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现在这个时间再赶回学校已经迟到了，三个人决定开车在妍媸山周围逛逛。

    林一航打开车窗，冷风灌进来，他的头脑感觉清醒许多。天空依旧阴沉着，看样子又要下一场雨了。

    陆校长、老和尚以及今天刚刚被杀死的陆响，三个人的死亡方式如此相似，卓美随手在纸上胡乱画着。三个人的死亡方式，同样穿透身体的钢筋，面朝的方向，以及跪拜的姿势。手中的笔突然静止了，卓美将画中三人从口中插入的钢筋沿着各自的方向向上延长，最后在一个点上相遇了。

    林一航一直注意着她手中的画，歪头看着。

    卓美把画推到林一航身边，说，“你不觉得这幅画很熟悉吗？”

    “什么意思？”林一航不解。

    “我记得高中时学校组织我们去妍媸山博物馆参观，里面就有幅古画跟这个差不多的内容。说的是古代一个王爷死后，将他生前最爱的三个女人安葬在北侧、南侧以及西侧。”卓美说道。

    鸵鸟这时候也说，“我记得这幅画，当时就觉得十分特别，后来妍媸山的讲解员说，从物理学角度来讲，这种潜在的三角形结构具有牢固稳定性。”

    “鸵鸟，你认识路吗？我们现在就去妍媸山博物馆。”林一航说。

    “路在嘴巴上。”鸵鸟说着减慢车速把车子停在路边问一位路人，“大哥，妍媸山博物馆怎么走啊？”

    那人打量了车上的几个人说，“往前再走三个路口右拐，博物馆刚改建，大门现在很气派，到了你们就能看见。”

    鸵鸟连声感谢，车子朝前驶去。

    三人买了票，径直朝风俗馆区走去。林一航看到那幅叫《四坟图》的画时，很受震撼。画的作者叫曾书桥，看底下的介绍牌写着，曾书桥是清末举人，妍媸山人，生平喜欢吟诗作画，作品不多，流传下来的画作风格都很独特，擅长描绘本地风俗。中年身患异症，全身变化形似妖怪，自刎而死。

    卓美指着画中间那个占地很大的庭院说，“这里面就是王爷的坟墓。”

    “那你们说，会不会杀死陆校长他们的凶手就是受了这幅画的影响？”林一航的眼睛片刻不离开《四坟图》。

    “这么说有些牵强，不过，我们可以去水星驾校调查一件事。”卓美说，“在三个人构成的三角形范围内，有没有坟墓。真要是有的话，线索也许就会明朗起来。”

    这时候，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鸵鸟指着那幅画说道，“奇怪了，这画上为什么画的是阴雨天？”

    出了博物馆，天空就开始打雷了，三人赶回水星驾校，原本要向看门老头儿打听点什么的，可惜他回家了，来换班的是个年轻人。几个人借口外面风大，进了值班室。

    鸵鸟给值班的年轻人点上烟，“哥们儿打听点事儿，这水星驾校周围有没有什么人的墓地啊？”

    年轻人诧异地看着他们，一时间没弄明白什么意思。

    “呵呵，水星驾校的陆校长跟他儿子前后都死了，觉得这里有点邪乎。”鸵鸟解释。

    “是这么回事儿啊，你们可能不知道，就我们这水星驾校的原址就是个大坟堆子！”年轻人压低声音，神情却有些故弄玄虚。

    “怎么，你们不相信？”年轻人着急了，“这里原来是个王爷也不知什么大官的坟墓，到了近代才被改造利用，开掘成田地，文革后被一个生意人购买了，那个人好像是姓高。”

    几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那《四坟图》的原址就在这水星驾校附近？林一航笑着对值班的年轻人说，“哥们儿，你说的我都信！瞧你这满脸的真诚也不像那些撒谎胡扯的人啊！这么着吧，兄弟我再问你一件事儿，你知道呢就照实说，不知道呢就拉倒。这水星驾校周围有没有近年才建的坟墓？”

    话刚说完，天空就打了个闪电，屋内的人都吓了一跳，值班年轻人的脸色都变了。

    “从水星驾校后门出去，就可以看到一块杂草地，那里面就有一座坟。”年轻人说罢站起身，推开门做了个请的动作，“我也是听同事说的，没有亲自去验证过。”

    三个人也不好再继续麻烦别人，说了句客气话就朝着驾校后门跑去。到了那里才知道，那扇所谓的后门早已经被砖头堵死。还是鸵鸟脑子转得快，从别处推来一辆自行车靠在了墙下面，然后笑嘻嘻地对其他两人说，“我先踩着它上墙，然后再拉你们两个上来！”三个人有点笨手笨脚地爬上了水星驾校的墙头，要不是今天出了事儿，大家注意力都不在学校管理上，想必根本没这么轻松。

    卓美最后一个跳下去，林一航从下面稳稳把她接住，三人相互搀扶着朝身后的杂草堆深处走去。约莫走了几十米，眼尖的鸵鸟惊叹，“快看那里，真的有墓碑！”

    走过去一看，在一片荒芜凄凉的杂草间，立着一块墓碑。林一航看到上面写着，“爱人高楚琴之墓”，下面立碑人的名字赫然写着，“陆明”。

    陆明正是陆校长的名字。

    “那么，这个高楚琴就是陆校长的妻子了？也就是陆响的妈妈？唉，这一家三口都死了。”鸵鸟兀自说道。

    “等等，这个女人不是陆校长的妻子。”卓美盯着那块墓碑说，“如果他们是夫妻就肯定会在这上面刻上“妻子高淑琴”而不是“爱人”这个称呼。而且陆响说过，他母亲是几年前才去世的，而这墓碑上的时间却是1989年！”

    林一航点头，觉得卓美的话有道理。他顺着这块墓碑又朝四周望去，枯黄的蒿草在凛冽的风中摇晃，像一曲唱不完的悲歌。

    “咦？”卓美发现墓碑后面似乎不太对劲，“你们看那些土，像是新堆上去的。”

    林一航跟鸵鸟绕到坟后面一看，果然是这样，土堆很松动，鼓起来，像是个新坟堆。

    “你们看这上面！”鸵鸟大声叫出来，只见高楚琴墓碑背面还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曾宏兵之墓。”

    两人居然合葬一墓？

    林一航感到自己的脚踩到了什么东西，把脚移开一看，居然是在看门老头那里见过的晒黑油的空铁盒。其他两人也凑过来，林一航小心地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封信：

    我是曾宏兵，你们看到我的时候，我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之所以要写这封信，不为忏悔，只为给自己匆匆一生来个总结。陆明父子以及住在山顶寺庙的老和尚，都是我杀死的。事情要从几十年前说起，楚琴的父亲当年买下一块土地，就是现今水星驾校所在的地方。当年我和楚琴是一对恋人，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一个年轻人闯了进来，他就是陆明。很快，楚琴的心被他掠走，不久就跟他结了婚，但是陆明却在结婚一年后就抛弃了她并完全占有了这块土地。随后陆明跟别的女人结婚生下了陆响，楚琴郁郁寡欢不久便死去，坟墓就在后来的水星驾校后面。我是个胆小懦弱的人，为了守护楚琴，就来到水星驾校做起了看门的工作。我以为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了，但是，两年前我突然发现我的身体开始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读到这里，林一航深吸一口气，继续读下去：

    我发现自己的皮肤开始慢慢变白，一年前的一个雨夜，我亲眼在镜子前看到自己全身皮肤开始慢慢变白，随后又长满了长长的毛发！我的头部像充了气的气球不断地膨胀变大，而我的身体却像缩水的衣服一样越来越瘦小！还有我的脚变成了两个脚趾！我太痛苦了，一拳打在橱子上，没想到居然打出了一个窟窿。我知道自己发生了变异，有了各种各样神奇的能力，而在第二天天气放晴时，我又恢复了本来的样子。当我拥有异能之后，前尘旧事却翻上心头，我又想到了楚琴的死，原来仇恨一直没有消失，只是一直被我压制着，所以，我决定报复。那个住在山上的老和尚其实是陆明的父亲，当年就是他帮着陆明出的坏主意抛弃了楚琴，上了年纪深感以前罪孽深重就出家做了和尚，天天面对着楚琴坟墓的方向念经，以求超脱。我在一个雨夜里异变后，杀死了陆明。之前有个学员卓美无意中拍摄到的照片里的“外星人”就是我。我还要把陆明的儿子杀死，以解我心头之恨！所有人都会疑问，卓美在圣诞节接到的电话是怎么回事，很简单，是我伪装成陆明的声音，他其实在前一天已经被我杀死了。至于我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我平庸了一辈子，在犯下如此深重的罪孽后，我突然希望有人来发现整个事情的真相，希望所有人都知道曾经有过这样一个绝望的故事和绝望的人存在过。

    几天后的周末，鸵鸟突然约林一航和卓美出来见面。

    “是我表姐金欣要见你们。”鸵鸟的声音有些低沉，林一航赶忙起床，收拾一下就赶到了约定的地点。

    卓美已经等在那里了，金欣的神情很哀伤，鸵鸟坐在表姐身边。服务员送上茶点后，把包间的布帘拉了下来。

    “今天找你们来，是要说几件事情。”金欣说。

    “前几天水星驾校被害的新校长陆响的验尸报告出来了，他的基因也发生了严重的变异，而且即便在死后还在不断变化着。这跟那个畏罪自杀的曾宏兵一模一样。”

    林一航说，“怪不得陆响往身上涂抹晒黑油，原来也是发现了身体的异常。”

    “更令人意外的是，我们取得了两人变异前的血液标本，发现他们有亲子血缘关系。”金欣说。

    “你是说，陆响和曾宏兵是亲生父子？”林一航张大了嘴巴。

    金欣点点头，“陆响的父亲也就是陆明，其实是不能生育的，陆响确实是曾宏兵跟高楚琴的孩子。”

    林一航好奇，“你怎么如此关注这件事情？”

    金欣还没说话，眼泪就涌了出来，“因为陆响是我的男朋友。”

    后来在回去的路上，卓美突然问林一航，“还记得那副《四坟图》吧？作者叫曾书桥。”

    林一航停下来，看着她，不知道对方想说什么。

    “前几天警察因为水星驾校的命案，对周围地区大面积挖掘。在水星驾校的地下挖出两具尸体，也就是《四坟图》上中间位置。可是，挖出来的其中一具是女尸，而另外一具虽是男性，却骨骼变异，不似人形，很明显不是王爷的尸体。”

    看林一航仍旧不解，卓美继续说，“所以我猜测，曾书桥很可能是曾宏兵的祖先，家族体内就隐藏着变异基因。曾书桥深爱着一个女子，却没能如愿，就在女子死后将生前与她关系最密切的几个人杀死，包括那位传说中的王爷。而曾书桥在将他们全部杀死后，钻进了最爱女子的坟墓，与其合葬。”

    “呵呵，你想象力可真够丰富的！”林一航细细一想，卓美说得有道理。

    “不，我没有天马行空地乱猜，那个女尸身边的变异男尸在死前，用手指在棺材上刻下曾书桥夫妻墓的字样！”

    林一航被卓美所说的话震撼了，眼前仿佛出现凄风苦雨中，一个容貌、形体异变的男人在踽踽独行，一步步朝墓地走去，躺在心爱的女人身边，永远地睡去。

    永不再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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