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中正

    娃进大学堂还差一分，娃知道差那一分等于差了全分。

    娃回了村里，娃在村里走得很慢，娃不怕旁人见到自己落榜的面容。

    娃曾经是娘卖掉了口粮还卖掉了肉猪供自己上的学。娃每次拿着娘积攒的学费就奔学校去。娃已经在校够用功的了。

    娃回家见了娘，娃明白，就是没考上，也得回去见娘，不能让娘干着急干等，娃是娘的心头肉。

    娘看出了娃的心事，娘知道娃的心里痛苦，娃一端碗就放碗的样子，娘看了就不好受，还得佯装笑脸引导娃。

    娘就领娃做事，让娃把伤心的事忘掉。

    大热天，田地裂开口，缺水得很。娘不想让作物干死，娘还要将来的收成。娘挑水润稻，娃也跟着挑水润稻。娃毕竟是嫩皮嫩肉嫩骨头，娘劝娃歇，娃就歇，就拿毛巾擦汗。

    娘开沟放水，娃就开沟放水。娃以前没干这活，累得腰酸腿疼。娘劝娃，娃你干些日子就没事了就好了。

    那个夏天，娘辛苦过，娃也跟着辛苦。娘知道这些活苦了娃，不苦娃不行，谁让娃想不开哩。

    娃渐渐地高兴起来了，饭量也大起来，娃有胆量在村人面前说话了。娃说，没考上，不是羞事，说不定往后还有机会再考。娃也有勇气在村人面前站立了。

    又到一年粮食打下来，肉猪出栏了，谷贩子猪贩子一趟趟往家中来，说是买谷买猪，娘又有了一笔收入。

    娘知道，这钱得给娃攒着，娃大了，该结婚娶媳妇儿了。

    冬日的雪花，一瓣一瓣地飘飞，村庄安静得很。娃在火塘前一页接一页看书，娘在火塘前飞针走线。娃看了一会儿书后，对娘说，娘，有件事不知该说不该说？

    娘点了点头，并没有停下手中的活计。

    娃说话了。娃说，我要读书，粮食和猪都卖了，够读一期的了。

    娘看了看娃，娘觉得娃的胆子真大。娘好一会儿没做声，依然飞针走线，当没听见。

    娃感觉先前的话刺疼了娘的心，娘的钱应该用在娶媳妇上了。娃说过一句，再没二句了。

    娘心里清楚，娃再读书，就没有娶媳妇的钱了。

    娘轻轻问了一声，是娶媳妇用还是读书用？

    娃低了头，娃再没有勇气说读书了，目光再没有朝书本上使。娃心里有了一层厚厚的忧伤。

    娃只是觉得自己的想法伤害了娘，娘已经给了自己念书的机会，只怪自己。

    娃说话了，不读书了，那钱用来娶媳妇儿。

    那以后，娃真的没读书了。娃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挣钱上。娃用挣来的钱娶了媳妇儿。

    娃得了崽，那时，娃的娘已不在世上了。

    娃不能苦了崽。娃就是天天穿破衣，也要让崽读书；娃就是天天不见荤，也要让崽读书。

    后来，崽成了村里的中专生。

    娃送崽进学校，临别，娃只说了一句，当初你爹就没这个机会。

    崽望望爹，愣了好一阵，爹那话到底是啥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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