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猎帮-捅破那层窗户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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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群引着犬,

    满膀架其鹰。

    荆筐抬火炮,

    带定海东青。

    明.吴承恩

    一

    著名趟子手赵老白,一生看到无数动物死去,恐惧、悲怆、绝望、留恋……现在到了别人看着他的死,赵冯氏昼夜守在他身边,他一阵糊涂一阵明白,生命这个弦太过坚韧轻易难以扯断,世上所有的活,苟活是最没皮没脸,可也是,求生还顾什么羞耻,最后一口气难咽也不好咽,赵老白就这样在为他做好寿材后半死不拉状态赖活了十二天。

    “他爹,你还有什么心事?”赵冯氏觉得再不问,没机会问了,不能让他带着遗憾走,“你说出来吧。”

    “……”赵老白语言极为含混,听不清他说什么。

    赵冯氏一遍一遍地问,耳朵贴在丈夫耳朵边听,在一天夜里听清楚了,赵老白说他想让叫狗剩子朝他叫一声爹。赵冯氏迟疑,尽量满足即将就木的人要求是她的想法,他忽然提出这样的要求,按理说不过分,父子相认,孩子问起自己怎么来的呢?她迅然想到那个不可公开的秘密:借种。赵老白一撒手离开,赵家伦理常纲还讲不讲?狗剩儿能不能接受得了?全院人又咋看赵老白,名誉可能被毁掉。即使有一天告诉狗剩儿,也不是现在,要在以后的某一时候。这是她迟疑原因之一。其二,有些涉及一个人的心胸和观念。儿子永和自己道出在他十几岁的时候,跟狗剩儿的娘那个大奶子女人有一腿,任何男人无论年纪大小,男人跟女人有一腿都自然。问题在于狗剩儿娘借种生狗剩儿,怎么说狗剩儿和永和是一根藤上的两个瓜,也算一个父亲的亲兄弟,可是他跟狗剩儿娘有那么一节这又算什么?乱伦最被人看不起。思来想去还是不公开狗剩的身世好,他姓他的周,还叫周庆喜。

    “呜、呜……”

    赵老白心里急,嘴呜呜些什么。轮到赵冯氏语言含混不清,其实她心里十分清楚丈夫要干什么,用装不懂来阻止跟狗剩儿见面,像是跟丈夫患了同样的毛病,说话第二个人听不懂。

    “他爹你说啥,说啥?”

    “呜、呜、呜……”

    属于赵老白的时间极其有限,看来他只能带着遗憾走。不能说赵冯氏心有多狠多自私,死去两眼一闭腿一蹬万事皆休,活着的人还要活着,在世俗的泥潭中挣扎,谁不怕指指戳戳,唾沫星子能淹死人啊!赵冯氏背着丈夫掉眼泪,未能满足丈夫临终要求,让他带着未了却的心愿走,揪心地难受。她能做到弥补好好待承名叫周庆喜的赵家后人,他就是永和的亲兄弟。

    赵老白走完他五十二岁的生命,埋葬在白狼山中,跟他狩猎的动物后代同处,它们再也不怕它,可能在他枪口下逃脱的一只狐狸,觅腐臭掺和着枪药的味道儿找到猎人的坟头,浇上一泡腥臊的尿液。有些动物它将复仇、恐惧的基因传给后代,人们很少见到动物报复的案例,但是怕人则是恐惧最明显的表现。

    白狼山中各种行当中的人不断死去,哪个行当都有继承者,行当生生不息地存在。著名的趟子手赵老白离世,他打猎的故事结束,然而他的借种故事远没结束,未来还可能戏剧性的发展。赵冯氏因为是故事中的人,她本人无法跳出故事情节,只能按照自然规律走。她对儿子这样说:“永和,你爹活着的时候驮狗剩儿来咱家,当自己儿女一样待,他走了,现在你当家,好好待承狗剩儿,你爹在九泉之下才安心。”

    “嗯。”

    “要像自己亲兄弟,一奶兄弟哥两个。”赵冯氏表明心意并未说破真相,将来是否说破留在将来考虑。

    “我知道啦,娘。”赵永和从来没把狗剩儿当成外姓人,尽管他姓周。

    姓什么无所谓,丝毫不影响他们亲如兄弟的关系,类似情况还有一个人,他不能不提到她,说,“娘,我们哥仨。”

    “仨?”

    “丫蛋儿,我们的亲妹妹。”

    赵冯氏在提到丫蛋儿打了奔儿。花把头的这个女儿,在赵冯氏眼里要比狗剩儿复杂些。狗剩儿和赵永和同父异母兄弟,丫蛋儿绝对是外姓人,跟赵家没关系。儿子说丫蛋儿是亲妹妹,感情上讲赵家人能够通过,几年中花姓丫蛋儿融入了异姓家庭,相处一家人似的。血缘没有赵冯氏心里还是有些距离,怎么说羊肉贴不到狗身上,一锅搅马勺可以,完全是一家人还不是。她立刻想到儿子看中丫蛋儿,如果不是当爹娘的横巴掌竖挡,他非要娶她。唉,总归是藕断丝连。她告诫说:“永和,青莲手上抱一个,肚里又怀一个,你眼瞅是两个孩子的爹,别没正事啊!”

    母亲的婉转告诫赵永和听得明白。他跟丫蛋儿始终处在几年前的状态,相互爱慕并没有太实质的内容,父母来个强扭瓜娶房媳妇进门,马青莲生养速度惊人,结婚三年竟然有了两个孩子。俗话说强扭下的瓜不甜,父母不管你甜不甜,生瓜熟瓜都是瓜。

    有了瓜,赵永和丝毫未改变什么,他一如既往心仪丫蛋儿,同样丫蛋儿心仪他。他们就如两座山,对面相望走不到一起,中间隔着沟谷。一条山间沟谷并非是万丈深不可逾越,或许有一天,两山真的就碰了面,心中充满希望。

    既然是条沟谷,谷底流淌着水,或长满蒿草。总之空隙就要用什么来填满。周庆喜出现在谷沟中,此事不是少年时代的窥视,而是要攀登,引起赵永和的恐慌,他日夜忧虑,唯恐……然而最不希望的事情到底还是在那个夏天发生了。

    二

    需要交代一下三个童年伙伴自然状况,有助对他们三人故事的解读。

    赵老白死后,赵永和世袭当家,年轻的东家二十二岁,他还是赵家猎帮的传承人赵炮头。娶了妻子马青莲,有了一儿一女。周庆喜在猎帮中做贴炮,年十九岁,那时仍然住在赵家大院。年方二十二岁的丫蛋儿做了新东家手下的管家,做管家是赵冯氏的主张。中国封建官场的东西蔓生到普通百姓家,赵永和当家,母亲赵冯氏垂帘听政,赵家大院的事情她有至高无上的权利。赵永和带领猎帮出围得心应手,管理油盐酱醋柴他笨手笨脚,急需有个帮手,赵冯氏趁此安排丫蛋儿做管家。

    丫蛋儿做了赵家的管家,权利抬升了她的地位,下人不能直呼她丫蛋儿,尊称她花大姐,或花管家。

    “花管家。”周庆喜来找她。

    “你也这么叫,狗剩儿。”花大姐起初听别人这么叫觉得别扭,尤其是一起长大的童年伙伴。

    “再不能叫你小名了……”周庆喜讲了道理,做管家管理赵家大院事务,男工女佣十几人归她管,称她乳名有失体统,“慢慢听习惯就好啦。我找你有事儿。”

    “啥事儿?”花大姐问。

    “炕面子塌啦,烧火冒烟,我睡不了觉。”周庆喜说。

    “我去看看。”

    花大姐没想别的,跟着周庆喜走。哪里知道这是一个陷阱,她正跟着阴谋走。周庆喜住的房子单在一处,赵家大院内所有的房子都不挨着建,与地势有关,山间平展的能够建筑多间房子的宽敞地方找不到。单独的房子给阴谋以帮助,他要实施的计划,蓄谋已久。

    花大姐迈进门槛见窗户帘撂着,大白天撂着窗户帘不正常,她忽然意识到什么,转身时,周庆喜正在插门,她蹦起脸问:“你干什么,狗剩儿?”

    嘿嘿!周庆喜平静地说:“你寻思呢?”

    “炕面子……”

    “炕面子好好的,不这样说你能来?”

    撂着窗户帘拴上门,花大姐不难猜出他的目的。如何挣脱魔掌是个问题了。周庆喜虽然长得不是人高马大,车轴汉子,对付她这个小女子绰绰有余,喊叫没有用谁也听不见。咋办?斗智斗勇,同一只眼放蓝光的狼较量没那么简单。她往他的目的上说:“狗剩儿,你以为你这样做有意思?”

    “我要扔把条扫占碾子。”周庆喜也算用幽默的语言,表达出他赤裸裸的要求。

    “占上,碾子也不是你的。”

    “我不管,占上再说……早晚是我的。”周庆喜竟然信心十足道。

    花大姐惊惶,面前这只饿狼,轻易不会放过嘴边的食物。自己身单力薄肯定不是他的对手,怎么办?

    “丫蛋儿,我从小就喜欢你。”周庆喜开始表白,他想让她更服帖些,自然而然占碾子比暴力强行好,“我没离开赵家,全是为了你……”

    “赵家人对你不错,你为什么要离开呢?”花大姐故意转移话题,意在扑灭他的欲火,拖延时间,万一谁到这所房子来,意外得救。

    “还是为了你。”

    “为我,不离开?”

    “我看不了赵永和对你……”周庆喜厚脸皮道,“你是我,永远是我的,谁打你的主意也不行,我跟他拼命!”

    “我不是你的,也不是赵永和的,我就是我。”花大姐申明道。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周庆喜说着动手,手脚很是粗鲁,活生生将她摁在炕上,而后去剥碍事的包装物。

    花大姐控制自己情绪,努力保护自己不受侵犯,伺机反抗。周庆喜力气大得可以摔倒一只狗熊,不靠智慧靠力气挣脱显然徒劳。

    “丫蛋儿,想死我啦。”周庆喜还没得逞,人已经陶醉在激情中,女人穿得咋这么多?他解不开衣扣就粗暴薅拽,衣服撕破发出刺啦的声响……

    老天爷看到花大姐求助的目光,决定帮助她。

    刚来赵家几天的吴二片来找周庆喜,咣咣敲门:“庆喜,鹌鹑烧熟啦,我给送来了。”

    周庆喜一愣神,无疑给了花大姐反抗的机会,她用尽气力,照压在她身上人的脸上猛击一拳,脆骨断碎声音听来瘆人,周庆喜哎哟一声,满脸花鲜血糊住脸,花大姐趁机逃掉……

    赵永和听到这件事的信息是吴二片告诉他的。吴二片神情气愤道:“东家,周庆喜欺负花管家。”

    “欺负?”

    “欺负!”吴二片学说一遍,最后说,“我送鹌鹑时撞见。”

    赵永和气得呼呼喘着粗气,如果真像吴二片所说,他要过问此事。先找花大姐核实情况,他问:“小妹,周庆喜对你动手动脚?”

    “他骗我到他的屋子里……要不是大师傅来冲一下,我可要真的吃亏。”花大姐说。

    “驴!王八蛋!”赵永和震怒,骤然成了一杆装满弹药的猎枪,大步流星跨出屋子。

    “和哥!”花大姐想叫住他,阻止赵永和去找周庆喜,气头上怕赵永和伸手,周庆喜也不会老实挨惩罚,两个人为自己打起来咋办啊!她本着息事宁人,宁愿自己受些屈儿。

    “你别管啦!”赵永和一摆手,人气囊囊地快步走远。

    他带着气找周庆喜,花大姐能想出结果会是怎么样。赵永和是一只虎,周庆喜绝对不是狼,二虎相争两败俱伤。她越想越怕,去搬兵,找一个能够管得了他们的人。花大姐去找赵冯氏。

    三

    赵永和走进屋子,周庆喜头朝里脚朝外,正躺在炕上。愤怒的赵永和忽然来了天大的力量,手抓周庆喜的双腿扔到地上,摔得周庆喜惊愣。

    “你、你干什么?”周庆喜坐在地上,问。

    “干什么?问你自己。”赵永和威严的目光令人发悚,见周庆喜要站起来,扬起脚踹倒他,“你不配站起来。”

    “你凭啥呀?”

    “装糊涂是不是?我问你狗剩儿……”

    “我有大名。”周庆喜不准赵永和叫他的小名,打断对方的话道。

    “你欺负谁啦?”赵永和质问道。

    周庆喜冷笑,讥嘲地说:“有你啥缸,有你碴吗?”

    “你欺负丫蛋儿就不行!”

    “丫蛋儿是你什么人?你管?”周庆喜出口不逊,说,“吃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谁不知你是花屎蛋。”

    花屎蛋意即在女人身上下工夫的男人。该话激怒了赵永和,他顺手操起门后的一根木棒子,抡起来朝地上人打下去,恰在这时一声严厉吆喝声身后响起:“永和,你给我住手!”

    赵冯氏出现,她身后跟着花大姐。

    木棒子滞在半空中,距离周庆喜头顶不到半尺,一根长长烟袋杆担着木棒子,赵永和不敢砸下去。赵永和说:“他短捶!”

    “你不管脑袋屁股就打,打坏他怎么办。”赵冯氏训斥儿子,“你这哥哥怎么当的,有话不能好好说,还动起手来。永和,你出息!”

    “娘,你问他都干了什么,丢人!”赵永和收起木棒子,说。

    “你还有脸说别人丢人?”周庆喜抓到最佳的反击时机,老太太赵冯氏和花大姐在场,揭赵永和的丑,他说,“你十四岁就花花,花屎蛋!”

    花大姐迷惑地望着赵永和,这样让他受不了。谁的目光都不在意,唯有她的目光必须在意。周庆喜大概是疯了,不管不顾一切咬人,要下死口咬人,往要害的旧疤上掏,赵永和顿然惊惶。

    赵冯氏心里的惊慌程度绝对不比儿子差,周庆喜要是说出儿子跟他妈的事儿,捅破的不止是层窗户纸,是一件涉及赵家两代人名声,完全令儿子从此在人前抬不起头的不伦家丑。这一刻她希望周庆喜闭嘴,千万不要说出什么,她说:“庆喜,你咧咧啥,别胡咧咧!”

    “大娘,我没胡咧咧,那年他下山迷路,在我家……”周庆喜到底还是给捅了出来,而且越说越来劲儿,通过此事搞臭赵永和,让花大姐因他少年恶行烦他恼他,“你跟我娘……”

    “中啦!虎掏!庆喜,你糟贬(贬斥)谁呢?”赵冯氏极力压服,不让周庆喜说得太多,“一点都没说糟烬(浪费),她是你娘啊,这种事情随便乱说的呀!”

    “我娘死啦,好赖她不许乎啦。”周庆喜扫眼赵永和见他羞愧难当,就想要这种效果,心里幸灾乐祸,继续往伤口上撒盐,“扒了皮才露出你是啥玩意了吧,嘿嘿!”

    赵永和愧悔无地,他见花大姐把头低得比自己还低,人家是未出阁的姑娘,好意思听这些花花事?尴尬局面如何打破,难堪时刻花大姐说:“大娘,我们走,让他俩咬去。”

    “嗯,走!”赵冯氏生气,借管家给搭的台阶走下来,转身朝外走,迈出门槛子说,“互相埋汰吧,你丢了他也拣不着。”

    观众离场,两个演员表演停止,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说话。年纪稍小的时候他们有过这样情形,合伙做了一件错事,等待大人的惩罚。不过,那会儿他俩团结一致,共同赴难接受熊尾巴责打。赵老白有一把熊尾巴做的鞭子,说它是把鞭子形状像鞭子罢啦。三江人使用鞭子主要是两种,即赶马车的大鞭子,和骑马用的小鞭子,也称马鞭子。有些家庭马鞭子挂在堂屋的显眼地方,给外人看的目的,他家有马主人外出骑马人家骑马我骑驴身后有个背包的张扬身份,放在家里的马鞭子还有一个用途,教育孩子,平常挂在墙上便起到震慑作用,孩子不怕爹怕马鞭子,爹借鞭威,爹嗷嚎一声孩子下断脉,怕挨鞭子抽。

    猎人赵老白为人父,膝下有儿子要管教,则需一把威严的鞭子,于是他就地取材,在某次出围猎获一头黑熊,剁下尾巴稍加处理做成一把鞭子。此种鞭子打在身上不像牛皮鞭绳造成皮开肉绽,表皮青紫只是起懔子,却内伤肌肉很是疼。这把厉害的熊尾巴鞭子赵老白没有真正使用过,他舍不得用它打儿子们。

    如今掌执这把鞭子的人已经死去,他们犯怎样的错儿也不会遭熊尾巴鞭子惩罚。周庆喜同赵永和大眼瞪小眼彼此不说话,像是无话可说,又像有说不完的话要说。僵持一阵后,赵永和先开口,他平静了许多,说:“你说那事干啥?对吗你?”口气想缓和。

    “屈赖你了吗?有没有那事吧?”周庆喜毫不回心转意,拒不认错道。

    “有也轮不到你说。”

    “我不说谁知道,”周庆喜理直气壮地说,“不揭老底你装,鼻眼插大葱装象。”

    “我不知道你非要这么做?”

    “你心里明白,别颠憨(装傻)。”

    赵永和心里彻底明白,狗剩儿不念多年情谊,不顾情面这样做为了丫蛋儿,如同从自己怀里抢东西,大有图财害命的架势。他想让执迷不悟的人清醒过来,说:“丫蛋儿根本不喜欢你,咋努力都白费。”

    “那是因为你。”

    “所以你就败坏我的名誉,使她对我反感,你好达到目的。”赵永和从来说话没这样犀利,从没对周庆喜有过这种态度,“狗剩儿,我从来把你当亲兄弟。”

    “我姓周,和你是什么亲兄弟?”周庆喜绝情道。

    四

    眼看一棵树要分杈,赵冯氏极力维护一棵树的完整,它们是同根儿生的。赵冯氏跟儿子说:“永和,你别跟狗剩儿一样儿(一般见识),你是哥,他是弟。”

    “我是想让分他,他挤着赶着跟我作对。”赵永和说。

    “还不是因为丫蛋儿,以为丫蛋儿不跟他好,根儿(原因)在你。”赵冯氏说,母亲看明白三个孩子的关系,说,“相比较你跟丫蛋儿近,他能不恨你吗。”

    赵永和不否认跟丫蛋儿好,过去好现在好明天好,这辈子可能好到底,周庆喜半当腰插一杠子,硬要丫蛋儿跟他好,他说:“他够(巴结)丫蛋儿,人家不喜欢他,没皮赖脸纠缠。”

    “我也看出来了,丫蛋儿对狗剩儿没动心思,”她望儿子,意思说对你倒是一往情深,“永和,你跟丫蛋儿也不能成。”

    “我们不想成什么,她心里有我,我心里有她就行。”赵永和承认现实,屈从现实,父母给自己安排了媳妇,已经做了两个孩子的爹不可改变的现实,暗中跟丫蛋儿好谁也休想破坏,不能容忍周庆喜欺负她,“娘,狗剩儿太不像话,对丫蛋儿动手……”

    “丫蛋儿跟我学了那事儿,狗剩儿脑袋瓜想偏到胯骨肘子上去,说要占碾子什么的,是气人。”

    “这等货儿,娘,我揍他不对?不揍手懒。”

    “他不对你也不能打,万一使错手打坏他咋办,不能打。”

    “打瘫吧大不了养活着他到头,还能咋地,省得他胡来。”赵永和说,他说的是气话,让他打他也不会打坏周庆喜,心里没有这样狠想法,“真气死我啦。”

    两个孩子争斗,赵冯氏心里比当事者复杂,并非因为自己是长辈,心里藏着一个秘密,他们是一棵树的两根杈,绝对不是两棵树,根儿是赵老白。两根树杈至今蒙在鼓里不清楚,为一个女子互相争斗还动起手,告诉他们实情吗?不,等他们年纪再大一大,完全懂事年龄再说。眼目前自己能做些什么?极力维护两个孩子的团结,绝对不能成为仇人,多从中说劝,对于赵永和来说自己是娘,亲娘的话儿子还能听;对狗剩儿其实也是娘,因不知真相称大娘,说话狗剩儿也听,两面一起劝,面似的朝一块儿和,她问:“永和,娘说话你听不听?”

    “娘你说什么我都听。”

    “那好,娘要你答应,你跟从前一样对狗剩儿好。”

    赵永和没立刻答应,跟周庆喜的气儿还没消净,他说:“他尽说噎脖子话,说自己姓周跟姓赵没关系,连狗剩儿都不让叫。娘,他吃咱家饭长大,这么没良心,狼嘛!”

    “打仗没好手,骂人没好口,他愿怎么说就怎么说,咱心要放正。不看活的,还看死的呢!你爹希望你们成为亲哥兄弟,”赵冯氏一语双关,其实你们就是亲哥兄弟,手足兄弟怎能相互争斗,“让你爹在那边心里安宁,你做哥哥的,要有个哥哥样儿。”

    “他是王二小放牛,不往好草赶。”

    “你告诉他哪块甸子草好呀,兄弟嘛!”

    赵永和听母亲不止一遍说到兄弟、亲兄弟,没往其他方面想。狗剩儿来赵家大院,他们就以哥兄弟相称相处,拿周庆喜当弟弟时间更早,在他十几岁初识女人身体,炕梢被窝里的狗剩儿就是小弟,年龄决定两个男孩一个是哥哥一个是弟弟,除此再无他意。

    “哥俩还要一起出去打猎,你是炮头他是贴炮,你们相互配合和照顾多么重要啊!”赵冯氏往点子上说。

    抛却恩怨不讲,一个猎帮中炮头和贴炮是什么关系,犹如生死弟兄。

    伏击野兽,炮头身边只有贴炮一个人。猎帮风俗不打第二枪,一旦第一枪未中野兽要害,炮头将面临野兽的疯狂反扑,补第二枪正是贴炮。

    赵永和是炮头,周庆喜是贴炮。

    赵老白卸任炮头让赵永和接替位置,掌领赵家猎帮时,左手牵着儿子,右手还牵着儿子,来到家里供奉的山神老把头神位前,敬上三杯酒,他带头磕头,两个儿子跟着磕,而后他虔诚地祷告:“山神老把头在上,请你老人家保佑我儿子,今后打围平平安安,炮顺开眼打到大牲口……”仪式进行完,他说:“永和,从今个儿起,你就是赵家猎帮的炮头,带领大家出围打猎,别给祖宗丢脸。”

    “哎,爹。”赵永和答应。

    “狗剩儿。”

    “有。”

    “你做贴炮,协助好你哥,好好干,长心眼多学打猎经验,以后自己好当猎帮炮头。”

    “嗯,赵大爷。”

    赵老白看小儿子狗剩儿一眼,心情酸甜苦涩杂陈,这孩子不知道我是他爹,还朝我叫大爷。大爷、大爷爹……叫什么我都是你爹,走到哪里你都是我儿子……做娘的在两个孩子发生矛盾,丈夫又不在的情况下,提到炮头和贴炮关系显然睿智,果真在赵永和心里起到作用。几年里,狗剩儿跟着自己打猎,很够格的贴炮,凶残的野兽面前他们是兄弟,肝胆相照一致对敌,那一时刻谁都没想自己,因此没恩怨而言。

    人类何时能够消灭敌对同类情绪呢?共同对付自然灾害、食物需求、疾病死亡、其他动物。或许真有那么一天,没有战争没有物资财富无谓的消耗,生活将会怎么样?人类要做到这一点,恐怕要加紧进化,尽快走出动物的行列,打开心灵门窗,让阳光照进去,赶走一切龌龊、阴暗的东西,变成玻璃人通体透明。只有藏不住,才不会去藏。此时,赵永和还走在漫长人类进化的路上,自私、狭隘,还有那么一点点阴暗都是可以说得过去,他赞成娘的话,炮头和贴炮默契配合和照顾不仅重要,还是必须。至于自己是不是再需要狗剩儿做贴炮,他一时没拿定主意,打算去问一个他信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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