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什么都没有发生，整个晚上，刘海峰都强忍着睡意，目光不时投向对面床上的乔森。他知道孔祥也没有睡着，两人时刻关注着乔森床上的动静。

    在熄灯之前，刘海峰故意当着乔森的面，把那支笔放在了自己床下的桌子上。

    奇怪的是，乔森一直很安静，后来空气里传来他有节奏的呼吸，清晰可闻。

    这天晚上，就在自我营造和内心的不断猜疑中过去了。清晨，刘海峰跳下床，光着脚来到大镜子前，仔细照了照。这次，他脸上再没有前一天晚上出现的油笔的痕迹。

    再看乔森的床位，是空的。

    孔祥悬着的心也放下来，开始劝导刘海峰，“我们是不是想多了？或许那天真是你不小心自己弄上去的。”

    “也许吧。”刘海峰依旧眉头紧皱。

    “你好像有心事啊？”孔祥问。

    “刚才乐蓓给我打电话了，说又接到了顾鹏的短信，说跟她没完。”刘海峰的话带着明显的火药味，“有本事就来找我，骚扰女生算什么本事！”

    孔祥对此也只能一笑置之，毕竟大家都是一个宿舍的。再说，要不是刘海峰横刀夺爱，说不定现在顾鹏跟蒋乐蓓还好着呢！

    “你可以好好跟顾鹏谈谈，把事情都说清楚就好了。”孔祥提议。

    “我就这么想的，可是我给他打电话过去，那边直接关机了！”刘海峰愤然道。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直到傍晚乔森才回来，身上依旧带着一股怪味。“又去买火车票了？”刘海峰问他。

    “嗯。”

    “买到了？”

    “差点儿。”

    “那就是说明天你还要去买火车票？”刘海峰禁不住又问。

    乔森神情复杂地看着刘海峰，反问他，“不然呢？”

    他的眼神像刀子一样，锋芒毕露，齐刷刷飞过来，让刘海峰有些招架不住。他在心里开始害怕这位舍友，前所未有地害怕，甚至都不敢正视对方的眼睛。

    这天晚上，照样相安无事，前半夜刘海峰还强忍着瞌睡，在黑暗中拼命地保持清醒，但后来陆续听到孔祥和乔森深深浅浅的呼吸，终于忍不住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晨，刘海峰照例起来检查自己的脸，结果什么异常都没发现。他总算彻底放下心来，再没有之前提心吊胆的煎熬了。

    一切似乎重又归于平静，恐怖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第三天早晨，孔祥起来上厕所，经过正在刷牙的刘海峰身边时，习惯性地停下来看了看他的脸。本来是闹着玩的一个动作，却把孔祥吓得浑身发颤。

    刘海峰似乎也预感到了什么，转身就跑到大镜子跟前。他稳住呼吸，侧过脸去，眼睛斜睨着镜中自己的侧脸，只见上面又被人画了一道红色的线！

    瞬间，强烈的愤怒和恐惧在刘海峰心里升腾，他大吼一声，抓起手机就给早已外出的乔森打了过去。

    “有事？”乔森依旧是慢条斯理。

    “你在哪？”刘海峰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火车站呀，买票。”

    “你放屁！你家住国外啊，票这么难买？”刘海峰的推断不是没根据的，火车站是人声熙攘的地方，可电话那边却是一片沉寂。他本能觉得乔森正在一个空旷的场所接自己电话。

    那边陷入了沉默中。

    “你告诉我，我脖子上的红线是你画的吧？”刘海峰终于把心里最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大有鱼死网破的架势。

    “你在说什么，我不懂。”乔森的语气也变得冷起来。

    “你装什么啊，以为你那点破事别人不知道是吧？”刘海峰歇斯底里对着电话喊，又说了一连串的狠话，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手机里发出了嘟嘟嘟的忙音。

    乔森把电话给挂了。

    一号餐厅里，就餐的人比前几天更少了。

    蒋乐蓓托着刘海峰的脸，仔细研究着那道红色的划痕。

    “海峰，我们报警吧！”蒋乐蓓把手缩回来，一脸严肃地说道。

    “报警？怎么跟警察说？”刘海峰无奈地叹口气，“说我睡觉的时候被人用油笔在脸上画了两道？警察会相信吗？八成会觉得我们是在胡闹。”

    “可是，你不觉得害怕吗？”蒋乐蓓紧张地说，伸手摸了摸刘海峰脸上那道痕迹，突然眼睛一亮，又问，“海峰，上回那道痕迹是在什么位置？”

    刘海峰一愣，旋即说道，“跟这次的位置差不多吧，几乎相同。”

    “你还记得是怎么画的吗？”蒋乐蓓盯着刘海峰的侧脸。

    “好像是这样？”说着刘海峰用手在脸上比画了一下。

    “你确定是这个方向？”

    刘海峰迟疑一下，然后肯定地点了点头。

    “天啊！”蒋乐蓓惊声道，“这两道痕迹画的方向不同，组成的是个×的形状！”

    刘海峰并不知道蒋乐蓓话里的具体含义，但已经察觉到了其中隐藏的危机。

    “×的意思有很多，但其中最广泛的含义就是否决消灭！”蒋乐蓓继续说道。

    “你不要吓我！”刘海峰感到心烦意乱。

    “谁吓你了，人家是担心你！”蒋乐蓓的眼里开始泛出眼泪。

    “有人要杀我？”刘海峰的声音在颤抖，他拼命咽了口唾沫。

    “我不知道。”蒋乐蓓显得更加无助，她伸出手，想要帮刘海峰把脸上的痕迹擦掉，无奈怎么都擦不掉。

    “这样弄不掉的，那是油性笔弄上去的。”刘海峰露出一丝苦笑。

    蒋乐蓓没吭声，转身又朝着打饭窗口走去。

    还是上回那个卖饭的男生，穿着一身整洁的白色工作服。蒋乐蓓冲他笑笑，“能帮我倒一小碟醋吗？”

    “你等一下。”男生转身走进身后的大厨房，不一会儿就端出一碟醋来。蒋乐蓓甜甜地对卖饭的男生说了声谢谢，就拿着东西回到了位子上。

    蒋乐蓓涂了一点在刘海峰脸上，又用纸巾擦了擦，那道红色的痕迹很快就消失了。

    “乐蓓，明天我就坐汽车回家。”刘海峰嘘了口气，“等假期回来我就调宿舍，再也不能跟乔森住在一起了！”

    蒋乐蓓没说话，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刘海峰问她，“你想说什么？”

    “海峰，孔祥不是也跟你一个宿舍吗？”

    “啊，你是说有可能是孔祥干的？”刘海峰心里又是一惊，平时两人关系向来不错，所以刘海峰从没有怀疑过孔祥。

    “知人知面不知心。”蒋乐蓓说，“你自己也说了，每个人都有不能说出口的秘密。你又不是孔祥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你知道吗——”

    刘海峰看着蒋乐蓓，知道她有话想说。

    果然，蒋乐蓓支支吾吾说道，“我以前跟顾鹏好的时候，有次大家一起出去吃饭，孔祥就说了一些你的坏话。”

    刘海峰不由得感到心灰意冷，亏自己平日里把孔祥当做不错的朋友，他却在背后议论自己。

    就在这个时候，蒋乐蓓猛地拉了拉刘海峰的手，随即又将视线转到了一个地方。只见乔森正端着用过的餐具，放到回收车上，然后拉开餐厅的门，朝外走去。

    刘海峰站起来就要追过去，却被蒋乐蓓拉住了，“你当面问他，肯定什么都问不出来，不如我们悄悄跟着他。”

    事不宜迟，两人紧紧跟在了乔森身后。

    乔森背着包，沿着一条校道往前走，最后居然到了学校的图书馆。跟在后面的两人都不知道乔森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好跟了进去。

    乔森并没有在图书部逗留，而是径自来到了最后面的报纸收藏室，然后一心翻找起那些过期的报纸来。

    有好几次刘海峰忍不住想上前去质问乔森，都被蒋乐蓓拦住了。好容易两个小时过去了，两人突然发现乔森快速从包里掏出相机，一阵翻拍。情急之下，刘海峰找到一个低年级的学生，硬塞给他50块钱，然后要他过去看看乔森到底在干什么。

    很快，乔森就收拾好东西，又把报纸整理好放回了原处，就朝图书馆外面走去了。紧接着，那个低年级的学生也走回来，告诉两人一个消息，“他刚才翻拍的是2006年12月25日的报纸头条”。

    刘海峰来到《Z城日报》的架前，很快就找到了2006年圣诞节当天的报纸，更令他震惊的是，头条新闻居然是一桩死人案。

    里面提到的这名死者叫金玉，生前是大学生，圣诞节当日早晨，被人发现死于湖边，死因尚未明确。再往后看，刘海峰发现金玉居然就是这所大学的学生。

    刘海峰忽然想起几天前的晚上，孔祥说的那件自杀案来。难道说的是同一个人？可新闻头条里并没有确定死因啊。这时候，蒋乐蓓又有了新的发现，随后几天的《Z城日报》里，再没有一点关于本案的报道，大约一个月后，只在报纸上用一个极小的板块做了本案的后续报道，文中称经调查，学生金玉死于自杀。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交代。随后两人又翻了很多期报纸，再没有找到一点点关于本案的消息。还有一个细节，刘海峰注意到，最早的那篇报道记者叫贾俊，但后来，他像是销声匿迹一般，名字再没出现在《Z城日报》上。

    两人从图书馆出来，已经临近傍晚，刘海峰决定明天一早就去市里坐车回家，蒋乐蓓因为要等其他专业的老乡考完试一同回去，所以还要在学校多住几天。

    刘海峰回到宿舍，没再跟孔祥说一句话。简单收拾好东西，又上网玩了会儿游戏，就早早上床睡了。

    这天晚上，孔祥被刘海峰180°大转变的态度弄得很尴尬，好几次开口说话刘海峰都没答理他，又恰好乔森没回来睡，孔祥一个人落得没趣，干脆也早早躺下了。

    第二天，孔祥就被蒋乐蓓的电话给吵醒了。

    “麻烦叫海峰起床去吃饭，他电话打不通。”蒋乐蓓在人前总是很客气。

    孔祥朝刘海峰的床位看了看，是空的，昨晚上他收拾的行李也不见了，于是对蒋乐蓓说，“海峰可能回家了，行李都拿走了。”

    “这个烂人，说好了我去车站送他的，居然招呼不打就走了！”蒋乐蓓很生气。

    挂掉电话，孔祥睡意全无，起来上了个厕所，就开始站在阳台上洗漱。刚打开水龙头要洗脸，孔祥忽然听到宿舍门响了。

    本以为是刘海峰回来取东西，却见乔森一身疲惫地走了进来。现在宿舍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了，孔祥自然不想去得罪对方，孤独的环境里，性格再不合的人也会成为侃侃而谈的朋友。

    于是孔祥走过去，很热心地问，“火车票到手了？”

    乔森一边整理东西一边答，“买到了。”

    “那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过几天吧，临时遇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解决。”乔森说着看了一眼刘海峰的床铺，问道，“刘海峰回家了？”

    孔祥点点头。

    “昨天他莫名其妙给我打了个电话，上来就吵，说什么我在他脸上画了……”乔森突然停住了，他神色异常地向前两步，靠近了孔祥。

    “怎么了？”孔祥被他突然的举动给弄蒙了。

    “你的脸上……”乔森的表情越来越紧张，他一把抓住孔祥的胳膊，把他往大镜子跟前推。

    孔祥半推半就来到镜子前，刚照了两下，脸色就变得惨白。

    他分明看见，在自己左侧脸上，被人用同样的红色油笔画了一个×！

    在经历短暂的恐惧后，孔祥也变得狂躁和愤怒起来，“究竟是哪个浑蛋干的！被我抓到一定轻饶不了！”

    “难道，真的是几年前学校那件悬案里死者的冤魂在作怪？”乔森说道。

    “哎呀，那只是我随便说说来调节气氛的！”孔祥一口否定，“再说了，她是自杀，又不是谋杀，凭什么对我们纠缠不休！”

    谁知乔森摇摇头，“那件命案很蹊跷，疑点重重，并不排除是谋杀。”

    乔森的话把孔祥惊呆了，宿舍里诡异的气氛快要让他窒息。

    “如果说那个叫金玉的女生死于谋杀，那么肯定有着巨大的仇恨意念，也难怪会年复一年地骚扰校园。”

    “喂，你没事儿吧？”乔森发现孔祥的脸色十分难看。

    “没事儿，”孔祥费力地摇头，说道，“我在想在脸上做记号到底什么意思。”

    “我想只有一个解释，你被盯上了。”乔森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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