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夫人一整日没见你，让我过来看看小姐再去给她回话，夫人还说如果小姐回来也不必过去请安，早些休息就好。”
方清欢心中叫了一声惭愧，想去给方夫人请安，但看了看时辰实在是不早了，便让秋荻去回话说明日一早去给方夫人请安。
水仙帮方清欢沐浴更衣。
想到小姐才回了这家中还没多久，就又要被迫再次离家，水仙就有些郁郁的。
方清欢这时却笑道：“水仙，不要想那么多！明日去南平郡王府没有你可不成，快去睡觉！”
水仙连忙答应了，服侍方清欢上床才自去歇息了。
方清欢根本睡不着。
虽然一日奔波，又连着多日都睡得很不好，但她依旧是不能安眠。
头顶那把隐形的利剑始终在她心里闪着催魂夺命的寒芒。
方清欢索性换了夜行衣，轻巧地避过守卫，悄悄出了方府。
如今的方清欢比从前更小心、更谨慎。仔细探查过多个监视方位，确定了方府的安全，她才一路隐匿在夜色里。
顾湘之的窗前依旧亮着灯，正捧书研读的他忽然神色一凝，继而笑道：“延瑾，我们今晚有客人。”
霍玉不知在想些什么，听了顾湘之的话一怔，立刻侧耳倾听，片刻之后俊逸的面庞竟然有些微微泛红。
顾湘之也不戳穿，只是轻声笑道：“阿嘤，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方清欢果然应声推门而入。
“顾大哥，你怎么知道我的乳名？我不记得我自己说过啊！”方清欢惊讶的不是自己的行藏被叫破，而是顾湘之对她的称呼。反正进了这个院子她也没怎么隐藏，只是刚刚发现霍玉也在略微有些犹豫。但是既然进来了，也就不必拘泥。
顾湘之一笑，“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打探这些家宅琐事最是在行。”
“看起来我们家中也该清理一批下人了。”方清欢笑道。
霍玉也惊讶……“顾十三，你什么时候成了大哥了？”
顾湘之淡定自若：“前几天。”
霍玉沉默了半晌，转向方清欢：“阿嘤，他这种人专门窥人家宅阴私，最是可怕，我劝你不要和他结交！”
阿嘤，阿嘤，他叫得可真顺口！顾湘之都忍俊不禁。
方清欢不理这两个人的笑闹，径自在桌旁坐下，正色道：“大哥，世子爷，我今日在醉仙楼遇到了宁王陈阗。”
顾湘之和霍玉都惊讶地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讲下去。
听方清欢说完宁王在醉仙楼谈笑间促成的赌局，顾湘之笑了笑，道：“延瑾，你是赌阿嘤还是薛姑娘会赢啊？”
“顾十三，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促狭！”霍玉压低声音叫道。
顾湘之不再调笑，沉吟了一下道：“我觉得这件事似乎不简单。”
霍玉道：“林之甫前些日子联合了崔重向陛下进言，说宁王应该尽早外放，这次林三公子撞到他手里恐怕要倒霉。想来是正巧遇到了阿嘤，便顺水推舟。”
顾湘之也道：“没想到林三公子倒是个痴情人，许援和宁王一唱一和他就跟着搭台。延瑾，你上次不该把人家打成那样的。”
霍玉不敢置信地看着顾湘之：“你故意的吧！你明知道那天我是为了救他，要是我不那么做作，林子俞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原来这件事也有隐情。但霍玉和顾湘之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方清欢忽然接口道：“世子爷，这次我一定要赢，请你不要介意。”
霍玉一怔，顾湘之倒是忍不住笑了，看了看霍玉的神色，终于还是替他说了句话：“延瑾只是喜爱音律，其他的事情他不会介意的。”
方清欢不能确定这句话的含义，看顾湘之并没有解释的意思，便也不问，只是笑了笑，继续道：“宁王硬是拉着林三公子对赌，可惜不是对外的盘口，不然我都想投自己一注了。”
顾湘之笑道：“若是对外的盘口，你们两个总有个输赢，我两边下注说不定稳赚不赔。”
“顾大哥，请对我多点儿信心！”方清欢一本正经。
顾湘之摇头失笑：“其实你想下注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惜某些人是不便出头了。”
霍玉一直在翻看几份似乎是记录的东西，始终沉默不语。
方清欢哈哈一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事情都说完了，我回去了。”
霍玉忽道：“我送你。”
顾湘之只是笑着挥了挥手。
两个人沉默无语地走在深夜的街道上。
好像上一次他们一起走在这个都城夜晚的街道上，也才是几天前的事。那时的霍玉虽然和她并没有多熟悉，却是随意又洒脱地拥着她穿过重重巷陌，把她从生死之间拉了回来。
但方清欢不是春心萌动的少女。
她前世何尝不是曾经经历过几段感情，也有过谈婚论嫁的男朋友，但直到自己突然遇到车祸死去之前，她还是一个自己赚钱买花戴的所谓都市女性。
她早已不对感情怀有什么期待。
期待一个好男人，不如寻几壶烈酒，买一匹快马；不如把一柄“断灭”始终握在自己手里。
她知道是自己亲手打破了一些什么。
“要不要去我的新宅子看看？”她想了想，主动提出邀请。
“好。”霍玉的目光闪亮，却又有些清冷。
新置的宅院寂静无人，老桂树下桌椅俱全，但桌上的茶具早被水仙收拾干净了，不过也没人在意这个。
方清欢带着霍玉进了偏厅，点亮了一盏灯。
深夜里这一灯如豆，夜色不但没有退去反而更显得张牙舞爪。
沉默了片刻，还是霍玉先开口说话。他亮亮的一双眸子直视方清欢的双眼，缓缓说道：“我听那些北疆回来的人说，在荒凉的草原上生活了太久太久，总会渴望能靠近一座繁华的城池。而我，看过了那么多浮华的人和事之后，希望的却是能遇到一个让人心安的人。”
难道你听过卡尔维诺吗？方清欢差点儿脱口而出。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人。”方清欢打断了霍玉的话，“杨元恺是我杀的。”
霍玉并不显得震惊，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没有接话。
“我师傅让我去杀人我就必须去做，我只是个身不由己的刺客。虽然我在试着反抗，但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方清欢望着灯光有些出神，“我连自己都时刻不能心安，又怎能给予他人安宁？我的命，就像这盏灯，也许随时都会灭了。”
“不，我不会允许！”霍玉脱口而出。
方清欢轻盈地旋身面对霍玉，神情并不哀伤，有笑容在她的脸上慢慢绽开，就像那夜他在马车里看到街边的她，仿佛一朵昙花在夜晚悄然盛放！
“不，我不是在请求你的帮助。我只是想说，谢谢你！”她的这句话说得有些慢，但霍玉听出了她是认真地在感谢他，而不是敷衍。霍玉刚想说话，方清欢却用目光阻止了他。
“但，请不要让我失去斗志，一旦我知道有个人愿意站在身前，为我挡住所有的刀光剑影，那么我，将会再也没有抗争下去的勇气啊！”
灯光依旧昏黄，但霍玉的眼睛却越来越亮，他忽然笑了，道：“我明白了。但是有一件事你却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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