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府。

    值夜的丫鬟瑞香是在晨光和鸟鸣中醒来的。

    终于晴天了啊！瑞香微微睁眼，感受着比前两日的早晨明亮许多的天色，舒服地伸展了双臂。

    一个懒腰伸了一半，瑞香忽然一惊！自己在值夜啊！怎么睡得这么熟？难道当真是春困秋乏？

    她侧耳听了听，就听到了净房的水声，心中不由得有些害怕，连忙起身走了进去，接过方清欢手中的水盆。

    “奴婢照顾不周，请小姐恕罪！”瑞香有些紧张。

    “夜里睡得不好，出了一身的汗，醒来看看还早就没叫你，我想洗个澡。”方清欢并不在意。

    值夜的丫鬟等着主子来叫醒？瑞香窘迫，没有注意到方清欢微微有些潮湿的头发散落了下来。

    “没事的，帮我准备水吧，我想洗个澡。”方清欢语气温和。

    瑞香连忙去打水。

    方清欢长舒了一口气。长此以往，想要瞒住这些侍女首先就是件麻烦事。

    不过，这些都是小问题。

    师傅的态度，才是大问题啊。

    吃过早膳，方清欢带着水仙来到正院给父母请安。

    方伯廉今天没有出门，看到方清欢来了，问起了她的琴艺。

    方清欢知道父亲是听说了方济沅的称赞，便笑说：“本来是自己练着，后来师傅看我还略有些天赋，请董若先生指点过几次。”

    方伯廉面露惊讶。

    董若，有当朝第一琴师之誉，但其人却寄情山水，人间难觅其踪迹。有人曾说千金易得，听董若一曲难求。

    女儿的琴竟然是跟着董若学的？

    可如果是她师傅找董若来教……倒是未必为难。女儿这个师傅……

    看到方伯廉的神色，方清欢心中一动，看来父亲对师傅的身份是有所了解的。

    方清欢笑道：“我本来有眼不识泰山，还是师傅后来提起我才知道自己有幸得到董若先生学琴，但并没有真正的执师徒之礼，所以也不敢妄称师从董若先生。”

    方伯廉又嘉许了几句。

    方清欢陪着方夫人闲聊了一刻才起身告退，回房换了衣服和水仙出了门。

    乘马车到了闹市区，方清欢便和水仙下了车步行。

    看了几家卖香粉或者布料的铺子，吃了些点心。方清欢说起想看看是什么地方搞出了《京都异闻录》这么有意思的书，水仙便陪着她一路往城南的书肆而来。

    “小姐，就是这家西川坊。要说这家书坊以前都是刻一些常见的经书子集，生意不好不坏的。去年春天不知是得了什么高人指点，想出了这么个主意。一时洛阳纸贵，在京城大受欢迎呢！”

    得了高人指点吗？

    方清欢打量了一下这间书坊并不显眼的门脸，便迈步而入。

    书坊前堂只有一个伙计，一看来的是个小姑娘，看看她和侍女的衣着就知道是富贵人家的小姐，连忙笑脸相迎。

    方清欢随意看了看，便问小伙计：“你们掌柜在不在？我打算印一本诗集，想和他谈一谈。”

    水仙微微疑惑地看了方清欢一眼，怎么没听说小姐要印诗集？不是来看《京都异闻录》的吗？

    方清欢目不斜视，脸上挂着淡淡微笑，看小伙计去后堂招呼掌柜。

    掌柜是个微胖的中年人，姓孟，一张脸总是带着和善的笑意。听伙计说有小姐要印诗集便请方清欢到偏厅去谈。一旁的小伙计却忙碌着招呼进店的人，听了片言只语方清欢就知道，这又是按照《京都异闻录》上的启事来提供故事赚银子的。

    水仙虚扶着方小姐的手，缓步来到偏厅。

    “听说姑娘有诗集要付梓？”孟掌柜笑眯眯地问。

    “有劳掌柜。是我的一位友人闲暇时的一些游戏之作，我想帮他印制成集，也免得作品散佚就太可惜了。价钱都好说，但用纸和雕版都要请掌柜费心帮我介绍些好的。”方小姐语声清亮，神情中还略微带着一点羞涩。

    水仙沉默不语，只是眼睛睁得好大，看着方小姐。

    京城中这几年诗文之风鼎盛，闺中女子将作品印制成集流传也不鲜见，不过看着神情倒像是为心上人花心思呢。

    孟掌柜捻须微笑。

    水仙却更看不懂了。小姐看过了各种纸张、印版，最后都是摇头。孟掌柜虽然依旧面容带笑，却已经渐渐开始不耐烦。

    终于，方清欢表示要再看看别家，告辞离开了西川坊。

    水仙满心疑惑，但小姐没说她便不问。

    又随意地逛了几家书坊，方清欢显得有些意兴阑珊，便和水仙早早地回了家。

    刚刚梳洗更衣，有小丫鬟就来相请，说十娘来拜访，正在给方夫人问安。

    看见方清欢略有些疑惑的神情，水仙连忙在一旁说道：“是二老爷家的十娘，前些日子她外婆生病过去侍疾，估计是刚刚回来，听说小姐回来了，特意来拜访。”

    “不过……”水仙迟疑了一下，看看左近无人，低声说道：“去年夏天，有一次二太太来过之后，夫人很生气，当时夫人把小姐定亲的信物拿出来看了半晌，只说了一句‘竟然把主意打到我的阿嘤身上，还想取而代之！做梦！’奴婢私下猜想，恐怕和靖远候府的婚约有关联。”

    水仙之前一直很得方夫人的信赖，她的猜测不会是空穴来风。

    方清欢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水仙，谢谢你！”

    水仙脸有些微红，连忙去首饰盒子里挑捡着，找出了一个雕着流云鸿雁纹的玉梳背给方清欢插在头上，方清欢看看镜中的自己，也笑着表示满意。

    来到方夫人的屋子，方清欢一进门就看到二太太，身边站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身穿胭脂红的襦衫，缠枝纹的石榴裙，明眸善睐，笑语盈盈。

    方夫人看到方清欢来了，微笑道：“阿嘤，这是你堂妹清愉，昨天才从外祖母那儿侍疾归来，听说你回来了，赶着来见你呢！”

    方清欢给二太太见礼。

    方清愉乖巧地欠身，道：“见过姐姐！还记得小时候我总是缠着姐姐一起玩，没想到后来姐姐就离开家了，转眼这么多年才能再见到姐姐！”

    听到这句话，方夫人神色一变，方二太太却面色如常。

    方清欢淡淡地答道：“是啊，我们都长大了。”

    方清愉又笑道：“不知姐姐回来以后有没有在京城四处逛逛，这几年京城变化也挺大的。要不等过两天天气好了，我陪姐姐出门散心可好？”

    讽刺她没见过世面吗？

    方清欢倒不计较，她实在是没什么和小姑娘纠缠的兴趣，随口应道：“好啊！”

    却听到帘外一个清亮的少年声音响了起来：“我怎么好像听到清愉堂姐的声音了，我记得堂姐上次被禁足一个月，好像日子还没到吧？”

    有小丫鬟打了帘子，一个少年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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