猛然又醒悟过来，握紧了拳头，心中懊悔自己怎么能对好儿那么没有信心呢？
想到这里，他啪地一声把五万两银票拍在桌上道：“我押薛姑娘。”
宁王乐呵呵地踱了几步，拍了拍许援的肩膀，道：“表弟，咱们拿得起放得下，别管那些前尘琐事，今日你怎么说？”
许援脸色铁青，想了半天，终于咬牙道：“五万两，我赌薛姑娘胜。”
黄棠啪地一拍桌子，道：“十万两！我支持方小姐！”
这豪阔的排场俨然更胜一筹。
宁王哈哈大笑，更是快活地看了看陈间，又看了看霍玉，道：“延瑾，你难道真的打算置身事外？”
霍玉双手一摊，面不改色地说道：“哪里，我只是没有钱，你们都知道的啊！”
宁王一怔，似乎想不到霍玉会这么无赖，竟然敢当着陈间的面哭穷，忍不住骂道：“你从我这里赢走的就不只五万两，哭什么穷啊你？”
霍玉摇摇头，道：“偌大的卫国公府只有我一个人支撑，难啊！不信我把我家账房喊来给殿下算一算？您看今年初春农庄里……”
宁王连连摆手，道：“好了好了好了，你不赌就不赌，就不要拼命堵我的嘴了！”
陈间和清仁法师作为见证人，自然是不能下注。对于眼前这场豪赌，这两人似乎也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情绪。
方清欢就有些看不懂。
如果说陈间不曾出现，宁王陈阗和南平郡王、靖远候世子许援……这些皇亲国戚私下里一掷万金也就罢了，为何当着陈间面前也敢如此的不加掩饰？甚至宰相林大人的三公子都能出手如此豪阔，真不怕陈间查他们个贪渎之罪吗？
总觉得这里面并不简单，甚至可以说根本是暗潮汹涌。
酒席上笑闹之间，只听清仁法师又继续说道：“贫僧既然被殿下请来做个见证，自当尽心尽力，公允以待。关于这裁决问题嘛……我看不如这样，请殿下命画舫停泊在一处人群密集的热闹所在，便有请薛姑娘和方小姐各自演奏一曲，且看谁能得到最多路人的支持可好？”
话音刚落，林三公子惊喜地抬起头看向清仁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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