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的茶水随着车身的行进微微摇晃，荷花饼的清香虽然隐约但始终不断。
而车厢里的两个人呢？却沉默得仿佛并不存在。
方清欢低垂着眼帘，耳畔似乎还有轰然的水声作响。
仿佛听见向平在快乐地喊着什么，霍玉微笑看她，修长的手指接过她手中的酒杯触到了她的指尖，她忽然直呼他的名字，说：“霍玉，我想回家了。”
“好。”于是霍玉什么也不问，只含笑答道。
马车忽然一个颠簸，方清欢身子一震，抬头看向霍玉。车厢再宽敞，又怎么可能真的忽略一个近在咫尺的男人。
方清欢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口：“我……”
“我这几日要去做一件事，有些线索似乎和你师傅有关，你想不想一起去看看？”霍玉忽然抢先说道，语气平和，像是在说着眼前的天气、日常的行程。
“好。”于是方清欢什么也不问，含笑答应。
“那么等我消息。”霍玉仿佛随意地说完了闲话，目光已经转向窗外。
午后的阳光开始有些燥意，官道两旁的树影都挡不出几分荫凉。
进了琵琶门往南走了不远，马车停在了一个僻静的巷口。
方清欢下了马车时已经戴好了帷帽，站在路旁目送马车渐行渐远，转了一个弯消失不见。
“小姐！”街边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忽然打开，水仙探出头来低声叫道。
方清欢清澈的目光飞快扫过周围的街巷院墙屋顶，确认无人才闪身而入。
这间小小的宅院外面看起来不起眼，走进去才能发现布局玲珑有致。院子中央一棵老桂树遮出满院浓荫，树下摆了一张木质的八仙桌，两把椅子，桌上一应茶具俱全。
方清欢进房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却并没有更衣，只是随意地掸了掸衣袂的尘埃便走了出去。
之前方清欢托顾湘之代为寻觅一处房舍买下来，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找到了合适的。顾湘之的效率和手段让方清欢心中惊叹不已。不过毕竟时间有限，方清欢还没来得及把自己的一应用品安置齐备。
但这里还是让方清欢极为满意。有一个方府之外的落脚点对她来说实在是方便多了。
“小姐，请用茶。”水仙轻手轻脚地捧过茶盏，方清欢随手接过，一眼看过去却愣住了。
一幅重山锁翠、飞瀑流泉的图案在小小的茶盏中跃然而出。
“水仙，你……真是神乎其技！”方清欢不由惊叹。
“刚刚等待小姐你回来，闲着无事正做着玩，没想到这么巧小姐就到了，正好拿给你品鉴。”水仙笑得眉眼弯弯，有着小女孩的得意。
矮纸斜行闲作草，暗窗细乳戏分茶。方清欢忽然又忆起两句。
“我家水仙没有人能比得上！”方清欢一边大为称赞，一边忍不住揉乱了水仙的头发。虽然比水仙小一岁，但她却显得比水仙个子略高。
“今天，我按照小姐的吩咐买好了布料就去了茗泉楼喝茶，消磨了半晌才又去了南平郡王府投了您的帖子，南平郡王妃说请您明日过府品茗听琴。然后我又去了醉仙楼定了包间，去西川坊买了几本书，去茶肆买了几饼茶这才绕了一段路回到这里。”水仙扳着手指数着自己今天的行程。
“做得不错，辛苦你啦！晚上我请你吃好的！”方清欢又忍不住揉了揉水仙的头发，惹得水仙一阵抱怨。
暮色渐渐低垂的时候，方清欢和水仙已经坐在了醉仙楼清雅的包间里。
醉仙楼的菜色讲究的是清淡平和，选料严格、做工精细，很合方清欢的胃口。
不过方清欢却没有喝酒。她摇了摇头推开水仙斟满的酒杯，轻声道：“水仙，我以后不喝酒了，你帮我记着。”
既然不能醉、不敢醉，就不喝也罢！
水仙不明白，却看得出小姐有心事。但水仙的好就是她从不在不合适的时候做不合适的事，她只是端过茶杯轻轻放在方清欢的手边。
窗外不见月光。是了，算算时日还有二十五天就是自己及笄的日子，然后她就会有个新的身份。
可是，生命也许很短，也许很长……未来的事，谁知道呢？
方清欢心中怅然，一手托腮一手指尖轻轻绕着茶杯的边缘绕着圈。水仙也乖巧地沉默着。
忽然“嘭”的一声闷响！
听起来似是有人拉扯间撞到了她们包间的门上。
水仙吓了一跳，立刻起身就要去看。方清欢摆了摆手，示意她坐下，轻笑道：“不用去看，我听听就行了。”
不过是一门之隔，可真是听得清清楚楚。
“薛姑娘，薛姑娘，我……我只想和你说句话！”含糊的口吻，是一个醉酒的年轻男子？
“林公子，请您让开可好？”轻柔的女子声音。
“薛姑娘，你派人送来的药材我都收到了，他们不让我见你，但你让人捎来的口讯他也将给我听了！我知道你只是怕霍玉那个恶霸，我不怕他！我一定会帮你赎身！”
忽然听到霍玉的名字，方清欢一愣，随即明白了说话的人是谁……林相爷家的三公子和玉栏院头牌姑娘薛好儿啊！
“林公子，我不知您的人是怎么说的，但我并没有送什么礼物，也没有托人带话，请公子自重，不要牵扯他人。”薛好儿的声音里已经隐隐有了些怒意。
“好儿！你不要怕！我知道……你是被迫才这样说的对不对……”
吱吖一声，又有房门开启，打断了林三公子急切的话语。
“对不起，殿下，打搅您了，我们……”是一个掌柜的硬着头皮去安抚的贵客呢，殿下？是哪个殿下？
“薛姑娘是我请来的。林子俞，你这算什么意思啊？”一个慵懒的男声响起，语气中透着说不出的倨傲。
门外见礼之声参差响起。
“原来宁王殿下您在这里！是我酒后失言，失礼了！”林三公子的声音忽然变的清醒了不少。
原来是他！宁王陈阗。的确也只有他才喜爱流连酒肆楚馆，算是挺……平易近人？
不过这林三公子看来也不是真醉啊！一听宁王在里面酒便醒了一大半。方清欢心中暗笑。
不知霍玉在不在。到现在还没听到他的声音，多半是不在的。
“无妨。子俞，我那儿今天没什么外人，请了薛姑娘抚琴助兴，不如你也一起过来饮上几杯吧！”宁王的语气平淡，虽是相邀却并无热情，听起来却更像是命令。
林三公子似乎沉默了一会儿，只听他说：“多谢殿下，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好儿，最近可是有什么新曲啊？”对薛好儿说话，陈阗的声音里倒是多了几丝笑意，称呼也是熟稔极了。
“好儿最近才新得了一曲，一会儿请殿下品鉴。”薛好儿柔声答道。
“好！我昨天还和人打赌你有没有新曲，这下我看那几个家伙还怎么赢我！好儿，随我过来……”陈阗脚步声微动，听来是要转身回房了。
这宁王还真是什么都能赌啊！
“表哥，不好意思我来晚啦！哟怎么都在外面站着啊？”这个声音是……
许援！
方清欢忽地心中一动，霍然起身，飞快地拉开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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