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滨逊漂流记-Chapter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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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旅行,我十分开心。我在低地里发现了许多野兔和狐狸似的东西,但它们都和我所见过的截然不同。虽然我打死了几只,却不想吃它们的肉。我没必要冒这样的险。因为我并不缺少吃的,并且我的食物都很好,尤其是这三种:山羊、鸽子和海龟;再加上我的葡萄干,如果以食品的数量和人数对比,就是伦敦利登赫尔菜场,也配不出这样一桌佳肴。虽然我的处境极为悲惨,但我却有充分的理由感激上帝,因为我不但不缺乏食物,而且食物很充裕,甚至有珍馐美味。

    这次旅行中,我从来没在一天内一口气走两英里。我总是绕来绕去,希望能发现点什么,因此每当最后走到一个地方停下来过夜的时候,我都相当疲倦了。我要么爬到树上睡觉,要么就在四周插上一圈木桩,或者用木桩把树一棵棵接起来,以便有什么动物走近我的时候,可以先惊醒我。

    来到岛那边的海边,我便吃惊地发现我住的地方是全岛最糟的地方。因为,在这边的海边,有无数海龟,然而在我住的那边,在一年半的时间里,我只找到三只。此外,这边还有无数飞禽,种类繁多,有些是我见过的,有些是我从未见过的,并且不少飞禽的肉很好吃。除了企鹅,其它的我都叫不出名字。

    这些鸟,我本来可以爱打多少就打多少,但我不愿意太浪费弹药。如果可能的话,我倒想打只山羊,因为那样我就可以大吃一顿。可是,这边的山羊虽然比我那边多,要走近它们却非常困难,因为这一带地势平坦,我在这里比在山上更容易被它们发现。

    我承认这地方比我那边可爱得多,但我还是无意搬家,因为我在那边已经住定,而且习惯了。在这边,我总觉得是在旅行,没有家的感觉。

    我沿着海边向东走了大约十二英里,便在岸边立了一根柱子,作为记号。决定暂时先回家,等下次出发时向相反的方向走,从我的住所沿着海岸向东走,兜上一个圈子,走到我立的柱子为止。这我们后面再说。

    回去的时候,我没有原路返回,而是另外选了一条路。我想,只要依着地形地貌走,决不会找不到我的老住所。可是,我想错了。我走了还不到两三英里,就发现自己走到一个很大的山谷里,四面都是山,山上满是树木,除了借助太阳辨别方向之外,简直找不到路,而且借助太阳也无济于事,除非我十分清楚太阳当时的位置。

    更不幸的是,我被困山谷的那三四天里,一直雾气缭绕,由于看不见太阳,我只好气急败坏地乱走。最后,我不得不回到海边,找到那根柱子,按原路往回走。我走一段歇一段,走得很慢。因为这时天气炎热,而且我带的枪支、弹药、斧子以及其它的东西都很重。

    路上,我的狗袭击了一只小山羊,咬住了它。我急忙跑过去,一把抓住它,从狗嘴里把它救了下来。如果可能的话,我很想把它带回家去,因为我经常在想,能不能捉到一两只小羊,然后繁殖出一群羊,等弹药用完的时候,供我食用。

    我给小羊做了一个颈圈,又用随身带的麻纰搓了一根细绳,牵着它走。费了好大劲,才把它牵到我的茅草屋关了起来,然后我就往家走。因为我离家已经一个多月了,急于要回去看看。

    我回到家里,躺在吊床上,真有说不出的惬意。在这次小小的旅行中,我一直没有固定的地方安身,睡得很不舒服,这使我觉得这个家真是太美了。家里的一切都非常舒服,因此我下定决心,如果我命中注定要在这岛上住下去,那我再也不出远门了。

    我在家里住了一个星期,为的是休息和恢复长途旅行的疲劳。这期间,我大部分时间在做一件很要紧的事,就是替鹦鹉波儿做一只笼子。它这时已经成了一只很驯服的家禽,并且跟我很熟了。于是我开始想到那被我关在圈子里的可怜的小羊,决定把它带回来,给它一点东西吃。到了那儿,只见它仍在原来的地方(其实它也跑不出去),因为没有东西吃,差不多快饿死了。我到外面替它割了些嫩树枝、嫩草叶,扔给它吃。喂完之后,仍像原来一样系上绳子,牵着它走。现在它已经很驯服,像一条狗似的跟在我的后面,已经没有必要拴它了。后来,由于不断喂它,它逐渐变得又可爱又温顺,成了我的家畜之一,再也没离开过我。

    秋分的雨季又来了,我还是像以前一样,很庄重地度过了九月三十日这一天,这是我登岛的纪念日。我来到这岛上已经两年了,可是现在仍像两年前我来的那天那样没有获救的希望。我利用全天的时间谦卑而感激地追念着上帝给我的种种恩惠。如果没有这些恩惠,我的生活就要更苦了。我谦顺地、衷心地感谢上帝,因为他使我明白,我这孤寂的生活说不定比我在人世的自由和快乐中更幸福。因为他时时在我身边,跟我的灵魂交流,支持我,安慰我,鼓励我,使我信奉他的神力,并愿他今后永远在我身边,充分弥补我寂寞生活中的种种缺陷,使我不再感到远离人群的痛苦。

    现在我开始完全意识到,我现在所过的生活,尽管非常不幸,但比起我过去那种罪恶的、可诅咒的、可憎的生活来,还是幸福得多。我现在完全改变了对忧愁和欢乐的看法。我的愿望已大有改变,我的性情已完全发生了变化,我的爱好跟我初来的时候比,甚至跟过去两年比,已经转到新的方面。

    以前,我四处打猎或勘察地形的时候,一想到自己的处境,内心就会突然痛苦起来。一想到自己被困在这些树林、山谷和沙漠中间,一想到自己怎么像一个囚犯似的,被监禁在重重海洋之中,被囚困在没有人烟的荒野里,永无出头之日,我就会忧心如焚。即使是在心境最安宁的时候,这种念头也会像暴风雨一样向我袭来,我就会扭扯双手,像小孩似的大哭起来。有时正干着活,这种念头会突然袭来,于是我就会立刻坐下来,长吁短叹着,两眼盯着地面,一两个小时都不动。这种情况最糟,因为如果我哭了出来,或用语言发泄出来,这种苦闷倒可以过去,同时我的愁苦在发泄完了之后,也可以减轻不少。

    现在,我开始用新的思想来锻炼自己。我天天阅读上帝的语言,把它结合到我目前的处境中,自我安慰。有一天早晨,我心里很愁闷,翻开《圣经》,看到了这段话:“我将永远不离开你,不抛弃你。”我马上觉得这段话是对我说的,否则的话,为什么恰好在我悲伤自己的处境、觉得自己已经被人神共弃的时候让我看到呢?“好吧,”我说道,“只要上帝不抛弃我,哪怕整个世界都抛弃我,那又有什么关系,有什么大不了的呢?从另一个方面说,如果我获得了整个世界而失去了上帝的宠幸和保佑,还有什么损失比这个更大?”

    从这时起,我便得出结论:我处在这种被抛弃的孤苦伶仃的环境里,可能比我处在世界上任何别的环境里还要幸福。这样一想,我就不由地感激上帝,感谢他把我带到这个地方来。

    可是,不知怎么的,一想到这里,我心里忽然一动,再也不敢把感谢的话说出来。我大声对自己说:“你怎么可以做个伪君子呢?你怎么可以假装对自己的处境表示感谢呢?你不是一方面尽量对这种处境表示满足,另一方面却恨不得恳求上帝把你从这里拯救出去吗?”于是我不再开口了。事实上,我虽然不能说感谢上帝把我送到这里来,却衷心感激他用种种命运的折磨使我睁开眼睛,看清了我过去的生活,为我的罪恶悲痛、忏悔。每读一次《圣经》,我心里总是感谢上帝,感谢他指点我在英国的朋友在我没嘱托的情况下就把《圣经》放在我的货物中,并且在后来又帮助我从破船中把它取出来。

    带着这种心情,我开始了第三年的生活。尽管我没有把这一年的工作像第一年那样一件一件列出来汇报给读者,但总的来说,我这一年并没有偷懒。我根据每天要做的日常工作把我的时间规则地加以分配。例如,第一,一天三次定时恭拜上帝;第二,带着枪外出觅食。如果不下雨的话,这件事每天早晨一般要花三小时;第三,把打死或捕获的猎物加以整理、晾晒、收藏或是烧烤,作为我的补给。这些事差不多要占去我每天大部分的时间。此外还有一件事应当考虑在内,就是每到正午,太阳当头,天气炎热,我无法出门。因此我每天真正能够用来工作的时间,只有晚上四小时,不过有时我会把打猎的时间和工作的时间调换一下,早晨工作,下午带着枪出去。

    除了工作时间短暂外,我的工作也异常艰苦。我干每一样工作,都缺乏工具,没有助手,又缺乏经验,因而浪费了许多时间。比如,我花了整整四十二天,才做出一块木板装在洞中需要的长架上。而实际上,如果叫两个锯工用他们的工具在锯坑里做,只要半天就可以把一棵树锯成六块木板。

    我是这样做的。我必须砍倒一棵很大的树,因为我需要的木板很宽。我要花三天把这棵树砍倒,再花两天把树枝削光,把它做成一根大原木。然后还得花无数劈砍的工夫,才能把它的两面一点点地削平,一直削到它轻得可以移动。然后把它平放在地上,把一面从头至尾削得又光又平,像块板子一样。然后翻个面削,一直削到三英寸多厚,两面光滑为止。任何人都可以判断出,我用双手做这种工作要付出多少劳动。但劳动和耐心终于使我完成了这件工作以及许多其它工作。我把这件事特别提出来,就是要说明我为什么在这样一件小事上花了这么多时间。也是要说明,一件工作,如果有助手和工具,本来是轻而易举的,若是单靠一个人空手去做,便要花很大的劳动和很多的时间。

    尽管如此,凭着耐心和辛劳,我完成了环境所需要的每件工作。至于其它的工作,我下面还要叙述。

    十一月和十二月,我期待着大麦和稻子的收成。我施肥和耕种的面积不很大,前面说过,我所有的种子每样不过只有半斗,我曾经由于在旱季播种,把一次收获完全糟蹋了。但这一次的收成看来是大有希望的。不料我又发现了新的敌人,简直难以对付,使我的收成又有全部损失的危险。首先是那些山羊和野兔之类的动物,它们尝到禾苗的甜味,禾苗一长出来,就日夜守伏在那里,不断地吃,以致禾苗没法抽苗生长。

    除了筑篱笆把它围住,我想不出别的办法。我吃了不少苦头,才把篱笆筑成。尤其艰难的是,我必须尽快完成。好在我耕种的面积不大,刚刚够种庄稼,所以不到三星期我就把它完全圈了起来。白天,我打死了几只野兽,到了夜间,我又用狗去看守,把狗拴在大门外的一根木桩上,让它站在那里,叫到天亮。过了不久,这些敌人便放弃了这个地方,我的庄稼长得又结实又好,很快成熟起来。

    然而,正如野兽们在庄稼出苗时来骚扰我一样,到了抽穗的时候,鸟类又来害我了。一天,我到田里去看庄稼长得怎么样了,只见我那点可怜的庄稼被许多各种各样的飞禽团团围住,它们在那里,仿佛等着我走开似的。我立刻用枪向它们射击(因为我经常带着枪),枪声一响,马上又有一大群我起初没有看见的飞禽从庄稼中腾空而起。

    这使我非常痛心,因为可以想见,几天之内它们就会把我的全部希望吃个精光,我只有挨饿,一点收成都落不着,真不知将来怎么办才好。我不能失去我的收成。必要的话,宁愿整天整夜守在地里。我首先走到庄稼中,看看损失的情形。我发现庄稼已被糟蹋了不少,但因为还在发青,所以损失还不大,如果能把剩余的部分保住,看来收成还是不错的。

    我站在庄稼地旁,装好枪,我走开的时候,很清楚地看见那些偷谷贼都停在树上,好像专等我离开似的。事实证明果然如此。当我慢慢走开,假装已经离开的时候,它们一瞧见我走得不见了,就一个个重新降落到庄稼地里。我气极了,也等不及它们多落下来几只(因为我知道它们现在吃的每一粒庄稼将来都是一个大面包),便走到篱笆前面,开了一枪,打死三只。这正是我希望的。我把它们捡起来,用英国惩治臭名昭著的窃贼的办法,把它们用锁链吊起来,以儆效尤。真想不到,这个办法居然生效了。从此以后,那些飞禽不但不再到庄稼地里来,简直连岛的这一边都不来了。在那些示众的鸟儿挂在那里期间,附近连一只鸟都看不见。

    不用说,这让我很满意。到了十二月底,也就是本年的第二个收获季节,我开始收割庄稼。

    这时我最感困难的是缺少割庄稼的镰刀。没办法,只好用腰刀尽我所能改做了一把,这种腰刀是我从船上的武器中保留下来的。第一次的收成数量很少,所以割起来没多大困难。并且我的割法也与众不同,因为我只是把穗子割下来,用筐子运走,再用双手把它们搓下来。收获完后,我发现那半斗种子差不多打了两斛稻谷、两斛半麦子。这当然是我自己猜测的,因为当时我没有量器。

    这对我是很大的鼓舞,我已经预见到,早晚有一天,我会有面包吃的。不过我又为难了,因为我既不知道怎么把粮食舂成粉子,也不知道怎么把它扬干净,簸去秕糠。即使能够把它舂成粉子,也不知道怎么把它做成面包。即使会把它做成面包,也不知道怎么烤制。除了这些困难之外,我还想把粮食多积存一点,保证供应不断,于是我决定不去享受这次收成,而是全部留下来作下一季的种子,同时决定用我的全部知识和时间去完成这生产粮食和面包的艰巨工作。

    我现在真可以说是为面包而工作了。我相信很少人想过,面包这小小的东西,要把它种、晒、筛、烤制出来,需要多少奇奇怪怪的必要的繁琐手续。

    我现在又到了毫无一物的境地。这件事简直成了我每天的心病。自从无意中得到那一把粮种之后,我就越来越为这件事发愁。

    第一,我没有犁耕地,也没有锄头或锹挖地。前面已经说过,我做了一把木头锹,初步克服了这个困难。可是这把锹用起来很不得劲。虽然我花了不少日子才把它做出来,但因为没有铁器,我的锹坏得很快,这使我的工作更加困难,工作效率更加低下。尽管这样,我还是将就着用它,耐着性子做下去,虽然效果不好,也将就了。可是播完种以后,我又没有耙,只好用一根很重的树枝在庄稼地上拖来拖去,与其说是在耙地,不如说是在蹭地。

    庄稼生长和成熟的时候,前面已经说过,我要做的事可多了,既要给它筑篱笆,保护它,又要把它割下来,晒干,往家里运,又要去壳,簸秕糠,把它收藏起来。我又没有磨,没有筛子,没有酵粉和盐来把它制成面包,没有炉子来烘制它。所有这些我都没有。可是,只要有粮食,对我来说就是莫大的安慰和鼓舞。自然,这一切使我样样事做起来都很吃力,很麻烦,可是没办法。同时,我也没太浪费时间,因为我的时间分配得很好,每天安排出一定的时间做这些事。我既然下定决心等有足够粮食的时候再做面包,我就有六个月的时间用我的全部精力和心血去制做加工粮食各道工序所需要的各种用具,等粮食多的时候使用。

    首先,我必须多准备一点土地,因为我现在有足够的种子,可以种一英亩以上的地。在此之前,我至少花了一个星期做锹。做出来一瞧,样子很笨拙,拿它工作,需要双倍的劳动。可是,无论如何,我总算过了这一关,并且把种子播在住所附近的两大块平地上,还用一道很好的篱笆围起来了。篱笆的木桩都是从我以前栽过的那种树上砍下来的,我知道它们会长起来,而且不出一年我将有一个生气勃勃的篱笆,用不着花多少工夫去修理。这个工作花了我三个多月的时间。因为这时正是雨季,很多时候出不了门。

    呆在家里时,也就是下雨不能出门的时候,我也找些事情做,一面做着,一面同鹦鹉闲扯,教它说话作为消遣。我很快教会了它说自己的名字,后来它居然会很响亮地叫“波儿”。这是我上岛以后从别人嘴里听到的第一句话。当然这不是我的工作,只不过是工作中附带着做的一件事罢了。因为,正像前面所说,我现在正在着手一件很重要的工作。我老早就想设法做一些陶器。我非常需要这类东西,但不知道怎么才能做成。这里的气候既然这么炎热,如果能找到陶土,我一定能做出一些坛坛罐罐放到太阳下晒,晒到相当坚硬、结实而且耐用,能够装一些需要保存的干东西。这对我目前正在进行的制作粮食和面粉的工作是必要的,因此我决定尽量做大些,摆在地上,像缸一样,可以盛放东西。

    说起来真是又可怜又可笑,我也不知用了多少笨拙的办法去调和陶泥,做出了多少奇形怪状的丑家伙。很多因为陶土太软,吃不住本身的重量而陷了进去或凸了出来。还有很多因为晒得太早了,受不了太阳的暴晒而崩裂了。又有很多还没等晒干,一挪动就碎了。总之,我费很大的劲去找陶土,把它挖起来,调和好,弄回家,做成泥缸,结果花了差不多两个月的劳动,才做出两只非常难看的大瓦器,简直没法把它们叫做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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